[科幻] 《亚尔斯兰战记》作者:田中芳树-25

“是谁?谁在那里?”  吉斯卡尔的问话被无礼地驳回了。一段无视于他的声音的沉默持续着,当吉斯卡尔忍耐不住而想再度开口时,有一个声音从黑夜的深处流泻出来。那是低沉而沙哑的帕尔斯语。  “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啊,你好像很烦恼啊!虽然有着崇高的地位和责任,可是,毕竟是背负着沉重的负担哪!哼哼哼!真是可怜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帐篷的一角蠕动着,仿佛深进影中的某人慢慢地出现了他的轮廓。吉斯卡尔很后悔自己竟然没有穿甲胄。他原想呼叫守在帐篷外的卫兵,可是不知为何,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似地叫不出声音来。  穿着暗灰色长袍的男子站在吉斯卡尔面前。即使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他却似乎连一滴汗也没有。  “你干什么?被夺走王都的帕尔斯丧家犬专程来向我抱怨吗?”  吉斯卡尔用沙哑的声音虚张着声势,男人却传过来一阵明显带着嘲弄意味的声音。  “抱怨?没这回事!我倒是要对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献上最高的谢意呢!”  “谢意?”  “是的,你们鲁西达尼亚人真是帮了大忙。你们就像是蛇王撒哈克大人在地上的神鞭一样。”  听到撒哈克这个名字时,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全身的皮肤都长出了鸡皮疙瘩。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然而,吉斯卡尔却深刻地感受到那种莫名的恐惧和厌恶。那种感觉或许就像幼儿在窥视黑暗时所感受到的恐惧一般。虽然不能说完全一样,可是,终究是一种令人厌恶的奇怪感觉。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就不存在。”  来路不明的帕尔斯人窥视着吉斯卡尔的表情,继续嘲弄地说道。  “如果依亚尔达波特神存在的话,就应该会降临来拯救你们。你们不是为了神的荣光才远离故国,经过万里的路途来远征的吗?你们这些值得赞赏的忠实信徒啊!然而为什么在你们危难的时候,神明却弃你们于不顾呢?”  吉斯卡尔无言以对,因为他自己也这么怀疑着。鲁西达尼亚最具有实力的他却无话可以反驳被征服的帕尔斯人。  “依亚尔达波特神根本是不存在的。但是,蛇王撒哈克却是实际存在的。所以我才愿意成为他的使者为他效命。”  暗灰色的影子剧烈地摇摆着,把闷热的夜气指向吉斯卡尔。  “我叫普蓝德,是蛇王撒哈克的追随者之一,奉了尊师之命来让身为邪教徒首魁的你看看有趣的事。你最好是乖乖地跟我来吧!”  “住、住口!伶牙利齿的帕尔斯狐狸!”  吉斯卡尔想拔起腰间的剑,可是,他突然觉得一阵晕眩。帕尔斯人疾快地动了动他的手,只见一阵无色无味的瘴气来势汹汹地笼上吉斯卡尔的身体,紧接着便紧紧地缚住他。一条眼睛看不见的蛇盘绕在吉斯卡尔身上。吉斯卡尔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声音中充满了恐惧和厌恶。他看到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蛇在他的衣服表面卷曲着,绢衣的缝边发出裂开来的声音。  “眼睛看不见的蛇”并不只是一种比喻。事实上,蛇是存在的,它把自己隐形的身体缠在吉斯卡尔的身上,强力地卷了起来。帕尔斯人看着鲁西达尼亚人惊愕的表情愉快地笑着。  “这是蛇王撒哈克赋与我的法术之一,叫做操空蛇术。空气变成了蛇卷住人,然后把人绞死。怎么样?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全身的骨头碎裂,活生生地把你变成地上的水母。”  吉斯卡尔知道了这个穿着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不只是一个异教徒,而且是一个可怕的魔道士。吉斯卡尔被一股强过恐惧感的愤怒驱使着,想要转动他的身体,然而,那条人的眼睛看不到的蛇更加强了力道缠住他的身体,使得吉斯卡尔滚倒在地上。  就在滚倒的那一瞬间,吉斯卡尔从那股强烈的绞卷中挣脱开来。蛇回到魔道士手中,魔道士以稍显狼狈的视线投向四周,因为这个时候发生了一件对他而言纯属意外的事情。  “敌人夜袭了!”  帕尔斯语的叫喊声压倒了夹杂着悲鸣的鲁西达尼亚语。剑和剑交锋的声音、弓弦的声音、马蹄的声音同时涌现,鲁西达尼亚军的阵营立刻就被卷入混乱的漩涡之中。  指挥夜袭部队的就是帕尔斯年轻的勇将伊斯方。这个拥有“被狼养大的人”的异名的年轻人接受了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命令,率领两千名骑兵夜袭鲁西达尼亚军。  这次的行动并不只是单纯的夜袭,而是帕尔斯军高明而壮大的作战的一部分。伊斯方的军队让马衔住小木片,用布袋裹住马蹄,遮掩住马嘶声和马蹄声,然后乘着黑夜迫近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阵。  “不要惊慌!这不是真正的攻击。镇定下来断绝敌人的退路!”  在混乱中依稀听到蒙菲拉特将军的声音,吉斯卡尔好不容易起了身。他看着瘀篾因的手臂,打了个寒颤后调整自己的呼吸。就在他以剑为杖就要站起来的时候,眼前跳出了一个来势汹汹的骑影。穿着帕尔斯甲胄的骑士用他们国家的语言尖锐而猛烈地叫道:  “你就是侵略者的首领吗?”  伊斯方就像一头年轻而剽悍的狼般袭向吉斯卡尔。当然他并不知道吉斯卡尔的名字和长相,可是,在这个时候,穿着最华丽的骑士一定是全军的统帅。即使只是穿着普通的衣服,绢服的光泽仍然在火炬的光芒下闪闪生辉。  帕尔斯骑士的长剑划着流星般的沤落往吉斯卡尔的头上。刀刃声响起,铁器烧炽的味道顿时扩散开来。  吉斯卡尔轻轻地呻吟着。被魔道士施了法术的余波还微微束缚着他的手脚,让他没有办法使出全力,在敌手的剑势威逼之下,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失去了平衡,一只膝盖跪在地上。因发动这次的攻击而穿过他身边的伊斯方调转马头,再度发动攻势。  人眼所看不到的蛇缠上了伊斯方的坐骑前肢,虽然是一匹经过训练的良马,但仍然被这突然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在惊恐之余,马儿发出了高亢的嘶鸣声,滚倒在地上。伊斯方也被抛到地上去了。  Ⅱ  这个时候,敌人和同志都已经冲入了本阵,两国语言的怒吼和悲鸣夹杂在刀鸣声中,陷入一片激烈的混乱。鲁西达尼亚军完全呈现真空状态,总帅吉斯卡尔的身边也没有人护卫。突入本阵的伊斯方本身根本没有想到敌人的总帅会自己一个人待在那里。早知道是这样,他一定会率着数十骑骑兵闯入,把吉斯卡尔斩成肉酱吧?  另一方面,在这之前,吉斯卡尔是完全贯彻了全军指挥官的重责大任。他没有过挥剑和敌兵作战的经验。不过,在目前这样的状况下,他非得发挥一个骑士的精神来行动了。也就是说,他得用自己的剑把眼前的两个敌人都击毙不可。  “来吧!畜牲!”  吉斯卡尔一边吼着,一边挥舞着剑冲向帕尔斯骑士。他用两手抓紧剑柄,使出全身的力气出击。伊斯方在地上滚了一圈,吉斯卡尔强烈的斩击掠过帕尔斯人的甲胄,在甲胄表面形成了龟裂,再接触到地面。  就在吉斯卡尔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叫声那一瞬间,弹跳而起的伊斯方刺出了长剑。吉斯卡尔缩着身体想要避过这一击,可是,火花从他的胸甲迸散而出。伊斯方想再发动第二击,从地上一跃而起,然而,他突然摇晃着身子,一只膝盖跪在地上。他的身体被一种眼睛看不到的东西卷住了,而且紧紧地束缚着。吉斯卡尔见状,立刻往前踏出一步,挥出了反击的一剑。伊斯方翻转强韧的手腕,承接这一击,把吉斯卡尔的剑卷落到地上。吉斯卡尔往后一跳。这个时候,伊斯方的眼睛看到了魔道士的身影。  伊斯方直觉地了解到事实。就在这一瞬间,他把思绪化为行动。伊斯方重新握好手中的剑,无视于绞住他身体的隐形蛇,朝着魔道士投掷而出。  魔道士普蓝德发出了惨叫声。任务失败的他被如雷光飞闪过来的剑刺穿了颈部。细长的刀身刺进普蓝德的左颈,切断了他的气管和动脉,剑尖从右颈部突刺而出。他连发挥可怕的魔道术的时间都没有。红黑色的血从张开的嘴巴和鼻孔大量喷出,普蓝德把微微摇晃的身体往前方一倾,扑倒在地上。就在他倒地的那一瞬间,他也已经气绝了。  伊斯方好不容易才从被蛇紧缚的痛苦中解脱而出。当他调整着自己粗重的呼吸时,看到吉斯卡尔捡起了剑。伊斯方只拿着短剑,没有办法与之抗衡。  “撤退!撤退!”  伊斯方的侧面反射着火炬的光芒,对着混战中的同志们大吼。两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发出似乎要压过他声音的怒吼跳了进来。  “王弟殿下,您没事吧?”  “异教徒!吃我一记!”  鲁西达尼亚骑士从马上挥起了白刃,往伊斯方头上直落下来。然而,从伊斯方手中飞出来的短剑远比对方落下来的长剑快速。下颚被斜刺而过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喷出了血水,滚落到地上,帕尔斯失的身影随即跨坐在鞍上。这只是一瞬间的事。  另一个骑士护卫着王弟,摆好架势,这时候,伊斯方二话不说,调转了马头,离开本阵。他的部下们跟在他后面,帕尔斯军就像来袭时一样,又匆匆离开了战场,看来像是放弃了无谓的攻击。鲁西达尼亚军为了追杀敌人也尾随而去。  这一切都是帕尔斯军的计略。伊斯方的任务就是突入敌阵,在经过短暂的作战之后就立刻撤走。如果情绪激动的鲁西达尼亚军尾随而至的话,阵形势必会崩散。伊斯方这时候再巧妙地调节逃跑的速度,把鲁西达尼亚军引入圈套中。鲁西达尼亚军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忘了守自己的阵营,盲目地追杀帕尔斯军。  策划这个作战方案的是以身为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师而广为人知的那尔撒斯,当然他并不在场。控制整个实行体制的是万骑长奇斯瓦特。  由于王弟吉斯卡尔和魔道士的关系,伊斯方差一点就丧失了全军的战机。可是,他终究是勉勉强强地赶上了时机。黑暗的疾驰的伊斯方左右沸腾着,等着鲁西达尼亚军突进的帕尔斯军立刻就出现在敌人面前。数千枝弓箭的飞鸣声夹杂着马蹄响,火炬被点上了火,缩小了黑夜的领域。鲁西达尼亚军的攻势立刻遭到阻挠,约百骑的骑兵在帕尔斯军的反击之下倒了下来。在微微的混乱当中,蒙菲拉特将军的命令好不容易才追了上来,命令鲁西达尼亚军不要追击。  猫头鹰栖息在耸立于战场中的大松树上。它无视于人们愚昧的争斗,悠闲地休息着,然而,突然之间,猫头鹰拍着翅膀发出小小的叫声。一个魔道士在旁边的树枝上动了动身子。  “普蓝德,这个无能的家伙!”  魔道士发出愤怒和失望的声音,粗重地叹了叹气。他有一张年轻的脸,仿佛沉浸于月光下的雪花膏般着青白色的光芒,他就是古尔干。他奉了被他们称为尊师的指导者之命,和普蓝德一起前来引诱鲁西达尼亚宾王弟吉斯卡尔,所以才从王都的地底下现身。结果,由于抢功心切的普蓝德一意孤行,使得整个任务都失败了。  “没有脸见尊师了。不过,我也不能隐瞒事情。看来只有在被骂之后,再接受新的指示好将功折罪了。”  古尔干毫无感觉地看着在他眼前展开、令人鼻酸的流血景象,随即翻飞着他那暗灰色的长袍。就在下一瞬,他的身影化成黑暗的一部分消失了。这个景象令猫头鹰为之一惊。  这一场发生在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从八月五日深夜持续到八月六日天亮的战斗虽然激烈,但是为时并不长。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在付出极大的辛劳之下,终能避免受到致命的损伤。被敌方侵入本阵固然是一件极不名誉的事,不过,在形式上,鲁西达尼亚军算是击退帕尔斯军了。  当六日清晨降临的时候,大地上已经倒卧了超过四千名战死者的尸体,尸臭味持续地变浓。在遗弃在战场上的死者当中,帕尔斯军占了六百名,其他的都属于鲁西达尼亚军。任谁都看得出这场夜战自始至终都是由帕尔斯军在主导着。在正式的大会战之前,帕尔斯军以这个“吉兆”振奋人心,而鲁西达尼亚军则不得不承受着不安和不快。  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和蒙菲拉特将军共进早餐,他一边喝着帕尔斯的葡萄酒、将面包塞进口中,一边对蒙菲拉特说道:  “必须让士兵们进行死战,要让他们抱着一死的决心参战才行。”  “士兵们当然都要决一死战。为了鲁西达尼亚国和依亚尔达波特神,现在没有人会吝惜自己的生命。”  吉斯卡尔听了将军蒙菲拉特的话之后点了点头,那只是形式上的表示而已。吉斯卡尔已经不再信任士兵们的战意了。对帕尔斯军而言,昨夜的交手只不过是一场前哨战罢了,但是,对鲁西达尼亚军造成了很大的伤害,对他们最重要的部分造成了不可磨灭的重击。那就是身为全军总帅的吉斯卡尔的心理。  “筹组督战部队!”  吉斯卡尔做出了决策。蒙菲拉特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地回视着王弟的脸。吉斯卡尔的脸上有着既不是疲劳也不是焦躁的不快表情。蒙菲拉特虽然有些犹疑,但是,他还是提出了疑问。  “您所谓的督战部队是什么意思?”  “如果士兵们心生胆怯想逃离战场的话,就命令督战部队将之斩杀。如果不想被自己的同袍杀死的话,士兵们只有拼出性命和敌人交战了。”  “王、王弟殿下……!”  蒙菲拉特闻言说不出话来。吉斯卡尔决定实行的事情无异是要藉着恐惧来控制全军,这种事情和严订军律禁止虐杀、掠夺是大不相同的。吉斯卡尔再不信任士兵们的勇气和忠诚了。凝视着蒙菲拉特苍白的脸,吉斯卡尔微微地笑着说道: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就这么说吧,我要的不是你的意见,而是你的服从。明白了吗,蒙菲拉特?”  “殿下……”  “立刻编成督战部队!人数大概要五千人。至于指挥者的人选,我心中已经有谱,所以你只要专心去编组就行了。”  “遵命。”  蒙菲拉特行了一个礼,黯然地接受王弟的命令。他的心中不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的军队不就像传说中出现于大海的大章鱼吗?为了生存不得不吃掉自己的脚……  Ⅲ  夜晚的热气看来就像和早晨的光芒争露头角,在半空中流着血一般。造成人们这种不吉印象的朝霞在帕尔斯军的背后展开了鲜红色的天幕。  帕尔斯的十万大军整然有序地被统率着,这固然是尊称为双刀将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的力量所致,然而,国王安德拉寇拉斯那足以压倒众人的迫力也是一个主因。他虽然流放了自己的儿子王太子亚尔斯兰,将军队据为已有,但是,到目前为止并没有人敢当面批评他的行为。就像记述于“凯·霍斯滞武勋诗抄”中的文字一样,“地上只有一个国王”。  安德拉寇拉斯站在阵前,遥望着敌阵。双刀将军奇斯瓦特退于半匹马长的距离之后,随侍在旁。国王的甲胄发出了响声,安德拉寇拉斯回过头看着奇斯瓦特。  “想想那尔撒斯的想法吧!他一定希望我和鲁西达尼亚军相互残杀,最好是两败俱伤。如果真是这么就糟了。可是,哼哼哼,这世界也不是照着那个毛头小子的想法在动作的。”  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冷笑不但足以斩杀对方,甚至可以将对方碎尸万断,奇斯瓦特微微地颤动着身子。  “依臣之见,那尔撒斯大人以其忠诚之心追随王太子殿下。对王太子忠诚不就等于对国王陛下忠诚吗?”  “忠诚?”  安德拉寇拉斯干笑了几声。听在奇斯瓦特耳里,他感觉到一股不吉的预感。  “以前我也深信那个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背叛的我卡兰对我是忠贞不二的。”  “陛下……”  “哼哼,对谁忠贞哪?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忠臣都想靠上来将帕尔斯毁灭,真是可笑啊!”  奇斯瓦特无言以对,只得把视线从国王的侧脸移向敌阵的方向。  这个时候,帕尔斯军中还有另外一个万骑长。那就是有着“吹牛大王”异名的独眼伟丈夫克巴多。以一万名骑兵为主力,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都在他的指挥之下。因为帕尔斯军是背着朝霞向西前进,所以,指挥右翼的克巴多部队在整个战场中就等于位在东北部的方位。而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则隔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的距离,在宽广的原野西方布阵。在朝霞的映照下,鲁西达尼亚军的甲胄和盾牌仿佛浴在血火中般闪着光荒。远望着敌方阵势的克巴多的独眼中没有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哪,这到底是开始的结束呢?还是结束的开始呢?”  独眼的伟丈夫对着每一瞬间都在加强热气的晨风喃喃自语。  “依亚尔达波特教的神明只有一个。相对的,帕尔斯却有许多神。光是数量,我军就胜过对方了。”  随侍在一旁的千骑长巴鲁姆似乎有什么话想说。他觉得克巴多这样的言词似乎对神明是一种不敬。注意到巴鲁姆的表情,克巴多笑了笑。  “不要担心,巴鲁姆。这里不是亚特罗帕提尼,我们的国王都不会再重蹈覆辙的。”  他的声音大而充满了生气,然而,内容却也极为辛辣。克巴多讽刺的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中,抛下死斗的将兵们不管,独自逃离战场的国王的行为。在死斗当中接到“国王逃亡!”消息的克巴多早就放弃主君了。  说起来,这一天在场而曾经经历过亚特罗帕提尼会战的帕尔斯人就只有安德拉寇拉斯和克巴多而已。克巴多亲眼看到了原应该是无敌的帕尔斯骑兵惨遭溃灭的景象。而这一次会发生什么事,这是谁都无法预知的事。话虽是这么说,不过这个男人却压根也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葬身此地。  角笛声响起。从国王的本阵传出的角笛声化做一波波的浪潮扩散到各处,随即被一阵规则的马蹄声给淹没了。  鲁西达尼亚军仿佛呼应的帕尔斯军的前进似地也开始往前推进,人和马匹朝着浴血般的朝霞迈步前进。  “气象和亚特罗帕提尼时完全不一样啊。”  蒙菲拉特将军说道。吉斯卡尔沉默地点了点头。他也不得不想起亚特罗帕提尼会战时的情景。而现在,“沙哈鲁德平原会战”究竟哪一边会得利呢?  帕尔斯方面参加这场战役的兵力约有十万名,而鲁西达尼亚军则约有二十一万名之多。在离开叶克巴达那时,鲁西达尼亚军的总从数为二十五万,然而,在七月底,他们失去了包括波德旺将军在内的二万五千名军队,除此之外还有逃亡和脱队的人,所以,兵力比原有的还少。  尽管如此,鲁西达尼亚军还是有帕尔斯军的两倍之多,如果从正面交锋,应该不会输的。只是,身为鲁西达尼亚军总帅的吉斯卡尔本身却没有获胜的把握。所以,他只得让督战部队这种“黑暗的智慧”发挥力量。  担任督战部队指挥官的人是一位叫耶鲁曼哥的骑士。他就是昨天晚上吉斯卡尔被冲入本阵的帕尔斯人袭击时前往搭救的两个骑士之一。他的同伴被帕尔斯人杀了,而残活下来的他受到王弟殿下的褒赏,获得意想不到的荣誉。在接到王弟殿下的任命时,耶鲁曼哥满感感激,决定忠实地执行命令。这个任务其实就是杀死想要临阵脱逃的同袍,可是耶鲁曼哥并没有注意到这项任务的可怕性。  两军的距离已经接近到弓箭可近之远了。首先便是一场弓箭战。  箭就像数亿只蝗虫一起在半空中飞舞一样。两军的箭形成了狂风在天空下飞窜,然后又像骤雨降落到地面。那是一场带来无尽死亡和痛苦的银色血雨。两军都举起了盾牌挡箭,然而,一旦箭落在盾和盾之间的空隙时,就立刻涌起一阵悲鸣和呻吟声。  在箭雨持续落下当中,双方的距离也跟着缩小了。而在被箭雨掩埋的天空开放之后,双方的战士都撤下盾牌,凝视着前方。他们已经接近到已经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的脸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站在帕尔斯军的前头,高高地举起他的右手,然后用力地挥下。而吉斯卡尔也在鲁西达尼亚军的阵中做出同样的动作。就在这一瞬间,“沙哈鲁德平原会战”就转而成了肉搏战。  帕尔斯十万名的部队当中,以最快的速度袭向敌人的就是克巴多所率领的右翼部队。克巴多把拔出的剑指向清晨的天空,站在全军的前头,而拿着长枪的部下们则跟在他身后。四万个马蹄摇撼着地轴,冲向敌阵。  克巴多无意为国王而战,但是,他却希望把鲁西达尼亚人从帕尔斯的大地上赶出去。而驱驰着悍马,挥舞大剑在战场上奔驰更是他的最爱。独眼的伟丈夫自然而然地策着马一跃就跳进了敌人的阵势当中。  杀戮开始了。  克巴多挥下他那厚重的大剑,只觉一阵强烈的回应。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破裂了,眼球的鼻血从牺牲者的脸上飞溅而出。在死者倒向地上之前,克巴多的大剑以更快的速度朝反方向划出光的轨迹,握着枪的手腕高高的飞向半空中。尖锐而沉重的斩击划破了空气,而飞溅的人血更增加了大气的热度。落马的骑士被敌我双方的马蹄践踏而过,顿时化成满是鲜血的肉块。克巴多高大的身躯笼罩在血烟当中,大剑的每一闪都使得敌军的军马成了无主之骑。  独眼的伟丈夫不仅斩裂了鲁西达尼亚人的躯体,也粉碎了他们的勇气和敌忾心。依亚尔达波特神的信徒们被恐惧和败北感所吞噬,脚底发软。看来,神的加护对这个独眼的邪教徒似乎起不了什么作用。克巴多和他的部下们压倒了鲁西达尼亚军,鲁西达尼亚军的战线看来就要从左翼开始崩散了。  吉斯卡尔还保持沉着。他正确地判断出现在还不是出动督战部队的时机。为了维持住就要崩散的左翼,吉斯卡尔决定派出援军。在这个时候,鲁西达尼亚占优势的人数就充分显现出它的意义。  三千名骑兵和七千名步兵又投入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指挥官是方·卡利耶洛男爵,他是蒙菲拉特将军的心腹。  Ⅳ  敌人的阵容增加了厚度。克巴多把附着在大剑上的人血挥落,用他那只有一眼的勇敢视线睨视着敌人。他还不打算死,而且,他也不想把部下带着走上黄泉路。他叫来了千骑长巴鲁姆,下令撤退。不久之后,十几枝角笛吹响了同样的曲子。  帕尔斯军的右翼部队从前进转为后退,途中没有丝毫的停滞。不但前进快速,后退也一样有效率。战场的一部分遂产生了一段血腥的空白。帕尔斯军撤退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就急速地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伊斯方所率领的部队往前急进,朝着鲁西达尼亚侧翼突袭而来。  “全军突击!”  伊斯方一边叫着,一边在头上挥舞着剑。被磨利的刀刃就像银色车轮一样,在年轻的勇将头上闪着光芒。他所率领的部队只有四千人名骑兵,以惊人的速度和态势袭向鲁西达尼亚军。  伊斯方在遇上第一个迎面而来的敌人时,连给对方一个交锋的机会就将敌人砍下了马。就在交错而过的那一瞬间,鲁西达尼亚骑士被刺穿了下鄂,直落地上。甲胄和大地撞击所产生的响声被马蹄声压了下去,谁都没有听到。  两军激烈地斩击、推挤、搏斗。剑切断了颈部,枪贯穿了身体,战斧敲碎了头颅,血腥穿进战士们的鼻孔,几乎要使他们窒息一般。伊斯方刺穿了第二个人的咽喉,把刀身水平挥过,斩裂了第三个人的肩膀。  帕尔斯军的联系极为巧妙,使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陷入了危机。鲁西达尼亚军被克巴多的后退行动所引诱而凸了出来,延伸得长长的队裂右翼受到伊斯方强烈的袭击。  鲁西达尼亚军被撕裂了开来。仿佛煮烂的羊肉被厚厚的刀刃切成两断一般,前后碎裂了。远远看到这个景象的蒙菲拉特不由得在吉斯卡尔的身旁发出了呻吟。  就在这个时候,五千骑的兵力从战场的外缘部份出现,开始侵蚀着方·卡利耶洛男爵军的左后方。  那是特斯的部队。这个原本就沉默寡言的铁锁术名人,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被流放之后就更加地沉默。虽然不曾对安德拉寇拉斯王有过任何不敬的行为,但是,很明显地,他总是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和主君接触。尽管如此,特斯仍然是一个勇敢、值得信赖的男人,他一向都能完成上级要求他做到的使命。  不得不和伊斯方进行苦斗的鲁西达尼亚军对后方来的猛烈攻击大吃一惊,而且显得极为狼狈。帕尔斯人是一个高明的骑马民主,具有除了特兰人之外大陆公路上无人能比的机动能力。姑且不论个人的战斗力,在集团战术方面,帕尔斯军始终是凌驾特兰军之上的。  鲁西达尼亚军的战列在一瞬间就被削减了。血、火花和刀刃声在他们的战列的左右方筑起了一道毫不留情的障壁。鲁西达尼亚军终是不能突破这道阻碍。  鲁西达尼亚的军马发出了悲痛的嘶鸣,横倒于地上,骑手的尸体从鞍上被抛下来。砂和血漫天飞散,红色和黄色的花纹在战士们的眼前展开。刀身激突着,枪身相互咬噬着,鲜血被吸进了大地中。  陷入苦战的不只是鲁西达尼亚军的左翼部队。右翼部队也和奇斯瓦特指挥下的帕尔斯军产生了激烈的冲突,造成严重的损失。  鲁西达尼亚的右翼部队被对方击倒、斩杀,眼看着就要溃散了。奇斯瓦特的指挥极为巧妙,他让鲁西达尼亚军分散,使其孤立后加以打垮,不让鲁西达尼亚军因为人数多而占上风。而且,奇斯瓦特一方面完美地统御着一万名的部下,一方面自己也挥着两把剑,把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送到另一个世界去。他那变幻莫测的剑技根本不是鲁西达尼亚军所能迎击的。  一个远远地看到奇斯瓦特雄姿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策马来到王弟吉斯卡尔面前做紧急报告。他指着奇斯瓦特告诉吉斯卡尔,那位像使魔术般挥着两把剑的骑士就是杀了波德旺将军的可恨敌将。听到部下的报告,吉斯卡尔满含着冲天的怒气和憎恶睨视着奇斯瓦特的身影。  “好,我来为波德旺报仇。派出两万名援军到右翼去!指挥官就由普雷吉安伯爵担任。”  总之,鲁西达尼亚军在兵数上是极为有利的。如果把兵力全部投入战场,使帕尔斯军应接不暇的话,应该可以掌握整个战局的胜机的。站在吉斯卡尔身旁的蒙菲拉特下定了决心。他希望可以不必动用到督战部队这种令人讨厌的手段就可以打胜仗。  接获王弟殿下的命令之后,普雷吉安伯爵开始移动兵力。他不是一个善于思考的人,所以并不在吉斯卡尔的商谈幕僚之列,然而,因为他勇敢善战,所以是这种场合最派得上用场的武将。  “前进!前进!让那些异教徒们看看鲁西达尼亚人的厉害!”  普雷吉安伯爵用着足以震破士兵们耳膜的声音大吼之后,便卷起了漫天的灰尘冲入战场。他不讲究用兵或任何战法,以仿佛一道洪流冲向低地的态势突进。  “前进!前进!”  在战乱的漩涡中,普雷吉安伯爵继续怒吼着。以一个骑士而言,他是一个相当勇猛的男人,右手持锤,左手挥着盾牌,把几个背叛神明的异教徒从马上打落。异教徒的头部破裂,鲜血飞溅,喷上了他的脸,他更提高了声音,加强自己的气势。  “前进!前进!前进!前进!”  帕尔斯兵们虽然听不懂鲁西达尼亚语,可是,那个穿着甲胄的庞大身躯,往前猛冲的鲁西达尼亚人的怒吼却叫他们有一种不祥的感觉。  “那个男人除了前进之外,难道不懂其它的鲁西达尼亚语吗?蒙菲拉特。”  “好像是吧!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却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打从战斗开始就苦着一张脸的吉斯卡尔公爵和蒙菲拉特终于得以交换了一个苦笑。普雷吉安的勇猛果真有这么大的效果,连帕尔斯军也惧于他的气势,纷纷收枪调转马头开始后退。  奇斯瓦特不想和这种没有战法可言的敌人对战,徒增已方的损失。反正对方不久就会精疲力竭了。  “稳定下来撤退!保持队形完整!”  奇斯瓦特下了这道命令之后,自己殿后,一面排除敌方的追击,一边撤退。突然,他看到敌阵背后发生一件奇妙的事。黑色和灰色的烟雾在弥漫着热气的夏空中飞快窜升。发现到这个景象的鲁西达尼亚军也大吃一惊。  “是、是谁放火烧了粮食?”  蒙菲拉特不禁捏出一把冷汗。吉斯卡尔虽然没有显出狼狈的样子,可是两眼中却闪过愤怒和失望的光芒。他坐在马鞍上缩着身子,睨视着窜升的黑烟。  “灭火!快!”  吉斯卡尔好不容易才发出了吼声。在蒙菲拉特的指示下有三千名的士兵跑去灭火,可是,空气是那么干燥,附近又没有水源。鲁西达尼亚士兵只得努力地用砂和土去灭火,然而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大量的粮食化成了火焰,眼看着就要化成灰了。  帕尔斯军的万骑长奇斯瓦特虽然看到敌阵背后的黑烟,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判断。就在他百思不解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只仿佛撕裂烟幕般飞过天际的鸟影。在确认发出喜悦的叫声飞舞下来的老鹰的身影时,沉着坚毅的奇斯瓦特不禁失声大叫:  “告死天使!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的惊愕只有一瞬间的时间。告死天使原本就是以奇斯瓦特的代理者身份追随在王太子亚尔斯兰身旁的。而现在,告死天使出现在这里,那也就表示着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就在附近。  “王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奇斯瓦特微微地咧开了他那藏在胡须底下的嘴角。  “那么,我也该开始反击了。”  奇斯瓦特了解到在鲁西达尼亚军后方放火的就是亚尔斯兰的部队。他立刻下令士兵们调头开始反攻。原本光靠一股作气突进的普雷吉安伯爵的部队被奇斯瓦特巧妙的用兵法搞得昏头转向,队伍被分断,惨遭痛击。普雷吉安伯爵挥着锤矛突破了包围,最后放弃抗战,朝着一个山脚急驰而去。奇斯瓦特在他后面全力追赶。  这个时候,一个骑影以暴风也似的姿态飞跃了出来。  只见骑士的甲胄是黑色的,悍马也是黑的,只有那在热风中翻飞的斗蓬内里仿佛映着朝霞色彩般的殷红。普雷吉安伯爵发出了呻吟声。他挥着染血的锤矛,朝着新出现的敌人突进。  不到一个回合,普雷吉安伯爵的锁骨上方就被长枪的穗尖刺穿,整个人从马上翻滚下来。失去了骑手的马匹发出一声嘶鸣,逃离了人类血腥的战场。  “奇斯瓦特大人,真是抱歉,我掠美了。”  奇斯瓦特当然知道这个对着他打招呼的骑士之来历。他就是帕尔斯王国最年轻的万骑长,素有“战士中的战士”之称的达龙。在达龙之后紧接着又出现了一个奇斯瓦特的旧识。  “啊,那尔撒斯大人也来了?”  “好久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  以王太子军师的身份而广为人知的青年贵族依照礼节打招呼。  “没有召募到五万名的士兵就不能回来。”  这是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宣告,事实上,王太子就等于被解除兵权流放了。只有达龙、那尔撒斯和几个人违背了国王的命令,跟着王太子走了。王太子一行人应该朝着南方基兰港前进,在那边招募军队的。  “再见了,奇斯瓦特大人,我们所招募的兵力还不到三万,既然没有达到所要求的五万名士兵,我们是不能回到安德拉寇拉斯陛下身边的。”  那尔撒斯虽然这样说,却一点也看不出遗憾的样子。他和达龙交换了一下视线微微地笑着。  “我们并不打算回到陛下的身边去,只能在王太子殿下的身旁单独行动。虽然情非得已,但是陛下的命令如此,所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事实的确是如此。奇斯瓦特不得不认同那尔撒斯的论点。只要国王没有颁下新的命令,他们擅自回营就等于是违背王命。因此他们只能单独行动。达龙也笑了笑。  “奇斯瓦特大人,以这种方式和你见面是王太子殿下的意思。殿下说来到这里没有和告死天使的主人打个招呼让他无法心安。”  就因为这样,达龙和那尔撒斯便“顺道来打个招呼”。亚尔斯兰之所以没有亲自来是因为考虑到奇斯瓦特的立场。  “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鲁西达尼亚军正面作战,藉以向天下宣扬帕尔斯武勇是一件好事。而在这一段期间,我们就去把叶克巴达那要回来。这应该不是一件坏事。”  那尔撒斯那张带着贵族气质的脸上又浮起了笑容。笑容里除了带着稚气之外,还有某种尖锐的讯息。  Ⅴ  平定了在南部海岸劫掠的海盗之后,王太子亚尔斯兰确立他在港都基兰的支配权。基兰丰裕的财富都流进了亚尔斯兰的掌握中。募集的兵数虽然不到三万,但是,军用资金和粮食却足以叫人瞠目结舌,不管是安德拉寇拉斯王或是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一方面都远不及亚尔斯兰。  而负责管理、警备这些军饷和粮食的人就是出身港都基兰的古拉杰。他利用欧克撒斯河的水路,把足以维持二十万名军队半年内所需要的物资运到最上游。屯积在那边。从该处往北,整备了街道,在重要的地方配备以百人为单位的士兵,加强警备。古拉杰自己率领了三千名士兵,在欧克撒斯河的最上游布阵,主要的作用就是经由陆路对更北方的亚尔斯兰军队进行补给。如果士兵和军饷、粮食的补充更迫切需要的时候,还可以利用水路和基兰港联络。除此之外,只要手边有三千名士兵,暂时也不用担心海盗的袭击了。  以一个武人而言,古拉杰不但勇敢而且具有领导力。不只是这样,他还兼具有商人的才能,他很明白,对军队而言,资金和粮食哪一个重要;还有准备这些必需品,将其运到战场去有何重要性。对军师那尔撒斯而言,古拉杰这个人的存在实在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  在少年时代,那尔撒斯在王立学院学习兵学时,教师曾要求他“写出两个和敌人作战时必备的条件”。那尔撒斯写出来的答案是“资金和粮食”,可是教师的正确答案是“智慧和勇气”。因为答案错误而被判低分的那尔撒斯不但极感失望,甚至昂然地大声主张自己的见解。  “我很清楚世界上有很多愚蠢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要打胜仗是很容易的事。智慧和勇气是随时都可以涌现出来的,可是资金和粮食可不行。”  在那尔撒斯的脑海中同时并存着冷彻的现实感和想废止奴隶制度的理想。对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态度大概就是他那强烈现实感的表现吧?  “对陛下就是再怎么竭尽忠诚都不会有回报的。既然如此,那就不妨适度保留自己的忠诚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那不是更好吗?”  这是那尔撒斯的想法。以他的看法,忠诚和慈悲并不是单方面的事情。对一个不懂忠诚心的人尽忠是一件无益的事。虽然他还不至于如此露骨地唆使亚尔斯兰,然而,王太子毕竟也离开了父王,一步一步为自立而做准备了。  亚尔斯兰还不到十五岁,仍只是个少年,但他却必须背负起身为王太子的重责大任,那就是对帕尔斯国的现在和将来负责的使命。他不断地和军师那尔撒斯商谈,坚定自己的态度。  他们必须用某种方式靠帕尔斯人的力量将叶克巴达那从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中解放出来,亚尔斯兰如此断言。一定要在父王之前从敌人手中夺回叶克巴达那,要有所作为就无法取悦所有的人。亚尔斯兰已经发布了“废止奴隶制度”的法令,就表示他否定了帕尔斯的旧社会体制。而父王安德拉寇拉斯正是帕尔斯旧势力的代表人物。  如果亚尔斯兰想贯彻改革的理想,而安德拉寇拉斯王想要阻挠的话,总有一天,他们父子两人一定会形成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如果亚尔斯兰拥有让安德拉寇拉斯王放弃以武力来对抗的实力的话,就可以避免无谓的流血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现在必得加紧召集兵力,表现实绩,储存财力才行。要进行改革就必须有足以压制反对改革的人们的力量。这是理想和现实的抵触之处,也是为了在地上建立“更理想的”国家所无法避免的矛盾。  和奇斯瓦特分手后,奔驰在战场外缘地带的达龙和那尔撒斯凝视着整个战况。  “真是奇怪啊!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有些令人费解。”  达龙歪着头不解道。因为他自己原本就是个战士,所以对眼前展开的景象觉得不可思议。  “他们的兵力比帕尔斯军多得多,应该有更好的作战方式。可是……”  “如果是你会怎么做,达龙?”  “喂,我哪敢在你面前卖弄?跟你说兵学不就像在奇夫面前大谈艳事一样显得太狂妄了吗?”  然而,在那尔撒斯不断地追问下,达龙只好苦笑着回答:  “如果我是鲁西达尼亚军的统帅,我就会先把兵力一分为二,因为双方有这样兵力之差,我会让最能信赖的勇将指挥别动队,在战场的外侧迂回,绕到敌阵的背后。”  当别动部队从敌军的背后发动攻击的同时,本队也对敌人发动全面的攻势,从前是后方夹击。而在这之前,本队要坚守阵地,务必做到不打败仗以争取时间。这是达龙的意见。那尔撒斯点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除此这种战法之外没有其它的战法了。既然有两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应该可以发挥这个优点的。”  那尔撒斯也和友人一样抱着怀疑的态度。  话是这么说,只是,鲁西达尼亚军为什么不这么做呢?不但如此,他们似乎还坚持一万、两万分批派出援军。这种用兵法只会让部队遭到各个击破的命运,简直是最愚蠢的用兵法。那尔撒斯从来就不认为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吉斯卡尔公爵是一个无能的人。或许他心中正在盘算什么吧?  在等待达龙和那尔撒斯的期间,亚尔斯兰也在山上看着两军的交战。可是,有时候战况的变化实在让他觉得百思莫解。整个战况实在叫人难以掌握。  “听说吉斯卡尔公爵是鲁西达尼亚第一智者,难道在被敌人逼战时他不会选择最有利的方法吗?”  亚尔斯兰这样喃喃自语着,“流浪的乐师”奇夫遂微微地笑着。  “照这么看来,就算没有我们,帕尔斯好像也可以打赢这场仗嘛!”  “不管怎样,我们再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用了。且先退下吧,殿下?”  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劝说。亚尔斯兰点点头。那尔撒斯在最短的时间内应该会给亚尔斯兰的疑问一个解答吧?  那尔撒斯和达龙一起回来了。他们带回奇斯瓦特“祈望王太子殿下武运昌隆”的口信。  “那么,我们就前往王都!”  亚尔斯兰举起了左手大叫,黑鹰的飞影就从高空中落下来停在他的手臂上。  这个时候,跟随在亚尔斯兰身边的人有达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加斯旺德、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梅鲁连。起初那个轴德族的年轻人似乎对自己被安置的状况感到不怎么愉快。他原本是要把妹妹亚尔佛莉德带回轴德族去的,没想到妹妹迷恋着王太子的军师不肯离开,她对罗嗦的兄长建议道:  “反正就等把侵略者从王都赶出去之后再说吧,哥哥。轴德族应该可以和王太子殿下相处得很好的。”  亚尔佛莉德也把轴德族在基兰市和王太子一行人合作把海盗们消灭,获颁荣誉黑旗之事告诉了兄长。在这种状况下,梅鲁连也不能把妹妹留在这里,自己回到村子里去。看来在夺回王都之前,他暂时得和妹妹在这里耗着。  于是,在亚尔斯兰和他的军队开始从平原的南方往王都方向前进之后,战争仍然继续进行着。  然而帕尔斯的本阵中,安德拉寇拉斯王似乎显得不怎么高兴。他可以确信自己会获得这场胜仗,尽管如此,他的脸上并没有愉快的表情。或许他是怀疑烧毁鲁西达尼亚军粮食的是亚尔斯兰,而觉得亚尔斯兰多管闲事吧?  以奇斯瓦特的立场而言,他想对国王说的话纵有一座山脉那么多,但是,他却不能有任何责难或批评的话说出口。主要是因为奇斯瓦特体内流着武门的血液,除此之外还有其它的理由。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成为鲁西达尼亚军囚犯的安德拉寇拉斯王被锁链铐着长达半年之久,在地牢中饱受虐待。在这样的遭遇之后,人格产生任何变化也不是那么难以理解的。至少在将王都叶克巴达那从侵略者手中夺回来之前,他必须反想说的话压抑下来。  另外一个万骑长克巴多根本不晓得国王的不高兴。他觉得哪有空去管国王的喜怒哀乐?自从亚特罗帕提尼战败之后,被迫受苦受难的又岂止国王一个人?叶克巴达那的居民和地方上的农民因为鲁西达尼亚军又受了多少痛苦,这又有谁能知道呢?一切都是因为国王在亚特罗帕提尼败给了敌人,一切的责任都必须由国王来背负,就不是国王所该扮演的角色吗?  鲁西达尼亚军产生了不安,而这种状况就像波纹一般扩散开来。帕尔斯军的一支部队绕到鲁西达尼亚军的后方,看似要斩断往王都的退路。  这支部队就是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军队,他们刻意让敌方看到他们的行动纯粹是为了动摇鲁西达尼亚军的斗志。至少这对父王是有所帮助的。  “帕尔斯军的新兵力出现在战场西方!往叶克巴达那的道路被阻绝了!”  充满恐惧的叫声以飞箭般的速度席卷了鲁西达尼亚全军。  在这之前,鲁西达尼亚军曾经几度看似要瓦解了,却总能坚守战阵,继续战斗。然而,“退路被阻绝了”的恐惧却彻底粉碎他们的战意。他们丢下剑,放下了枪,调转马头,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叫声,开始四处溃走。帕尔斯军可没有放过这个大好时机。追击的角笛声响彻云霄,帕尔斯军紧追着作势要逃的鲁西达尼亚军。他们用枪刺进敌人的背部,用剑砍下敌人的头颅,用马蹄践踏着倒在地上的敌人。帕尔斯军完全没有理由要对鲁西达尼亚军慈悲。  看着已方士兵四处逃窜、被追击的样子,吉斯卡尔终于下令督战部队出动。蒙菲拉特将军延请王弟三思,可是,吉斯卡尔丝毫不为所动。  “不管!逃命者就射杀!”  “王弟殿下……。。。"  “没有用的人就去死!我们军队没有闲功夫去养那些胆小怕事的懦夫!这种人死了还可以减轻我军的负担!”  吉斯卡尔一口气说出了这些话,惊讶不已的蒙菲拉特沉默地看着王弟。他怀疑王弟是不是在苦恼已极的情况下发狂了?可是,蒙菲拉特错了。吉斯卡尔现在是绝对的冷静,他正在进行的可以用冷酷来形容的彻底盘算。  “这场仗我们是输了。但是,败北并不就等于灭亡。一切才要从这里开始。”  吉斯卡尔没有说出口,然而,他的意志和野心却是不屈服的。把原为大陆西方的贫乏国家鲁西达尼亚变成一个可怕的征服者集团,可以说是靠吉斯卡尔一个人的努力和才能所带来的结果。  吉斯卡尔的命令被传达下去了。于是,战场又再度被一场腥风血雨所覆盖。  由耶鲁曼哥所指挥的督战部队朝着溃逃的同志射出了如雨的箭。鲁西达尼亚军的人马受到了已军的攻击,鲜血喷洒向空中和大地,倒了下来。  “是同志啊!我们是同志啊!不要射箭!”  大吃一惊的士兵们发出了惨叫声提出抗议,可是箭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自耶鲁曼哥以下,督战部队的士兵都知道自己要射击的对象是同伴,所以尽管遭到抗议或请求,他们一点都没有松手的打算。不但如此,他们还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大骂。  “如果不想死就回头去和异教徒作战!胆怯的懦夫!神的愤怒会降临到你们头上的!”  听到这些话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们在一瞬间呆立在原地。然后,他们立刻就了解了整个事态,遂转化为绝望的战意。  他们“哇”地叫着,那种叫声就像惨叫一样。不管怎么说,鲁西达尼亚军停下了逃跑的脚步,为了不死在箭下而回头了。  对帕尔斯军而言,这实在是一个大意外。没有想到看似要崩溃的鲁西达尼亚军突然停下了逃命的脚步,以毫无理性可言的态势反击而来。鲁西达尼亚军的剑和枪压倒了帕尔斯军,强力地逼向他们。血沫飞溅,长剑折损,尸体横陈倒地,形成一场血肉模糊的混战。然而,在遭到这么强力的反扑之后,帕尔斯军也没有溃败。  “不会撑太久的。”  独眼的克巴多如此断言。他看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猛烈反攻极为反常。奇斯瓦特的看法也一样。  “鲁西达尼亚军只是因为猛药的效果而短暂地疯狂罢了,只要药效一过,不要说作战,恐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我军只要撑一阵子就行了。”  身经百战的勇将们正确地掌握了形势。狂热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反击在尚未改变战局之前就精疲力竭,出现停滞的现象。当他们喘着气,站在原地不动的时候,帕尔斯军便再度发动反击。而这次的攻势就没有停止了。  督战部队的指挥官耶鲁曼哥被杀。坐在马上挺着胸膛,意气风发的下令射杀临阵逃脱的同伴的他被不知从哪里破风而来的一枝箭射穿了右耳下方,滚落到地上。箭羽上用帕尔斯语标记着密斯拉神的名字,然而,鲁西达尼亚人根本看不懂。他们只能依稀望见一个从远远的山丘上离去的骑影。  鲁西达尼亚军终于崩溃了。二十万的大军变成了二十万的败兵朝西方逃去,朝着王都叶克巴达那方逃去。顶着朝霞开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现在却在夕阳的余辉下败走。  督战部队也逃了。现在他们可是同伴的眼中钉,在害怕被同伴包围杀害的恐惧下,他们丢下武器,脱掉甲胄,尽可能减轻身上的重量,没命地奔逃。不知什么时候,身为总帅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消失在战场上,而拼命地想重整军列的蒙菲拉特将军也在几个部下守护之下落荒而逃。  鲁西达尼亚军大败有一半可以说是自取灭亡的。这一天,从清晨持续到傍晚的战斗,帕尔斯军阵亡的人数为七千二百多人,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却有四万二千五百多人死亡。安德拉寇拉斯王暂洗刷了亚特罗帕提尼败战的屈辱。  第二章 夺回王都  Ⅰ  在短短的时间内,状况一变再变。由于这一连串令人眼花撩乱的变化,置身在漩涡中的人们无法明确地掌握自己本身的立场和历史的洪流,日后才会有“原来是有这么一回事啊”的感叹。  首先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没有逃入王都叶克巴达那,暂时逃到西北方去了。知道帕尔斯军产生分裂和对立的他,刻意把叶克巴达那这个诱人的饵食丢到帕尔斯人面前。如果帕尔斯人互不相让而两败俱伤的话是最理想不过的,就算事情未如吉斯卡尔想象中那么顺利,至少也可以使帕尔斯军弱质化。还有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他是吉斯卡尔的兄长,吉斯卡尔的兄长,吉斯卡尔要即位,他的兄长就必得死。被马尔亚姆公主刺伤的王兄现在正在叶克巴达那城内养伤,如果帕尔斯军闯进叶克巴达那城的话,应该不可能还留下伊诺肯迪斯活口。也就是说,在这种情形下,吉斯卡尔可以不沾污自己的双手就把王兄永远除掉。然后,他再集结手边残留的鲁西达尼亚军,鼓动帕尔斯军分裂抗争,趁其混乱当中再发动反击,这一次,吉斯卡尔打算以一个名符其实的鲁西达尼亚国王的身份去支配帕尔斯。  八月六日。自称为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遗子的席尔梅斯,戴着他那银色的面具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方一法尔桑(约五公里)的地方。  他所率领的士兵有三万名之多,是由以前的万骑长沙姆训练出来,历经多次实战磨炼的精兵。除了这些兵力,如果再加上叶克巴达那坚固的城壁的话,席尔梅斯的胜利就指日可待了。  如果突入王都,占领全城的话,他就要下令将城门封闭起来,加强防御。同时,他还打算立刻在王宫内宣誓即位。  “我才是凯·霍斯洛的嫡传子孙,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那是席尔梅斯的骄傲,是支撑他度过那一段苦难岁月的信念。  七月三十日,席尔梅斯已经逼近到距离叶克巴达那西方十六法尔桑(约八十公里)的地方。然而,席尔梅斯压抑住自己焦躁的心,慎重地观察整个状况。王弟吉斯卡尔所率领的鲁西达尼亚军有二十万以上,如果和其正面冲突,断无获胜的机会。如果鲁西达尼亚军和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陷入苦斗的话,不论背后发生什么事,他们也没有插手的余地。席尔梅斯就是在等待这个状况的出现。  想起来,事态还真是有些麻烦。面临被夺回王都的危机的一方是鲁西达尼亚军。可是,要夺回王都的一方是帕尔斯军和帕尔斯军及帕尔斯军。  到底把叶克巴达那置于哪一路帕尔斯军的支配下才适合“夺回王都“的表现呢?  安德拉寇拉斯王所在的阵营或许会这样主张:  “安德拉寇拉斯王是帕尔斯王国第十八的国王,是叶克巴达那理所当然的主人。王太子亚尔斯兰是国王的王太子,应该遵从国王的命令才是。至于那个银假面,他只不过是假借死去的席尔梅斯王子之名义趁机扰局的不法之徒罢了,根本没有什么权利。不管是王国或王都,支配者只有一个,那就是国王!“  相对的,席尔梅斯王子的阵营一定会提出反驳吧?  “席尔梅斯王子是帕尔斯第十七代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是正统的王位继承人。安德拉寇拉斯王是一个弑兄篡位的极恶之人,他即位是无效的。当然,亚尔斯兰王子的地位也是无效的,席尔梅斯王子才是叶克巴达那真正的支配者!”  看来任何一方都有其自以为是的主张和根据。而第三势力的亚尔斯兰阵营的意见又如何呢?军师那尔撒斯说道:  “谁知道什么叫做正统论?只要想做,任何人任何时候都可以做。”  看来像是义正辞严的说词,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单纯。他无疑是趁安德拉寇拉斯和席尔梅斯纷争之隙,掌握了实质的支配权。这个自称为天才画家的军师甚至把这种没有什么成果的正统论利用到军略和政略当中了。  八月五日前,席尔梅斯强压住自己那像熔岩般沸腾的心。而这个时刻终于来到了。六日天未明时,在间谍带回消息说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吉斯卡尔公爵已经在战场上对峙起来之后,席尔梅斯立刻下令全军出动。吉斯卡尔再也不能回王都去了,因为如果他想回王都的话,背后就会遭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猛攻而导致毁灭。  沙姆指挥着三万名骑兵,像风一般快速地在原野上移动。他们并没有直行出现在王都叶克巴达那西方,而是采行曲折路线迂回到王都的北方,这是沙姆一贯的谨慎行事态度。这个时候,沙姆派了一百骑的护卫兵守着阵中的客人马尔亚姆公主伊莉娜,让她藏身在北方二法尔桑(约十公里)远的森林中以避开战火。事后在接到沙姆的报告时,席尔梅斯也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而已。  席尔梅斯打算在光天化日之下堂堂正正地进入叶克巴达那。是的,他要堂堂正正、威风凛凛地进城。他并不是偷袭别人的都城,而是凯旋回自己的都城。他应该骑在马上,挺着胸膛,穿过城门。  话虽如此,光靠三万名军队是破不了叶克巴达那城壁的。尽管鲁西达尼亚军有四十万的兵力,以前也没能从正面攻陷叶克巴达那。现在,席尔梅斯的兵力更少,时间也不多,所以,攻城的方法只有一个。十个月前,当鲁西达尼亚军攻略叶克巴达那的时候,席尔梅斯就是用秘密的地下通道侵入城内的。  这一次,席尔梅斯自己不潜进城里,而在城外等待机会。负责入侵重责大任的是查迪。他手持锤矛,带着早就选好的五十名勇士潜入地下通道。他一手拿着席尔梅斯所画的简图,涉着深达脚踝的地下水前进。在通过几个灯火之后,前方响起了鲁西达尼亚语的话声。一团守备兵从前方的阴暗处出现了。  查迪巨大的锤矛击碎了鲁西达尼亚兵的侧脸。血水随着钝重的声音四散飞溅,碎裂的牙齿也随着飞落各处。当这个士兵滚倒在水面上时,第二个牺牲者已经断了鼻梁,喷着血沫仰倒下来。  查迪继续挥舞着他的锤矛。锤矛发出了可怕的声响,鲁西达尼亚兵的甲胄应声凹陷,盾牌碎裂,胸甲迸裂,骨头折断,头盖骨碎裂,血水从碎裂的肺部喷射而出。这个年轻的巨汉在剑技的方面虽然不及达龙,但是在锤矛上的功夫可能是无人能及的。  “开始杀呀!”  查迪对着部下们大吼,手上那把连手把部分都沾满了人血的锤矛像风车般呼呼地旋转着。又有几个鲁西达尼亚的士兵们被击中,扑倒在水面上。  “不要让任何人活着离开这里!”查迪下了这个命令,并不是因为他生性如此残忍,而是因为如果让鲁西达尼亚军知道这件事的话,整个计划就失败了。  查迪成功地完成了他的任务。  不久之后,王都的北门发生了骚动。沉重而巨大的城门从内侧开始被推开了。见状大吃了惊,从城门上陆续跑下阶梯的骑士的策马跃进城内的人物碰个正着,前者顿时失去了血色。  “银、银假面!”  鲁西达尼亚骑兵发出了惨叫声,这是他整个生涯中最后的一句话。席尔梅斯的长剑在半空中呼啸,鲜血从骑士的颈部喷射而出,人从阶梯上滚落下来。  杀戮于焉开始。对在叶克巴达那城内的一万名鲁西达尼亚士兵而言,最可怕的一天开始了。席尔梅斯挥舞着长剑,每一闪都有鲁西达尼亚人的血涂上了帕尔斯的城壁。  城门完全打开了。完成任务的查迪重新执起了锤矛,和席尔梅斯一起卷起人血暴风。一个颈部吃了锤矛一击而横躺在地上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看见了一副可怕的景象,数万名帕尔斯军仿佛要淹没他的视线般从城外杀了进来。  Ⅱ  “难道真的要以这种形式穿过王都的城门吗?”  沙姆不禁感叹着。他原是帕尔斯军中屈指可数的十二个万骑长中的一名。他并没有参加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当时他和同僚加尔夏斯夫一起负责守卫王都。事隔十个月后,沙姆一变而为攻击王都的一方。一个国家的命运在短短的时间内有了这么巨大的转变。  在形式上,沙姆是背叛了安德拉寇拉斯王而投向席尔梅斯。他的境遇和心理都显得极为复杂。可是,只要对方是鲁西达尼亚军,他就不需要有任何顾忌和迷惑了。  沙姆在部下之前冲入了城内。以前负责守备叶克巴达那的沙姆对城内的地理最耳熟能详了。以王宫为主的主要建筑物,还有每一条街道、广场,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沙姆的马蹄在石板上踏踏作响,穿过前往王都的捷径。三万名士兵跟在他后面,想要阻挡这股人马洪流的鲁西达尼亚士兵一个个被杀了。有的人从马上被砍落,有的人被马蹄践踏而死。人血化成了红雨落在石板上。  沙姆一边狂奔,一边大叫。同时他也下令士兵们一路喊叫。“帕尔斯军回来了!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啊!起来啊!起来反抗鲁西达尼亚兵啊!他们的人数不多!”  “啊!沙姆来了啊?”  席尔梅斯见状重新拿起了剑。  “银假面你这个卑劣的家伙!竟然趁王弟殿下不在的时候来偷袭!”  有鲁西达尼亚骑兵咬牙切齿如此骂道,然而,攻敌不备乃是兵学常道。席尔梅斯高声大笑,反过来讥嘲对方。  “明明知道我会趁隙突袭却又跑出城去作战,这是吉斯卡尔愚蠢。要怨就怨他吧!”  “住、住口!趁同伴不注意的时候偷袭,是你居心叵测。我就代替王弟殿下和你一决胜负!”  奉吉斯卡尔之命留守王都的迪普兰男爵满腔怒火朝着席尔梅斯砍杀过来。双方交锋不到一回合,颈部受到致命伤的迪普兰男爵发出了惨叫声,结束这一场战斗。在响声未停止之前,又有其他的声音响起。这个声音渐渐扩大,在帕尔斯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兵们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包围了整个王都。那是由数十万口中所发出来的帕尔斯语的叫声。  市民们终于蜂拥而起了。  在鲁西达尼亚军的压迫和暴虐行为下忍气吞声达十个月之久的叶克巴达那市民,将他们的憎恶和愤怒都爆发开来了。  没有任何人挺身而出组织市民采取行动,也没有人在场指导。他们已经忍耐十个月了。他们的亲人被杀、妻女被淫、子女被夺、家舍被烧、粮食被抢、信奉的神像被破坏、被迫劳动、饱受鞭打。只要稍加抗拒,手腕就被砍、耳朵就被割、眼睛就被戮、舌头就被穿。鲁西达尼亚人用残忍的恐怖手法支配叶克巴达那。然而,什么事情都有个结束的时候。而鲁西达尼亚军的暴虐也有走到尽头的一天。  “帕尔斯军回来了!打倒鲁西达尼亚军!”  于是,数十万个嘴巴发出了同样的叫声。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有人抓起了棍棒,有人拿着鞭策牛马的皮鞭;人们拿起了任何他们可以拿到的东西当成武器抓在手上,形成了集团,朝着鲁西达尼亚袭杀过来。  “杀啊!杀死这些畜牲!”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鲁西达尼亚军也只有拼命一搏了。就算他们投降也保不住一条命,只有等待惨死的份。  鲁西达尼亚兵挥舞着剑斩杀帕尔斯人。只是,当他们的剑刺上一个帕尔斯人的身体时,就有五个人用棍棒殴打、丢掷石块、把伤眼的砂和土洒到他们脸上。策马急驰过街道的鲁西达尼亚骑兵的头上落下铁锅,头部受到重击的士兵从马上倒栽葱落下马。一个见状想过来帮忙的骑兵的马脚却被笼子给绊住,马匹顿时失去了重心滚倒在地上。倒在路面的骑士拔起剑大叫:  “神啊!请加护我吧!”  这句话已经不是骄傲自大的侵略者的豪语了,而是被打得无处可逃的失败者悲痛的呼喊。他们把妻子留在国内,越过了万里长路,完成了充满艰辛坎坷的远征。他们也已经杀了几百万名背叛神明的异教徒,把神的荣光照耀大陆公路上了。他们是如此虔诚地侍奉依亚尔达波特神,然而,为什么神明还是弃他们于不顾呢?  这个疑问在他有生之年是解不开了。他拔起了剑,好不容易才要站立起来的时候,石块从头上落了下来,几根沉重的棍棒落在他的身上。骑士在经过一阵乱打之后,在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所杀的情况下就死了。看到这个骑士浑身是血,完全动都不动的时候,市民便开始找下一个猎物,口中发出狂叫跑开来。  市街的每个地方都可看到被追、被杀、被殴的鲁西达尼亚兵。在断了气之后仍然饱受痛殴、猛踢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也有人被扯下甲胄,用皮绳绑了起来,挂在马或骆驼的后面到处拖行。也有人手脚的骨头断裂,最后还被塞了满嘴的砂和土。  “唔、救命啊!救命……”  再也没有任何事情比战败的侵略者更悲惨的了。他们毫无选择地承受着以前所累积的罪孽的报应,而且是把三十万人份的罪孽分给在这里的一万人来承担。  “让人揍一拳!”  “也让我打一顿。我的儿子和孙子都被这个家伙给杀了!”  “短剑借我用一下。我要像他们对我父亲一样地挖出他的眼珠!”  “我也要为我的妻子报仇!”  “可恶的畜牲!鲁西达尼亚的恶魔!”  叶克巴达那的所有市民都变成了复仇者,仿佛沉醉在敌人的鲜血当中。也有人想要加以制止,然而却遭来同胞“你是不是鲁西达尼亚人的爪牙?”的怒骂,同时饱尝了拳头。事实上,在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当中确实有人对侵略者大加谄媚,时而密告,时有帮着掠夺。这些人都和鲁西达尼亚人一样,甚至在更悲惨的情况下被同胞杀了。在广场上,穿着帕尔斯风的衣服,浑身是血的人体夹杂在鲁西达尼亚人的尸体中,不断地堆积着。  席尔梅斯并不想制止这些凄惨的流血行动。帕尔斯人的愤怒是情有可原的,而鲁西达尼亚人遭到报复也是罪有应得。  “因为鲁西达尼亚的女人和小孩并没有被杀,被杀的只有那些拿着武器的人。他们最好能保护他们自己。”  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兵一个一个被杀之后,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也该人流血的梦魇中醒过来了吧?那么,什么地方才是宣誓正统国王名分的场所呢?席尔梅斯在充满血腥的街道中漫步,寻找一个理想的场所。当他下定决心“就在王宫前的露台上”后,便回过头来看着查迪。重要的事情还没有结束。  “把凯·霍斯洛王的军旗树立在城头上。”  席尔梅斯下命令的声音中有着因欢喜而激动的感情。查迪精神奕奕地应了一声“是”,从马背上拿下了一个沉重的大布卷。席尔梅斯退后一步看着查迪行动,他的眼中是一片沉静。  Ⅲ  王宫里面的士兵和御医们都逃走了,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发着烧,出着汗,喉咙也干渴不已。他不停呻吟着“来人啊”。这时,他听到了病房的门开了又关的声音,在他那模糊而泛白的视线中映出了一个人影。  “我是帕尔斯第十八代国王。我叫席尔梅斯。这是我第一次和你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银假面的声音中含着冷笑,伊诺肯迪斯七世眨了眨眼睛。相当迟钝的鲁西达尼亚国王要了解眼前的事情变化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的,最后,他终于提出了一个不太切题的疑问。  “啊,帕尔斯的国王不是那个叫安德拉寇拉斯的人吗?”  自称为帕尔斯国王的人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呢?听出对方话中有这种意思的席尔梅斯不禁觉得受到了伤害。  “他是个篡位者!”  怒吼声是用帕尔斯语发出来的。伊诺肯迪斯七世那松驰的颈部微微地颤动了一下,可是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出现。他是没有办法动。他的身体都被绷带包得紧紧的,被马尔亚姆公主刺伤的伤口发着热,像针般地刺痛。帕尔斯王宫是用洗炼的建筑技术建造而成的,在夏天也一样干爽,是一个疗伤的好地方。只是,仰仗王弟吉斯卡尔鼻息的御医并没有尽心治疗。伊诺肯迪斯七世半被遗弃了似地,处于自生自灭的状态。他是那么地孤独、不幸,然而,他自己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因为,远在被弟弟幽禁之前,他就是一个沉溺于自己迷梦中的人。  在不得要领的会面之后,席尔梅斯来到病房外。  “鲁西达尼亚国王的身体如何,席尔梅斯殿下?”  查迪以压仰住兴奋的声音问道。对他而言,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是侵略他祖国的可怕敌人。他甚至想现在就将对方五马分尸。  席尔梅斯显得有些不愉快。鲁西达尼亚国王的反应这么迟钝,使得他复仇的快感也大大地打了折扣。他原希望对方表现出更害怕、更胆怯的样子,甚至哭泣求饶的。  “不要立刻杀他。”  这是席尔梅斯的答案,这当然不是因为他的慈悲心之故。那时把安德拉寇拉斯抓来当俘虏的时候,他也没有马上杀了他。他对伊诺肯迪斯七世个人并没有那么深恶痛绝。不过,在席尔梅斯即位为国王时,伊诺肯迪斯应该以侵略帕尔斯的可恶敌国之王的身份被处刑。或许应该在数百万名叶克巴达那的市民眼前将之活生生地烧死才对,就像以前有那么多的帕尔斯人被鲁西达尼亚军这么残忍地杀害一般。  正午时分,一万名的鲁西达尼亚士兵在近百万名的叶克巴达那市民的报复行动下,几乎变成了浑身血污的破败衣絮。好不容易满足了复仇心的市民当中的几万人聚集在王宫的前庭。他们是在接获士兵们的通知,在不知所以然的情况下集合起来的。出现在眺望前庭、大理石砌成的巨大露台上的银假面承接着数万道视线,挺起了胸膛。  “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啊!我是席尔梅斯,是你们的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嫡子,帕尔斯正统的继承者!”  席尔梅斯的声音在群众的头顶上回响时,所得到的反应是无言的宁静。这种无言并不是出于反感,而是因为知道太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以致于发不出声音来了。不久之后,低沉的喧哗声形成了波浪在群众当中扩散开来。  “是席尔梅斯王子啊!前代国王的太子!可是,那个王子不是在十几年前的一场大火当中被烧死了吗?怎么还活着呢?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到底有多少啊?”  人们喧哗着。有些很年轻的人甚至根本不知道“欧斯洛耶斯”是什么人。  席尔梅斯鼓起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攻击安德拉寇拉斯王的“罪状”。然后,他把手搭上了覆盖在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  “看看这张脸吧!看看这张被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烧毁的脸!这就是我是席尔梅斯王子的证据!”  金属扣发出了巨大的声音被拆了下来,银色的面具反射着夏日,仿佛本身就是个发光体般,发出灿烂的光芒。群众在一瞬间被这个光芒逼得眯起了眼睛,勉勉强强才又重新把目光投到露台上。被丢弃的银色面具在席尔梅斯的脚边发出了干裂的声音。  席尔梅斯把他的脸暴露在群众面前了。右半边的脸被烧得黑红,只有半半边脸像雕像般秀丽。  虽然只有前面部分的群众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脸,然而,惊异的叫声形成一道比刚刚更巨大的浪涛,扩散到整个广场。席尔梅斯把自己最忌讳的伤痕暴露在众人面前。为了主张自己身为国王的正统性,他非得这样做不可。反过来说,席尔梅斯在这个时候是把自己伤疤作为收揽人心的利器。  当惊叫扩散工来之后,立刻就化为巨大的喊声重新涌了上来。“席尔梅斯王子万岁!”在这层层蜂拥而起的呐喊声中,沙姆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这些喊叫声并不是为欢迎席尔梅斯殿下而发的,只是一种对鲁西达尼亚军的憎恶和反感的表现罢了。如果席尔梅斯殿下行政失当的话,恐怕这些叫声会立刻变成指责的声浪吧!”  对席尔梅斯而言,欧斯洛耶斯五世是一个慈祥的父亲,是一个不可侵犯的存在。不过,如果严格说来,欧斯洛耶斯并不是一个有名声和业绩的国王,也没有受到民众的爱戴。民众没有理由因为席尔梅斯是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遗子就特别爱戴他。  席尔梅斯讨伐了鲁西达尼亚军,把王都叶克巴达那夺了回来,所以市民才对他拍手喝采的。同时他们也在期待,期待不要让叶克巴达那再度落入鲁西达尼亚军的魔手,期待食物和饮水的供给,期待王都早日恢复昔日的繁荣。如果席尔梅斯不能实现他们这些愿望,他们对席尔梅斯的期待恐怕很快就变成失望了吧?  事实上,有一部分市民很快就发出了不满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要关上城门?王都好不容易才获得解放的……”  面对这样的不满,沙姆得想出合理的说词。暂时离开城内的鲁西达尼亚军不知什么时候还会攻回来,所以要特别小心。这样的说词是暂时让市民消了气,然而,当帕尔斯军攻来的时候,又该怎么向民众交代呢?沙姆对自己和席尔梅斯的前途并不怎么乐观。  “席尔梅斯殿下确实当上了叶克巴达那的主人了。可是,或许为期只有一天吧?”  沙姆一边想着,一边在城内巡逻,重新整顿守备。回到王宫之后,席尔梅斯就对他说道:  “沙姆啊!辛苦你了!”  “完成了夺回王都的大业,这是殿下的功德无量!”  “唔,接下来就是即位及讨伐安德拉寇拉斯的事情了。在举行即位仪式时,就和你一起庆祝就任大将军之喜吧!”  席尔梅斯已经摘下了银色面具。他用白麻布缠在头上,然后垂往肩膀,若无其事地盖住了右半边脸。眼前是一个英姿焕发的王者。沙姆不禁在心中想着,这就是这个人原来的姿态吧?他不得不想起飘摇不定的命运之沉重。  带着沙姆和十名士兵,席尔梅斯来到了王宫的宝库。  席尔梅斯之所以来到宝库有两个理由。其一,尽管他并不像那尔撒斯知道的那么明确,但是,他也了解军需的重要性。如果现在向叶克巴达那的市民们征收税金的话,一定会立刻引起反弹。虽然向民众征收税金是国王的特权,然而,现在时机不对,还是从宝库里拿取金币来使用理想些。  第二个理由就是席尔梅斯身为王者的意识。因为他是国王,所以王宫中的宝库就是属于他的。确认宝库中有什么财富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不过,在踏进宝库的时候,席尔梅斯一阵愕然。在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宝库中,历代国王所累积起来的宝石和黄金应该有五十头象才能背负的份量那么多才对。可是,在他的脚边只有几根银棒躺着。沙姆将事情做了简单的推测。  “或许王弟吉斯卡尔把以前所掠夺回来的所有财宝都带到阵中去了。”  “这个我知道。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席尔梅斯满腹疑惑。把掠夺来的财宝都带教养不就表示吉斯卡尔没有回王都的意思吗?吉斯卡尔到底有什么企图?他怀疑吉斯卡尔明明知道席尔梅斯在西方等待时机,却又偏偏留下不到一万名士兵守城,让王都处于近乎空城的状况。就因为这样,所以席尔梅斯才那么轻而易举地入城。太简单了。想起来,那不是太可疑了吗?  席尔梅斯的心中涌起了一层阴霾。吉斯卡尔绝不是那么大意的人,难道他是故意双手奉上叶克巴达那的吗?难道他料定反正席尔梅斯也不可能永久支配叶克巴达那吗?  事实上,当安德拉寇拉斯率领着十万或者更多的兵力攻向王都的时候,席尔梅斯以三万名的兵力是无法对抗的。就算叶克巴达那有坚固的城壁,再加上让市民拿起武器抗战,只是,粮食和水的问题又怎么办?  “现在不是举行即位仪式的时候。不过,如果我没有当上国王,市民或许就不会站在我这边。该怎么办好呢?”  夏日的艳阳亮晃晃地照耀着,然而,席尔梅斯知道自己头上罩着一片乌云。这个时候,席尔梅斯的脑海里浮现着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和鲁西达尼亚王弟吉斯卡尔的身影,他却完全没有看到帕尔斯的王太子亚尔斯兰。  Ⅳ  不被席尔梅斯放在眼里的亚尔斯兰,八月八日这一天位于王都东方二法尔桑(约十公里)的地方。  刚完成侦察工作回来的耶拉姆报告:  “悬挂在叶克巴达那城头的鲁西达尼亚军旗降下来了。是我亲眼看到的。城壁上的士兵们也都穿着帕尔斯的军装。”  耶拉姆的报告让亚尔斯兰的心中起了一阵骚动。事情已经明白了!席尔梅斯王子取得了先机。  “那个银假面还真是高明哪!”  达龙叹息着,然而奇夫却带着嘲讽的语气,闪着他那蓝色的瞳孔回答道:  “只要伸出手,谁都可以握得住啊!问题在于能抓住多久。反正很快地手就会麻痹了。”  军师那尔撒斯问他那个值得信赖的侍童兼弟子。  “耶拉姆,城门是开着还是关着?”  “被关起来了。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关得紧紧的,看来就像是一兵一卒也不准许进入一般。”  耶拉姆的观察既正确又精细。在问了几个问题之后,那尔撒斯回头对亚尔斯兰说道:  “这是银假面感到棘手的地方。叶克巴达那的市民好不容易才从侵略者的手中解脱了,他们一定很高兴。可是……”  可是,身为解放者的席尔梅斯并不是以叶克巴达那市民的幸福为考虑要件,他要的是拿到王都的支配权。  太阳在亚尔斯兰等人的头上游移,他们的影子向东方长长地延伸着。紧跟在耶拉姆之后,又有侦察者回来了。  这一次是加斯旺德。他负责探查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和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动静。加斯旺德是辛德拉人,对帕尔斯国内的地理环境并不熟悉,然而,也就因为如此,他不会为自己一知半解的知识和执念所惑,能够将事实观察得鞭辟入里。就因为了解到这一点,那尔撒斯才让他担任重要的侦察工作。  “帕尔斯军从战场上向西移动了,在日落之前开始做野营的准备工作。另一方面,鲁西达尼亚军并没有整列好军队,全力往西北方前进。”  加斯旺德做了这样的报告:形成鲁西达尼亚军中心部队的一万名骑兵在王旗四周做森严的警备。这一团人马看不出有任何溃散的迹象,似乎还带着相当数量的行李。那尔撒斯一边听着报告,一边在地图上审视着,同时不断地点头。  “要攻陷叶克巴达那就数现在最容易了。”  那尔撒斯对亚尔斯兰这样说道。那尔撒斯并不是刻意卖弄奇巧。  只要亚尔斯兰一行人从城外大声对城内的市民呼叫:我们是叶克巴达那市民的同志,我们是帕尔斯军,我们为市民送来了粮食和用水。再怎么坚固的城门也会应声而开的。如果原本应该为帕尔斯人的统治者的那个人物想加以阻止的话,就会被帕尔斯的市民所杀。这个矛盾在紧迫的状况下会急速地扩大,而这一次,为了逃避可能再度出现的恐惧,一定会有人从内侧打开城门的。  叶克巴达那将会从城内往城外崩坏,除此之外没有第二个结局了。在做了这样的判断之后,那尔撒斯放弃了用武力攻陷王都的想法。  “王都的攻防就交给安德拉寇拉斯陛下和席尔梅斯殿下去负责就好了,我们还有其他该做的事。”  那尔撒斯对着同伴们说道。以达龙为首的勇者们固然对攻陷王都的计划被中止而感到遗憾,但是,他们也期待着“还有其他该做的事”的来临。  突然,亚尔斯兰仿佛想到什么似地环视着部下们。  “难道我就不能站在父王和堂兄席尔梅斯中间做个和议吗?”  “殿下的志向诚属高洁,可是,这一次是没有办法了。有时候个人的力量是发挥不了作用的。”  达龙选择性地说了这些话之后,其他的人也相继发表意见。  “不要说人力了,殿下现在的力量也发挥不了作用。如果在这个时候插手,反而会使事情更形恶化。”  那尔撒斯毫不客气地下了这样的断言。  “喂,那尔撒斯……”  “不,达龙,算了。那尔撒斯说得没错。”  亚尔斯兰红了脸。他知道不能自大,毕竟他还只是个少年,并没有一族中如长老般的地位。即使他提议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也只会落人笑柄罢了。  假如亚尔斯兰拥有五十万大军,以这个武力背景来劝双方和解的话,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或许会姑且答应。但是,事实上,他的兵力不到三万。以兵力而言,他没有压倒对方,使对方和其对谈的实力。  “殿下,达龙大人说得有道理。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不是光靠人的努力和善意就可以解决的。至少我们该从可能的事情一件一件来着手。”  侍奉密斯拉神的女神官法兰吉丝这样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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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尔斯兰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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