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龙的长剑在半空中飞舞,沾满血腥。层层围住荷迪尔的兵士,就像黏土做成的泥人一般,一一倒下。 怒号、悲鸣、刀剑交击声中,眼见士兵节节败退,有感于神剑快利,荷迪尔开始逃跑。为找寻安全处所,连滚带爬冲向层层阶梯的城楼上。当他回首往下望时,恰巧撞见最不想见的人--达龙的快剑,逼在眼前。荷迪尔汗如雨下,急忙转身拔剑反击黑衣骑士。 死到临头仍不愿求饶,倒是个重名誉的诸侯。然而毕竟勇气和武艺并非同义。 荷迪尔奋力一击,达龙连姿势也未改变,就将其挡了回去。 “到审判天使面前,俯首认罪吧!” 一阵破风声,达龙的长剑挥来,削掉荷迪尔的头颅。没能当成“亚尔斯兰首相”的城主,无声地坠落在城壁之下。 (五) “你们的城主已经死了。你们还想为死者奋战吗?” 那尔撒斯高声呼叫,眼见城主的首级被达龙的剑高高挑起,士兵们纷纷丢下武器,束手就擒。失去主君、元气尽失的士兵们,此时,或许想快点送出瘟神。他们听从了那尔撒斯的话,乖乖地将城门打开。 是否就此取下卡歇城,做为复国的根据地呢?那尔撒斯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眼见亚尔斯兰眉头微蹙,马头转向城内一隅。 “您想做什么呢?殿下。” “既来此地,我想解放荷迪尔的奴隶。去问问奴隶的小屋在哪里?” 王子策马前进,其他五人亦跟随在后。只是,并非无条件地赞同王子的神情。 来到奴隶小屋前,王子下了马,用剑砍断挂在门口的铁锁。铁门打开,惊醒了擦肩挤在一室而眠的奴隶们。 “去吧!你们已经自由了!” 奴隶们以怀疑的眼光,定睛望着年少的王子。一时间,没有人有任何的行动。 过了一会儿,一名身材与达龙相仿的黑奴,粗声粗声地问道:“我们的主人荷迪尔,可知这件事?” “荷迪尔已死。所以,现在你们自由了。” “主人死了?” 惊慌、叱喝声四起。对亚尔斯兰而言,奴隶们的反应大出意料之外。 “是你这家伙杀死他的吧!” “不可饶恕的恶徒,我们要为主人报仇,别让他们逃了!” 奴隶们手持铁锹锄具,蜂挟群起。 达龙立即策马向前救起王子,同时奇夫牵住王子坐骑前来,让亚尔斯兰登上自己的马匹。这些动作稍一迟疑,亚尔斯兰定将在奴隶手中,被活活打死。 六骑集结冲出城门。列于马队最后的耶拉姆回头看时,叫骂鼓噪不断的大批奴隶,正从城门蜂拥而出。但他们仅是徒步追赶,自不必担心会被追上。 原本一番好意,被彻底否定,亚尔斯兰自此一路沉默不语。眼见王子闷闷不乐,那尔撒斯开口道:“荷迪尔在奴隶心中,想必是个和善的主人。就奴隶们的眼光来看,将殿下和我们视为他们的仞人是当然的。” 亚尔斯兰回头看看那尔撒斯,如晴朗夜空般的瞳眸闪烁着。 “为何不事先告诉我事情可能会演变到如此地步?” “事先告诉你,未必会接受吧!世上有许多事情是必须亲自体验才能得知的。” “你也经验过类似的事吗?那尔撒斯。” 亚尔斯兰的问题,正中要点。那尔撒斯面带苦涩,喃喃说道:“我在五年前,继承父亲的领地。当时解放奴隶的事,您也知道吧?殿下。” 此事亚尔斯兰从达龙口中辗转得知,不过只是片断。 五年前,使用绝妙的策略,斥退辛德拉、邱尔克、特兰三国联军,那尔撒斯返回自己的领地发现,原本全部释放的奴隶,约八成左右的人,又再度返回自己岗位工作。 事实上,已拥有平民身份的奴隶,并无具备平民生活的技能或目的。那尔撒斯解放他们时,皆发给一年的生活费,然而,他们并无计划性使用金钱的习惯。短时间内,用尽了所有花费,结果,只好重回那尔撒斯身边。 “前任主人待人和善,不像现今的主人,会赶我们出去。” 奴隶们对年少主人的批评,给那尔撒斯极大冲击。和五年后的今天,亚尔斯兰的情况相同…… “再也没有比在宽大为怀的主人之下做事,更为轻松的日子了。因为,不用自己去伤透脑筋,只要听从命令,便可不愁吃、不愁住。五年前,我还不明白这个道理。” 耶拉姆对敬爱的主人投以关注的眼光。亚尔斯兰接着问起:“话虽如此,你也是基于正义信念才这么做,不是吗?” 那尔撒斯轻叹道。 “殿下,正义也许并不像太阳而像星星。天上星星无数,彼此之间互争光辉。达龙的伯父有句话经常挂在口边,他常说:‘你们总认为只有自己才是对的。’” 听了此话的达龙脸上表情复杂。 “那么,那尔撒斯,人们真的不需要自由吗?” “殿下,人类本应生而自由。奴隶之所以舍弃自由,甘愿扣上枷倘,实因腐败的社会制度所致。” 话才出口,那尔撒斯连忙摇头。 “啊,殿下,不要被我所说的话左右才好。殿下正往大道迈进,务请坚定地走下去。” 此时,一直保持沉默的达龙,开口说道:“殿下,接下来,该往哪一方向走?” 往南走,通过广大的干燥地区,将到达奇兰港。若马首往东,则到达遥远的东方国境。或可与辛德拉、邱尔克军,形成对峙状态的奇斯瓦特及巴夫曼的部队会合。向西的话,有戍守西方国境,以步兵为中心的部队…… 往何处走? 亚尔斯兰勒住马缰,其他五人亦停住马。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之子,应为第十九代国王的十四岁少年,转头回望一行人。 瞬间,心中一阵奇想。这五人,会跟随他到何时呢?在被他们厌弃之前,自己能成为一位了不起的君主吗? “往东走。” 王子说了。他们必须夺回王都,找寻行踪不明的父王,救出尚落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母后才行。是故,需要大量的兵力,现今帕尔斯最大兵力,乃在东方国境。 瞬间,黑夜将逝,黎明接踵到来。 (六) 一只飞鹰,划过蓝天,不停地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 此地是帕尔斯东方国境。昔日,曾是巴达夫夏公国领土,岩山、沙漠、半沙漠遍布。幸赖零星散布的绿洲及丰富的矿产资源,才得以立国于这片不毛之地上。 再往东走,经过卡威利大河,即达辛德拉王国疆域。眼前,重山峻岭一隅,可看见帕尔斯军据点所在,以赤砂岩堆砌而成的培沙华尔城堡。 飞鹰找到地面上的主人,在空中作个大盘旋,随即俯冲而下。 培沙华尔城堡最高台垒上,伫立一名男子。身穿甲胄,高举起左腕,飞鹰停驻在主人腕上,轻声一鸣,状似娇喙。 “乖、乖、告死天使,旅途劳累了。” 男子名为奇斯瓦特,为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手下,身负盛名的十二名万骑长之一,年仅二十九岁,是除了达龙之外,最年轻的万骑长。身材匀整修长,不逊于达龙。轮廓分明的五官之下,留着端整的络腮胡,两眼炯炯有神。 人称“双刀将军”,乃因精通双剑齐使的变幻剑技之故。在担任千骑长之时,戍守西文国境,与密斯鲁军对敌,用兵及剑术早已远近驰名。因而,帕尔斯及密斯鲁边境一带,人们口诵着一段佳话。 “只要有双丸将军奇斯瓦特在,殿翅亦难飞越迪吉雷河。” 二年前,帕尔斯与密斯鲁两国间,成立休战协定,密斯鲁国同意转让五座城堡给帕尔斯王国,之后,奇斯瓦特转驻东方国境。 奇斯瓦特拆开绑在鹰爪上的羊皮纸,略为过目后,眼见传令兵爬上城垒来传话。奇斯瓦特同僚好友,同是万骑长的巴夫曼唤他前去。 巴夫曼以老练著名。年六十二岁,为万骑长中最年长者。同时他亦是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战败身亡的大将军巴夫利斯四十五年来的深交战友。身材微胖,但毫无老态,眼神亦像年轻人般锐利有神,发鬓虽已灰白,除去这一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年轻十岁。 奇斯瓦特去到他的房间。 “老将军,打扰了。” “你引以为傲的飞鹰,从王都叶克巴达那带回了什么消息?” “您的耳朵真利呀!” 奇斯瓦特浅笑着,听从老人的邀坐,盘腿坐在地毯上。黑人奴隶的女儿,端来麦酒壶及银杯后退下。 “喂,王都有什么好消息吗?” “谈不上什么好消息。看来这只鹰是取错名字了。” 奇斯瓦特苦笑。告死天使--亚兹来尔,于帕尔斯神话中,是美丽天使,受神之旨意,通告人们死期的天使。确实,怎么说都是不祥之名。 王都叶克巴达那,潜藏着奇斯瓦特信赖的部下,每月三次,利用飞鹰往返,带回王都各类情报。不论军事上或奇斯瓦特私人方面,皆极其宝贵。 “是吗?国王陛下、太子殿下至今仍下落不明吗?” “可以确知的,只有泰巴美奈王妃还活着,办禁于鲁西达尼亚军中;除此之外,其他可就……” 奇斯瓦特急躁似地摇了一下头。 羊皮纸上记载,王都叶克巴达那一带,配置的鲁西达尼亚军约三十万。要豢养这批大军,所费不赀,因此,叶克巴达那市民每天生活在抢劫掠夺阴影中。 “无论如何,粮食若不足,鲁西达尼亚军必得分散部份兵力……” “就算我们,手边也没有多少军队。” “是呀,从最基层动员的话,还不到十万吧!” 现今,他们可以动员的兵力,大致是骑兵二万,步兵六万。而其先决条件,是整个东方国境地带可以无人戍守。 “关于辛德拉边境,大可安心吧!国王病危。为争夺王位继承权,拉杰特拉、卡迪威两王子间,看来是避免不了一场流血纷争了。想必无跨越边境侵略我国之余暇。” 不过,邱尔克、特兰两国,并无特别内部纷争。若边境空虚,二军入侵,则即使收回王都,大半国土恐已拱手让与敌国。 结果,仍是欲动而不能动,只有伺机而为。 得到一个无趣结论,奇斯瓦特步出营房。留下巴夫曼,手抚着脸,神态疲惫模样。 巴夫曼有一未曾向年轻同僚透露的秘密。或者说,是除他本人外,无人知晓的秘密。 这个秘密是在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前,大将军巴夫利斯寄来了一封信,如今尚置放于巴夫曼桌内。展阅此信时,巴夫曼本人亦感觉到自己脸色大变。纵横战场四十五年,从不知畏惧胆怯的老将,不愿再次打开此信。 “唉!巴夫利斯大人,你可真是交给了我这无能之人太过沉重的遗物了。 ”老人自言自语,神色凝重。 “我除了指挥军队外,别无长处。没有能力承担事关一国命运的秘密。巴夫利斯大众,如果你侄儿还在,至少还能由他分担些责任……” 老巴夫曼,既非魔术师,亦非千里眼,并不知巴夫利斯的侄儿达龙,正护送太子往培沙华尔城赶来。 “不过,自英雄王凯。霍斯洛以来,传承至今的帕尔斯王家,稍一不慎可能就此断绝了。早知会目睹这般惨状,不如死在哥达尔塞斯盛世时代的好。” 另一方面,站在城垒上的奇斯瓦特,把玩着飞鹰,对它说道:“巴夫曼对我似乎有所隐瞒。在他老人家眼睛看来,我像是尚不足信任的年轻小伙子,我想我还不至于那么不可信赖吧……” 飞鹰无声,好似能够停驻在主人手腕这种安全地带就心满意足似地,翘首望着蓝天。 第二章魔都群像 (一) 帕尔斯历三二零年入秋以后,帕尔斯王都叶克巴达那,已在入侵者鲁西达尼亚军控制之下。 不久之前,叶克巴达那还是座美丽的城市。大理石砌成的王宫或神殿,在艳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石砖道两旁有着白杨树和水渠;春天一到,郁金香盛开,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美与丑之间的转变,只在瞬间。鲁西达尼亚军入侵之后,叶克巴达那市街上满上血迹、尸体及污物。在帕尔斯人民眼光看来,确实无法相信鲁西达尼亚人,特别是下级士兵的肮脏、无知及下流。尤甚者,征服者意识极强,稍不顺心,就拔剑砍杀民众。 而令高傲的暴政者鲁西达尼亚将兵陷入惊惶的事件,是发生在这年的初冬。 既是伯爵、骑士团长、将军,兼具主教地位的权威者配迪拉斯离奇死亡。 十二月五日夜晚,配迪拉斯喝了过多的帕尔斯葡萄酒,后头跟着几位骑士,摇摇晃晃地走回部队配置予他的寓所时,狂妄地叫嚣着自己是如何去处置邪恶的异教徒的--将异教徒的婴儿活生生地丢进大锅内,加油烹煮,再用剑将他挑起,放在他父母面前,命令他们吃下去。结果,婴儿的母亲发狂,父亲赤手空拳欲与配迪拉斯拼命,最后身子被一节节砍断。 同行的骑士们,对于配迪拉斯如此残暴的手段,也为之惊讶、叹息。但在配迪拉斯的瞪视下,只得强作欢笑,因为曾有随从因招致配迪拉斯不悦,以至于遭到细针刺瞎以眼的酷刑。 不多时,配迪拉斯与随从分道扬镳,走进郁金香花坛站立小解。同样皆是贵族身份,帕尔斯贵族绝不会有此行为。 事出突然。 “哇!” 混浊的长嚎声从配迪拉斯口中传出来。惊骇回首的骑兵及卫兵们,一时之间,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伯爵身体往后倒,踉跄几,剑握于手上不支倒地。骑兵及卫兵立即趋前,想救助伯爵,但发现伯爵下腹部被利器深深刺入,血及部分内脏喷冲出来。 无人为配迪拉斯的惨死伤悲。但既是杀人事件,总要找出元凶。一伙人在黑暗中搜寻一回后,发现距离五步远的地上,伸出一只握着剑的手。在他们讶然的注视下,剑及手迅速地消失。 一名骑兵从鞘中拔出大剑,在地面上戮着。剑刃上只沾满小石及泥土。 就在下一瞬间,出现一幕令人窒息的光景。骑兵两膝位置,闪过一道白光。骑兵两膝被切斩断,整个身体滑落下来,倒卧在地。地面上还留着膝盖以下并排而立的两条腿。 “妖怪呀!邪恶的恶魔就潜藏在我们脚下!” 恐怖及狼狈紧紧包围他们。对他们而言,在依亚尔达波特教义及本身经验以外无法理解的事物,皆称为恶魔。他们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就是恶魔的语言,异教徒独自创造出来的文明,就是恶魔的文明。而现今他们所经验到的,正是恶魔或妖怪实际存在的证明。 夜风转向,一阵阵血腥味扑向他们,一阵哀嚷声,一名卫兵带着逃跑,其他人跟着一哄而散。 “依亚尔达波特神救命!” 这大概是他们一生之中,最虔诚的一次祈祷吧! 一伙人逃散之后,只留下暗夜及二具尸体。另一只持剑的手,在黑暗中亮着白晃晃的剑刃,也随后消失于地面中……”。 离奇事件传入鲁西达尼亚军实际上的总指挥吉斯卡尔耳中,他立即驱车赴王宫报告。 来到王宫,立于国王身旁的是身兼大主教及异端审问官两职的波坦,他以恶毒的眼光,注视着吉斯卡尔的侧脸。至少吉斯卡尔是如此认为。 他已经到了?手脚可真快。吉斯卡尔在心中诅咒。 鲁西达尼亚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吮着装满糖水的银杯,眼神闪烁不定。 这位欠缺现实意识的国王,知道王弟与大主教间互相反感,彼此仇视。 当天,首先挑衅的是吉斯卡尔。 “大主教阁下,此为地上人间鸡毛蒜皮小事,与天神的荣光无关,何足劳动阁下操心。” 语气虽客套,但是在吉斯卡尔眼中地写着:少来多管闲事,你这个假冒圣人的和尚。 波坦可不是谦逊之人。就算对于伊诺肯迪斯七世,亦常大声指责,是集依亚尔达波特教之排他性及独善性于一身的代表,就像是强大的教会权力穿上了僧侣服,化为人形,大摇大摆穿梭于教会、皇室之间。 “这真不像是五弟殿下所会说的话。遭邪教妖魔所杀的配迪拉斯伯爵,非但是皇室重臣,亦是教会干部。在神的圣名之下,自当向信奉邪教的此国人民报复,讨回公道。所以,此事亦关系着天神的光荣。” “报复?” “正是。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一人生命,可抵异教徒千人之命,更遑论是圣职者之生命……” 波坦大主教主张,应以异教徒万人生命来偿还。 “大主教所言,王弟可有任何意见?” 伊诺肯迪斯七世手持糖水杯询问吉斯卡尔。 波坦这家伙,说是宗教狂热份子,不如称作狂人更为恰当。吉斯卡尔心中暗忖。内心尚有些善念的吉斯卡尔,认为应该找出元凶。 “光是准备火刑万人的场所及柴薪,恐怕都有问题。” 不明王弟心中之意,伊诺肯迪斯七世换另一角度着想。此时,吉斯卡尔不禁想对他怒吼。 “我特别说明一下,我是要在不起烟的状况下,一点一滴慢慢地将其烧死。” 听完波坦此话,吉斯卡尔更是瞠目结舌。 事实上,火刑已极残酷,除火刑外,另有其他酷刑。一般所谓“火刑”,是引薪生火,而后就会冒出浓烟,受刑罪犯会因浓烟呛鼻窒息、失神或昏迷致死。之所以处以火刑,并非要将其烧死,而是有着以火净化罪恶的宗教意味。 相对的,不起浓烟,而慢慢烧死的处刑方式--则完全不同。如文字所述,乃于罪犯仍有意识状态下烧死,其痛苦可想而知。 “万人罪犯的组成份子,不可偏袒任何一方。应用帕尔斯全体人民来赎罪。男女各半,婴儿、小孩、青年人、中年人、老年人各占五分之一。” 、那么大主教意思是,婴儿得杀二千人,小孩也得杀二千人?” 吉斯卡尔并非同情异教徒,亦非特别仁慈的人。只是,吉斯卡尔有政治方面的考虑,亦有着其他二人所欠缺的常识。 “本人希望大主教了解我们目前的处境。我军仅占领帕尔斯王都,确保往马尔亚姆的交通,可还有平定帕尔斯全境啊!” “我晓得。所以才必须让异教徒彻底明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及鲁西达尼亚国王的权威。因此,无可避免的流血,我们顺而就之,正可应验神的旨意。” “此并非仅是帕尔斯的问题。另外,密斯鲁、特兰、邱尔克、辛德拉--帕尔斯周边诸国,何时张爪来袭,尚不得知。这些国家军力合计不下百万,我军仅三十万,显然很难对抗。基于此,本人殊不愿于此国内激起对抗……” 吉斯卡尔所言虽然夸张,但绝非空穴来风。因为,特兰等国若以挽救帕尔斯危机名义,向鲁西达尼亚宣战,鲁西达尼亚并无反驳来国的说词及资格。 虽说如此,大主教波坦却一语驳回。 “百万异教徒何足畏惧。受神保护的圣战士,一人可击垮百名的异教徒。” 听了此话,吉斯卡尔不想腔,只是默然。但对于接下来大主教的话,则差点翻脸相向。 “倘若吉斯卡尔公爵应付不了,本人可以传唤驻在马尔亚姆的神仆--圣堂骑士团,来参加圣战……” 国王伊诺肯迪斯七世,回头望着不所措模样的王弟,将银杯放置于绢之国引进来的檀木桌上,糖水摇晃,弄湿了桌面。 “大主教是说,从马尔亚姆召来圣堂骑士团?” 吉斯卡尔重述大主教所说的话,像是遭到巨大冲击似地。圣堂骑士团的武力,与波坦宗教领导力结合的话,必将威胁到王权。因此,吉斯卡尔先前才大费周章,将圣堂骑士团留在马尔亚姆,不带到帕尔斯境内。倘若波坦的话被批准,那么如今所做的种种努力,势必毁于一旦。 波坦面露奸笑,瞪视着吉斯卡尔。 “听说他们在马尔亚姆,也杀了异教徒及异议者近一百五十万人。其中大半是老弱妇孺,照理说功绩不凡。” 吉斯卡尔斜睨着伊诺肯迪斯。想必是他的王兄准许了如此残酷的命令。 “不处以极刑,无法洗清异教徒的罪实,此也是依亚尔达波特神的旨意。” 波坦语气坚定。他像是一株扎根于偏见、狂信的大地上,徒具人形自以为是的大树,这就是波坦。再次体会此事的吉斯卡尔心寒不已,虽然他决非胆小气短的弱者。 “不过,难道不能不杀妇孺……” “女人生子,孩子长大后,将为异教的战士;老弱者,曾是异教的战士,有杀害依亚尔达波特教徒之嫌。” 波坦提高声调,气势凌人。 “此乃顺应天神旨意,并非个人之意而为。吉斯卡尔亲王,可有任何异议?” 吉斯卡尔心想,对方假借神意,他提出异议又有何用? 为了使自己的行为正当化,任何事情皆假借神意,波坦所显现出来的卑劣无耻,吉斯卡尔此时打从内心地感到憎恶,瞬间,反击之道掠过他心头。 “不过,我对今晚这件事仍有一疑点,心中无法抚平。想请教大主教。” “是什么疑问呢?王弟殿下。” “只是极其单纯的事。依亚尔达波特神为何无法从邪教徒的魔鬼手中,救出他虔诚的信徒?” 这句话像是在大主教的耳中射入一枝毒箭似地。吉斯卡尔在今晚的舌战当中初尝胜利滋味。 “真是渎亵天神,你真是--” 波坦声音转而粗暴,但毕竟不能无视于对方身份,或者,是他另有所谋,突然掩饰了表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天神睿智,广大无边,并非本人推测可及。” 最后说了这句圣职者惯用的话之后,波坦告退。吉斯卡尔于大理石地板边,吐了一口口水。 此种举动,亦是帕尔斯的贵族决不会做的。不过,吉斯卡尔也是积压了许久。 伊诺肯迪斯国王,以如小猫鸣叫般极其谄媚的声音,靠近生气的亲王身边说:“吉斯卡尔,我有比此事更重要的事想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哦,什么事?” 亲王的回答并不热络。 “那就是!泰巴美奈要我将囚禁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 “要求释放他?” “不!不!要他的首级,否则她说不与我结婚。” 半晌,吉斯卡尔毫不作声。 泰巴美奈要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首级? “她说的极有道理。只要那男人还在人间,泰巴美奈便犯了重婚罪,因而下此决心。” 国王天真地为之欣喜,相信此为泰巴美奈欲与他结婚而作此要求,但在吉斯卡尔眼中,想法全与王兄不同。 “那美艳的王妃,看来可真是一只可怕的狐狸精……” 吉斯卡尔会有此想法,是因为他认为王妃可能看出了在现今鲁西达尼亚军最高阶层间,正明争暗斗,互相对立吧? (二) 长夜过去,黎明乍现。 戴着银假面的男子--第十七代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之子席尔梅斯,正以万年寒霜似的冷彻,观察目前占领王都的鲁西达尼亚军内部发生的种种事情。而对于从地底下伸出手杀人的妖怪,以及狼狈而逃的鲁西达尼亚将兵,只有冷笑。 他面前一张大椅,靠背及座椅两旁,皆铺盖着高贵丝缎。当中坐着一位客人,鲁西达尼亚国王之弟,席尔梅斯形式上的官长吉斯卡尔。他用丝质手绢擦着额头,并非擦拭汗水,而是为了掩饰他不安的神情。 “您是要命令我交出安德拉寇拉斯?” 遭银假面斜睨的吉斯卡尔有些心虚。他相信戴此银假面男子的能力,但却未必会放手让他去做事。 “并不是命令,只是要你考虑看看。” “以前,我们曾经约定过,安德拉寇拉斯全权交由我处理,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在回了对方的话后,席尔梅斯改变2了语气来询问事情原委。吉斯卡尔之所以违背先前的诺言,其中必有原因。 然而,吉斯卡尔所说的原因,却令席尔梅斯感到意外。 “也就是说泰巴美奈表示,若不见安德拉寇拉斯首级,则无法与伊诺肯迪斯七世结婚。” 银假面两眼露出险恶的神色。自始,席尔梅斯就认为泰巴美奈是个妖女。 他心想这位使生父及叔父都迷眩不已的魔女,到底又有何诡计? “你或许也明了,安德拉寇拉斯国王不能在此世上存活的这一点,王兄及波坦大主教的利害是一致的。就王兄而言,为了与泰巴美奈王妃成婚,安德拉寇拉斯自是个障碍物。” “大主教这方面呢?” “这家伙早已饥渴于异教徒的血。说来说去,总之是要杀了安德拉寇拉斯。” 银假面微微摇头。 “杀掉安德拉寇拉斯的话,也就只是杀了他而已,不过,不杀他的话,可就有许多用途。” 吉斯卡尔点点头,但却像是故意表态。 “我也如此认为,才将安德拉寇拉斯交给你,这一点,至今都未改变。” “既然如此……” “请不要误会,你该说服的不是我,而是王兄及波坦。” 第一次,在吉斯卡尔精悍的脸上,显现出脆弱的一面。 席尔梅斯默然。此刻的他--银假面及甲胄里面欣长的雄姿,看来就像神殿中供奉的胜利之神乌尔斯拉克约。自幼武艺学问皆优,逝去的父王经常如此说:“这孩子,将来势必成为比我更优秀的国王。” 的确应是如此的。如果安德拉寇拉斯没有犯下弑兄大罪的话! “那么,王弟殿下,您打算怎么做?” “此次,轮不到我上场了吧!得看王兄及波坦的决定。” “话说得是……” 银假面下,席尔梅斯双唇微动,语中带刺。吉斯卡尔目前的想法,非常容易猜测。杀死安德拉寇拉斯,伊诺肯迪斯国王与波坦大主教之间的对立,必将更为激烈。伊诺肯迪斯国王希望与泰巴美奈结婚,波坦大主教当然会持反对态度,加以阻挠。 结果又会如何? 伊诺肯迪斯王受泰巴美奈王妃怂勇,因而下令放逐波坦,或处以极刑。果真如此,则由波坦所率的圣职者,又会有何反应?惊讶战栗,敢怒不敢言?或许反之,将会煽动信徒与国王对决? 另一方面,波坦又会有何对应?眼睁睁地静待放逐或处死?或视伊诺肯迪斯国王为破戒者、叛教徒,而发动政变推翻其王位。之后,总也不能自立为王,看来他必须另立傀儡国王。 总之,伊诺肯迪斯七世的命运,不是大好就是大坏,吉斯卡尔静观其变。 不多时,吉斯卡尔步出席尔梅斯房门。因为原本就无期待立即回应。此时,一名他手下的骑士,状似紧张,趋上前来。在吉斯卡尔耳旁吱喳一番后,吉斯卡尔脸色为之一变。 “什么?圣堂骑士团已经来了--?” 吉斯卡尔后悔低估了波坦的狡猾。 在为了泰巴美奈王妃的处置,而开始与伊诺肯迪斯七世对立后,波坦已派遣使者,传唤为教会而战的圣堂骑士团。 圣堂骑士团总人数二万四千骑,与鲁西达尼亚正规军比较,人数虽少,然而,因其具有了教会权威,前者自然较占优势。当圣堂骑士团在阵前,立起黑底银色的教旗时,鲁西达尼亚军可能就立即收剑下马吧! 城门大敞,看见形成庞大队伍入城的圣堂骑士团的身影,波坦频频露出胜利的笑容,吉斯卡尔则咬牙切齿,一旁的骑兵惊慌战栗,高声鼓噪。 近午,站在波坦及希尔迪格面前,伊诺肯迪斯七世直冒冷汗。 “我将与泰巴美奈结婚,并立她为新鲁西达尼亚帝国皇后,她所生之子即为我的继承人。” 声音微颤,但伊诺肯迪斯七世仍一口气说完,可想而知是鼓足了最大勇气。立于一旁的吉斯卡尔,一时之间也佩服王兄对泰巴美奈的执着。 “真是不像话,身为依亚尔达波特神及信徒的守护者,也是鲁西达尼亚国王陛下,竟然说出这种傻话……” 面露惊讶之情,圣堂骑士团团长希尔迪格嘲讽道:“您以为我们专程自马尔亚姆远地赶来,就为了听您这番蠢话?” “蠢话”,对万人之上的国王说出如此粗鲁用语,竟然面不改色,只因骄妄自大地认为自己替天行道而无视于君臣礼仪。 此话既出,希尔迪格又是一阵嘲笑,然后闭口不语,只有赤黑腮胡随着呼吸跳动着。 “无论如何,请陛下抉择。您是想成为将依亚尔达波特神的光荣,具体实现于世上的圣者圣王,留芳百世?或者是变为万劫不复的叛教徒,熔于地狱之火中?” 波坦两眼如炭火熊熊升起般,瞪视着国王。 “地狱”这名词,伊诺肯迪斯七世自幼闻之即畏惧不已。国王脸上血色渐渐褪去,像在求救似地紧抓坐椅扶手,望望身旁的王弟,欲言又止。 吉斯卡尔无动于衷,并非他心怀恶意,而是有了圣堂骑士团做靠山,波坦必定气势大振。若非有所对策,对吉斯卡尔反而不利。 (三) 正当吉斯卡尔面对王兄、大主教、骑士团长间的孤军奋战,进退两难之际,席尔梅斯悄悄地溜出鲁西达尼亚军分配予他的帕尔斯贵族宾馆,走进深居陋巷的一户人家中,探访一名负伤者。 此负伤者,乃是帕尔斯军的万骑长沙姆。 若无他的作战指挥,叶克巴达那恐怕更早沦陷。而且,泰巴美奈王妃若能采用他的计策--解放奴隶,参加防御战,则王都的沦陷大概会是更以后的事了。 安德拉寇拉斯国王,将守护王都的重责大任委任于他,不无道理。 伫立在病房门口,席尔梅斯透过面具看着沙姆。 沙姆的身体大半紧裹着纱布,但气力丝毫不减。两人稍稍交过眼光后,席尔梅斯开口道:“你还不跪下问候吗?” “本人是帕尔斯的万骑长。堂堂帕尔斯万骑长,下跪行礼的对象,仅只天上之神,及地上一人--帕尔斯国王。” 沙姆两眼中,火光熊熊。 “我为何要向你这鲁西达尼亚蛮族俯首下跪!若要我下跪,除非杀了我,把尸体的膝盖扭曲!” 沙姆因绷带下伤口疼痛抽搐着双眉。 “这份刚直,我很欣赏。” 席尔梅斯语气认真地喃喃说道,环视屋内一周后,长靴停在画有不死鸟的地毯上。 “我,有命令你跪拜的资格。” “资格?” “没错,我有资格,沙姆。因为,我才是帕尔斯真正的国王。” “你不是疯了吧?” “我很正常,现在就证明给你看。我的生父,是帕尔斯国王欧斯洛耶斯五世,叔父正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 沙姆屏住气息,抬头望着泛银光的面具。那副武将的严峻脸孔中,错综复杂的表情交替着。 “如何,应当知道我是谁了吧?” “席尔梅斯王子?不可能,不可能!王子十六年前不是葬身火窟之中?不可能还活着……” 沙姆声音中断。席尔梅斯面对沙姆,取下银色面具,露出左半部白皙秀丽的脸,右半部却是烧焦、惨不忍睹的模样。万骑长的视线,集中于席尔梅斯的左半脸,想找出一些先王欧斯洛耶斯五世的面貌。 “那么,王子您还活着?” 沙姆低声呻吟。帕尔斯最强硬的勇者之一的他,颤抖着负伤的身体。在此之前,他总认为银假面这名男子,也只是鲁西达尼亚的爪牙。 “不过,证据在哪里?” “证据?这张烧焦的脸,及对安德拉寇拉斯的憎恨之外,还要有什么证据?” 席尔梅斯的声音并不大,却如雷鸣般震撼了整个室内的空气。沙姆的最后挣扎终被打破,顿时,两肩并垂,低头不语。 些许,抬上头来已不见银假面踪影。沙姆看看紧闭的门,呆若木鸡。 “沙姆,今后你该跟随谁呢?” 叶克巴达那城门,一队骑兵长驱直入。 若是鲁西达尼亚军,用不着如此紧张才是。然而,马尔亚姆制的甲胄,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身披绢之国的丝绢斗蓬,驱马前进者极其明显的,又是帕尔斯人。 鲁西达尼亚士兵大嚷,所来何人,并持枪荷剑,欲截断骑兵队的去路。 骑兵队最前头的年轻骑士,强劲手腕一转,丢给士兵一枚薄铜板。慌忙接住铜板的士兵,确认此为吉斯卡尔亲王所发的通行证时,只见骑兵队奔驰于石砖道上,继续前进着。 他们抵达之处,并非吉斯卡尔本营。 刚从沙姆居处回来的席尔梅斯,对于集结于自家门前的骑兵队视若无睹,表情木然。下马的青年,毕恭毕敬地向前俯首跪拜。 “殿下,我叫查迪,初次向您请安。家父是帕尔斯万骑长卡兰。此次,代替亡父,愿追随您左右,特别从领地赶来,为您效力。” 席尔梅斯在面具下,瞠目而视。 “是吗?你是卡兰之子?” 青年年约十九岁,或初过二十岁。虽无遗传其父的厚重外表,却有一股虎虎雄威之风。或者,从刚强一面看来,可能比起他的亡父有过之而无不及,精力旺盛,气势逼人。 席尔梅斯想起自己对自己的承诺,对于卡兰的遗眷负有照顾的责任。席尔梅斯示意要面前下跪的青年站起来,并招呼他入内。又让三十骑左右的部下到广场休息。席尔梅斯盘坐于地毯上,并要年轻客人也盘坐一旁。 “我以放逐帕尔斯篡位者安德拉寇拉斯,扫除鲁西达尼亚蛮军,并恢复正统王位为目标。等到亲国建立之后,本打算任命你父亲为大将军,指挥帕尔斯全军。可惜他不幸阵亡,如今,你正好可以代替此职位。” 面对眼前的席尔梅斯,这名叫查迪的年轻人感激不已。更加深信席尔梅斯才是正统国王。 “不胜感激,家父在天之灵必定亦欣喜万分。为了回报殿下的厚望及为父报仇,必在冬未溶雪之前,将亚尔斯兰、达龙、那尔撒斯三名叛贼首级,并列于殿下跟前!” “很好!” 席尔梅斯在银假面下开怀大笑。然而,卡兰之子,若是如其父般身经百战,必定察觉出席尔梅斯笑声中带着些许嘲讽。席尔梅斯深知达龙非泛泛之辈。 达龙既是大将军巴夫利斯之侄,亦是第一个能与席尔梅斯比剑较劲、势均力敌的对手。 但对于与达龙同行的那尔撒斯,席尔梅斯则一无所知。 “方才你所说的那尔撒斯,到底是何等人物?” 就这样,席尔梅斯开始对那尔撒斯此人,有了初步了解。约在十日之前,他与达龙一起行动,自称“宫廷画家”的人的身份,他这才明白。 “是吗?他仅凭一张嘴,便逐退了三国军队?” 透过银假面传来的声音,咕咕噜噜,模糊不清。 “真不公平。” 席尔梅斯心想。 令人憎恶的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年方十四岁,尚未成年的亚尔斯兰,得天独厚,手边即拥有各诸侯王者竞相欲网罗于自己旗下的人才,如达龙、那尔撒斯等。反观自己,理应是帕尔斯正统国王的席尔梅斯,却仅有一位比自己经验还不足的年轻部下。 席尔梅斯很想将沙姆收为部下。如果他肯尽忠于席尔梅斯,则以其勇武及思虑,必能成为席尔梅斯的心腹。不过目前仍只有年纪尚轻的查迪是他唯一的部下。 “我曾经命令你逝去的父亲,去调查篡位者之子的下落。不过卡兰在一阵忙碌之后,终是未能找出这小子,且还死于非命。你可知道那狡猾的亚尔斯兰,目前藏匿于何处?” “很高兴能向席尔梅斯殿下报告这件事。” 查迪眼睛一亮。 “亚尔斯兰一帮人,听说向南方逃去。” 接着,查迪一五一十,详细说明亚尔斯兰等人的行踪。 席尔梅斯像似在确认记忆般,口中嘟嘟哝哝念着:“确实,在那山地,有一诸侯荷迪尔,建有城池。那城主投效亚尔斯兰了?” “事实恰好相反。他好像死在亚尔斯兰一伙人手里。” “为何演变为此结果?” “详情尚未得知,据说是荷迪尔打算自己独自成为亚尔斯兰后台支柱,欲加害达龙及那尔撒斯等人,反遭回击……” 席尔梅斯点头,冷笑声使得银假面微微震动。 “这想法真天真,不知自己斤两、野心勃勃的男子,真是死得其所。” “殿下说得是。家父对荷迪尔的风评亦不好。对了,殿下……” “不要称殿下。” “是,是,那么,该怎么称呼殿下您才好?” “就称我银假面卿。虽不好听,但没有比这个更恰当的称呼方式。” 话题又改变。于王都地下活动,杀害鲁西达尼亚军的妖怪传闻,亦传到查迪耳中。军方虽发布箝制言论令,但毫无作用。 “真是骇人听闻,此即‘魔道’之类的人干的?” “听说魔道中,有所谓的‘地行术’,也许是吧!” 席尔梅斯漫不经心答道。随即,查迪胆颤心惊地查看地毯及四周的地板。 “放心,不会加害我们的。” 是谁所为,席尔梅斯早已知晓。潜藏在鲁西达尼亚军不知道的地下密室中,暗中行动,身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正是他的杰作。 “那魔道士到底为何蠢动?地上并无他可栖身之所。” 席尔梅斯轻声说着。轻蔑嘲讽中,带着少许的迷惑及不安。然而,查迪察觉不出。 (四) 回到自己房间,席尔梅斯取下银假面,迳自盥洗脸部。 虽居处密室,但不带面具的脸,接触到外面空气,也足以感心情舒畅。席尔梅斯慢慢地、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墙上挂着一面可照及上半身的镜子。席尔梅斯立于前,为负伤的右半脸上药。突然他的视线转发移,房门开敞,出现端水而来的少女,两人眼光在镜中交会。 少女惊慌尖叫。水盆铿锵落地,水果酒壶、酒杯及装无花果的果盘,一并洒落地上。 席尔梅斯反射性动作,立即以左腕遮住脸部。此为他悲剧性的习惯动作。 自十六年前,从熊熊火窟及烟雾中逃脱出来之后,虽保住性命,脸的大半却沦为火神的贡祭品。 片刻席尔梅斯眼神为之一变,他放下手腕,慢慢地走向侍女身旁。 “真的那么难看?” 席尔梅斯故作平静状。 “怎么了?果真那么可怕?” 除了对对方生气,也是对自己的嘲弄,因而语气带些苛刻。 惊慌失惜的侍女,片晌才省悟过来,开始弯腰收拾水盆及果盘。 “啊!主人,真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请您饶恕。” “我马上就会出动,稍后再来收拾。” “是,是,遵命。” 侍女行过礼,快步地走了出去。席尔梅斯心想,她必是想忙逃离此地。 席尔梅斯无言地目送侍女离去的身影。被火烧焦的右半脸,早已无法表现出自己的喜怒哀乐。不过,白皙清秀的左半边脸,却反映出起伏的情绪。也许在侍女尖叫时,就就一刀斩杀她,但已失去时机。也不知为何自己并没有去追杀侍女的想法。 他再次回头,举起拳头,面对镜中的自己,“砰”一声,镜面破碎成蛛网状,随即他的影子消失不见。 “安德拉寇拉斯,你这篡位的老贼。” 对于幽禁在地牢底下的叔父,他心中充满了更深的憎恨。 十六年前,他是欧斯洛耶斯五世宠爱的王子,某个初夏日,在以栅栏围住的的宽广猎苑中,生平第一次射中熊及狮各一头,满怀喜悦快步跑去向父王报告。卧病在床的父王,以微弱却和蔼的口吻,赞许他的武勇。就在那一夜,父王驾崩--。安德拉寇拉斯篡夺王位并立其子为太子,窃夺原本不属于他的王权。这岂能容许?即使天神容许,我亦不容。 席尔梅斯呢喃着,心中想到了新的报复方法。 假若逮到了亚尔斯兰,也不能立刻让他死。在他赴黄泉之前,先烧毁他大半颜面。十六年前,席尔梅斯所尝到的恐怖及痛苦必须让安德拉寇拉斯之子经验一番。之后,再杀他不迟。或者父子两人并列上断头台,或者让两人比剑刺死对方,或者…… 席尔梅斯再戴上银假面,锁上金属损,全副武装,步出房门。 查迪在外等候,见到席尔梅斯,毕恭毕敬地行了礼,而后大叫一声:“走,一起去猎捕亚尔斯兰那批狐群狗党!” 席尔梅斯不搭腔,银假面微微发亮,步向坐骑处。” “……席尔梅斯已为捉拿安德拉寇拉斯之子出城。” 地下密室传来报告声。着暗灰色外衣的老人颔首示意。 “我教友亚尔常格现今在王都外,又为造成流血事件而出城,等到杀了十名村人之后,再回头向尊师报告。” “就随他去做吧!” “另外,波坦那老狐狸,杀人无数,还要让他继续活在这世上吗?尊师。” “让他活着吧!因为他会在我们未下手的地方,让一些无罪的人流血。” 老人大笑。手中紧握着圣堂骑士团的波坦,这狂教徒今后将会如何猖狂,倒是令人期待。 “总有一天,那男子会被他所用过的最残酷之刑宰掉。能够为神殉教,再怎么痉,也都能心悦诚服吧!” ……之后,他要弟子退去,独自留下他一人。魔道士取下遮及睫毛处的斗蓬,抬起头来。在昏暗灯光下,面对小镜子中的自己。 “嗯,体力渐渐开始恢复,还差一点点。” 透过镜面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这已不是一张老人的脸,而是约四十岁或五十岁,敏锐、精力旺盛男子的脸。 第三章培沙华尔途中 (一) 大群夜啼鸟,高高扬起如水晶笛子般的叫声,一轰从月下飞过。 明月当空的山道中,六骑旅人,以与日间同样的速度前进。正是亚尔斯兰一行人。 “哈迪德!哈迪德!” 声音很低,但却尖锐,从女神官法兰吉丝俏丽的唇边溜了出来。 精灵们在夜气中大声鼓噪着。普通人眼睛无法看见,耳朵亦无法听见她们的声音,但对修练多年的法兰吉丝而言,却是轻而易举的事。 因此,想让她们安静,可以念些咒文,但让奇夫这种不信邪的人念,并不会有任何效果。得由法兰吉丝念来,才有意义。 “精灵们心情不佳。她们也不回应水晶笛声。想必是中心渴求噬血的人就在附近,此种险恶的灵波,使得精灵们焦躁不安。” 美丽的女神官向王子解释。 距培沙华尔城尚有六十法尔桑(约三百公里)。自卡歇城讨平荷迪尔以来连赶二天三夜,才到此地。途中,亦遭遇过追击,也曾与已故的荷迪尔部下交战过。但这些对此豪气壮阔的一行人而言,并不构成威胁。为了尽量避开敌人而大绕远路,长途骑马跋渺,两位少年已显得疲乏。但是,为了不让大人操心,他们还是硬打起精神来。 听了法兰吉丝一番话之后,耶拉姆向那尔撒斯报告过,便迳自驱马四处探询侦察。 不多时,耶拉姆返回,证明精灵们喧嚣不安确实有其缘由。后头果真有人追赶过来。 “为数不少,而且……” “而且?” “银假面也在队伍里头。” 达龙、那尔撒斯、奇夫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个名字总有不祥之感,此乃经验得来。 “快赶路吧!” 达龙一说,一行人全赞同。但跑了不及一法尔桑(约五公里)之远,精灵们的聒噪声,已让法兰吉丝受不了。她回过头来探个究竟。只见背后数百枝火把,涌近过来,夜深人静,达达的马蹄声如远雷般,自两旁传来,分外刺耳。 “停!” 那尔撒斯随即下令。追兵故意点燃火把,把自己所在位置明显暴露出来,其中必有缘由。那尔撒斯心想,必然是对方想把亚尔斯兰等人赶进没有火把的方位以例题网打尽。因此,山道前方必有埋伏。 那尔撒斯回已所在位置的地形,再前进三阿马距(约七百五十公尺),到了一条三岔路。此时,所有前进的山道部传来骑兵及刀剑的杀气。那尔撒斯旋即下了决定。 “大家在培沙华尔会合吧!” 就这样,六人分为三组,朝东、南、北三方向各自前进,并约定在培沙华尔相会。 达龙发现左边与自己并肩驱马前行的是法兰吉丝时,心时有些许失望。当然,并不是他想回避她,而是达龙希望不要离开亚尔斯兰身旁。也许法兰吉丝有同他一样的想法。 结果,达龙与法兰吉丝遭遇到层层的包围网。发生最大灾难--当然是对包围他们的士兵而言。 最先出来阻挡达龙的骑兵,在一记刀光之后,脑袋开花,从马上摔落下来。接着另一骑兵,被剑砍下的刹那间永远失去了右手腕。 达龙的快剑,如旋风般,于敌兵之间挥砍;而法兰吉丝的刀剑,则化成细细的雷光闪电般,游走于敌兵之中,在甲胄未掩盖之处,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达龙的黑马一跃而上时,只见敌军人仰马翻,鲜血淋漓。 此时,恐惧超越了勇气,敌兵前翻后仰,让出一条通道给达龙。随后虽有几枝箭射来,都被一一斩落,唯一命中的一枝则未能穿透甲胄。战况如此,士兵深知继续交战也徒劳无益,只好丢弃无用的弓箭,策马奔逃。 对于落荒而逃的敌手,达龙及法兰吉丝未加理会,继续往培沙华尔赶路。 如果一路如此顺遂,突围并不是件难事。 就在此时,黑暗中一阵叱喝声,止住了逃兵们的脚步。 “真不像话!逃跑之人,格杀勿论!回头再战!” 此时数十个黑影,伴着马蹄声,向二人四周包围过来。 “达龙就是你吗?” 如轰天雷般大声喝问的,是一位身穿马尔亚姆制的甲胄,绢之国引进来的刺绣斗蓬在夜风中飘动的骑士,脚胯骏马,挡在达龙眼前。年轻的脸庞散发出一股悍气。 他正是卡兰之子查迪。紧踢着马腹的查迪,怒吼声加上大刀霍霍声。 “我是万骑长卡兰之子查迪。为报父仇以慰亡父在天之灵而来。识相的过来受我一剑!” 进击态势极其猛烈。连达龙这般的名剑手,也无法完全避开。此时马对马、鞍对鞍,已到短兵相接的地步。 满是杀气及报仇之火的两眼,直瞪着达龙。查迪高举孔武有力的手臂,如暴风似地飞舞斩击对方。 交击一剑后,两人马匹相错。查迪跑离三十加斯远(约三十公尺),正准备调转马头,突然飞快地刺来一把细长的剑,正逼着查迪双眼。 “啊!” 查迪侧脸闪过一旁,剑鞘撞上甲胄,发出尖锐的金属碰撞声。 “女人!”查迪大吼。持剑而来的正是法兰吉丝。 这次,查迪的大剑挥向法兰吉丝。 躲过这猛烈的一击,法兰吉丝使劲敌挥空,但查迪的大剑却重重地、锋利地斩向法兰吉丝坐骑的长颈。此时,美丽的女神官眼前出现自己的爱马颈部被砍成两半的凄惨情景。 马发出最后的嘶鸣,已被切割一半的马颈,因过重而垂下,之后倒进沙尘中。事实上,马在未着地之前,颈骨已断,早已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