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们听到了吗?我想给你们一些建议!相信我,请你们听我说!这游戏已经……」野吕田还继续大叫着。突然间安静了下来,回头一看,野吕田的腰像快要化掉似的,整个人瘫倒在地上。因为隔着一段距离,所以听不太到什么声音,也没看见他身上是不是插着箭。藤木对自己的冷酷无情感到恶心,因为如果他们放了野吕田的话,自己绝对无法逃出他们的手掌心。如果楢本他们能停下脚步的话就好了,他们应该不会眼睁睁看着新鲜的肉,就这样腐烂吧……两个人在漆黑的谷底,拼命地往前跑,宛如一场恶梦在现实中上演。恐怖的感觉让双脚越来越沉重,藤木只能死命地鞭策自己。绝不能死在这种地方,要死也要回日本死。可不想死在这种鬼地方,莫名其妙地被杀死。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死得有意义。楢本他们随时会从漆黑中窜出,但是过了许久,并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脚步声。蓝痛苦地喘着气,藤木也停下脚步,完全不知道已经跑多远了。藤木往后张望着,什么也看不到。那两个恶鬼不那么急,一定是有把握可以追上来。隐隐约约随风传来楢本那刺耳的笑声,像是朝着这边大喊着什么似的,但就是听不清楚,既然声音还那么远,就表示他们还留在射杀野吕田那附近。「他们故意的……」蓝恨恨地说着。「竟然会觉得猎杀他人是一件快乐的事。」楢本很清楚自己的声音对猎物会产生什么样的心理影响,知道自己所占的优势,摩拳擦掌准备玩一场捉迷藏的游戏。当蓝调整好呼吸,正准备继续往前走的时候,藤木忽然抓住她的手,这举动让蓝吓了一跳。藤木将手放在唇边,左手指着山岩。「你的意思是……爬上去?」藤木点点头。连自己脚底下都看不清楚的黑夜里,要爬上有如砂糖糕点般脆弱的班谷尔班谷尔山岩,怎么想都是一种疯狂的举动。也许是一种直觉吧。总觉得那是唯一的活路,现在非得这么做不可。「真正的胜算就是疯狂」,这句话掠过藤木的脑海,这是一个取代游戏理论的新理论,解说关于戏剧性理论的一篇文章标题,如果只扮演一个按照规定行动的游戏者,绝对没有任何胜算。很意外地,蓝并没有反对,完全听从藤木的判断。她非常了解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讨论与辩驳了。之所以会选择左边的山,是因为它的斜度不是很陡,而且山壁上有几个突出的岩棚,可以一边爬一边休息。藤木已经有过一次攀登的经验,多少抓到了攀岩的要领。张开四肢,紧紧地贴着山壁,慢慢地横身前进,抓到比较容易爬的地方后就攀住岩石,用脚的内侧摩擦着岩石的表面,将身体往上拉,虽然手臂不是很有力量,但是多亏这两个星期的惊险之旅,体重迅速减轻了不少。蓝很快地从后头跟上来,就女性而言,她算是手长脚长,有肌肉,运动神经相当发达的人。后面时而传来楢本的声音,哼着像在笑又像在唱歌般奇怪的调子,如果说还没往这方向追来的话,那或许还在进行野吕田的遗体解剖作业。但是楢本为何一直不停地吼叫着,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两、三分钟后,两个人终于爬到了高约十五公尺左右的岩棚上,俯身往下望的蓝,吓得倒抽了一口气。藤木也将视线移向谷底,全身顿时僵直。那个有个驼着背的男人身影,双手拿着像是弓枪与求生刀,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黑暗的谷底。看来这男的在蓝与藤木发现之前,就已经在那里了。又听到楢本奇怪的叫声从远处传来。原来如此,藤木终于明白了。原来楢本想用声音来干扰,松懈藤木他们的警戒心,然后在我们放慢速度的同时,鹤见就瞬间逼近杀个正着。虽然这技俩稍微愚昧和单纯,但藤木他们差一点就中计了。如果没有爬上山岩的话,不就早已被他们追上了?藤木对于自己居然敢轻易地打破游戏禁忌,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或许是无意间识破那两个家伙的陷阱吧。两个人几乎同时停止呼吸,赶紧缩回身子。鹤见的注意力好像完全集中在前方,并没有将视线落在岩壁上,以极度安静的脚步声,大步大步地前进着。直到鹤见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黑暗中,约莫一分钟后,藤木和蓝才开始继续往上爬。原本想说爬上山顶就能够喘一口气,结果又面临到两难的抉择。往前走还是掉头往回走。如果想要超越对方的话,可行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穿越楢本他们的正侧方。10天色未明,两个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远方的山顶上插着两支大大的天线。选择在这里休息的理由有三个。第一,这里适合扎营。第二,有天线的话,收信的效果会比较清楚。第三,之前做好的一些陷阱,不管是洞穴或是弓箭,经过确认后都还保持原本的状态,可见这附近应该没有任何会落入这种陷阱的大型野生动物。一钻近避难处,两个人就依偎在一起小睡片刻。因为收信机一直都没有传来任何声音,藤木觉得不对劲,所以决定还是开着电源,而且戴上耳机,当楢本或鹤见逼近的时候,就可以有所警觉。虽然会消耗极大的电量,但是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总觉得他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追上来。徘徊在梦境与现实间,身体虽然是在休息,但是强烈的危机意识却逼得自己无法完全进入梦乡。就像是将清晰的梦境,与白天所看到的幻觉,混淆在一起似的。灵魂咻的脱离了躯壳。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照亮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藤木身子轻飘飘的,飞向天空。鸟瞰着整个班谷尔班谷尔,到处都像是迷宫般的连绵山岩,以线色的草木为背景,橘色与黑色的对比显得特别明显。山岩的外侧就是宽广的草原地带,对面有个大湖,和其它山脉。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自己是猎人。追着逃走的猎物,经过一夜的狂奔疾走,疲劳使得双脚无力,眼睛昏花,汗水直流,被一堆丛林苍蝇死缠着不放。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有个明确的目标,要追杀两个逃走的人类。生杀的欲望让身体痛苦难当,舌头上残留的肉味,像麻药般地控制着意识。杀掉,一块块肢解,吃掉。脑子所想的只有这些。急促的呼吸声。猎物应该就在这附近了。沿着山脊逃这种小技俩,相反地或许是个失误,因为当再一次下到地面后,就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想必此刻一定觉得自己已经把那两个恶鬼给远远的甩在后头,所以才能熟睡着。等等,现在就过去了。虽然已经吃得饱饱的,但是又开始觉得胃勒紧全身,像着火似的一股强烈的饥饿感。已经无法忍受了。耳朵深处回荡着野兽般呼吸的声音。藤木吓了一跳,惊醒过来。现在听到的声音……不是梦。藤木押住耳机,没错,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的确听到了,是人呼吸的声音。来了,他们来了。游戏机所发出来的电波,收得清清楚楚。藤木把蓝摇醒,蓝一脸睡眼惺忪,很不高兴地瞅了藤木一眼。「来了吗?」看到藤木点头,蓝脸色发白。「在哪里?」「还不知道。」「怎么办?」「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回来。」藤木将头探出洞外,耳机传来像是风箱般的呼吸声。想起梦里的内容,也许是一种无意识的警告。的确当自己走下山岩后,并没有留意到脚印的问题。但是如果真的循着脚印追来的话,不就正好是个机会吗?因为来这里的路上,只能经过茂密的丛林,然后在那里埋着之前布下的两种陷阱。藤木将身体贴往地面,往丛林深处张望,还是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他们穿过了两种陷阱。耳机中不断传来急促的呼吸声,和野兽般的吼叫声。奇怪的是,没有听到楢本的声音,如果两个人是一起行动的话,应该会交谈才对。难道这又是什么诡计吗?藤木心中突然涌上这样的念头。让我们误以为敌人只有一个,然后另一个再从另一边逼近……但是冷静思考后,觉得这种解释并不合理。首先得先识破游戏机里面装有窃听器这件事,从情报这点来看,楢本他们并没有跟上,所以应该不会连这都想得到。敌人小心翼翼地进入丛林,慢慢往前推进。丛林入口处,地形比四周稍微高一点,也有可以躲藏用的大岩石,这也是藤木看中这地方的理由之一。可以躲在岩石后,用望远镜观察敌方的一举一动。还没发现任何东西,藤木继续等待着。被尖锐的鸟叫声给惊醒。耳机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没想到即使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居然还能打瞌睡。停在刺桧的树梢上,正是那深红色鶑。尖锐的鸟呜像是一种警告的讯息。危机已经逼近。藤木悄悄地从岩石后探出头来。敌人已在五十公尺前方处,正一步步向这里逼近。即使肉眼也可以认出,鹤见并没有带着什么弓枪之类的东西,看起来行李包好像也是空空的。大概是想让自己身子轻盈点,走得快一点吧。只有一把可以当作武器的求生刀挂在腰际。藤木趁还没被发现时,赶紧退回去。看来大概是楢本留下来处理野吕田的尸体,或许是觉得鹤见一个人应付就绰绰有余了吧。鹤见这男的虽然有点年纪了,但是因为长年从事劳力工作,体格相当强健,就算赤手空拳跟他打架,也未必赢得了。看来,只有把他引到陷阱里了。因为在丛林里来回走了好几次,所以足迹早已成了一条小径。猛一看很像是野兽留下的,但这点小技俩应该骗不了鹤见才对。丛林的入口处,传来叶子摩擦声。是鹤见,他进来了。藤木本能地向后退,已经没有机会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了,现在只能凭声音来判断。带上耳机。一清二楚,就在丛林入口处附近。但是声音相当微弱,可能是电池快没电了。藤木不断祈求着,至少也等这一切结束。意外地,鹤见相当谨慎。一步一步确认过四周的情况后,才继续前进。藤木觉得鹤见应该就在坑洞的前方,从叶子的摩擦声或灌木树梢的沙沙声,感觉得出来。但是就是没有出现。也不可能停下来啊。从耳机中隐约可听见,鹤见小心翼翼往前进的声音。难道是往旁边走了?对方或许会怀疑一些刻意掩盖的痕迹。尽管如此,在丛林里行进一件相当辛苦的事。不,真的是这样吗?如果讨厌脸或手被荆棘刺伤的话,还可以采匍伏前进的方式。藤木感到相当不安。全神灌注地听着收信机里的声音,果然应验了藤木所想的。可以确定的是,对方已经逼近了,不过完全掌握不到会由哪个方向窜出。虽然想将敌人引诱到一个适当的地方,但是在这里应战会是个正确的选择吗?藤木伸手摸着口袋里的催泪瓦斯和特殊警棒,这两样根本就称不上是武器。藤木心想,至少有把柴刀就好了。但是因为顾虑行动上的方便,只带了些基本防身用的东西。或许潜意识里,就是想避免和敌人硬碰硬。只要能把敌人引诱到陷阱里,一切就大功告成了。这样不但可以免除危险,也不用花费任何力气。藤木脑子里一直重复着这种美梦。藤木刻意压低身子,查看四周。耳机里传来风声、鸟呜声、还有草丛沙沙的声音。总而言之,再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藤木又本能地往后退了几步,希望敌人能真的中了陷阱。弓箭陷阱的线非常细,为了防止脚被勾到,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地走。前方传来声音。有人在那里。藤木吓得脸色发白,因为这声音是从比自己还要接近避难处的地方传来的,意思是对方也许已经闯关成功。莫非鹤见已经绕过来了,但是匍伏前进的方式不可能那么快才对……灌木摇了一下。藤木反射性地抽出特殊警棒,用力一甩,棒筒上锁的金属声,响彻丛林。蓝突然从灌木丛中冒出。来做什么啊!快点回去!这里很危险……「危险!后面!」蓝大叫。藤木迅速转过身子,开始喷洒催泪瓦斯。无色烟雾弥漫开去,满是刺鼻的臭味。鹤见打算从草堆里爬起来,却被藤木喷个正着。鹤见一面吼叫,一面以握着求生刀的右手护着满是肿疱的脸。就是现在。藤木展开连续猛政,想都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有这种勇气。藤木以特殊警棒往鹤见的手腕劈下去,结果没有瞄准,打到指关节,但是鹤见还是痛得哇哇大叫,求生刀也掉了下来。接着再用特殊警棒往对方的头部,重重地劈下去。不,不是用打的,是用戳的……这时彷佛听到妹尾的声音,藤木心想这下完了。鹤见紧抓住藤木的手。藤木死命地将催泪瓦斯,喷在那像是经过特殊化妆的怪脸上。连藤木自己也被臭味所刺激,熏得连眼睛都张不开,想必对方更不好受。鹤见痛苦地闭着眼,歪着脸,露出牙齿。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真的很诡异。但是鹤见就是不肯放手,反而越来越用力。藤木的骨头像快被他捏碎似的,连手中的特殊警棒都掉了。鹤见迎面给了藤木一记痛击,本以为被警棒一挥,这恶鬼的手指应该会骨折……藤木痛得摀着脸,接着又是一记,藤木痛苦地吐着胃液,在地上打滚,一副快不行的样子。鹤见一手举起藤木的身体,发出野兽咆哮般的声音,听不懂他到底在说什么,只闻到一股非常刺鼻,像腐败的肉般的口臭。藤木早已眼冒金星,头部又挨了一记右勾拳。虽然没有正中太阳穴,但是也让藤木差一点因为脑震荡而昏死过去。接着,鹤见又用右脚不停踹着藤木,踹得藤木左边的大腿都麻痹了,根本无法站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鹤见又发出满足的吼叫声。藤木再也提不起任何斗志了。虽然两人体格差不多,但显然臂力有差。一定要将对方击倒的意志,已经无法和痛苦相抗衡了。藤木失去了武器。一定会被恶鬼打死的。忽然藤木的指尖像是碰触到什么。是弓箭陷阱的线。藤木迅速地贴着地面,拼死地想抓住线。一剎那,鹤见使出怪力,藤木的身体像是气球般浮在半空中,但他还是死命地以指尖拨弄着线。然而,陷阱并没有任何反应。已经没办法了……藤木觉得末日就在眼前……鹤见又开始死命地踹着。没气了,身体向前飞去,又被拉回。丛林间响起了一阵微小的声音。头发感受着风的流动力。鹤见忽然失去了浑身的怪力。没多久,一道湿暖的液体,顺着藤木的肩膀流下,彷佛听到一阵潺潺的流水声。原来是手制的枪,漂亮地刺穿鹤见的喉咙,混杂着泡沫的血液,不断从嘴巴和喉咙的伤口处溢出。鹤见望着天空,几乎染成鲜红色的身体,还不断地淌着血。不久,鹤见就如同棒子般硬直地往后倒下。藤木呆坐在地上。张大着眼,直盯着已无法动弹的鹤见,虽然知道鹤见已经死了,但还是会担心这恶鬼是不是又会起死回生。极度恐惧的情绪终于舒缓下来,藤木看着蓝。蓝直盯着鹤见的尸体,眼神混杂着恐怖与厌恶,和那种拼死命终于成功的喜悦。游戏机里的画面,满是「BadEnd」的文字,跟安部芙美子的时候一样……藤木关掉电源,虽然不是很清楚这东西到底是怎么设计出来的,但是连这玩意儿都能知道持有者已经死亡,并且还一副幸灾乐祸样。藤木抽出电池换到已经快没电的收信机后,就顺手将游戏机丢到草丛堆里。「……对不起。」蓝说。蓝对于自己擅自跑出避难处的事道歉,但是似乎有非得这么做不可的理由。「没关系。」藤木淡淡地回答。蓝却一脸消沉的样子。藤木开始翻找着鹤见的行李袋,除了游戏机外,几乎没有其它可用的东西,唯一的收获,是在外侧口袋找到的香烟盒,里面只剩两支,可能是因为火柴和打火机都用完了,所以才剩下来的。虽然藤木平绝对不抽含薄荷脑的香烟,但是这种非常状况,确是个求之不得的好东西。抽出香烟,发现盒侧沾着已经干涸的血迹。迟疑了一下,藤木还是用火柴点了烟,火柴也所剩无几了。一种不真实的清凉感,将烟吸入肺里,再慢慢地吐出来。只要一深呼吸,肚子就会隐隐作痛,左边的太阳穴和大腿都还呈麻痹状态。鹤见那张可怕的遗容,不时地浮现眼前,犹如坏掉的古井的汲水器般不断地吐出血来,直到全部吐完才肯甘愿地死去,像是在进行着他的最后一项工作……已经够了。藤木把香烟弄熄。「你还在生气吗?」蓝心虚地问着。「没有,从一开始就没有生气。」听到藤木这么说之后,蓝才稍微放下心来。「太好了……这样,就只剩一个人了。」「什么意思?」「为了我们能够抵达终点啊……」蓝的语气还是吞吞吐吐。我们,接下来或许就变成「我」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保护我们而已。」「我知道,但是楢本一定会来攻击我们的。」「所以要把他杀了吗?」「不。」藤木看着蓝。「我并不是自命清高,只是如果想活下去的话,只有这方法,但我还是无法接受。」「你是指什么?」「我是指我们这样互相残杀,不就中了设计这游戏的家伙的意图了吗?」「那你觉得我们还有别的方法可想吗?」「没有,我已经厌倦了,不想再玩下去了。」蓝目瞪口呆。「不玩了?那你的意思是……?」「逃出班谷尔班谷尔啊……本来就应该这么做的。」「但是……你不怕惩罚吗?」「这我当然知道。」蓝沉默着,不晓得该如何是好。「我要往东走去收集粮食和水,妳如果不想跟来的话,留下来也没关系,我会把游戏机和收信机留给妳的。」「你在胡说什么啊?」蓝大叫着。「你忘了还有楢本吗?你打算把我一个留在这里?」「我要走了,要不要跟来妳自己决定。」蓝犹豫了一下后,僵硬着表情点点头。蒙蒙细雨打湿了整个班谷尔班谷尔。水滴沿着草木的叶子掉落到大地,红色的岩石经过雨水的湿润,渐渐地变成深红色。去了数公里后,到了班谷尔班谷尔的东边。藤木拿起望远镜确认一下四周的地形。目光所及的一片红茶色平原中,散布着草丛与灌木林。「总之先往正东方直走就是了。」藤木抬头望着天空。「这里或许很难找得到丛林野食。」「但至少不需要担心食水问题。」「嗯!」要担心的是今天晚上的落脚处,这里不同于班谷尔班谷尔的山岩,看不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只能找个适当的地方随便挖个洞。而且,还有一件事。藤木看看地面,光是下小雨,土质就已经相当松软,所以绝对会留下很明显的脚印。倒不如来个倾盆大雨,把全部都给洗刷干净,但是那样的话,就更不容易找到可以栖身的地方,真是个棘手的问题。淋着雨走了约莫一个小时,前方出现了一条小溪,或许这条小溪原本就不存在,挟着褐色的泥土,水势相当汹涌,雨量一增多的话,就会流得更湍急。藤木这时终于了解,所谓遇到雨季,班谷尔班谷尔的交通就会完全瘫痪的意思。就连四轮驱动车都很难前进。藤木突然想打开收信机听听看,结果什么都听不到,只好苦笑了一下。这一带没有转播器,收信机就无用武之地了。意思就是,已经从这游戏抽身了。再沿着河川往北走了一段路,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渡河的地方,踩在凸出的岩石上,一路跳着过去,就体力而言,这绝对算是激烈的运动。或许因为天气过于闷热,雨也不是很大,但是水已经完全把衣服打湿了,粘湿地贴在皮肤上。加上体温不断地降低,藤木觉得不同于往常,体力消耗的程度特别快,不用说,蓝更是一脸的疲惫。「先找个地方休息吧。」藤木环顾四周,看不到有任何可以躲雨的地方。再往前走了一会儿,找到了一个类似小土丘的地方,用柴刀在上面挖了一个洞,水还是无情地滑成串流出,洞里面也是湿湿的,不过至少比直接当个落汤鸡来得好。藤木和蓝依偎着,内衣湿湿地黏在皮肤上,相当不舒服,但也只有忍耐了。不知不觉,两个人都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整整睡了八小时以上。藤木对于自己的贪睡感到极度恐慌,紧张得连心跳声都听得见。「起来了!我们要马上出发。」摇一摇睡眼惺忪的蓝,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敌人正逐渐逼近着。那家伙正循着我们的脚印追来。藤木的不安,马上传达给蓝。「楢本……?」「没错,或许我们睡着时,就已经拉近了相当的距离了。」「但、但是,我们不是已经来到班谷尔班谷尔的外围弓吗?他应该知道如果违背警告擅自逃出来的话,会有很重的惩罚的,不是吗?」蓝神经质地拨弄着塌在前额的头发。「我们是放弃了游戏而逃出来的,不是吗?如果是这样的话,最后的胜利者不就是楢本了吗?那他还有必要追我们吗?」「理论上是这样,但并不一定就是这样。」「为什么?」「因为这不是游戏主办人所期待的结果,也不是楢本所希望的,现在他的脑子里就只想杀了我们。」蓝沉默不语。「楢本应该早就发现鹤见的尸体了,这样他就可以先填饱肚子,不像我们是要采集丛林野食,所以他有可能循着脚印追上来。」蓝脸色发白。「走吧。」藤木催促着蓝,一旦被发现的话,就逃不掉了,而且这里不像班谷尔班谷尔那样的迷宫,在这种一览无遗的平原,根本没什么花招可以耍。两个人拼命地往前跑,一定要尽量拉开些距离。天亮后没多久,开始了日射地狱。原本湿答答的衣服没多久就全都干了,也不用担心体温下降会引起感冒。但是毫不留情的强烈日光,却让藤木和蓝的体力消耗更大。还是得找个地方先躲一下,不过实在很难。结果还是继续顶着大太阳,在炎热的草原中行进。两个人不停地喝水,用水浇在发热的头和肩膀上,保险套装的水马上就见底了。藤木已经受不了这种修行仪式,昨天明明水源是那么的充足,而今天却面临无水的困境。这附近不要说河川,就连积水的小坑也没有。日正当中,疲劳与口渴也达到了极限。班谷尔班谷尔里的植物,切开茎的部分还有水份可以饮用,但是这里却完全看不到这种植物。蓝嚷着要休息,想想到目前为止,蓝从没主动这么要求过,可见她真的是相当累了。这一带的土壤好像含着什么特别的成份,比班谷尔班谷尔还要艳丽的深红色,与树木或草的颜色刚好呈对比,看起来特别显眼。再往前走,看到一棵看起来营养不良的刺桧,虽然当不成树荫乘凉,但多少可以挡一下,两个人就像全身瘫痪似的躺在树下。睡意马上袭来。害怕醒的时候,楢本就站在面前。恐惧与睡眠的欲望激烈地纠葛着。但是,一切都是无法预知的事。有点半途而废的心情,光想一些无济于事的事也没有用。两个人就像失去意识般,沉沉睡去。当意识恢复时,发现脸上方有个黑影,是个容貌魁武的男人的脸。黑鸦鸦的脸,眉毛骨向外凸出,深陷的眼窝,黄浊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有那塞得下拳头般大的嘴,露出白白的尖牙,尤其是那一头又灰又硬的头发,蓬乱地竖立着,下巴留着像玉米胡一样的络腮胡。会被杀的。一剎那,身体害怕得无法动弹。但是,这不是楢本。到底是谁?那男人看到藤木张开眼睛后,说了一些话。花了一些时间才发现他说的是英文,好像是说「Areyouright?」额头上盖着一条湿毛巾。蓝也醒了,苍白着脸看着那男的。那男人用澳洲腔英文拼命地问问题,但是依藤木的英文听力,几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就算藤木以前待过知名的证券公司,但没有调任海外部门的经验。也许他是在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等问题。就算听得懂他在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藤木看着只穿着一条短裤的男人,感觉像是澳洲的原住民,也许对不熟悉的亚洲面乳感到有点畏惧,但是如此亲切的态度,应该是个善良的人才对。藤木还是无法轻易地去除警戒。因为还没确定这男的是不是这游戏的一环,也许是主办人知道藤木他们企图逃山班谷尔班谷尔,所以派出这男的来追杀。总之藤木陷入了疑惑的陷阱。陌生男子用英文拉杂地问了一阵后,发现无法沟通,只好默默地递给藤木他们塑料杯,口干舌躁到极点的藤木,闭着眼喝着水,是柠檬水。接着,又掏出了装在保鲜盒里的三明治。藤木稍微犹豫一下后,就跟蓝开始忘我地咬起三明治,那是好久都没有尝到的美味,正常的食物。虽然很想慢慢地吃,但不知不觉就发现自己竟像个害怕食物被夺走的动物般,缩成一团,狼吞虎咽地大口嚼着。三明治真是无与伦比的美味,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顾不了陌生男人一脸瞠目结舌样,两个人丝毫没有减缓吃的速度。原住民的男人指着平原,嘴里嘟哝着像是赞叹着什么,虽然还是听不懂他所说的,但总觉得他的意思是「在这么富饶的土地上,怎么可能饿成这样呢?」。那男人指着立在草原上,很像墓碑的土堆,藤木点点头,因为那也是普拉提提过的,所谓至高美味的丛林野食,白蚁窝。那男的虽然知道根本无法沟通,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着。但是这次,藤木很努力地听懂了一些,因为对方一直重复着「FiyingDoctor」的字眼,因为两个人看起来体力相当弱,大概想叫医生之类的吧。那男的手指着东边,一直比着开车的手势,藤木终于能够稍稍地理解他想表达的,好像是说「mycar」或是「10kilometersaway」之类的话。藤木终于打开心防了。或许这个人真的和游戏无关,直觉告诉自己可以相信对方。或许他可以救我们出去。那男的耸耸肩后,就开始往前走。这时,传来一阵低沉的声音,伴随着地面上飞扬的尘土。一根细长的棒状物插在地上,是弓枪的箭。藤木慢慢起身,箭的尾巴指着南方,表示楢本应该是在南边,但是到处都没有楢本的身影,不过约一公里远处,有个高起的小山丘,或许是从那里射过来的也说不定。男人一脸惊愕的表情。叫了一声好像是「Oh!shit」还是「Bastard!」后,就往应该是停着车子的东边跑去,比着手势叫藤木他们也一起来,但是藤木却抓着蓝的手往北逃。之所以没跟那男人走,是因为藤木考虑到,如果楢本追上来的话,恐怕三个人都难逃死路,至少像这样兵分两路的情况,楢本不可能来个两面夹杀。所以这种情况,楢本一定会先追我们,虽然会花点时间,如果那原住民男人可以帮我们联络到警察的话……弓枪的箭,从那之后就没有再射过来了,毕竟隔着这样的距离,是不太可能瞄准的,刚刚那一箭,也许只是一种警告的意图。看来那家伙打从心里享受这场猎杀行动。忽然身后听到一阵引擎干转的声音,连续两声,隔了一会儿又一声。两个人吓得回头,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那声音就像远处的雷呜般回响着。男人已经消失在树丛的另一端,完全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刚刚那声音,是什么?」「别停住,继续走!」藤木拉着蓝的手腕,拼命地往前跑。「但是,刚刚那个人……」「那是枪声。」「枪?怎么可能?楢本他会有枪吗?」「不是楢本,可能是监视这游戏的家伙。」也许是那种能够设定瞄准范围的高性能莱福枪,而且是从远距离狙击的。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惩罚。他们不用枪杀应当受到惩罚的我们,而改变了原先的计划,决定让楢本代劳,不过这正符合他们想要的剧情。毫不犹豫地杀了一个局外人,没有任何罪的人,就因为怕他去讨救兵吗?藤木对于还没向他致谢的事,耿耿于怀。藤木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但是现在还不是发怒的时候。等这疯狂游戏结束,平安无事地回到日本,到时候……「我们现在要往哪里逃?」「往西边?」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没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还是得再逃回班谷尔班谷尔。满天的星空就像是碎玻璃般,镶在黑色的天鹅绒上。班谷尔班谷尔的天空,挂着细细的上弦月,很像黑猫的睡眼,毫不感兴趣地俯视着地面上的一切。以两种色彩构成的天空为背景,映照着那接近紫色的深红色山岩,与之相对应的则是那沉睡在黑暗中的谷底。再次回到深红色的迷宫。被一只巨大却看不见的手带出这逃出过一次的游戏舞台,藤木的内心交杂着无奈与绝望。迎着湿暖的夜风,藤木戴上耳机。从鹤见的游戏机里取出的电池,已经没剩多少电量了。「听到什么了吗?」蓝小声地问着。「没有」如果从收信机听到声音,就表示生命有危险。尽管如此,两个人还是渴望能听到些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追上只能算是侥幸。还是因为楢本带着弓枪等重武器,所以行动没办法像鹤见那么迅速,不管怎样,与其现在这种半途而废的状态,不如早一点遇上比较轻松。也许下意识是这么期望着的。这时,收信机终于传来了人声,断断续续的,不知在说些什么。「怎么了?」蓝压低声音问着。「有声音……应该是楢本。」「他说什么?」藤木示意蓝别出声,集中精神听着从耳机传出来的微弱声音。但还是听不清楚谈话的内容,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完全听不到。「还是不行。」藤木取下耳机。「听不到吗?」「收信机挂了,没电了。」「怎么会……」「听到楢本的声音,表示他还在班谷尔班谷尔的某处,如果从我们后面追过来的话,应该离得不是很远……」「……但是,他已经一个人了不是吗?还会跟谁说话?」「不知道,完全听不到说话的内容。」「那怎么办?」「失去了耳朵,表示我们已经不占任何优势了,总之就是继续逃。」「等等。」蓝一脸痛苦地叫着。别过头,拉扯着挂在腰际的助听器,发出喀哧喀哧的声响。「拿去……」蓝握着八个单三的碱性电池,平常助听器需要用到这么多电池吗?「真的没关系吗?这样妳就不能用助听器了……」蓝点点头。「对我而言,这已经不重要了。」藤木换上新电池后,收信机又复活了。突然,从耳机里传来楢本发狂似的自言自语。「小白兔们……逃吧!随你们逃,逃吧!我绝对会抓到你们的,把你们咬死,你们真以为逃得了吗?笨蛋……你们逃去哪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看到脚印了,再怎么暗的地方我都看得到……我的眼睛可以看到所有的东西……看到你们的内心……不论白天或晚上……你们经过的地方,都有红外线留下的体温影像,发出一闪一闪的红光……就像路标一样,指引着我……你看看,连树都在帮我……你们没听到吗?四周都在笑咧!笑你们有多笨,居然不知道马上就会被活逮……然后被我生吞活剥地吃掉……树木、小草、石头、山岩,都在狂笑着……」藤木皱着眉头,因为话语支离破碎,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看来他已经完全精神错乱了。」「你的意思是……已经完全疯了吗?」「没错……是发疯了。」「这样,应该就不会追上来了吧?」「不……」楢本一直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似乎连现实与幻想,现在与过去,都已经到分不清楚的地步了。但是对于猎杀藤木他们这件事,却异常地有自信,这点实在令人有点匪夷所思,难道这一切都是他的幻想吗?还是真的紧追在后。接下来的内容,让藤木一阵错愕。「又是三岔路,哼!难不倒我的。又是往左,看来你们好像比较喜欢往左走嘛!照理说,一般人下意识都会选择右边,所以你们就想说走左边会比较安全,是吧?笨蛋,你们马上就知道啦!你们马上就知道啦……」「赶快走。」藤木催促着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