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名称:胚胎奇谭本卷名称:第一卷胚胎奇谭台版 转自 负犬小说组图源:是青椒不是青菜录入:枫霜月砚白豆腐修图:步同嫖妓不留宿一平民百姓到各地寺院参拜、泡汤疗养,是最近才兴起的风潮。以往没有供旅行用的干道,就只有窄细的小路断断续续分散于各地。这是因为兵戈扰攘,邻近的国家之间战事频仍。在这种状况下,整顿道路就如同是自取灭亡。因为一旦整顿好道路,便容易引来敌国入侵。待全国统一后,干道的整顿便兴盛了起来。为了从中央向各地发号施令,需要便于快马奔驰的道路,以及可供马儿休息的宿场①。各国之间以大型干道相连,并在路上设置「一里塚②」,以做为量测距离的基准,并于各地设置宿场町。渐渐地,人们开始往来频繁。在干道上通行的,不再只限于身上携带公文的宫差。时局安靖,农民和町民的生活蒸蒸日上,利用干道远行的人们与日俱增。他们一生仅此一次的心愿,便是能前往知名的神宫参拜。乘参拜之便,顺道游览各地名胜、看戏、泡汤疗养,这也是目的之一。耗时数月,徒步走遍各地,欣赏只有听闻、未曾亲见的大海和寺院,享受难得的珍馑。因为这个缘故,「道中记」、「巡览记」、「名胜记」这类的书籍大为畅销。书中有关于旅途中的驿站、距离、运费、关隘、名胜古迹等说明,有些还会提及与宿场老板的应对方式。会看这种书的人,大多是不曾外出旅行的门外汉,所以必须描述得详细周到才行。这些书做成小册子或折叠书的型式,方便携带。人们把书收在怀中,在旅途中细看。有位名叫和泉蜡庵的男子,写有一本名为《道中旅镜》的折叠书,发了一笔小财。此人身材清瘦,年龄不详。像女人一样,留着一头长发而不梳成发髻。像他这种打扮的男人绝无仅有,所以在町里特别引人侧目。附带一提,和泉蜡庵这名字,是他写书所用的笔名,他似乎另有本名,但不管我再怎么问,他就是不肯透露。和他聊过天,见了几次面后,他问我从事什么工作。「我目前待业中。」「那么,我这次要出门旅行,你愿意陪我一块儿去吗?」原本要与他同行的人突然跑了,所以他正在找一位可以帮忙扛行李的男性随从。「干道上有土匪和扒手,山路上则有可怕的野兽。不过,要是两个大男人同行,应该可以壮胆不少。」旅途的费用全由出版商负担,若能平安归来,便会支付酬劳。所谓的出版商,是委托和泉蜡庵执笔的商人。出版商请他出外旅行,撰写全新的游记。正为找工作发愁的我,自然很乐意接受他的邀约。然而,我的判断错误。与和泉蜡庵展开几趟旅程后,我才晓悟此事。之前他那名随从为什么会跑掉呢?当初真应该把这件事问清楚。酬劳完全没问题。我对和泉蜡庵的个性也没有不满。非但如此,我甚至很欣赏他的脾气。在旅途中,不管是因为文化差异而遭受别人何种不礼貌的对待,或是面对再怎么难以下咽的饭菜,他都不会显现一丝不满。然而,和他一起旅行并不快乐。原因之一,就是他旅行的目的地,全都是不确定是否真的存在的场所。他旅行的目的既不是上寺院参拜,也不是泡汤疗养。乃是为了写游记而前往就地取材。然而,知名温泉和名胜古迹在其他书中都已介绍遍了。于是和泉蜡庵和出版商专门找寻每本游记都没记载过的观光地。要是能介绍一些尚未出名,而且拥有卓越功效的温泉,或是值得一看的神社寺院,出书后一定能大卖,这就是他们打的算盘。只要他从旁人那里听闻哪里有无名温泉,便亲自前往查看。一听闻哪座山对面有宏伟的寺院,便前往一探究竟。这就是和泉蜡庵所展开的旅行。但实际上,他根本从没找到过这些地方。至少就我与他随行的这几趟旅程来看,根本就没找到那些传闻中的温泉地。我们所到之地,就只有冷清的村落,连旅店也没有,我们只能裹在稻草中抵御寒气,以此凑合着睡。这么一来,会对旅行感到气馁,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之所以无法继续和他一起旅行,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和泉蜡庵很会迷路。他确实常在各地旅游,就像知道某种走路的窍门,怎么走都不会累似的,走一整天的路依旧活力充沛。但他几乎每次都会走错路。明明是连三岁孩童都走得到的笔直道路,但不知为何,只要由他带头,最后又会走回我们一早出发时的市街。不,就算他走在我后头也一样。和泉蜡庵老是迷路的毛病,似乎会感染所有同行的人。拜他所赐,半天就能抵达的场所,得走上一个星期。虽然觉得像他这样的人最好别出门旅行,但和泉蜡庵自己似乎完全不以为意,就连意外迷路来到断崖绝壁时,他也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当真滑稽」,还觉得好笑呢。托他的福,每次我都被带往古怪的场所。我们去过一座全村都是双胞胎的村子,也去过崇拜一匹马的村庄。附带一提,当地村民深信那匹马是某位伟大人物转世而成,但看在我眼里,只觉得那是一匹再普通不过的马。还有一座奇妙的温泉,只要在里头久泡,动物们便会全聚集过来。里头不光只是猴子和鹿,还有全身滑溜,长着三只脚的动物,从没见过。和泉蜡庵似乎打算把这些地方全写进书里,但这全都是误打误撞而寻得,我们根本不知道其正确地点。几天后,我们沿原路前往,却始终遍寻不着。到了第三次旅行时,我实在再也无法忍受。当初是因为听说有个对膝盖酸痛很有疗效的温泉,才特地前往。目前还没有任何书提过那座温泉,要是能记下地点和疗效,应该能够大卖。但我们花了两个星期的时间,抵达现场一看,根本什么也没有。也闻不到温泉特有的气味。「有时也会遇上这种事。」和泉蜡庵说得一派轻松,但我却完全白忙一场。在返回市町的途中,又因为他而迷路,意外来到一座理应不会经过的市町。而我就在那里拾获一具人类的胎儿。二如今回想,那里还真是一座奇妙的市町。终日浓雾弥漫,不分昼夜,建筑的轮廓尽融入一片白茫中。很少感觉到有人的动静,即便偶尔与人擦身而过,对方也隐身在浓雾里,看不清长相。虽然从建筑里传出说话声,但只要我与和泉蜡庵一靠近,声音便戛然而止。日渐西沉,我们四处找寻旅店,但那里的店主也很古怪。从拉门的门缝间注视着我们,对我们吩咐道「你们要住宿可以,请把房钱投进箱子里」,说完便关上拉门,不见踪影。我们猜想,好歹要在房客名册上写下名字吧,于是打开桌上的房客名册一看,上头却写满黑压压一片看不懂的文字。我们住的是一间大客房,虽然住有其他房客,但每个人身上的棉被全盖至头部,偶尔还会发出呻吟声或啜泣声。我一直躺到半夜还是睡不着,但和泉蜡庵丝毫不以为意,还睡到打鼾。我心想,也许出去散散步会比较好入眠,于是便在深夜时分离开被窝。外头凉风徐徐。那是满含水气,犹如女人湿发般的晚风。它缠向我的颈项和手臂,吹往空无一人的大路前方。我一面走,一面思索自己未来的路。我决定等这趟旅行结束后,要向和泉蜡庵辞去这份随从的工作,接着得重新找一份工作才行。不过,如果只是要供我一个人填饱肚子,凭这几趟旅行的酬劳,应该还够撑上一阵子。我没家人,也没有亲属需要扶养。当时耳畔传来一阵啪答啪答的濡湿声响。我因为没带灯笼,四周一片漆黑。我定睛细看,发现月光照进浓雾里。有几只狗聚集在小河边,彼此头贴着头,正在啃食某个东西。它们一发现我,便叼着白色的物体一哄而散。小河的岸边是一大片黝黑的乌泥。上头掉落许多细小的白色物体。似乎是某种生物,大小与小指差不多。本以为是鱼被冲上岸边,但那雪白的腹部看起来与青蛙、菜虫又有几分相似。有的已经干瘪,有的则是在泥水里泡至腐烂,长满了蛆。它们全都动也不动,似乎早已死亡。那几只狗就是在啃食它们。有的被咬得支离破碎,散落四方。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拿起其中一个形体完整,表面仍保有光泽的物体,带回旅店。「喂,你手上的东西叫作『唵哺幼』③。」天明时,和泉蜡庵醒来,望着我放在手上的东西说道。「唵哺幼?」「也就是人类的胚胎。你不知道吗?人类出生前,在母亲体内就是这副模样。昨天在小河边不是有一家中条流的妇产科诊所吗?所谓的中条流,自古便是专门替人堕胎的地方。一定是那家诊所的医生,从妇人体内取出未足岁的胎儿后,丢弃在那里。」他似乎也是第一次亲眼见识,有些从国外引进的书籍,会用插图介绍胎儿。经他这么一说,我回想起昨晚那幕光景,顿时感到毛骨悚然。「最好让他入土为安。」和泉蜡庵一面为上路做准备,一面如此说道。我把胎儿放在手上,来到屋外。在旅店的庭院处掘了个坑,把胎儿放进坑里,正准备覆土时,那具胎儿的腹部竟开始抽动起伏。本以为他已经死了.但他似乎还有生命。我顿感怯缩,不忍心将还会动的生命活活掩埋。虽然他的模样活像菜虫,但他确实是人类。如果将他活埋,我与杀人犯没有两样。不得已,我只好将他放入怀中,就此离开旅店。听和泉蜡庵说,胎儿一离开母体,便无法存活太久。既然这样,他很快就会自然死亡,只要等他死后再加以埋葬,我也就不会感到内疚了。起初我心里这么想。但结果出乎我意料之外,他一直死不了,连和泉蜡庵也大为惊讶。我所拾获的胎儿,可能凑巧拥有强韧的生命力。我们离开旅店已过了半日之久,他仍在我怀里抽动。「既然他还活着,那应该喂他吃点东西吧?」走在干道上时,和泉蜡庵说道。「要是他活活饿死,那就如同是你杀了他一样。」话虽如此,我根本不知道该喂胎儿吃什么才好。苦思良久后,我以布条沾了点米汤,润湿胎儿的小嘴。这个躺在我掌中,通体雪白,看起来像鱼、像青蛙,又像菜虫的小东西,那张像小指指尖般大的小嘴一张一合,正舔舐着米汤。之后过没三天,我们回到原本居住的市町。我与和泉蜡庵都很高兴能平安归来。代告诉他,我打算辞去随从的工作。「你要是想再和我一起旅行的话,再跟我说一声。」「这是不可能的事。」领取报酬后,我们就此分道扬镖。接下来和泉蜡庵说他要前往出版商那里,报告这趟旅行的结果。得向出版商出示旅途中所记的帐本,以便申请预先支付的花费。回到长期空着的长屋后,我卸下肩上的行囊,吁了口气。我在榻榻米上伸长双腿,正准备躺下,那个胎儿忽然从我怀里滚了出来,掉落在榻榻米上。他就像受到惊吓般,苍白的腹部不住抽动,本以为他会就此死去,但没想到接着他发出沉睡的呼息。他非但没有结束生命的迹象,皮肤表面甚至显得愈来愈有光泽。但我既不能杀了他,也无法送给不认识的人。我望着那通体雪白的胎儿,盘起双臂沉思。一位到屋里找我聊天的客人,朝我摆在房内角落,以衣服卷成一团的东西窥望,问我「先生,这是什么东西啊」。那个像白色菜虫般的胎儿,在衣服里揽动。「这是『唵哺幼』,也就是胎儿。如何,你愿意替我收留他吗?坦白说,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处理呢。」那位客人望着那个胎儿,似乎觉得有点可怕。苍白的身躯,鼓胀的腹部。还没长全,只有微微突起的手脚。与身体很不搭调的巨大头部,有两颗像是用墨笔点出的黑眼珠,也不知道到底看不看得见。甚至有一条像蜥蜴般的尾巴。整体看起来像是一块活生生切下的内脏,很难想像这是人类。没有客人愿意收留这个胎儿,不得已,我只好继续照料他。我一直都是将他摆在掌中喂食米汤,久而久之,他也开始会注意到我的存在。若将他摆在房里不管,他就会死命扭动身体,想引我注意。若将他紧紧握在手中,他就会像感到安心般安静下来,开始呼呼大睡。我朝茶碗里注入温水,将他浸泡其中,替他清洗身体。他的皮肤虽然苍白,但不同于青蛙、鱼,或是蜥蜴。真要说的话,像是介于人类婴儿的肌肤与内脏的表皮之间。当他浸泡在茶碗的温水中时,也许是想起待在母亲胎内时的感觉,他一副享受沉醉的模样。虽然有不少人是为了泡汤而踏上旅程,但我万万没想到,连胎儿也这么喜欢泡汤。为了不让他在温水中没顶,我以手指支撑他的身体。只要叫一声「喂」,他就会扭动身躯,抱住我的手指。若搔动他的身躯,他就会像怕痒似的摇晃全身,溅起水花。将他放进怀中,或是握在手中时,碰触胎儿的部位会觉得无比温暖。连续两周和他一同生活后,我开始觉得他很惹人怜爱。他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家人。从我懂事起,父母便已双亡,家中也没其他兄弟姐妹。我一直都过着随兴的独居生活,也从没想过今后会和谁一起生活,不过,日后若是有家人,会是什么感觉,我倒也不是没想像过。当我以指尖轻抚胎儿,感到昏昏欲睡时,我心中涌现一股过去从未体验过的温暖。三胎儿在我卷成一团的旧衣服里度过一天。我因为刚好有事,将他留在家中,独自外出。那天后来我回到长屋一看,发现他已离开旧衣,躺在不远处。看来,我不在他身旁,他觉得不安,想在屋内找寻我。但他虽然长得像菜虫,身子却无法伸缩前进。当他从床铺的旧衣里滚出时,总会耗尽全身的力气。我将他拾起,朝他娇小的身躯吹气,他似乎明白是我回来了,开心地扭动身躯。正因为这样,我决定日后出门时,要尽可能将他放进我的衣襟里,带他一起走。有时他会在我衣服里排泄,不过胎儿只喝米汤,所以没有臭味,我也不觉得脏。某天,我与友人出外游玩,一并将胎儿放进衣服里,与我随行。当我在荞麦面店喝酒时,胎儿在我肚子附近静静安眠,但是当那位朋友邀我一起赌博时,胎儿开始频频攗动。我虽然从未与人赌博,但由于先前与和泉蜡庵一同旅行,缵了些钱,所以我心想,偶尔玩玩也不坏。友人带我来到市町外郊一座荒屋的二楼。有五名男子在点着烛火的房间里掷骰子。因为是赌博,本以为聚赌的会是一些长得满脸横肉的家伙,但此时在房内的人,感觉气质与我和和泉蜡庵相仿,看起来都像老实人,于是我也松了口气。骰子丢进碗里,经过一番晃动后,覆在地上。众人猜测骰子的点数下注。当我全神贯注投入赌局中时,胎儿从我衣服的缝隙滚落,就落在那覆盖在地上的茶碗旁。男子们见到这个像内脏般的东西突然冒出,为之一惊。我向他们解释,说这东西是还没变成婴儿的胎儿,理应待在母亲胎内。男子们唤来待在房里的同伴,挤在一起争相看这个白色胎儿,就像在看什么神奇的东西似的。接着重开赌局,骰子开盘的结果,有输有赢,不知不觉间,我钱包里的银两全输光了。先前与和泉蜡庵一同旅行赚来的钱,经过当天这么一赌,转眼成空。我将胎儿抱在怀中,步出荒屋时,外头已阳光普照。我垂头丧气地走回长屋,沿路踢着石头。我没想到会这么快就把钱花光。得再找新的工作才行。这时,刚才那群男子紧盯着胎儿瞧的模样浮现我脑海。也许这世上还有其他人会觉得稀奇,而想看这名胎儿。隔天,我在长屋的房间里拉起黑布,来到屋外向行人吆喝。由于这座长屋建造于行人往来频仍的场所,所以容易招揽顾客。「来看『唵哺幼』哦。平常可是看不到的哦。这就是平时待在女人肚子里的胎儿。」一开始众人都存有戒心,过路不停。不久,有几个人停下脚步,询问我什么是唵哺幼,胎儿又是什么,最后终于有一位客人跟着我走。我在长屋入口处收了钱,领他走进昏暗的房内,让那位客人坐在榻榻米上。那位客人脸上的表情写着,一定不是什么多了不得的东西,我端着一个用布盖好的托盆来到他面前。「请勿用手碰触。这就是唵哺幼。」我掀开布,胎儿就躺在托盆上。那名客人为之瞠目,双眼紧盯着那个像白色菜虫般的身躯。我告诉他,这是我们人类最原本的样貌,客人双手合十,一副深受感动的模样。我的珍奇展示屋逐渐打响名号,客人开始蜂拥而来。每当我在那些屏息等候胎儿登场的客人面前掀开布时,他们都会发出一声惊呼,然后把脸凑向托盆,想看个仔细。有人觉得可怕,有人觉得可爱。我在入口处收取的费用并不高,但因为有不少人上门,所以一天下来赚取的金额相当可观。我得以尽情地吃饭、喝酒、赌博。我花在骰子上的金额一天比一天多,但我丝毫不以为意。反正胎儿会再为我赚回来。在市町里打响名号后,有人对我的胎儿动起歪脑筋。某夜,有小偷潜入我屋里。他似乎是看准我出外散步时犯案。等我回到家里一看,屋内一片狼借,甚至还有拆草蓆的痕迹。由于我将胎儿放在怀中,带着一起出门,才没被偷走,但这已吓得我血色尽失。现在我要是失去胎儿,就什么也没了。从那之后,我决定尽可能不眠不休地守护胎儿。因为这样,我眼袋满是黑眼圈。胎儿似乎完全没察觉自己被人盯上,紧贴着我胸前睡得香甜,作着美梦。虽然我不知道胎儿是否也会作梦。参观胎儿的生意每天都盛况空前,排队的人龙一路从长屋前排到大路对面。我甚至还被唤进城里,在大人物面前表演。我因为紧张和困意,没能像平时表现得那么自然,但人们还是以惊叹的眼神望着胎儿出神。不过,在赌博方面可就不像胎儿表演这般顺利了。我连赌连输,还欠了一笔债。为了扳回一城,我奋力一赌,无奈天不从人愿,欠债愈积愈多。我变得个性暴躁,连对附近那位我付钱请来帮忙的少年也厉声咆哮。每当我大声说话,身边的胎儿总会簌簌发抖。前来参观的客人络绎不绝,但有件事令我感到不可思议。那就是胎儿一直保持像内脏股的模样,完全没长大。自我从小河边捡回他之后,他仍旧只有小指般大小,体型如同鱼或蜥蜴一般。本以为他也差不多该长至人类婴儿的大小了,但他的手脚却毫无半点成长。胎儿没长大,表示我可以一直借此招揽顾客,这样对我而言无疑是好事一桩。但我还是很担心,刚好有一次在路上偶过和泉蜡庵,于是我便同他商量此事。「他要成长,应该得待在女人的肚子里才行。胎儿待在女人的肚子外头,怎么会长大呢。」接着他想劝我别再赌博,所以我装没听见,就此离开。也有人想学我拿胎儿供人参观。他们似乎是找专门堕胎的医生,付钱买来胎儿。但那些胎儿最后不是一命呜呼,就是离开母胎后活不了多久。很少胎儿能像我这个胎儿一样,在离开女人肚子后还能存活。所以人们还是付钱到这里来看我的胎儿。我不再让他睡在那件又脏又旧的衣服里,而是买来一个红色的松软坐垫,让胎儿睡在上头。我把脸凑近,朝他吹气,他就会扭动身躯,想要避开我。好像是因为我的呼气带有酒味。过没多久,赌场的老大带着一批像凶神恶煞的男子到屋里来找我。他们无视于参观胎儿的长长人龙,直接就想走进长屋里,引来排队的客人抗议,但这群男子一瞪眼,众人旋即不敢作声。在那间荒屋里赌博的,全都是看起来忠厚老实的人,但背后经营赌场的,却是在町内恶名昭彰的流氓老大。我一直都没发现自己已债台高筑,无力偿还。「今天赚了多少啊?」赌场老大在我改造成珍奇展示屋的房间中央盘腿坐下,如此问道。他体型魁梧,活像黑熊一般,双眼昏黄浑浊。我如实回答后,他不屑地笑道:「照你这种赚钱速度,等你还完债,我们两人都已经是老头子了。」我跪坐在地,浑身颤抖。还不出赌债的人会有什么下场,我早有耳闻。如果是被迫一辈子在某个地方做苦工,那还算是好的。「不过,要我把欠债一笔勾销也行。当然了,我不可能平白无故这么做。我得带走值这个价钱的东西才行。」赌场老大说完后,低头望向摆在我身旁的托盆。上头盖着一块漂亮的布,胎儿在底下攒动着。「我给你一个晚上考虑。」赌场老大说完后扬长而去。四入夜后,我从拉门缝隙往外窥望,一名男子倚在对面长屋的墙上,正在打哈欠。他是之前和赌场老大一同前来的那班凶神恶煞的其中一人。似乎是在此监视我,防我带着胎儿逃离此地。我打消从正门逃走的念头,把所有希望全赌向后门。我将窗户微微打开一道细缝查看,发现长屋后面果然也站着一名男子。但此人抵挡不住睡魔的侵袭,倚着墙壁打起了盹。我把胎儿揣入怀中,先把草屐放到窗外,落地时直接踩在草屐上。我蹑着脚走,从那名昏沉沉的男人面前通过,头也不回地往前飞奔。月光照耀着长屋交错的窄小巷弄。我绝不能把胎儿交给那些男人。他们粗暴的个性我时有所闻。那班人简直就像土匪。他们应该是想从我这里夺走胎儿,自己经营珍奇展示屋,可是当众人看腻后,他们一定会将胎儿弃如敝屣。搞不好还会丢进锅里煮来吃呢。可能是因为酒喝多了,外加睡眠不足,我无法像以前一样跑那么久。穿出那处长屋密集的地区,抵达河边时,我已上气不接下气,无法动弹。垂柳垂落的柳枝浸入河面下,随风摇荡。哗啦哗啦的水声在暗夜中回响。我坐在桥边,从怀中取出胎儿。胎儿从睡梦中醒来,苍白的腹部缓缓起伏。由于已是天寒时节,我双手握住他,不让他冻着。他是如此娇弱,光是能活着就已经是奇迹。我对他做了很不应该的事。对他来说,如果我是个好父亲,怎么会三更半夜带着他呆立河边呢?为何会让他暴露在户外的寒风下呢?我双手紧紧包覆着胎儿,回顾自己过往的行径,不禁沉声低吼。和他一起生活,我心中确实涌现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温暖。有生以来,我第一次想保护自己以外的其他事物。但最后我却背叛自己这份心。曾几何时,我忘了这份初衷,开设起那愚不可及的珍奇展示屋。我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他的原谅呢?或许这只是我自己一厢情愿,但我真的很希望胎儿能活下去。想当初一开始,我还抱持着「他到底要活到什么时候」的念头呢。有几个脚步声从我逃脱的方向朝这里接近中。我钻进草丛里,低下头,发现刚才监视我的那两个男人正飞奔而过。看来,他们终于发现我逃走了。要是继续待在市町里,早晚会被他们发现。我得尽早离开这里才行,但我现在只有身上穿的衣服和一双草屐,根本无暇做好远行的准备。这时,我脑中浮现和泉蜡庵的脸庞。我要是去了他家,或许他肯借我旅行所需的物品。于是我带着胎儿前往他家,一路上提防着不让追我的人发现。和泉蜡庵的住家位在市町外郊,是一间小小的平房。我用力敲着大门,身穿睡衣的和泉蜡庵揉着惺忪睡眼出现在我面前。我与他在屋内迎面而坐,手中紧握着胎儿,告诉他我遭遇的事,以及打算离开这座市町的计划。「因为你是一位靠旅行为业的人,所以我想,来这里找你,或许借得到可供挡风遮雨的用具。」和泉蜡庵双臂盘胸,听我说完来意后,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吧。劝你最好就此放手,把他交出去吧。」「就此放手?」「你无法和胎儿一起单独旅行。最后一定会活活冻死。我说的不是你,而是那个小唵哺幼。你要离开市町是你的自由,但你得将他留下。否则他太可怜了。我认识一对夫妇,他们很渴望有孩子。虽然他们家境富裕,但一直膝下无子,为此发愁。如果是他们,也许肯收留这个胎儿,用爱心将他养育长大。我去和他们交涉看看,请他们替你还债。」正当我沉默不语时,房间的纸门微微透着亮光。和泉蜡庵打开纸门,眼前出现已微露鱼肚白的天空。不久,晨曦从远处的密林满溢而出,照向和泉蜡庵的睡衣衣袖以及我掌心里的胎儿。我虽彻夜未眠,却也不觉得困。我低着头,双手紧紧包覆着胎儿。和泉蜡庵介绍的那对夫妇,面容慈祥,谈吐有礼,一看就知道是好人。他们好像也来珍奇展示屋参观过。在和泉蜡庵家的房间里,我将胎儿递向那对端正坐好的夫妇面前。夫人低头望着胎儿,流露出无比怜爱的神情,这时我才想起曾经有这么一对客人。他们恭敬地接过胎儿,朝不住揽动的他凝望半晌后,开始小心翼翼地以布加以包覆。当胎儿的脸被布遮住,再也看不见时,我暗自在心中与他告别。我在屋外目送那对夫妇带着胎儿离去。和泉蜡庵以关心的口吻说道:「不必沮丧。有我陪着你。」「胎儿要比你强多了。」「别这么说嘛。我们再一起出外旅行吧。我听说有一座很稀奇的温泉。温泉水是从巨树的年轮里涌出。我们马上去一探究竟吧。出版商愿意支付旅行的费用。」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直静静凝望那对夫妇远去的背影。后来听说那对夫妇借助医生之手,把胎儿放进腹中。之前和泉蜡庵说过,胎儿要成长,就得待在女人腹中。我不知道胎儿后来是否长大成为婴儿,呱呱坠地。因为和泉蜡庵什么也没说,而我也没问。只是全力投入工作中。那对夫妇收养胎儿时,答应替我还债。托他们的福,赌场老大和他的手下们再也没来找我麻烦。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当初展示胎儿赚钱的那件往事,如今已觉得无比遥远。这段时间我虽然换过几个工作,但还是多次担任和泉蜡庵的随从。并不是每次都去。几次因为他迷路的老毛病差点送命,事后我一再叮嘱他,以后千万不要再找我干这项差事了。不得已,他只好另外找寻扛行李的随从,但每个人都干不久,最后他还是找上我。之后到底过了几年,我已记不清了。有几个朋友因感染风寒而辞世,或是在旅途中下落不明。唯独和泉蜡庵依旧活力充沛地四处走动,不断展开旅行,找寻可以做为写书题材的温泉和名胜古迹。在某个晴空万里的日子,积雨云于蓝天之上飘荡,太阳映照在稻田的水洼上,在排列整齐的水稻问熠熠生辉。我伸手拭汗,拎着糕饼礼盒前往市町外郊。我帮和泉蜡庵跑腿,前往一位常照顾他的老翁家中。回程时,走得双腿酸疼的我,决定在一尊立于岔路上的地藏王旁边稍事休息。一旁立着一棵大树,形成浓密的绿荫。一群像是住附近的小孩,追着蜻蜒奔来。合计约有五人。男孩女孩混在一起。当中有两个孩子手持木棒,频频挥舞,从我面前通过。待孩子们的声音远去,我感到一阵困意,正准备阖上眼时,我发现有名少女站在不远处一直盯着我瞧。是刚才从前面走过的孩童之一。「你怎么啦?你的同伴们都走喽。」我朝她搭话,少女侧头凝视着我。映照在稻田田水上的阳光,将少女的脸庞照得晶亮无比。「叔叔,好久不见了。」少女以咬字含糊的声音说道。「我在哪里见过你吗?」「见过。我还记得。」这位少女说,她曾和我一起生活。在我手掌上睡觉,我用茶碗里的温水替她洗澡,每次她贴在我胸前睡觉,便觉得很安心。少女用她刚学会的字汇,很努力地说明。「虽然叔叔的味道有点臭。不过我要是一会儿没看到叔叔你,就觉得难过,想哭。」少女来到我身边,鼻子凑向我的衣袖,努力嗅闻我的气味。我站起身,与她保持距离。「我说,你那是不是作梦啊?那应该不是真的吧。」少女侧着头寻思。「是吗?」「当然是啊。」我开始迈步离去,少女还想跟过来。这时,已走在前头的那群孩子折返回来,朝少女唤道「快点来啦」。少女虽然很在乎我,但过没多久,还是跑向其他孩童身边。①译注:相当中国传统的驿站。②译注:古代标示道路里程的土塚。每隔一里(三点九二七公里)于道路旁设置一塚,一里塚上通常植有槐树,可供乘凉休憩之用。③编注:原文写作「エムブリヲ」,也就是英文中的「Embryo」,即为「胚胎」之意。青金石幻想一轮是一家大型书店的女佣。平时帮忙处理家务,人手不足时,则是到店里帮忙卖书。有时也会前往雕刻师傅的住处,交代雕版印刷的版面该如何雕刻。轮认为书就得是雕版印刷才好。那是在木板上雕刻文章和图画,涂上黑墨后,印制在纸上的一种印刷法。此外也有活字印刷的做法,但轮并不喜欢。那好像又叫作「基督版」。老板曾让她见识过从国外传来的宗教书籍,用的就是活字印刷。那是铸造好每个活字后,加以排版印刷的做法。实在愚不可及。外国的文字好像只有几十种,所以可以采用这种做法,但如果每个假名和汉字都要制版的话,那不就得铸造出数量庞大的活字才够吗?而且每个文字都是同样的形状,一点意思也没有。不像雕版印刷,当中蕴藏着每位雕刻师傅的独特风格。假名、汉字、插画,就像水乳交融般,全融合在一张纸上。印书果然还是得用雕版印刷才行啊。她望着店内一整排的通俗小说,心中如此暗忖,这时,老板房间传来一声叫唤。「轮,你来一下。」「来喽。」打开纸门,走进房内。老板正与一名年轻男子迎面面坐。男子留着一头亮丽的黑发,长度及腰,他端坐地上时,发梢几乎都快碰触地面的榻榻米。此人五官端正,仪态如同睡莲般清新脱俗。轮一时看得出神,站在房门前发愣。轮与《道中旅镜》的作者和泉蜡庵的初次邂逅,是她十六岁那年的事。而轮被火灾的浓烟呛死,则发生在她二十七岁那年,所以是死前十一年的事。「虽说是老板的命令,但你实在可怜。」耳彦走在山路上,如此说道。离开都城已即将五天。耳彦是帮和泉蜡庵扛行李的随从。旅行所需的一切物品全由他一个人扛。他虽然算不上体格壮硕,但至少看起来比和泉蜡庵有力气。他露出袖口外的手臂,不像轮那般瘦弱。「女人要通过关隘时,可是很麻烦的。他们会对你展开严密调查。就是所谓的『防枪炮进,防女人走』。意思是,对于进入都城的枪炮和打算从都城离开的女人,都得特别小心提防①。」「不过,我很期待能泡温泉呢。」「那也得要能平安抵达温泉地啊。因为那个人老是迷路。」耳彦望着走在前方的那名男子背部。和泉蜡庵踩着轻快的步履,完全不知疲惫为何物。他绑成一束的长发,像马尾般左摇右晃。和泉蜡庵以写旅游书为业。书中会说明温泉的场所、功效、路线,对初次旅行的人颇有助益。这次是轮有生以来第一次出远门旅行。目的地是从都城西行,约二十日路程的一处温泉地。「轮,你愿意当和泉老师的随从,陪同他一起旅行吗?」在老板的命令下,轮就此担任他旅行的随从。轮问和泉蜡庵「为什么找我?」他回答道:「只有我和扛行李的男人一起旅行,实在太无趣了。要是能多一个女人同行,感觉既赏心悦目又愉快,不是吗?」他一本正经地说道。这当然是玩笑话。他的目的应该是要在旅游书中加入女人的意见吧。轮自己如此解读,但和泉蜡庵始终没收回当初那句玩笑话。他到底有几分认真呢?总之,既然自己是在大书店里工作,就得全力帮这位老师的忙,让他顺利把书完成。下午时,一行人迷了路。看和泉蜡庵自信满满地一路往前走,本以为应该不会迷路才对,但猛然回神,才发现他们一直在山里同样的地方打转。不,说打转似乎不太贴切。因为他们走的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不过,就算在树上作记号,走了一段路后,之前作记号的树木竟然又出现在眼前。实在非常理所能解释。况且这也不是弧度小到让人察觉不出的弯路。而是如假包换的笔直道路。两侧一直都是杂树林,也没岔路,到底自己是从哪里走进这条路的?轮觉得心里发毛,紧挨着和泉蜡庵和耳彦。「怎么会有这种事?」「你冷静一点,这是常有的事。」耳彦说。「就是说啊。只要是我走在前面,常会发生这种事。久了你就会习惯的。」和泉蜡庵说。「你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你这种老是迷路的毛病,实在太严重了。」听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非但没感到放心,反而益发不安起来。轮心想,像这种不可理解的现象,怎么能够习惯呢?这条笔直的道路,不论往前走,还是往后退,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处,所以他们离开原路,改为走进右侧的杂树林里。走在这种没有人径的树林里,没多久便遇上水流湍急的河川,他们顺着河川往下游走,最后来到了平原。当暮色轻掩时,他们来到一处放眼望去净是水田,只有零星二十几户人家坐落其中的村庄,轮这才松了口气。和泉蜡庵上前敲一户农家的门,说明他们的情况。并请对方带他到村长家,请村长让他们留住一宿。村长是一位年约七旬的老太太,独自住在宽敞的大宅里。她满脸皱纹,背部佝凄,但双眸清亮。就像经过彻底沉淀的湖水般,那是历经漫长岁月所造就的明亮眼神。「要向您叨扰一晚了。」和泉蜡庵跪坐在地,深深行了一礼,耳彦和轮也跟着鞠躬。「远来是客,就当作是在自己家吧。」老太太忙着手中的针线,以和善的声音说道。她不只提供被铺,还招待他们晚餐。老太太住附近的孙子们,送来他们煮好的白饭、腌萝卜、青菜味噌汤。那天晚上,轮心情轻松,一夜好眠。天亮醒来后,轮到村里散步。正值稻穗结实累累,风光明媚的时节。一整片绿油油的叶子随风摆荡。那是一处平凡的农村。轮以手掌轻抚那宛如刀尖般的稻叶,信步而行。看到蝴蝶翩然飞舞,她想起了故乡。小时候她和父亲住在农村里。屋子后院有一座花田,总是有蝴蝶飞来。还曾经飞进屋里,她追着蝴蝶嬉戏。那好像是父亲过世那天早上的事。父亲死后,轮顿时成了孤儿。由于没有亲人收容她,所以在父亲友人的介绍下,由町里的一家大书店收留她。轮从没见过母亲。当初母亲在生轮的时候,失血过多而死。母亲以自己的性命换来轮,轮心中无比感激。回到老太太家后,老太太请他们吃早饭,一行人正开始准备行囊时,突然有人匆匆忙忙闯进屋内,告知老太太有位曾孙发高烧病倒了。和泉蜡庵与耳彦混在村民中,站在一户民宅前。每个人都从敞开的拉门往屋内窥望。轮也把头探进人群的缝隙中,往屋内张望。一名年幼的少年躺在民宅的某个房间里。双目紧闭,面无血色,而且气若游丝。这村庄没有大夫。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受苦,他已距死不远。一家人围在棉被旁,淌眼抹泪。一只小白蝶在群聚的众人头顶飞舞。飞进昏暗的家中,也不停歇,就这样飘来荡去。村民们没人注意那只蝴蝶,一副无暇理会的模样。只有轮的目光紧迫着那只蝴蝶,她想起父亲过世的那天早上。轮再次返回老太太家,从行李中取出一个小提袋,返回民宅。「请服下它。」她将提袋递向老太太。要将它送给别人,需要勇气。这是已故的父亲留给轮的遗物。老太太往提袋内窥望,将里头的一颗药丸倒进她布满皱纹的掌心。这虽是最后一颗,但现在一定正是它派上用场的时候。老太太将药丸放进曾孙口中,让他和水吞下。和泉蜡庵和耳彦很快便在被窝里睡着了,而迟迟无法入眠的轮则是在缘廊乘凉。皎洁的明月照耀着松树,传来阵阵虫鸣。原本他们早上便该启程,但因为在意少年的病情,所以决定在村子里多待一天。似乎是发挥了药效,少年痊愈速度飞快。虽然还无法起身,但他已烧退,叫唤他的名字,他能睁开眼睛回应。轮感觉有人,回身而望,发现老太太站在她身后。老太太跪坐地上,深深行了一礼。正当轮感到难为情时,老太太从睡衣衣袖里取出一块折叠好的手巾。「这颗石头请您带走。」老太太掀开布,里头包裹的是一颗像小指般大的蓝色石头。它所呈现的深蓝,宛如天空集中往一处汇聚而成。「这颗石头,我已留在身边五百多年了。」「咦?」「五百年。」老太太一本正经地说道。「请将这颗石头带在身边,片刻不离身。总有一天您会明白我话中的含义。」好美的蓝。轮发出一声赞叹。连在没有月光的黑暗中,也看得一清二楚。宛如从它内侧散发光芒。「我是从一名旅人那里得到这颗石头。就像您今天一样,我救了对方一命,他以此做为谢礼。请您终生将它带在身上,死不离身。不过,您得注意一件事。您千万不能自杀。倘若您自杀,便会堕入地狱。」老太太取出先前用来装药的小提袋,把石头放进里头,让轮握在手中。那颗石头一定很昂贵。起初轮拒不肯受,但老太太坚持要她收下。后来轮被说服,收下那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