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屋犯罪》-8

[终幕] & 第一场 会客室西侧楼梯一楼转角处   蹲踞着的不明物体啊,从暗夜中站起来吧,并赐给我解答之光。  滨本嘉彦从自己住的三楼八号房走下楼梯。    牛越刑警去拜访十三号房的御手洗,似乎跟他在谈论什么。其他的人应该全部都在会客室。外面的风声很强,就像菊冈被杀的那晚一样,谁也不想太早回自己的房间。  从二楼天狗屋前的走廊,朝着一楼边下楼边看前方,就会看到眼前高高耸立着宛如围墙的墙壁。那是十二号房和十号房上下重叠,有两层楼高的墙壁。  在那面墙上,由于一楼十二号房只有门没有窗,显得壁面更加宽阔,令人感到毛骨悚然。除了门以外,还有两个那种二十公分见方的换气孔,分别是十二号房和十号房的,纵向排成一列开着。楼梯的灯光略嫌昏暗。  几乎己走到一楼楼梯底部后,嘉彦随意抬头往上看。壁面远远的上方一角,应该是十号房的换气孔。就是上田一哉被杀的那间十号房。那个换气孔是朝着这边的主屋开着的。  换气孔位于很高的地方。嘉彦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这时会想看十号房的换气孔。说来其实没有任何理由。然而当他沿着绝壁似的墙壁抬起头,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在远远的上方,四方形的小小灯光,现在正好熄灭。灯光的残影还残留在嘉彦的视网膜上。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正面对着巨大的暗壁伫立。屋外的风声拖着长长的尾巴,奇异的留在心上,风声突然飞入天花板那高耸的空间,给人一种将要开始尽情放肆的预感。  仿佛是独自一人伫立在荒野中。  拖着尾巴乱窜、宛如悲呜的风声,听起来又像是这个家中死去的冤魂的呻吟。不,不只是一两个,而是长眠于此地,数不清的幽灵吧。  他撞见了难以相信的事实。从瞬间的恍惚清醒后,嘉彦顿时心想,应该大声叫谁来吗?  十号房现在无人使用,而且照理说应该也没人在。御手洗和牛越在十三号房,剩下的人应该都在会客室。可是刚才十号房的换气孔中却映出灯光!绝对没错!他看得很清楚。那里面有“某个东西”在!!  他不禁冲向会客室,猛力打开了门。  “你们快来一下!”他大声说。  待在会客室的人全都转向他,从椅子上站起。幸三郎、英子、金井夫妇、户饲、相仓久美、早川夫妇和梶原,还有大熊警佐、尾崎、阿南,全体都陆续转身看他。嘉彦用眼睛逐一检点。除了御手洗和牛越外,果然“全体都在”。  “怎么了?”尾崎说。  “跟我来!”  嘉彦率领大家朝着可以看见十号房换气孔的位置回到走廊,然后举起手指向墙上一角。  “我刚才看到那个十号房的换气孔露出灯光!”  “啊?”众人同时发出恐惧的声音。  “那怎么可能!”大熊说。  “你们是怎么了?”  牛越听见骚动声,和御手洗一起走出走廊。  “啊,牛越兄,刚才你们有哪位去过十号房吗?”尾崎问。  “十号房?”牛越发出惊讶的声音,“又出了什么事吗?我们一直待在十三号房。”从他的表情和音调,嘉彦和幸三郎可以看出他并来说谎。  “据说就在刚才,那个换气孔还露出灯光。”  “那怎么可能?这里不是十六个人全都在吗?”牛越也说。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的确看见灯光灭掉。”嘉彦很坚持。  “这个屋里该不会是有什么动物吧?比方说猩猩之类的。”大熊说。  “这是莫格街凶杀案吗?”幸三郎说。(注:爱伦·坡同名小说,凶手是一只大猩猩——棒槌学堂注)  大家都露出“不会吧”的表情。然而就在这时,向来沉默的梶原插嘴了。  “呃……这个……”  “什么事?”  “冰箱里,呢……火腿好像少了一些。”  “火腿?”  一大半人都发出惊叫声。  “对,火腿,还有面包……”  “之前也发生过这种事吗?”大熊问。  “不,我想应该没有,我是这么认为啦……”  “认为?”  “不,我也不太确定。对不起。”  一阵微妙的沉默。  “总之,先去十号房调查一下吧。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尾崎说。  “我看是白费力气。”御手洗似乎兴趣怏怏的说,“不会有什么发现的啦。”  然而警官还是勇敢的走向雪中。我和御手洗、女士们、幸三郎,还有金井和嘉彦留在原地等着。过了一会儿,换气孔亮起灯光。  “啊,没错。就是那个灯光!”嘉彦叫道。  但这次的调查依然没有收获。根据尾崎的报告,十号房的门上“锁挂得好好的,而且上面还积着雪,房里也是冷嗖嗖的,没有任何人待过的迹象”。结果只能说是嘉彦看到幻影。  “那个锁的钥匙呢?”尾崎问。  “是由我保管的,没有借给任何人。”早川康平回答,“至于那把锁,曾经在厨房入口处搁过一阵子。”  “那是有人住在那间房间的时候,是吧?”  “对,是这样。”  刑警们为了安心起见,后来又把整个屋内和院子的仓库、塔上幸三郎的房间,都大略检查了一遍,但是并无任何异常。  “真搞不懂,那个光会是什么?”  这是刑警照例的感想。  这场骚动过了一小时后,会客室的门打开了,金井初江一个人出现。她朝着西侧楼梯走去。她想回房间去拿东西。  风声越来越强。走上楼梯时,初江随意越过扶手俯视地下室的走廊。她平日就自负有通灵能力,或许这时的行为也是出自她那种通灵能力。  于是,她也在地下走廊看到不该出现的奇妙东西。  从一楼俯瞰地下走廊,灯光昏暗,看起来简直就像抬起墓碑后窥见纳骨堂的那种幽暗。在那一隅,有片白色模糊的光影,逐渐形成了人形。  这个家中还活着的人全都在会客室。她才刚从那里出来。  深不可测的恐惧,宛如强力磁铁,牢牢吸住她的视线不放。模糊的白色人影(看起来是这样)轻飘飘的,连纸张落地的声音也没发出,滑过地下室的走廊,移往菊冈被杀的十四号房,仿佛那里就是幽灵们集会的场所。这时,十四号房的门,好似在呼应它一般,悄无声息的打开,人影正要往里面消失。这时,那个人形般的光团头一次转过头。它缓缓把头转向背后,还来不及思考,就在这一瞬间,它看到了初江的脸。她在一瞬间和那个不明物体四目相对。是那张脸!是那个浮着浅笑,叫做高雷姆的人偶!  她知道自己的头发都竖起来了,全身的汗毛雾时倒立,起遍鸡皮疙瘩,等她察觉时,己经发出了可怕的惨叫。听起来不像自己的声音。就像外面狂乱的暴风,拖着长长的尾巴,没完没了的,不听自己的意志持续迸出。于是,由于这几天的疲劳与精神耗损,她瞬间陷入恍惚。初江听着自己不断发出的悲鸣,仿佛远处响起的山谷回音。  等她回过神来,己经躺在丈夫的怀中,许多张脸挤在一起注视着她。时间似乎没经过多久。所有人的脸都在。平时丈夫靠不住的瘦弱手腕,这时却让她感到好强壮。  接下来的那段时间,初江回答众人的问题,说明自己刚才看到的可怕景象。虽然她认为自己的说明简洁扼要,在场的人却完全不明了她想说的内容。这些人怎么这么笨?初江在心中焦躁的骂道,也许在精神错乱下还曾说出:“我已经受不了这么恐饰的地方了!”  “快拿水来!”  不知是谁这么说,但她一点也不想喝水。然而,当她的嘴一碰到送来的水,立刻很不可思议的镇定下来。  “要不要在会客室的沙发躺一下?”丈夫温柔的问道。她微微点头。  但是当她躺在会客室的沙发上,将刚才看到的景象,不加任何想象的正确说明后,她的丈夫立刻恢复那种没什么大本领,却又顽固排外的小市民本色。  “人偶怎么可能会走路!”这果然是做丈夫的意见,“你八成是在做梦。”——正如所预料的,这是他的结论。  “那个楼梯附近有点不寻常,有什么东西在!”  她绝望的这么坚持。于是做丈夫的硬是下了结论:“你平时就有点不正常。”  “好了好了。”  刑警在夫妇之间打圆场,并且提议:“既然这样,大家就去检查一下三号房的那具人偶和十四号房吧。”但他们显然也不相信初江的话。  来到三号房门前,幸三郎一打开门,尾崎就打开门边内侧的灯光。高雷姆依然在挂满天狗面具的墙壁前,靠着走廊这边的窗框坐着。  尾崎立刻走到人偶伸出的脚边。  “就是这张脸吗?”刑警问。  初江站在入口处,不敢正眼看人偶。同时,也没有必要看。  “绝对不会错,就是‘这个人’!”  “请你看仔细,的确是这张脸吗?”尾崎带着苦笑说。  “绝对没有错!”  “可是它不是在这里吗?”  “这种事我怎么知道!”  “它刚才也这样戴着帽子,穿着这身衣服吗?”站在她旁边的牛越说。  “这个……这些细节我记不清楚了。总之是这张脸没错,笑嘻嘻的让人很不舒服。不过被你这么一说……刚才它好像没戴帽子……”  “没有帽子吗?”  “不,不行。这种小地方我记不起来了。”  “所以我就说你脑袋不正常嘛。”金井又发话了。  “你给我闭嘴!”初江说,“遇到这种事,谁还会记得那么清楚?”  刑警沉默了一会儿。她的话多少也有道理,因此没人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我是说,除了我的朋发之外。  “所以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御手洗似乎很骄傲。尾崎和刑警顿时露出厌烦的表情。  “犯人就是那家伙。虽然它装出人偶的样子,但你们可别被它骗了,这家伙可以自由走动。只要自己卸下关节,连小洞也钻得进去,而且杀起人来面不改色。凶恶得很。接着要去十四号房检查是吧?没问题,那我就到那边再解说这家伙的种种罪行吧。啊,警察先生,你最好别碰它,如果你还想要命的话。对了,梶原先生,刚才说到要泡红茶对吧,那就请你和早川先生一起送到十四号房去。哎,在十四号房说明正好。”  御手洗转向刑警,充满自信的说。 [终幕] & 第二场 十四号房   十四号房的挂钟指着午夜零时。梶原和早川夫妇送来了许多红茶杯。在房间里几乎无处落脚的人们,各自朝着茶杯方向开始行动。  御手洗迅速的用两手各取一个茶杯,高高兴兴的一个递给我,一个递给旁边的英子。然后连忙将茶杯垫也递过来,又拿了自己的一份。看他那样子,似乎相当起劲。  “难得你服务这么周到。”我说。  “这样你就没得抱怨了吧?”御手洗回答。  “赶快解释这个莫名其妙的事件好吗?如果你可以的话。”  户饲正树端着红茶杯僵立着,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众人似乎都有同感,简直像军队听到向右看齐的口令似的,一起转头看着御手洗。  “解释?”御手洗愣了一下,“没什么好解释的呀。刚才我也说过了,这是高雷姆这个人偶被死者的冤魂操纵,造成的连续命案。”  我又开始坐立不安。因为御手洗的语气,又让我感到那种玩弄人的不正经。  “根据我的调查,还没建造这个屋子之前,这一带是一片原野。很久以前的某个黄昏,有一个爱奴族(注:北海道的原住民——棒槌学堂)的年轻人,从这屋子前的悬崖上跳了下去。”  他开始说话了,但是说的内容显然是临时编出来的。  我猜不出御手洗的真意,只觉得他似乎在随口瞎扯,以便争取更多时间。  “可是那个爱奴人有个年轻情人叫皮莉卡,就是美丽的意思,也追随他跳崖自杀了。”  他继续说着这个好像在哪里听过的故事。  “从此以后,这一带到了春天,就会开满血红的菖蒲花。”  我想起我们抵达这里的头一晚,用餐的餐厅就叫做皮莉卡。也想起那家店墙上贴着菖蒲花的照片,还印着关于那种花的诗句。可是我从没听说过红色的菖蒲花。  “企图拆散两人,本是村民无情的打算。从此两人的冤魂,就一直在这一带排徊,在这座房子建好后,得到了安居的据点。这个冤魂……”  “啊!”  不知从哪里传来这么一声。等我察觉时,在我身旁的英子按着额头,正要弯下腰去。  “这个杯子……”  她说,就在我连忙接过杯子的同时,她己经倒在地上。户饲和幸三郎冲过去,牛越叫道:“抬到那张床上。”  “是安眠药。只要让她这样睡着,明天早上就会平安醒来了。”御手洗俯身在英子上方看着说。  “确定是安眠药吗?”幸三郎问。  “绝对没错。你看,她不是正发出安稳的鼾声吗?”  “到底是谁干的?”  幸三郎呻吟道,转身看着早川他们。  “不……不关我们的事。”  三人胆怯的摇着手。  “犯人就在这里。”幸三郎用不像老人的激动口吻说,“总之,这里太危险了。把英子送回她房间吧。”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种时候,倒是可以看出他年轻时的魄力。  “可是英子小姐的床已经被烧毁了。”尾崎说。  滨本幸三郎顿时露出被电流击中般的表情。  “而且,既然是安眠药,还是这样让她躺着比较好吧。”牛越说。  “那,那个洞,把那个洞塞住好吗?”  “可是,那样必须踩在床上……”  “那就从外面塞好了。”  “可是在服了安眠药的人枕边敲打,她明天早上搞不好会剧烈头痛噢。”御手洗说。  “不管怎样,这个房间太危险了。”  “为什么?根据十号房或十三号房的例子,不是哪里都一样吗?”  御手洗虽然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是如果举十三号房为例,那时换气孔也是完全塞住的。现在就算塞住换气孔,又有什么意义呢?大家心里大概都在这么想吧。  幸三郎握紧拳头,一直低着头。  “如果你这么担心,那就派人整晚在这里守着好了。当然不能在这房里一起睡,那就叫人把门锁上,在走廊放一把椅子,整晚坐着看守吧。这样总行了吧?喂,阿南,你辛苦点,就拜托你了。如果撑不下去,你尽管开口,跟我们组里的尾崎换班。这个房间没有备用钥匙吧?要不然你自己保管那把钥匙也行。阿南,犯人不知道是谁。搞不好是我们其中一个,所以不管谁来都不能让他进去,就算是我和大熊也一样。明天早上大家起床集合后才可以开门。就这样了,滨本先生,也要拜托你配合。好了,各位都听见了。我刚才听了这位算命先生说的有趣故事后,开始有点困了。虽然很想继续听,可是可能很快就会睡着了,而且在睡着的女士枕边吵闹也不大好,我看我们就去睡觉吧。时间也晚了,明天再继续吧。”  牛越说完,众人纷纷表示同意,唯有幸三郎低声说:“就算这样,还是有好几个人在密室被杀,这样我不放心。” [终幕] & 第三场 天狗屋   在众人熟睡后,幽暗的馆内和空中回廊,唯有风声旁若无人的呼啸着。  一阵细微的声音,三号房的门钥匙缓缓的转动着。门轻轻的打开了。从走廊徐徐侵入的模糊光线,微微照亮了天狗屋的大小人偶的脸。  其中,也有高雷姆那张冷笑的脸。某人正蹑手蹑脚的进入房间。他踏着如履薄冰的步伐,走近高雷姆。当他来到窗前时,从走廊射入的光线,照亮了这个人的侧面。  那是滨本幸三郎。的确,应该只有他一个人拥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他看也不看那两脚伸出靠墙而坐的高雷姆,朝着挂满天狗面具的墙壁走去,开始令人费解的作业。他正在拆下墙上的面具!  有些被他搁在地板上,还有十个左右被他抱在怀里。这时南面墙壁的中央,出现了一块圆圆的,之前一直被面具埋藏起来的白壁。  就在这时候,奇迹发生了。高雷姆的脚尖动了一下!  它的木头关节发出声音,伸出的两脚缓缓朝身体收起,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浅笑。它缓缓的站起来。然后,踩着悬丝傀儡般僵硬的步伐,朝着幸三郎踏出了一步。  高雷姆缓缓的,用秒针般确实的动作,举起手掌做成圆形,正要掐住幸三郎的脖子。  幸三郎把墙上一大半面具拆下之后,手上抱着一部分,为了抬起放在房间角落的砖头,背对着高雷姆弯下腰来。他右手拿下一块砖头,缓缓转过身来。突然,他看见高雷姆站在那里。  幸三郎吓得浑身痉孪,恐俱的表情在脸上冻结。风呜呜吹着。他似乎费了很大力气才没叫出声音。天狗面具纷纷掉落脚边,最后连砖头也发出沉重的声音掉到地板上。  这时,仿佛电光闪过似的,萤光灯亮起,房间顿时明亮得有如白昼。幸三郎反射性的转向入口,刑警全都站在那里。  “控制现场!”说出这句话的,并不是面对高雷姆的刑警,而是“高雷姆自己”。  “你为什么要把天狗面具从墙上卸下呢,滨本先生?理由应该只有一个,那是因为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这些天狗面具杀死了菊冈荣吉。”高雷姆说。  接着,它摘下帽子,用手拉着那张笑嘻嘻的脸孔。随着手往下落的动作,那张令人不舒服的脸消失了,变成御手洗笑嘻嘻的脸。  “这是面具,滨本先生。做得很像吧?”  他的手上握着和高雷姆的脸一模一样的面具。  “请原谅我小小的诡计,这可是跟你学来的。”  “我懂了,所以你才给人偶穿衣服?原来如此。了不起!太精彩了,御手洗先生,我必须承认自己彻底失败了。我向来自许要活得光明磊落。我输了,是我杀死了上田和菊冈。” [终幕] & 第四场 会客室   “仔细想想……”  滨本幸三郎开口说,他的手上照例握着烟斗。餐桌旁坐着牛越、大熊、尾崎,还有御手洗和我。  “这种夜晚正适合我做这么异常的告白,因为那个我不希望她听见的人,已吃了安眠药正在睡觉。”  大概是听见不寻常的动静,陆续有人来到会客室。除了阿南和英子,全员都到齐了。屋外的风声依旧很强,大家似乎都睡不着吧。我望了一眼会客室的大钟,差十分就午夜三点。  “如果你不希望太多人在场,我们几个可以换个地方。”御手洗说。  “不,没关系。我没资格做这种非分的要求。这些人都尝尽了恐惧的滋味,有权利听我说明。不过,唯有一个要求,希望你能答应。”幸三郎迟疑起来。  “我女儿……”  “如果你想叫我把英子小姐叫起来,很遗憾,那恐怕没办法。因为那种安眠药效力相当强。”御手洗明快的说。  “原来如此。现在我总算明白了。让英子服下安眠药的,还有在她床上点火的,都是你吧?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记得你应该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都搞糊涂了。”  “这个待会儿再按照顺序说。我现在要说的,如果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请你纠正。”  客人都若有所思的坐在桌边。从现场的气氛,大家都感到这个事件似乎终于要结束了。  “好。不过,我想大概没那个必要。”  “杀害上田的动机害我想了很久。”  御手洗性急的开始说,看起来似乎在赶时间。  “不,不只这一点,这个事件的动机的确教人想不透。尤其是上田,你应该对他毫无杀意才对。然而,一想到菊冈命案,我立刻就明白了。换言之,按照当初的计划,你想杀的只有菊冈一个人。因此你花费时间和金钱,盖了这座别有玄机的房子。这全是为了杀菊冈。可是上田对菊冈也怀有杀意,你费了这么多心血,如果被上田半路杀出抢先下手,那就糟了。是这样没错吧?”  “我有不得不杀菊冈的理由,否则就无法做人了。前阵子,康平他们从女儿的丧礼回来后,我发觉他们怪怪的。经过我不停追问,他才说出拜托上田去杀菊冈的事。我听了很慌,于是就说:‘剩下的钱由我出也没关系?你去取消这个约定吧。’因为我很信赖他们,所以我相信康平一定会听我的。可是上田却坚持不肯取消计划。他很顽固,有点大男人主义。他自己也对菊冈抱着强烈的憎恨,听说这是因为发生过一件小事。”  “什么小事?”牛越刑警用公事化的口吻插嘴问。  “照我们看来,其实根本没什么。菊冈因为一点小事,侮辱了上田的母亲。据说他母亲位于大阪的房子,和邻居为了庭院的问题起了纠纷。那个邻居家发生火灾,把围墙也烧毁了,两家界线变得暖昧不清,结果上田的母亲好像收钱让附近的车子停在那里,于是就演变成官司。他母亲也赌起气来,双方僵持不下、互不相让,结果变成要花钱解决。菊冈大概说他母亲是死要钱的老太婆还是什么的,而且说得很难听,让上田打从心底愤怒。可是这并不是值得杀人的大事,哎,这种话由我来说也很奇怪吧……”  “结果你就决定连他也一起杀掉。不过,既然要杀,干脆把它设计成杀害菊冈的伏笔,或是籍此让警方的调查陷入混乱。所以你就在那把刀上绑了绳子,是吗?”  “是的。”  我看了早川夫妇一眼。千贺子始终低着头,康平的视线则一直没离开过主人。  “那是因为在杀死菊冈时,一定要用到绑着绳子的刀,不,应该说‘刀柄必须要系上绳子’。于是为了埋下伏笔,你就在杀害上田的刀上也绑上绳子,是吧?其实杀上田的刀,根本不需要绑绳子。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要用绳子将上田的右腕绑在床铺上呢?”  “那个连我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在惊慌之下,我的脑筋的确有点混乱了……我没有用刀杀过人,也无法预料会变成什么样,如果他在垂死的情况下跑出去就糟了。我当时大概是这么想的,不,这是后来我这么想的……”  “光凭你一个人,居然能杀死自卫队出身的壮汉,你还真厉害。”大熊说。  “是啊。所以我非用点计谋不可。我曾经和他聊过很多次自卫队的事,他对我毫无戒心,不过就算对方很大意,如果硬碰硬,我毕竟不是他的对手。他甚至还受过特别的训练。我怕万一遇见别人,穿了一件夹克,用来在事后遮掩血迹,事实上那的确帮了我大忙。我本来打算先脱下来,杀了他以后再罩在溅满血迹的毛衣上。可是这件夹克还有另一个用意,当我去他房间时……”  “你是怎么混进去的?”牛越说。  “不,我去敲门,报上名字,就轻易进去了。当然,若是康平去找他,那就另当别论了,他根本没想过我会要杀他和菊冈。康平说要取消计划,应该也只说是他自己的意思。”  “嗯,你继续说。”大熊说。  “我进入他的房间后,就脱下夹克,看着上田。如果可以的话,我打算就那样直接拿刀刺他。可是看起来根本办不到。他的块头大,我尤其害怕他的右腕。临到要杀人时,脑袋果然变得很不正常,我一边握紧袋中的刀子,一边在想,要是能把他的右腕绑在床上,动手就容易多了。然而,我还是决定按照计划进行。  “我递上自己还算高级的夹克,说我穿有点嫌大,如果你能穿就送给你,  众人听到此处,似乎都受到相当大的冲击。  “杀人者似乎将刀插进对方的心脏后还是会很不安,怀疑对方究竟死了没有。我没有在门闩下塞雪,是因为那时我只想赶快把门锁上算了。”  “你制造密室是像上次那个学生说的,用那个铅球吗?”牛越问。  “一点也没错。”  “就算是在慌乱下的无心结果吧,那条手腕上的绳子可说完全达到‘犯人进入密室中’的效果。因为在下一桩命案,你并未进入密室,但有这点做伏笔,发挥了很大的效果。然而,奄奄一息的上田,发现自己的手腕被吊起,就想到可以留下死亡讯息。只要把两手向上高举成U字型,在旗语信号中就是‘Ha’。这是他偶尔学到的。旗语信号多半是用两个动作来表示一个文字,唯有这个‘Ha’是一个动作。  “可是这时出现了一个问题。光用一个‘Ha’动要表示‘滨本’  “等一下,御手洗,还有很多问题,不是吗?”我说。  客人也窃窃私语,似乎跟我有同感。御手洗在这种时候,因为他自己早就知道了,所以说得很草率。  “雪地上的那两根棒子呢?”  “偷看我房间的那具人偶呢?”  “迟了三十分钟才发出的悲鸣,也请你解释一下好吗?”  众人纷纷提出疑问。  “这种小事?……好吧,首先该从哪个说起呢?这都是互有关联的。石冈,两根棒子的问题你应该懂吧?要消灭雪地上的足迹,比方说弯腰倒退着走,边用手抹去足迹边往回走,也是个方法啦,也就是说,来回都走同一路线,可是这样不够完全,立刻会被拆穿。那么该怎么办呢?很简单,再下一场雪就行了,而且‘只下在走过的地方’。”  “这要怎么做?求老天爷降雪吗?”  我这么一说,御手洗立刻瞪大眼睛。  “而且还只下在走过的地方?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所以说正好相反啦,是走在可以下雪的地方。”  “什么?那要怎么让它下雪?”  “当然是从屋顶降下喽。只要把屋顶上的积雪抖落就行了麻。碰巧雪是粉雪。平常如果要抖落屋顶的积雪,没有风吹的话只会落在屋檐下,可是凑巧这个屋子是歪的,如果垂直落下,就会落在距离屋檐大约两公尺的地方。”  “我懂了。”牛越说。  “然而,可以盖住的地方毕竟有限,就是沿着屋梁的一直线,绝对不能超出这个范围,所以事先在那里画条线,在那条线上正确的来回,是最理想的。可是也不能特地做这种麻烦事吧?而且如果一下雪,线立刻就会消失。这就是理由,懂了吧?”  “不懂。为什么要竖两根棒子?”  “我懂了,杀死上田后再爬上屋顶让雪落下……”  “是让雪‘降下’。”  “原来如此,这样啊。”  “接下来……”  “慢着!在十号房附近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人偶呢?那是为什么?有什么理由吗?”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因为那一带‘没办法让雪降下’啊。只有屋檐下才行嘛。”  “啊?你的意思是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然还是足迹的问题……”  “如果在楼梯附近,还可以攀在扶手外侧,走到楼梯末端角上的地方,设法不留下脚印。可是从建筑物西角到楼梯之间就无能为力了。所以只好放置人偶,从它身上走过去。”  “啊。”  “可是光那样放着,离楼梯还有一大段距离,所以就把手脚拆开,在上面跳着走。”  “啊。”  “因此他才选可以拆卸的人偶。”  “原来如此。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怎么没发现?咦?可是,这样的话,人偶从窗边偷看相仓小姐的房间,就应该是在那之前喽?”  “不,那个呀,其实只有脑袋。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呢……”  “由我来说明吧。”幸三郎说,“正如刚才这位先生所说,我踩在人偶的身体上,拔掉当作标记的棒子,一边把有脚印的地方抹平,一边回到屋内。然而那个时候我只拿了脑袋。我打算把脑袋放回三号房,自己则在三号房或隔壁的图书室待到天亮。本来,我应该待在塔上的房间,但是要放下跳桥会发出吵人的声音,必须等到平日早上起床,来到这边主屋的固定时刻才行。所以我的计划是,等到早上七点左右,趁着还没人起床,我就走到跳桥那里,让它下上动一次,装作是我早起。  “我只拿着脑袋走,是因为不忍心让头部在雪地待上一整晚,使它受到损伤。我也想过先把头部放回三号房,可是反正最后也要去,而且如果去三号房两次,会增加被人看到的危险性,所以我就拿在手上,从跳桥那里爬着梯子走上屋顶。为此,之前我就没把跳桥完全关上,留了一条只要侧着身子就能勉强通过的缝隙。  “然后我把雪推落。就在我工作完毕时,不巧英子起来了,把跳桥的门完全关紧。门无法从外面打开,而且如果硬是扳开,被人听见声音看到了我,我一定会被怀疑。因为我己经把上田杀了。在我没杀菊冈之前,绝对不能被捕。  “我在露天的屋顶上拚命动脑筋。在屋顶水塔的地方,有一条大约三尺长的短绳。那是以前业者用来攀登水塔,留在那里的。可是那当然不够降到地上。梯子只到跳桥为止,爬下去也没有用。会客室的门已经被我从内侧锁上,如果我不回到主屋或塔上房间,绝对会被怀疑。忽然间,我看到手上拿着高雷姆的脑袋。能不能利用这个人偶的脑袋和三尺长的绳子,想办法回到屋里去呢?……我总算想到一个办法。  “首先,我把那条绳子绑在屋顶的扶手上,然后降到相仓小姐房间的窗边,让高雷姆的脸从窗边窥伺吓她,当她清醒时,一定会先发出尖叫。英子刚刚去关闭跳桥,所以一定是醒着的,当她听见尖叫声,一定会从床上爬起来。我再趁这个时机,回到屋顶解开绳子,改去绑到英子房间这头的扶手上,接着我再大叫。因为就在英子房间正上方,如果顺利的话,英子或许会站起来走到窗边,打开窗上的锁,探头察看屋外。那孩子胆子大,这是很有可能的。  “当她发现窗下什么都没有,接着她会怎么做呢?我想她一定会先去刚才传出尖叫的相仓小姐房间。运气好的话,由于英子急急忙忙的,即使关上窗子,可能也不会锁上,然后我就攀着绳子从窗户进入英子的房间。这时我把高雷姆的头,从屋顶西端朝着地上全力抛出去。  “如果英子顺利进入一号房,我就可以从二号房房门附近加以确认,立刻放下跳桥,装出是从塔上房间听见尖叫才赶来的样子。  “是,如果英子只是站在一号房的门边说话,那我只好躲在英子房间的柜子里等到早上。此外,即使英子进入一号房,但是刚好在我开锁的时候就出来,我可就很难解释了。而且说不定窗子也打不开,也可能会被金井夫妇看见我从窗子进入。总之,只能赌一赌了。不过由于我很了解英子的个性,我判断这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应该很大。而当我试着做了之后,的确也非常成功。”  “原来如此。你实在太聪明了。”牛越佩服的说,“要是我一定会立刻敲女儿的窗户,叫她让我进去。”  “我当然也这么想过,而且几乎差点就要这么做了,可是我还有任务没完成。”  “对,就是杀死菊冈。牛越先生,如果你听到这里就这么惊讶,那等你听到接下来的说明,一定会吓得腿软。这才是真正完美的计划,令人敬佩的点子。”  “杀死菊冈?可是那时候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死亡推定时间也一直在一起喝着上等的好酒。你是怎么做到的?”牛越问。  “当然是用‘冰柱’吧。我来这里时,还有看到斜塔时,就发现正如我所预料的,有很多巨大的冰柱。”  “冰柱?”刑警们一起大叫,“可是应该是刀吧?杀死菊冈的凶器是刀子耶。”大熊喊道。  “是‘内藏刀子的冰柱’。”御手洗一字一字缓缓的说。  “把刀子用绳子吊在屋檐下,就可以做成前端有刀子的冰柱。是这样没错吧?”  “一点没错,全都如你所料。”  “这个地方形成的冰柱很巨大,甚至超过一公尺以上。等到冰柱做好后,就把前端泡在热水中,让刀尖露出,这样就更完美了。然后再把它放进冷冻库保存。”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有绳子。真是太厉害了。不过……”  “你说的没错。不过这个实际做起来,远比想象中困难,因为冰柱总是从刀尖开始结冰。为了做出理想的凶器,我花费了不少时间。”  “可是为什么非用冰柱不可?不,为什么刀子非要加上冰柱做的‘尾巴’?”牛越问。  这也是我想问的。  “不,应该说凶器是知道了,可是怎么利用它……”  “那当然是‘让它滑行’。”  “在哪里滑?”  包括我在内,好几个人都忍不住问道。  “那当然是‘楼梯’呀。请你们回想一下,这个屋子的楼梯分为东西两侧。只要在斜塔架上跳桥式的楼梯,从塔上厨房的窗下到十四号房的换气孔为止,就变成一直线、又长又陡的‘滑板’了。这个屋子分成两侧的怪异楼梯,正是为此而设计的。”  “你……等一下!”  我在一瞬间有种难以释然的感觉,不禁叫了起来。  “你说让带有冰柱的刀子滑过楼梯……可是到了转角处不就会停住吗?”  “为什么?转角处和墙壁之间全都留着十公分的空隙。”  “难道它一定会通过那里吗?楼梯这玩意是很宽的。谁知道刀子会从哪里滑落,可能是正中间吧。怎么可能那么巧,从楼梯边上滑……我懂了!”  “没错。就是为了这个,这个屋子才会斜着。屋子既然是斜的,楼梯当然也是斜的。这个长楼梯的滑板,说得极端点,是一个U字型的滑板。由于屋子是向南倾斜,刀子必然也会滑向楼梯的南端。”  “原来如此。”  我和刑警,还有客人,都不禁忘我的发出感叹声。如果英子在这里,对于她引以为傲的父亲,不知会送上多少赞赏的言词呢。  “所以它一定会通过转角处和墙壁间的十公分空隙(图九)。没想到居然会为了杀人而特地盖一栋屋子。可是,御手洗先生,这样冰柱就会飞进十四号的换气孔吗?可是……”牛越沉吟道。      “应该是经过多次实验,才把换气孔开在刚刚好的位置。在不加任何外力的状态下,把冰柱放在跳桥式楼梯的最上面,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我也注意到牛越想说什么。  “对了,可是在那滑板的正中央还夹着三号房天狗屋。该里并没有东西可以支撑冰柱滑行呀”  “当然有。”  “是什么?”  “‘天狗的鼻子’呀。”  “啊!”不只我一人这么叫道。  “我总觉得南边的墙壁另有玄机。而且根本没那个必要,还说什么要换气,老是把窗子打开三十公分,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懂了。那整面墙上的天狗面具中,藏着和楼梯延长线形成一直线的鼻子,可是光是那样未免太明显,所以就把整面墙都挂上天狗面具、使那一排变得不显眼。原来是障眼法啊,这个主意真聪明。原来如此。”  “你一定实验过很多次吧?”  “是的,面具的位置也让我费尽心思,冰柱的速度快慢也会造成完全不同的结果……事实上,其他还有很多设计,可是说起来好像是在炫耀,所以我不大想说。”  “不,我很想听。”  “总而言之,因为时间多得是,我编造借口把康平和女儿打发出去,做过很多次实验。我怕冰柱会在中途裂成两半,或是因为滑行距离太长,摩擦生热使冰柱溶解。关于这一点,事先把冰柱做得大一点,是可以简单解决啦,可是留在十四号房里的冰块如果太大,就算把暖气调得再高,一个晚上可能也溶化不了,而且溶化后水量太多也不行。最好能尽量细小一点,而且正好可以滑到十四号房,这个大小尺寸必须事先决定好。可是实地实验后我发现,这么长的距离,冰柱一下子就滑到了,而且出乎意料的,因为摩擦而溶解的量也非常少。”  “可是,溶化出来的水也让你很担心吧?”  “你说得没错。我曾经认真考虑过很多次,打算用干冰算了。可是那样的话,有可能在购买的地方留下线索,所以就放弃了。因此,就必须冒险在菊冈尸体上浇水才行。不,关于水的问题,其他还有很多让我担心的情况。首先,楼梯会留下少许水。还有,当它飞进十四号房时,虽然量不多,但还是会滴到地下走廊,或换气孔下方的墙壁。这点也有可能会被人注意到。不过,走廊很暗,而且屋里又开了一整晚暖气,到了早上如果没被发现,我想应该会蒸发掉。毕竟量很少嘛。”  “说得也是,不过我没想到是用天狗的鼻子。这让我想起关于出口天狗面具的故事。”  “那是怎样的故事?”我问。  “据说从前欧美向日本订购了大量的天狗面具,令面具业者大赚一笔。于是业者接着又作了大量的丑女多福面具出口,结果却毫无销路。”  “为什么呢?”  “因为欧美人用天狗面具来‘挂帽子’。看到天狗的鼻子,却没想到可以用来挂东西的大概只有日本人吧。”  “这么说,从楼梯飞进换气孔之间,没有连接物喽?”大熊警佐说。  “十四号房的换气孔前面是这样。不过那是因为到了这里速度己经非常快了。至于天狗屋的换气孔前面,我在墙上挂了一个饭团形的大型浮雕装饰来支撑。”  (唯有这一点,似乎对读若不太公平,令笔若有点遗憾。不过对于对真实拥有独创见解的读着来说,我相信不会形成太大的妨碍。)  “对了,从天狗屋的鼻子上,飞往第二个楼梯的地方,就算有点马虎也没关系。”我也说。  “有道理,所以才用那种床脚固定的狭窄床铺啊。”尾崎刑警从天狗屋到这里,头一次开口说话。  “那是‘为了固定心脏’。还有薄的电毯,也是为了方便透过寝具杀死他。如果盖的是厚棉被,刀子就很难穿透了。至于从毯子上刺进刀子,是可以杀死人的。不过现实是很奇妙的,这时发生了意料之外,非常幸运的事,和非常倒媚的事。”  “什么事?”大熊和牛越不禁异。同声的问。  “这个计划最巧妙的地方,就是一旦冰柱溶化后,尸体上就只剩下刀子,看起来像是被刀杀死的。此外,由于之前上田一哉的确是被刀杀死的,更会令大家这么认为。”  “原来如此。”  “同时为了让冰柱溶化,那晚他命佣人把暖气开得比平常强。我所谓的幸运,就是菊冈因此热得把毯子拿开睡觉。所以刀子直接戳到菊冈的身体。不妙的是,他是‘趴着’睡的。  “这个计划,本来是在对方‘仰卧’在十四号房床上睡觉的状态下,让刀子正好戳到心脏上。可是菊冈却有趴睡的习惯,因此刀子刺中了右背。不过这一点又带来了另一桩幸运,所以也不能算是倒媚吧。菊冈的个性非常小心、由于发生了自己的司机被杀这种异常事件,光是在门上锁了三道还不够,他又把沙发搬去挡住门,再把桌子堆在上头。因此他身负重伤后,虽然急着想逃到走廊,却没办法打开门。要是没有这些阻挡,在没有刺中要害的情况下,菊冈或许可以负伤逃到会客室也不一定。他使尽最后力气推开挡路的桌子,把沙发向自己的方向推倒。然而这时他己经没力气了。现场的这种状况,正好和上田遇害时的状况互相呼应,偶然形成了滨本先生也没意料到的‘犯人进入室内的痕迹’。”  “没错。关于这一点我算是‘运气很好’。只有一点不太幸运,就是出现你这个人物。”滨本幸三郎看来似乎不怎么懊恼的说。  “噢,我想起来了。”牛越大叫起来,“菊冈死的十一点,我和你在塔上喝白兰地,你放的曲子是……”  “那是《离别曲》。”  “没错。”  “我女儿虽然不喜欢,不过我是因为这首曲子才知道萧邦这个音乐家的。”  “我也是。”牛越说,“可是到现在我还是只知道这首曲子。”  “那是因为教科书上有嘛。”大熊在旁边说。  “那时我要是想起这首曲名就好了。”牛越懊恼的说。  不过就算他从这件事猜出了真相,结局一定也会变得很没趣吧。  “关于这个真相我有个感想。”御手洗站起来说,“当我听说高雷姆的脸从相仓小姐房间的窗户偷看时,我立刻就想到这是常常利用跳桥式楼梯的人物干的,因为其他人恐怕很难想出在滨本先生的地盘——跳桥——把门略微打开这种计划。不过我再想一想,虽然可以举证罪行,却无法证明犯人是谁。要做个实验,解说犯人就是这么做的,是很简单啦,可是并不只有滨本幸三郎一人能够这样做。”  我们一边思索一边点头。  “简单的说,住在一、二号房的人立刻就能动手,如果早川千贺子是在犯罪时刻去塔上的房间,那她也有可能犯案。  “刚才的说明是假定从楼梯顶端让刀子滑下去,但是如果从滑板通过三号房的地点,也就是向上通往三号房的楼梯,从那里如果用手臂增强弹力,让它滑下去的话,虽然不容易,但绝非不可能。因为动机暖昧不明,所以每个人都有嫌疑。在动手前,只要把冰柱做的凶器挂在自己房间窗外就行了。于是我想,这样只好让凶手自己来说明了。也就是把凶手逼得走投无路,这时他所采取的行动,就等于是在招出罪行。像那种穷追猛打、逼人招供的野蛮方法,我可不喜欢。”  御手洗说着看了尾崎一眼。  “我当然己经猜到凶手是谁,既然要逼他,我决定让他以为,他最心爱的东西——也就是女儿的生命,正受到威胁,将被人用和杀害菊冈相同的方法杀死。所以才设计让她睡在十四号房的床上。做父亲的虽然明白这一点,可是当然无法告诉警方女儿会被用什么方法杀害,只好自己想办法阻止。因为他自己就是凶手。同时,幸运的是,外面刮着大雪。咦……雪停了啊。”  外面的风声已经减弱了。  “因为这种杀人方法,必须‘外面声音很大’。因为冰柱滑过楼梯会发出一点声音。”  “原来如此,所以上田命案和菊冈命案才会连续发生。”我说。  “没错。他不能错过暴风雪的夜晚,因为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暴风雪。不过,如果把耳朵贴在柱子上,还是听得见凶器滑过楼梯的声音,所以……”  “那就是蛇的声音。”  “还有女人的啜泣。”  刑警们争相叫道。  “当然,既然是用冰柱,冬天也是一个必备条件。不过,就算今晚外面安静得像坟场一样,我也不在乎,还是打算照计划讲行。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滨本并不知道是谁想杀他的女儿。因此无法‘直接’谈判。但是对方知道杀害菊冈的手法,正打算用同样的方法复仇,这点他明白。他大概以为是菊冈的手下吧。  “这时滨本的想法是这样的。既然跳桥是关着的,犯人也不可能发出声音去打开它,所以大概打算从眼前,也就是主屋东边楼梯的顶上用弹力射出冰柱吧。可是要进一步预测幸三郎接下来的行动就很困难了。他会去东边楼梯吗?这样恐怕会和犯人正面冲突吧,幸三郎会选择这条路呢,还是在西边楼梯阻止凶器滑行呢?很难下判断。可以想得到的行动模式有好几种。也许他会在西边楼梯放上砖头,再跑去东边楼梯也不一定。不过,只有一件事我确信他应该会做,那就是把三号房的天狗面具从墙上拆下。”  我们又说了不知第几遍的“原来如此”。  “可是,这也不一定如此。或许他没去拆面具,而改用别的方法,这多少也有点赌运气的成分。不过,距离天亮时间还很长,犯人不知道会在何时动手,只要不被人发现就行了。光是放一块可以立即搬开的砖头,滨本大概不会安心,他又不可能整晚站在楼梯上。可是天狗鼻子的位置却很微妙,只要拆下这个,将其中几个烧掉或把鼻子折断,便可百分之百的封锁从东边楼梯发动的攻击。不管怎样,我认为他不可能不这么做。  “而且,如果幸三郎在拆卸天狗面具时被人完全目击,他百分之九十九无法辩解。如果是别人,或许还可以说是在床上忽然想到杀害菊冈的手法,可是因为讨厌警方所以单独采取行动。但是幸三郎的情况不同,因为那是他要保护的亲生女儿,如果不跟警方商量,未免太不自然。唯有一个理由,就是‘他是犯人’。除此之外没别的解释。  “可是,那该在‘哪里’目击呢?这又是另一个困难的问题。潜伏在隔壁的图书室里等着吗?可是幸三郎进入三号房前,应该会检查一下图书室吧。因为这时候就算撞见了人,也没有什么不自然的。幸三郎在这个时刻,还可以说他突然想出杀害菊冈的手法。他是建造这座杀人斜屋的始作俑者,照理说立场会变得很可疑,但是如果他坚称这纯粹是偶然,当初在设计时完全没注意到有杀人的可能性,还是可以安全过关,因为他毕竟是位名人。  “总之,不管怎样,他是设计者,对于家中哪里可以藏人,应该比我清楚好几倍。我就算跟他比也赢不了他。不过,如果等到幸三郎上楼后,过了一阵子才上去,抓到他手上己经卸下来的面具,以证据来说太薄弱了。我想你应该不至于这么鲁莽,不过你可以辩解说,你睡不着觉,结果来了一看,就发现三号房被人破坏成这样。以你的聪明才智,或许会利用刚从被窝爬起来的模样,临时拟定作战策略。毕竟那时面具己经卸下了,只剩下西边楼梯,惊动刑警反而对你比较有利,所以绝对必须当场目击你‘正从墙上拆下面具的镜头’。不只如此,为了完全避免事后的麻烦,使事情明快单纯的解决,也必须让你自己亲眼确定我在场。所以那个绝佳的隐藏地点,就成了我的贵宾席。”  “了不起。”幸三郎再次说,“不过,那个面具,高雷姆的面具是怎么做出来的?而且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这是我把头部拆下,去请一位熟识的艺术家做的。”  “可以让我看一下吗?”  御手洗把面具交给幸三郎。  “噢……做得真好,就连细部的伤痕都一模一样,真是高明的手艺。北海道有手艺这么高明的人吗?”  “大概只有京都才有吧。我和石冈有个共同的朋友,是制作人偶的名人,住在京都。”  “啊!”  我不禁叫出声。是那个人!  “到京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  “三十一日晚上从这里出发,就算再怎么赶,也得要三日早上才能做好。我己经事先打过电话,所以非要等到三日晚上才能解决。”  “整整工作两天啊……”幸三郎不胜感慨的说,“你有个好朋友。”  “你请警官跑去京都吗?”我问。  “不,怎么好意思叫警察先生做这种工作呢?”  “可是,我一点也没察觉到。你是什么时候收到做好的高雷姆面具的?”  “这种小问题无所谓吧。倒是日下命案的密室,请你解说一下好吗?”大熊说。  这点我也没有异议。  “可是滨本先生,”御手洗说,“我还有一件事不了解。那就是动机。唯独这点我实在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不可能只为了好玩去杀人。可是你和菊冈荣吉并没有什么私交,你没理由去杀他。这点请你说明一下好吗?”  “喂,在那之前,先说明十三号房的密室吧?还有一大堆事情不明白呢。”我说。  “这个根本不需要说明。”御手洗不耐烦的打断我的话。  “我来说明吧。”幸三郎平稳的说。我以为他要说明十三号房,就不再吭声。  “这样的话,还有一个人有权利听这件事,应该把他也叫来。”御手洗说。  “你说阿南吗?”大熊说,“好吧,我去叫。”说着他就站起来朝十四号房走去。  “大熊先生,那就顺便……”御手洗叫住他,警佐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麻烦你也叫十三号房的‘日下’来好吗?”  这时大熊的表情,不用说,自然是目瞪口呆。我想就算飞碟降落在他鼻头上,从中走出一个双头外星人,他也不会有这么惊讶的表情吧。然而我也没资格笑他。包括我在内,餐桌旁的客人应该都有类似的表情。  当日下和阿南一起出现在会客室时,由于这是一连串忧郁的事件中唯一令人开心的事,众人发出了小小的欢呼声。  “这是从天国回来的日下。”御手洗愉快的介绍道。  “看来天国似乎不需要医生。”  “那去京都的是他喽?”我不禁大声说。  “初江看到的高雷姆幽灵,还有放火烧床铺的也是他。”  “偷吃面包和火腿的也是他。”御手洗明快的说。  “他是最适合扮演尸体的人。因为他是医学系的,用不着使用蕃茄酱,他也很清楚心脏瓣膜的出血量。”  “害我不吃不喝,一下子躲在十号房,一下子在外面等,一会儿又要躲进二号房的柜子,真的快要死掉了。”他快活的说。  看那样子,多少可以理解御手洗为何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他。  “原来如此,在道理上说不通的密室杀人,果然是不可能成立啊。”我说。  “你必须相信逻辑。”御手洗说。  “你叫我去京都不就好了吗?”  “话是没错啦,可是你看起来一点演技也没有。就算你胸前插着刀躺在地上,人家也只会把刀拔起来叫你快起来。而且,死掉一个原本就在的客人,对滨本的压力会比较强。”  “那封恐吓信也是你写的吗?”牛越说,“伤脑筋,幸好我没叫大家做笔迹鉴定。”  “不过我这位朋友说,下次他想写哟。”御手洗拍拍我的肩膀。  “那也用不着连我们都骗吧。”尾崎刑警的声音有点愤怒。  “噢?如果我把计划告诉你,你会二话不说的协助我吗?”御手洗一开口就要讽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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