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中的脸孔,却不是意料中的真昼。而是草加同学的儿时玩伴。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叫作世田谷风子。风子认命地叹了口气,不再挣扎。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学生会教室。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风子,所以将她带往学生会教室。除了学生会的成员之外,风子不会跟其他人产生接触。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草加同学曾经跟我提起这个儿时玩伴。就读另一间学校的她,为什么会穿着本校的制服、出现在本校的校园?我跟风子隔着教室中央的长桌各据一方,长桌俨然成为我们的国境线。而且,我们不约而同地站在对角线上,试图在不算宽广的学生会教室保持一定的距离。教室内的空气似乎有愈来愈稀薄的趋势。我应该率先打破沉默,提出内心的疑问才对,可是却找不到机会开口。如果草加同学在场的话,事情应该就好办多了。风子似乎也跟我有同样的念头,她大概很想知道我怎么会出现在那里,也想尽快跟草加同学取得联系吧。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间宫的声音从学生会教室外面传入耳中。「会长,抓到可疑人物了!」间宫将真昼带了进来。真昼显得有些沮丧。得意洋洋的间宫察觉教室弥漫着异样的气氛,还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女学生,不禁降低了说话的音量,他说:「会长,这位是……?」「辛苦了,接下来交给我处理就好。」我试图保持冷静。间宫虽然不服气,也只能向我行了一礼之后,转身离开学生会教室。教室里只剩下三人。我、风子、以及真昼。不行。空气已经够稀薄了,这下子一定会缺氧。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最后进来的真昼。她跨越充当国境线的长桌,朝着我步步进逼。「你到底想怎样?」我以冷静的态度回应她的攻击。「不想怎样,只是想请你离开这里。」「笑话,这间学校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私人财产啦?」真昼不为所动。「伪君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千早,你是真的喜欢草加吗?」硝烟四起,战火一触即发。造成这种紧张情势的始作俑者,当然是我自己。可是宣告开战的人……却是风子。如今风子正在等待我的答案。我是不是『真的』喜欢草加同学,风子正在等待我的回答。「答不出来吗?」真昼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我清楚地感受到,心中的某种感觉正如气球一般不断膨胀。「我来代替你回答好了。你不是真正喜欢合人,只是想利用他罢了。合人供应笔记让你食用,所以你离不开他,这并不是真正的喜欢。」「不!」我心中的气球突然胀破。「那你喜欢合人什么地方?又为他做了些什么?别说你一直接受合人的照顾,又不是小动物。」「等一下。」一直保持缄默的风子也开口了。「那你又是真的喜欢合人了?」「你、你是谁?」真昼有些不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真的』喜欢合人吗?」「当、当然。」「为什么?请说出二十个字之内的答案。」真昼毫无反抗的能力。「喜、喜欢一个人需要理由吗?」「说得好,那你为什么要求干早说出喜欢合人的理由?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不需要寻求第三者的认同,除非提出问题的人也对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有所怀疑,不是吗?」真昼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开口回答:「因为他不受我的力量影响。」「力量?」「被我碰到的人都会喜欢上我,除了合人之外。所以对我来说,他是一个很特别的人。」「那只是因为他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吧。」胜负已分。「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你又是谁啊,『合人』是你能叫的吗?不熟还装熟,脸皮超厚!」「要我说几次都行,合人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当然对你没感觉。我叫作世田谷风子,是合人的邻居。我不但知道他身上有几颗痣,就连他藏A书的地点都瞒不过我。怎样,有意见吗?」咄咄逼人的风子让真昼为之气衰。「不要把合人当成玩具,他是属于我的。」「把他当成玩具的人是你吧?我只是不希望千早接近合人罢了!」「凭什么?你又不是这间学校的学生,不该接近合人的人是你才对。」「那你又凭什么批评我?对了,之前穿着鲨鱼装在水族馆里面晃来晃去的人就是你嘛!」一发不可收拾。我只能在一旁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完全插不上话。学姊今天好像在学生会教室。教室里面传出说话的声音。我敲了敲门,直接走了进去。学姊果然在里面。可是当她看到我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定睛一看,立刻知道学姊的为难所为何来。教室里面除了学姊之外,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是真昼。她看到我走进教室之后,也跟学姊一样露出尴尬的神情。看来关键是在第三人的身上。教室里面的第三个人,正是风子。她身上还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发现我走进教室之后,她立刻气呼呼地直盯着我。我揉揉眼睛,确定没有看走了眼,也不是在作梦。我运用全部的想像力,还是无法解释如今摊在眼前的状况。风子出现在这间学校就已经很不寻常了,如今她还穿上我们学校的制服,跟真昼和学姊站在一起。不寻常,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思索片刻之后,我试着与风子对话。「你怎么会在这里?不用上学吗?」「跷课。」「你喔……」「不是你要我来的吗?」「呃?」众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我身上。「你说『你想要看我穿绿丘高校的制服』。」「我、我哪有!」「明明就有,你能证明自己没说过吗?」「没说过就是没说过。」我大声反驳,学姊和真昼冰冷的眼神却迫使我改变话题。「算了,这件事姑且不提。你怎么会跟学姊和真昼待在学生会教室?」「这个嘛……」「哪个?」「我们在讨论失物的所有权。」「什么?」「有人把东西掉在路上,我本来想把东西捡起来,可是另外两个人也同时发现路上的失物,所以我们在争论那个东西到底属于谁的。」「这有什么好争论的,当然是属于失主的嘛。」「啰嗦!这只是举例而已啦!」「是这样吗?」我向学姊和真昼寻求答案,却得不到任何回应。「猜拳决定不就得了?」「不要乱出主意,你根本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不是吗?既然讨论不出什么结果,猜拳决定也是个办法。」旁边的真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合人的建议不错,就这么办吧。」说完之后,真昼又转过身来看着我。「能不能请你回避一下,让我们私下谈谈?」「可是……」「放心啦,不会有事。」真昼的脸上挂着微笑,眼神却十分坚定。我只好乖乖地离开学生会教室。坐上回家的电车,我试着整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得出两个结论。其1刮台风了。其2自己正处于台风眼。可是说也奇怪,风子怎么会出现在学生会教室,而且还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她说是我叫她来的,偏偏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我真的说过那种话吗?直到我离开电车来到验票口,依然是半点头绪也没有。出了车站之后,我在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罐咖啡,坐在长椅上回想昨天做过的事情。才从早上起床想到出门上学再想到下午放学的阶段,咖啡就已经喝完了。屈指一数,今天还真是喝了不少咖啡。我打开钱包又买了一罐,坐在长椅上继续回想。放学之后前往水族馆,然后在柿木阪依照惯例遇见风子……我的视线突然被一只运动背包遮住了,背包的主人正是风子。她从我的手中抢走咖啡一饮而尽,再把空罐递了回来。我将空罐丢进垃圾桶,拿起背包往前走。穿过车站前的商店街时,我突然注意到所有的人都在打量着我们。大概是因为他们没见过风子没穿道具服的模样吧。不管有没有穿道具服,风子(以及身旁的我)都是众人注目的对象。一想到这里,我不禁加快了脚步。穿过商店街来到柿木阪,总算是摆脱众人好奇的目光了。我不禁松了口气。「跟你在一起,永远都不会无聊。」「谢谢你的夸奖,人家会不好意思呢。」风子朝着我的脚背用力一踩。「原来不好意思的时候要踩别人的脚,这种习惯还真特殊……痛痛痛!」「这叫恼羞成怒,好好享受吧。」听见我的哀号之后,风子才肯放过我的脚背。于是我一拐一拐地爬上斜坡。风子走在我的前面。我的脚背被踩了一下之后,速度自然大不如前。看着身穿绿丘高校制服的风子,我不禁感慨了起来。当时若风子没考上第一志愿,就会报考绿丘高校,难保不会跟我成为同校同学。到时候穿着同一间学校的制服走在一起的画面,也就成为稀松平常的光景了。「你看什么?」风子回过头来瞪着我,似乎察觉到我的视线。「很少看到你没穿道具服的样子。」「原来你喜欢这种款式的制服啊。」「不是那么一回事啦。」「好看吗?」「好看。」我随口敷衍。「不够诚意,再说一次。」「不要逼我说出违心之论好吗?」「不要当成违心之论就好了。」「没有人可以强制改变一个人的想法。」我一本正经地驳斥风子。她嘴里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对了,风子。」「干嘛?」「这套制服是从哪弄来的?」「从家里弄来的。」「……认真一点,不要唬弄我。」「我没有骗你。」风子凝视远方。「你家里怎么有我们学校的制服?」「我买的。」越听越搞不懂。也罢,反正这不是重点。「你到我们学校来干嘛?」「昨天你不是说过吗?『我遇见一个我们学校的学生,可是学生名册和相簿里面都找不到她的资料。你觉得呢?』。那还用说,当然是其他学校的学生伪装成你们学校的学生嘛。」「这跟你潜入我们学校有什么关系?」「我当然是来找人的。」「不能约在校外碰面吗?」「就是不能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见面,所以才直接潜入校园嘛。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我还真是不懂。」「那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算了。不过那段对话跟你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在暗示我『穿着我们学校的制服潜入校园』吗?」「……」我彻底地无言。这种跳跃性思考也太夸张了。「你不是那个意思?」「为什么你认为我是那种意思?」「那就别说出那种让人会错意的话……算了,反正我也玩得很愉快。」风子指着我的鼻尖。「听好了,我绝对不会认输!」之后又压低了音量。「我欠你一次。」「呃?」「之前你不是帮过我吗?我欠你一次。」这倒让我想起了那件事。之前风子跟同学吵架,眼看着就要打起来了。当时我刚好骑着自行车路过,就载着风子逃离现场。不过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类似的事情在小学跟中学的时候也发生过好几次。高中虽然彼此念不同的学校,做的事情还是没什么改变。「欠我一次跟潜入我们学校又有什么关系?」「算了。」「呃?」「你什么都不用做,我不会输的。」「我好像有点状况外,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件事跟你有关,却不关你的事。」「到底是有关还是无关啊?」我不明白风子到底在说什么,更不知道她的行为有什么意义。真是一头雾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