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早学姊的声音,乘着微风吹进了我的耳中。学姊指的应该是这棵树,错不了。看来这棵大树似乎藏有什么秘密,学姊在问我是不是发现了这个秘密。基本上答案是NO,我根本没发现这棵树的秘密,只是注意到这棵树与其他的庭树不太一样罢了。「跟其他庭树不一样」充其量只是秘密所衍生出来的结果,并不代表秘密本身。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眼前的情况,跟千早学姊无法进食的状况十分类似。「无法进食」只是事情的结果。并不是原因。我所知道的部分,只是「无法进食」的表象。至于造成表象的原因,则是一无所知。同样的道理,我只是注意到这棵大树跟其他庭树不太一样,至于隐藏其中的秘密,则是一点概念也没有。这两种情况的共通点,就是学姊不希望他人得窥「秘密」的真相。所以学姊才会对我报以冷酷的眼神。仔细想想,还真有点悲哀。其实我满喜欢千早学姊的,虽然没有像山崎所说把学姊当作女朋友的意思,不过我对学姊还是有某种程度的好感。如果是我的错,我会二话不说立刻道歉,而且只要我主动示好,相信学姊也不会不给我好脸色看。基于上述原因,我总以为学姊跟我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都住在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的大同世界。可是学姊却说她是「另一边的人」,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学姊心中有个「秘密」,而且是深藏内心的禁忌,不容他人碰触。学姊的眼神令我难以忍受,于是我轻咳了两声。「学姊,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吗?」学姊似乎吃了一惊,脸上浮现出歉疚的神情。「对、对不起。草加同学。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只是……」「只是?」「只是不希望你接近这棵树。」学姊压低了音量。慑人的眼神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左右为难的视线。「好吧,是我不对。」「不不不,也不能怪你。」窒息的沉默笼罩在我与学姊之间。「我该告辞了。」于是我点头致意,离开了学姊的家。「我回来了。」没有回应,姊姊大概不在家。手机的时间显示四点半,姊姊还要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今天真的是有些累了。我踩着沉重的脚步,走十楼梯。笑容可掬的学姊以及冷若寒霜的学姊同时浮现脑海。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学姊?第一次造访学姊家的时候,学姊露出有别于学校的温柔神情,还说那才是真正的她。不过,那是真的吗?或许在学校时的冰冷表情,才是学姊的真实面貌吧。我用力的甩头。现在想这些也是无济于事,学姊就是学姊,没有什么真假之分。我不喜欢冰冷的学姊,比较喜欢温柔可人的学姊,就是这样。于是我打开房门。一只兔子映入眼帘。「回来啦?」兔子就坐在书桌前面。那当然不是真正的兔子,而是穿着兔子服的风子。我已经懒得问她是从哪里进来的了。房间的窗户微微开启,风子八成是从自家二楼的窗户爬进我的房间。不过她在我的房间做什么?「风子,你在干嘛?」「没什么。」风子趴在书桌上,凝视着虚空的一点。书桌上放着一把空气枪,那是中学时期老爸买给我的玩具。这把空气枪被我闲置在抽屉里面好几年了,现在怎么会出现在桌面上?椅子被风子占据,我只好坐在床上。「你把空气枪放在桌上干嘛?」「没什么。」风子头也不回,冷冷地丢出一句回答。看来她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过风子心情不好已经不算是什么新闻了。「你最近常常不在家,为什么?」风子突然冒出一个问题。「这……也不为什么。」「是不是到『学姊』家去了?」我为之一愣,风子怎么知道我的行踪?知道我去学姊家的人只有姊姊而已,难道风子有超能力吗?直觉告诉我现在最好不要说实话。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有这种感觉。一旦确定了风子的假设,事情铁定会变得没完没了。「不、不是啦,我只是出去玩而已。」「出去玩?真难得。」坐在椅子上的风子一个转身,与我面对面。随着风子转身的动作,兔子的耳朵看起来特别可爱,与现场剑拔弩张的气氛相当不搭调。风子站了起来,坐在我的旁边。弹簧床被压得叽叽作响。「……你身上有陌生的味道。」我的心脏差点停止跳动。「不是我家、也不是你家的味道。而且……这个味道是EarlGrey。你喝了红茶?是谁泡给你喝的?」「光凭味道就闻得出来?」「那当然。每一家都有每一家特殊的味道,生活习惯不同,味道也会跟着有所变化。」风子站了起来。「算了,今天就饶了你,下不为例。」风子拿起桌上的空气枪,跨过窗户回到自己的房间。「那、那是我的空气枪……」心虚之余,微弱的抗议被窗外的凉风吹得烟消云散。风势变强了。我关上窗户,还不忘上锁,然后躺在床上。学姊和风子真是莫名其妙。这真是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当天晚上,我作了一个梦。我独自站在风车的不远处,夜幕低垂,繁星点点。风车的扇叶正无声无息地缓缓转动。风车下面坐着一个人,我知道是谁。那个人就是千早学姊。学姊穿着绿色的睡衣,抬头看着星空。我朝着学姊走去。学姊发现我之后,惊呼一声。「这不是草加同学吗?怎么啦?」我为之词穷,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是一场梦,无论作梦的人愿不愿意,本来就是难以解释、又超脱于既有逻辑之外。发现我的尴尬之后,学姊嫣然一笑。「还记得我曾经说过你是个怪人吗?」「嗯。」「那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作梦吧。」「嗯,没错。」学姊拍拍自己的屁股,从地上站了起来。「陪我走一走吧。」于是我依言跟在学姊的身俊。难以言喻的烕觉。这是一场梦,我很确定,可是眼前的学姊却又十分真实。「草加同学,请答应我一件事。」「什么事?」「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沉默了几秒钟之后,我才开口回答:「意思是学姊不想跟我有所牵扯吗?」「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学姊连忙摇手。「我只是想跟你保持距离。」学姊背过身子。「我不擅于跟别人交际。之前我不是说过『中学时期的同学都不在班上,所以我被其他同学孤立』吗?那不是真的,我在中学的时候也没有朋友,总是孤单一人。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交到朋友。」背过身子的学姊继续说下去。「所以你肯当我的朋友,我真的很高兴。原本我以为这辈子再也交不到朋友了呢。我很看重你这个朋友,不希望惹你生气,让你讨厌。」「这跟保持距离有什么关系?」「一旦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一定会离我而去。我希望在你面前扮演学姊的角色,你对我多好,我就对你多好。至少在你的面前,我希望自己是个这样的人。」我思索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今天我接近那棵树,就是缩短彼此距离的行为吗?」「是的,我不希望你接近『真正』的我。」「可是……就算知道学姊的真面目,我也不会讨厌学姊。学姊不就是学姊吗?」「不,到时你一定不肯跟我交朋友。」「为什么?」「因为……」学姊转过身来。「我是幽灵。」之后我就醒过来了。伸手往前额一抹,才发现我已全身是汗。相当逼真的梦境。看看墙上的时钟,清晨五点,还不到上学的时间。我从床上起身,走进浴室冲澡。5猫与风车第二天,我带着活页纸来到学生会教室。学姊依然以一惯的笑容迎接我的到来。说真的,我松了口气。千早学姊还是跟往常一样,将我带去的活页纸撕成碎片送入口中,接着嘴角旋即泛起了幸福的笑容,仿佛昨天的事情从未发生似的。或许学姊真的希望昨天的事情从未发生,所以才会采取一如往常的态度。既然如此,我也不能让学姊的苦心付诸东流。我也忘了昨天的事吧。不过……梦中的学姊却令人难以忘怀。学姊在梦中希望与我保持距离,还说我知道了她的真面目之后。一定会离她而去。而且……「草加同学,你怎么啦?」「啊?」「为什么一直在看桌子底下?掉了什么东西吗?我跟你一起找好了。」「不、不是,我没掉东西。」其实我是在看学姊的双脚到底还在不在,不过这句话当然不能说出口。预备铃声响起,我准备离开学生会教室。「草加同学,请等一下。」「什么事?」「下个星期天有空吗?我想请你陪我去一个地方。」我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星期天,我跟学姊约在武藏台车站会合。走到验票口之后,学姊已经在那里等我了。学姊戴着蓝色的草帽,还背着一个小小的旅行袋。「让你久等了。」「学姊,迟到的人是我耶。」「没关系啦,我早就想说这句话了。」好吧,我没意见。我与学姊坐上了电车。学姊的心情似乎不错。现在的她不是学校中的「百万学姊」。而且跟平常的样子比较起来,学姊的笑容也显得格外灿烂。今天的乘客不多,我跟学姊坐在车厢中央的位置。「要去哪里?」「去了就知道。」学姊伸手在旅行袋里面摸索,拿出一个东西。原来是糖果。「请。」「……谢谢。」我挑了一颗糖果送入口中。学姊跟我在「铃挂台」车站下车。铃挂台站是个悠闲恬静的住宅区,店家没有武藏台站那么密集,只有一间中型规模的超市。以及两家便利商店。「好。」千早学姊不知道从旅行袋里面拿出了什么。仔细一看,原来是粉红色的毛巾。「请你闭上眼睛,蹲下来好吗?」我依言行事,直接跪在地上。「把眼睛闭起来。」才刚闭上双眼,毛巾就覆盖在我的眼皮上。「学姊,这样我什么都看不见。」「抱歉,我希望可以暂时保持这样前进。」「蒙着眼睛?」「对,蒙着眼睛。」可是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要我迈开脚步,还真的没有想像中的容易。发现我的迟疑之后,学姊握住了我的手。「我会牵着你的手,好吗?」于是在学姊的带领之下,我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学姊不时做出指示,提醒我什么地方要右转,什么地方的路比较狭窄。失去视力的我,只能依赖学姊的引导。这种感觉相当奇特。移动身体的是自己的双脚,自己却在他人的引导之下走在陌生的道路上。印象中过去也有过类似的感觉。我突然想起了一只猫。我家附近住了好几只野猫。有时从学校回来、或是外出购物时会碰到野猫。这些野猫对于附近的地形地物十分熟悉,个个部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有一次从车站返家的途中,我试着跟踪一只野猫。那只猫是白色的,四条腿相当修长,尾巴也十分纤细。发现我在身后跟踪之后,白猫停下了脚步,之后或许是觉得我不构成威胁,又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走在前面的白猫频频回头,似乎是在确认我有没有跟上来。白猫沿着小路转了好几个弯,走过好几处必须侧身而过的窄巷,行经之处都是我未曾走过的陌生小径。白猫对这些小路的熟知程度令人咋舌,而我自己竟对自家周围环境如此陌生,这也让我感到汗颜。就在我陷入原地打转的错觉时,眼前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吸引了我的注意。原来是我家。跟踪白猫的同时,我在不知不觉中回到了温暖的家。若有所悟的我猛然转身,只见白猫喵了一声之后,朝着另一个方向缓步离去。我认识那只白猫,或许那只白猫也认识我吧。白猫发现我跟在身后,大概以为我是迷了路,所以才特地带领我回家。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这种感觉。「草加同学,我要把毛巾拿掉了。」这句话将我拉回了现实世界。取下毛巾的瞬间,双眼顿时恢复了视力。学姊的脸庞映入眼帘。我突然觉得眼前的学姊好像那只白猫。我摇了摇头,重新看向眼前。「啊,学姊。」「我们到了。」「到哪里?」学姊指着前面的风车。我跟学姊正站在风车的前面。没错,就是我平常在教室里看到的那个风车,三枚白色的扇叶正懒洋洋地慢慢转动。风车就像是一棵大树耸立在森林的中央,建造在人为开垦的一块空地上。「我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