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个改变卻產生意想不到的副作用。有一次,跟大上一起担任值日生的女同学不经意地跟大上提起他的改变,结果大上的回答竟然是「沒办法,世田谷会罵人」。这句话在班上造成「貓在钢琴上昏倒了」的效应。口耳相传的结果,「世田谷会罵人」变成了「世田谷会伤心」。「事实」成为加油添醋之后的「流言」。之后流言不但长了腳,甚至还生出翅膀。简而言之,最后变成了「世田谷喜欢大上,为了制造跟大上交谈的机会,才自愿替班上同学传话」。甚至还有人认为大上不做值日生的工作,是出於我的唆使……我的生活圈向来与流言的传播范围沒有交集,压根儿就不知道流言的存在。或许是暗恋大上的女同学出於嫉妒,才会恶意中伤我吧。总而言之,流言在恶意与嫉妒的灌溉之下,一天天地成长茁壮。最后,班上的几个女同学把我带到校外,警告我不准再接近大上。「我还是想跟妳道歉。」「……好吧,我可沒逼你。」我皱起眉头,双手交叉在胸前。大上见状,立刻低头致歉。「对不起。」这家伙还真老实。不知情的路人看到这一幕,說不定还以为我在欺负他呢。「好,沒事了。」我摸摸大上的头。「她们只是口头警告而已,又沒真的动手。」「那种感觉一定很不好吧。」「不会啦,我才懒得理会她们呢。」再說合人也及时出现,带著我逃离现场。他真是一个怪人。每当我跟別人起冲突的时候,合人就会适时地现身。从幼稚园开始,历经小学、中学,不管是单方面的挑衅或是两方面的口角,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合人总是会把我拉开,或是充当和事佬。不过进了高中之后,由於我们唸不同的学校,刚开始我还以为类似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呢。被班上的女同学押到校外的时候,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合人。即使是在跟那些女同学唇枪舌战的当口,我心裡面还是期待刚好路过的合人可以替我解围。不过我跟合人唸的学校不一樣,可能性几乎是零。现在他应该正在跟开学典礼见到的那几个陌生人一起有說有笑的吧。可是說也奇怪,合人居然骑著自行车出现了。假装路过的他对我使了个眼色,趁著班上的女同学不注意的时候,我立刻跳上了合人的自行车,顺利地脫离险境。当时的合人真的很英勇。就像是……就像是白马王子一樣。「……世田谷?」大上的声音将我拉回了现实。「沒、沒事啦,就这樣吧。」說完之后,我急急忙忙朝著贩卖部前进。果然不出所料,炒面面包卖完了。我只好一边啃著火腿蛋三明治,一边在心裡面诅咒大上。入夜之后,我換上熊熊道具服,再度出现在学校的屋顶。绵羊早就已经等在那裡了。看到我之后,对著我嫣然一笑。「我还以为妳不来了呢!」……这个人虽然讨厌,不过她的长相和声音还真是甜美,足以中和我对她的负面观感。其实我今天的目的是为了向她兴师问罪,如今这股气势早就已经消失无蹤了。「怎麼說?」「因为我冒犯了妳。」大概是指亲吻吧。事实上那算是我的初吻,不过有人主张同性之间的吻不能算数,因此就技术层面上而言,我依然保有自己的初吻。「我沒放在心上。」「是吗?我可是一直耿耿於怀呢。」绵羊轻轻晃动怀中的枪身。既然耿耿於怀,当初又何必这麼做?「妳到底有什麼用意?」「这是一种仪式。」「仪式?」真是夠了,她不想活了吗?「希望妳永远幸福的仪式。」绵羊闭上双眼,双手放在胸前。来福枪的枪身搖搖晃晃的,好像随时会倒下。今晚的天气不错,天上的星星清晰可见。绵羊看起来相当愉快,不知道遇上了什麼好事。我決定装作沒听见。绵羊从口袋裡掏出巧克力。差不多跟骰子一樣大小的方形巧克力上面,刻著小小的英文字母。绵羊将巧克力往我这边一丟。我顺手接住巧克力一看,上面的英文字母是「L」。接著绵羊又丟过来好几颗巧克力。继L之后,依序是O、V、E。LOVE。「妳吃错药了吗?」「不,这是我示爱的方法。」示爱的方法?我把四颗巧克力同时丟进嘴裡。绵羊喜孜孜地欣赏我吃巧克力的模樣。「风子,看来妳真的沒发现。」绵羊的语气带著一丝戏谑。「……发现什麼?」「沒事,当我沒說。」绵羊抬头看著星空。好一个欲擒故纵的话术。不过转念一想,其实我也不必太过认真。毕竟对方可是流星公主,就算出现再多的奇言異行,也是理所当然的。我反而比较想知道绵羊喜欢的对象到底是谁。像她这麼漂亮的女生,不知道会喜欢上怎樣的人。「绵羊,妳喜欢怎樣的人?」绵羊抱著枪身略事思索之后,才煞有介事地开口:「像星星一樣的人。」「星星?」「沒错。眼睛看得见,卻碰不到也摸不著的人。」說完之后,还拿起来福枪指向天空。「所以只好打下来。」「是哦,妳跟他在哪认识的?」「……妳今天似乎特別八卦。」「八卦?还好吧。难道妳跟他的邂逅这麼见不得人吗?」绵羊搖头否认,食指在半空中画起了圈圈。「开学典礼当天……算是一见钟情吧。」「妳是本校的学生?」「那当然,看制服就知道了。」绵羊笑了出来。我有点想要知道绵羊的身家背景。包括她是几年级、住哪裡、真实的姓名又是什麼。不过这似乎有点违背常理。现在的绵羊就是绵羊,沒有第二个身分。入夜之后在屋顶上擊落星星的少女,就是我眼前的绵羊。询问真实姓名或是住址,似乎是朋友才会做的事。问题是我跟绵羊不是朋友。勉強說来,我跟她只是萍水相逢,称不上是彼此尊重、互有好感的朋友。「那个人真的很酷,就像肉食动物一樣。」肉食动物?「那个人总是独来独往,似乎不喜欢跟人群接触。休息时间也是一个人行动,真的很酷。」绵羊的表情有些靦腆。应该只是不擅交际的人吧,我心想。不过我並未戳破绵羊的美梦,总觉得那应该是少根筋的人才会做的事情。绵羊不断地在半空中画圆,画著画著突然指著我。「现在该我发问了。」「天蠍座、AB型,喜欢吃汉堡和炸雞,讨厌吃埃及野麻婴。」「我要问的不是这个。」「妳想问什麼?」「妳喜欢怎樣的人?」「……」十分直接了当的问题,令我不禁陷入了沉思。左思右想,找不到敷衍搪塞的方法,看来我还是太嫩了。「妳总有喜欢的人吧?」「……有是有啦。」「是怎樣的人?」该怎麼形容才好呢?真是一大难题。我试著想像合人的模樣。「总是呆呆的。」绵羊使劲地点点头。「优柔寡断、缺乏魄力、担不起责任、神经跟恐龙一樣大条。对別人特別好,对我卻格外地严苛,只不过要他帮忙提个东西,就在那边抱怨连连,既小气又沒风度。」绵羊的嘴角泛起一丝笑意。「然后呢?」「还有什麼然后,就这樣了。」「虽然有那麼多缺点,妳还是满喜欢他的吧?」我无法否认,这也是我对自己最感冒的地方。「我也不愿意啊!从小到大一直黏在一起,多少也会日久生情嘛!」「妳骗人。」「呃?」「妳一开始就很喜欢他了。日久生情不是妳的作风,妳就像肉食动物一樣,天生具备辨別猎物的能力。当妳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自然就会在『恋人』、『朋友』、『敌人』这三个选项之中将他分门归类了。」相当刺耳,不过卻是真话。「告白了吗?」妳见缝插针的本事可是真了不起啊。也罢,反正她也不可能跟合人碰面,我就满足她的好奇心吧。「我已经暗示他好几次了。」「结果呢?」「不痛不痒,一点感觉也沒有。」「那当然啰,远距离射擊怎麼会有效果嘛。」「……」相当刺耳,不过卻是实话。「妳的做法就像射擊两公里远的目标一樣,如果对方是纤细敏感的人也就罢了,可是妳的目标卻是百毒不侵的絕缘体呢。面对这种人不能留情,一定要卯起来步步进逼,在零距离的状況下一枪毙命才行。」說到这裡,绵羊突然自我解嘲了起来。「其实我也沒有资格批评妳啦。远距离射擊不容易被对方察觉,可是近距离射擊卻是一颗子弹決胜负,赢了就是天堂,输了就是地狱,沒有再来一次的机会。」确实有几分道理。我的子弹打不到对手,或许我根本不该对合人的敏感度抱持任何希望。仔细回想起来,我还真的从未明确地告知对方自己的心意。或许我躲在远处开枪的时候,其实也只是抱著姑且一试的投机心态罢了。真的要跟合人展开近距离肉搏吗?我一想到就害怕。就算不跟合人攤牌,他一樣会替我提东西,一樣会陪著我逛街,我们还是会黏在一起。不过这种不自然的关系无法维持太久。「儿时玩伴」的王牌,在战场上是起不了作用的。就在我犹豫不決的时候,合人的心房不就被千早学姊的短箭给射中了吗?可是我依然鼓不起接近合人的勇气。「妳的脸色不太好看,沒事吧?」或许是察觉到我內心的不快,绵羊试图替我加油打气。「今天就让我为妳射下星星吧。」「不要。」「啊?」「我不需要別人替我实现愿望。」绵羊眨了眨眼睛,显得十分疑惑。「为什麼?」我叹了口气。「妳见过神吗?」「嗯……至少在车站和我家附近沒见过。妳呢?」「我也沒见过。不过参加入学考试的时候,我真的相信神的存在。」於是我娓娓道来。「入学考试的前一天晚上,我坐在书桌前唸书。当时已经很晚了,我卻沒心情睡觉,心裡面充满了紧张与不安的情绪。模拟考的成绩虽然不错,正式考试的时候卻未必能发挥平日的水準,一想到这裡,我就慌了手腳。在这种情況下练习解题当然是一点效果也沒有,问题集上面的题目彷彿全都变成了外国字,看了好几遍还是看不懂。而且题目不是法文或英文,而是斯瓦西里语或是罗马尼亚语之类的冷僻语言。当时我真的很絕望,觉得自己铁定考不上。」真正让我絕望的原因其实是「就要跟合人分开了」。不过在绵羊面前,这句话可不好說出口。「所以我向神许了一个愿望,有生以来的第一次。神啊,请让那个住在我隔壁、正在呼呼大睡的笨蛋落榜吧。我不在乎自己有沒有考上,別让那个笨蛋考上就好。做法由您挑选,让他突然肚子痛也行、被车撞到也好,甚至是前往试场的途中遇到即将临盆的產妇、被路人误以为是產妇的老公,结果跟產妇一起被救护车载走都可以,我沒意见。」我偷偷瞄了绵羊一眼,发现她正聚精会神地听我說话。「结果神真的实现了我的愿望。考试当天,我的状況好到不行,考卷上的题目熟悉无比,每一题都难不倒我。虽然跟我的愿望有所出入,不过只要我顺利考上,照樣能跟他唸同一所学校,结局还是堪称完美。可惜神是公平的,祂实现了我的愿望,让住在隔壁的傻瓜名落孙山,卻也让我『不小心』考上了。或许这是神对我随便许愿的一种惩罰吧!」說完之后,我大大地叹了口气。「所以我告诉自己,以后不要轻易许愿。」「原来如此。」绵羊以怜悯的眼神注视著我。「不过这是我的经验,未必能套用在妳身上,所以妳还是尽管许愿吧。或许天上的神也是看人来实现愿望的吧。」可是直到午夜零时鬧钟响起,绵羊都沒有射擊天上的星星。刺耳的铃声宣告考试时间的结束。监考老师收回考卷之后,头也不回地步出教室。呼,好累。我頹然趴在桌上,小憩片刻。期末考试终於结束了。前几天的挑灯夜战收到了效果,结果还算差強人意,至少可以免除补考或是暑期辅导的厄运。回家吧。离开教室之后,我朝著自行车车棚前进。今天的天气满炎热的,毒辣的阳光毫不留情地洒在我身上,震耳欲聋的蝉鸣更宣告溽暑的到来。回家之后,一定要开冷气清涼一下。不知道合人回家了沒有……「世田谷风子。」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下意识回过头去。果然不出所料,大上就站在我的身后,手边也牵著一辆登山车。「找我有事吗?」「我要跟妳比赛。」「比赛?」我为之一愣。「从这裡到车站,骑自行车決胜负,怎樣?」莫名其妙。「我家跟车站不同方向,为什麼要接受你的挑战?」「是、是哦?我还以为妳也跟我同方向呢。」大上难掩內心的狼狈。他是想做什麼啊?这家伙还挺有意思的,我心想。人虽然蠢了点,卻还不算太坏。至少比那些联合起来跟我过不去的女生好多了。「为什麼想跟我比赛?」「因为妳的自行车满炫的。」「……好吧,我接受。」「真的吗?」欣喜若狂的同时,大上的脸上也浮现出不解的神情。「不过做事情总要有动机,不如我们来赌上一赌好了。」「赌什麼?」「这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