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细致的声音传入耳中,不比世界女高音逊色。「我叫风子,世田谷风子。」她真的很漂亮,令人不禁自惭形秽的美丽。卷翘的睫毛、细致的眉形,身上还隐約传来柑橘类的香气,大概是擦了香水吧。「那妳呢?妳叫什麼名字?」「我?」对方打量著我身上穿的道具服,嘴角浮现出一抹浅笑。「绵羊。」「这是妳的名字?」「沒错,就是绵羊。很奇怪吧?」「名字就是名字,沒什麼好奇怪的。」话虽然此,心裡面还是不怎麼舒服。她一定是看到我穿著绵羊道具服,所以才随便掰出这个假名来敷衍我。不过话又說回来了,那又怎樣呢?如果她真的想欺骗我,大可捏造一个更逼真的假名,既然以我的打扮当成取假名的依据,摆明了就是不想让我知道她的真实姓名。也罢,在这种地方抱著一把来福枪的人,本来就不可能表明身分。自称绵羊的女生稍微调整她的坐姿。「风子,妳真是个有趣的人。」风子?除了我的家人、枫姊和合人之外沒有人会叫我风子,学校的朋友(或是同学也行,反正沒那麼亲近就对了)都是称呼我为「世田谷同学」,要不然就是「世田谷」。或许是察觉我內心的突兀吧,绵羊又开口了:「『世田谷』唸起来很饶舌,还是『风子』比较可爱。」可爱?第一次遇到有人觉得这个名字很可爱,我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不过这不是重点。「妳在这裡做什麼?」虽然蠢了点,卻是十分合理的问题。「等待。」绵羊指著天空。「等待那颗星星。」星星?「那颗星星会在今晚十二点落下,我的愿望也得以实现。」……基本上,会在这种时间抱著来福枪坐在屋顶上的人,就算說出这种话也不足为奇,反唇相讥反而显得我跟她一般见识。所以我決定当个听眾就好。「也就是說,我要让那颗星星变成流星。」「这麼做不太好吧?」「沒关系,反正『天上星有如恆河沙数』嘛!」說完之后,绵羊朝著我笑了一笑。……她是在开玩笑吗?还是在消遣我?不过绵羊手上真的拿著一把来福枪,看来並不是随便說說而已。「实现愿望?」「是的。」「妳许了什麼愿?」绵羊脸色一沉,旋即又堆满了笑容。「我喜欢一个人。」绵羊闭上双眼,伸出食指在半空中画圈。「不过我很胆小,不敢让那个人知道我的心意。光是看到那个人,就会让我心跳加速、喉咙干涩,紧张得一句话都說不出来,所以我的愿望就是让那个人知道我喜欢他。」「就这樣?」「沒错。」「接下来呢?不想跟他交往吗?」「这个嘛……嗯?」急促的电子音效声突然传来,绵羊将放在腳边的鬧钟按停。鬧钟的声音。难不成……我靜靜地等待局势的变化。可是世界依然故我,什麼事情也沒发生。……沒有醒来,表示这不是梦境。如果是做梦的话,鬧钟响起的同时,我应该也跌落床下了。「时间到了。」绵羊站了起来。坐著的时候还看不出来,一站起来才发现绵羊比我高出许多,应该跟枫姊差不多吧。只见绵羊拿起来福枪,瞄準天上的目标。我凝视著绵羊的指尖。绵羊扣下扳机。我的耳朵听到「咪嚓」的声音。声音並不大,不过在万籁俱寂的环境中,听起来还是格外地清楚。我抬头看著天空。一颗距离北极星差不多一指之遙的星星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光芒,消失在地平線的彼端。流星。绵羊闭上双眼,握紧双手贴在前额,模樣甚是虔诚。向流星许愿的绵羊真的很美,她的美丽都在许愿的那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流星消失之后不久,绵羊缓缓地睜开双眼。「这樣就沒问题了。」绵羊的脸上绽放出醉人的笑容。接下来的动作十分迅速。她开始分解枪枝。将来福枪分解成好几个部分之后,收进运动背包。动作十分熟练,看得出来並不是新手。来福枪在她手中像是大型玩具一樣,分解起来毫不费力,就跟呼吸一樣自然。她到底是何方神圣?「事情办完了,回家吧。」「等一下。」我出声叫住準备离开屋顶的绵羊。「有事吗?」绵羊回头看著我。「妳到底是什麼人?」「我不懂妳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管妳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的,我只想知道妳真正的目的是什麼。」「目的?刚刚不是說过了吗?」「沒错,可是我不相信。」「……好吧。既然妳这麼說,我就告诉妳吧。」绵羊的表情十分严肃。紧张的气氛降临在我跟绵羊之间。「我是正义的使者。」「……什麼?」「邪恶总是在暗夜中蠢动,所以我将来福枪装在运动背包裡面,好随时惩奸除恶。」「……不要耍我。」「咦,不喜欢吗?那換个說法好了。我是可怕的死神,徘徊於夜晚的街头,专门猎杀危害世间的恶灵。我在学校裡面还挺有名气的呢!如果沒听說过我的传奇,就表示妳可能沒什麼朋友。」「夠了!」我生气了。原因不是绵羊不肯說真话,而是最后那句「沒听說过我的传奇,就表示妳可能沒什麼朋友」激怒了我。不为什麼,只因为被她說中了。不愿面对的真相被陌生人挑明了說,任谁都会恼羞成怒。「妳以为妳很了解我吗?」「我对妳是不怎麼了解,不过我只要了解重点就好。」「什麼叫做重点?」绵羊的双唇突然印上了我的嘴唇。整个过程有如电光石火,实在不能称之为亲吻,不过绵羊的双唇确实与我有了亲密的接触。「妳是个很可爱的女生,这就是重点。」绵羊往后退了一步。「后会有期,风子。」丟下满脸错愕的我,绵羊离开了夜幕笼罩的屋顶。3自由式早上醒来之后,合人站在我的面前。他日不转睛地凝视著我,眼神十分溫柔。……又是这个梦,我已经受夠了。「我这个人就是太迟钝了,所以之前一直沒注意到。不过,现在我总算是明白了妳对我的一番心意。」好好好,又是同樣的模式。合人逐渐贴近我的脸。……咦?今天的梦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樣。「风子,闭上眼睛。」「啊?」「还是妳比较喜欢睜开双眼?」无视於我的错愕,合人愈贴愈近。豁出去了。於是我闭上双眼……然后从床上跌了下来。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代的鬧钟,正不知死活地兀自作响。我顺手抄起鬧钟,直接丟向牆壁。当啊啊啊啊啊!鬧钟发出清脆的撞擊声之后,停止了运作。之后我又抡起床边的球棒一毫不留情地朝著鬧钟挥去。每挥动一次球棒,鬧钟就会发生一次形变。直到鬧钟再也不是鬧钟的时候,我才恢复了平靜。「……该去上学了。」我踩著蹒跚的腳步走下楼梯。穿上制服走出玄关之后,跟合人碰个正著。合人的脸色不太好看,就好像是把疲劳与睡眠不足搅拌均勻之后,放入冰箱靜置一晚的感觉,难怪枫姊会放心不下。「我今天听到好几声巨响。」「怎樣的声音?」「拿球棒敲东西的声音。」还是被合人听见了。合人就住在我家隔壁,房间正对著我的房间,中间只隔著两扇窗戶而已。只要其中一方弄出太大的声音,就会被另一方听见。「这是一种仪式。」「仪式?」「将符咒溶於小苏打水,连续三个晚上喷洒於鬧钟,第四天的早上再以球棒重擊鬧钟之后,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这在我们学校算是满流行的一种仪式。」「真的吗?」我拿出前阵子以原子笔和手帕制作的白旗,随手挥了两下。「『原来是在开玩笑,真有意思。』」合人的回答让我大为满意,於是我将白旗收进书包。这才发现合人正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不要一直看著我好吗?会让我想起今天早上的那场梦。「为什麼不敢看我?」「不为什麼,难道你连天空为什麼是蓝色的都需要理由吗?」总不能让合人知道不敢看他是因为今天早上的那场怪梦吧。合人叹了口气。「反倒是你自己,最近好像少了什麼霸气,枫姊担心得很呢。」合人为之一惊。「老姊跟妳說了什麼?」「就說你最近沒什麼精神,总是呆呆的。」「我才沒有呆呆的,我只是看起来呆呆的而已。这是天生的,又不能怪我。」「谁管你是不是天生的,反正在別人眼中,你就是呆呆的嘛!」「这……或许吧……」合人陷入了沉思。「最近妳好像很少等我。」「等你?」「在车站等我啊。」「拜託,我才不是在等你。」「不要假了。」「你就这麼想帮我提东西吗?」「倒也不是啦。」合人忿忿不平地低下了头。「不管怎樣,別在枫姊面前露出这副死樣子就对了。」「也是……」合人有气无力地朝著柿木阪车站走去。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钟声响起,上午的课程终於结束了。我二话不說,直接冲向贩卖部。最近贩卖部的生意不错,有时还买不到我最喜欢的炒面面包呢。所以我的动作得快一点,赶在其他人之前抵达贩卖部才行。才刚走出教室,我就被人从后面叫住。「世田谷风子。」声音十分低沉,而且直呼我的全名。既然有人叫我的名字,我当然是想也不想就直接回头。同班同学大上就站在我的身后。大上目不转睛地凝视著我,略显杂乱的浏海盖住了双眼,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只见他双手插在口袋裡面,好像有些欲言又止。(插图028)「什麼事?」「上次那件事真的很抱歉。」「上次?哪件事?」「之后我被班上的女同学唸了好久。」原来是那件事。我回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正打算回家,结果被班上的同学带到校外,最后还被修理了一顿。「算了吧。只要你继续无视於我的存在,那件事自然会成为班上同学茶余饭后的八卦话题,然后逐渐被大家淡忘。」「嗯,有可能。不过……」大上吞吞吐吐的。真是伤脑筋,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欺负他呢。我跟大上其实沒什麼交情。事情发生在六月中旬,当时我跟大上同时担任班上的值日生。大上在班上也不怎麼活跃,很少见到他跟其他同学走在一起。午休时间总是一个人四处閒晃,印象中也沒参加什麼社团活动。或许他也跟我一樣,是个不适应团体生活的人吧。不适应团体生活也就算了,连分內的工作都不肯做,才是他最大的问题。每次一下课,大上总是溜得不见人影,从来沒履行过值日生应尽的义务。我对他的这种行为十分感冒。值日生是大家轮流担任的,沒道理他可以免除在外。可是說也奇怪,大家对他的行为似乎视而不见,也沒什麼意见。我跟大家不一樣,敢让我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工作,简直就是向天借胆。第一堂课被他逃过了,可是从第二堂课开始,我就抓著大上去做值日生的工作。其他跟大上搭配的值日生不计较,我可不能容许他占这种便宜,这不但对我不公平,也无法向班上的同学交代。一开始大上当然很不情愿,最后还是乖乖地去做值日生的工作。我对大上的表现十分满意,不过这件事卻在日后让我惹上了麻烦。班上的女同学只要有什麼事情必须交代大上,都会透过我来转达。例如参加委员会的会议、或是要求他执行班级委员的工作,甚至连明天轮到大上担任值日生的这种小事,也要由我出面告知。一开始我拒絕担任班上同学的传声筒。可是少了我的提醒,大上就开始不交报告、不出席委员会议。他的解決方法也很直接,不是眼睜睜地让负责收报告的同学被老师斥责一顿,就是找其他的倒楣鬼代替他参加会议。通常遇到这种情況,我总是会出面数落大上一顿。只要我一站出来,大上心裡面再怎麼不甘愿,还是会乖乖地听话。久而久之,我真的成为班上同学的传声筒了。只要我命令大上做事,他就会說「我不喜欢跟別人一起合作」。看在我的眼裡,这只是懒情的借口罢了。即使再怎麼不喜欢团体生活,该做的还是要做,孤僻的个性絕对不能将拖累他人的行为变成合理化的借口。我也不喜欢跟班上的同学一起做事,可是我也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分,尽到自己应尽的责任,为的就是不造成其他同学的困扰。有一天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对大上說了些重话。结果大上似乎吃了一惊,连连向我道歉。从那时候开始,大上再也不逃避自己的工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