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拓也为了见负责调查意外事故的人,立刻到安全课跑了一趟,但是长相寒酸、名叫马场的负责人对于拓也的询问,露骨地露出狐疑的表情。 “事到如今,你问这个做什么呢?”马场坐在办公桌前,像在检查似的从头到脚打量拓也。 “我有点事情想调查一下,当时的数据或数据还留着吗?” “当然保管着,因为是规定。”检查完拓也的打扮之后,马场完全不正眼看他地答道。 “能不能给我看呢?” 于是马场一脸不悦地从椅子上起身,然后从墙边的角柜拿出一本厚文件夹,像是故意惹人生气地在拓也面前“呼”地吹气。尘埃飞扬,稍微蒙上了拓也的脸。 “请看。”马场说道。 拓也道谢后接过文件夹,然后马上打开。不久,他感到失望。其中的内容和直树的文件夹相差无几。 “你有什么意见吗?”一直盯着拓也一举一动的马场问他。 拓也心想:他用的不是有什么“问题”,而是有什么“意见”,着实有趣。 “我有个小问题。”他将文件夹转向马场说:“我觉得调查期间很短,有没有这回事呢?” 报告上写的调查期间大约两星期,若考虑到这是一起死亡意外,应该会花上一个月左右。 “没那回事。”马场说:“因为只要查明原因和问题点就行了,工作当然是尽早解决得好。” “有没有特别急着结案呢?” “上头总是命令我们尽早解决,所以如果工作拖太久也就罢了,早早解决还要被人抱怨,我可受不了。” “不,我这并不是在抱怨。” “你是开发机器人的人吧?”马场看着拓也别在胸前的徽章说,上头写着部门和名字。“既然这样,你最好别对这个问题唧唧咕咕的吧,毕竟这件事都已经以作业者的疏失尘埃落定了。” 拓也低头看依然不愿和他对上视线的马场,他一脸不耐烦地转向一旁。 “我知道了,谢谢你。” 拓也将文件夹还给马场后,走出安全课的办公室,.然后关上门的同时,心想:假如我和星子结婚手握实权,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马场外放到地方的闲差。人若脑袋不灵光,又不懂得如何说话,难保哪天不会踢到铁板。 撇开这件事不谈,根本无从调查起——从马场的态度来看,或许是上级针对那起意外事故对他下了封口令。 这么一来,必须避免太过显眼的举动。当拓也离开安全课所在的建筑物,朝本馆走去时,看见一名男子从正面大厅走出来。这一阵子经常遇见他。他是来找过拓也好几次的佐山刑警。他似乎又是来打听什么,或许毫无斩获,垮着一张脸。 拓也小跑步靠近,出声唤他。佐山也马上发现他,恭敬地低头行礼。 “你要回去了吗?”拓也问道。 “是啊,反正今天也没什么大事。” “要不要喝点饮料呢?不过,是自动贩卖机不太好喝的速溶咖啡就是了。” “这样啊,”佐山稍微想了一下,然后说:“那就奉陪一下。” 拓也带领刑警前往位于离大门有点距离的公司内部公交车候车处,一间两坪多的小房间。这里的话,除了公交车发车时间之外不会有人来。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呢?”拓也到摆在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咖啡,递一杯给佐山问道。 “不好意思——哎呀,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听说去世的雨宫康子生前最后曾和一名女性友人一起去看音乐剧,我今天是来见她,询问当时的情况的。” “原来如此。然后呢?”拓也和他并排坐在长椅上。 “一问三不知。” 佐山一脸伤脑筋的表情偏着头,津津有味地喝着不怎么好喝的咖啡。“那名女性友人说,康子的样子不像会自杀。说她表现得非常愉快。但是,人自杀之前往往会这样。” 刑警又喝了一口咖啡。拓也看着他的侧脸,试图看穿他的内心想法。 这名个性冷静的刑警,不可能爽快地接受康子是自杀。 “对了,孩子的事怎么样了呢?查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了吗?”这个问题与其说是在试探警方的动作,倒不如说是问出自己心里在意的事。 但是刑警难为情地拍了拍后颈。“这件事还不清楚,这种问题很难查。” “我想也是。”拓也说:“或许她玩过不少男人。” “嗯,是的。”佐山说:“你别告诉别人,她学生时代堕过两次胎。我也见了当时替她堕胎的医生。医生甚至威胁她,如果你这次再堕胎,就没办法再怀孕了。唉,所以我现在在想,她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这次没有意思堕胎。” “是喔……”拓也心想,这事倒新鲜。 “唉,不只是她,”佐山说:“时下的年轻女孩子性关系很乱。我完全跟不上时代,男人根本招架不住。” “父母难为啊。” “真的是,”佐山点点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但是啊,有不少情况是值得同情的。” “同情?” “是啊,像是雨宫康子小姐的情形,听说她担任高中老师的父亲的外遇对象是一名毕业生,而且女方还有了身孕,擅自把孩子生了下来。那种事情如果传开来,她父亲的面子会挂不住,更重要的是,被迫离职是可以预期的。她父亲不得已只好认养孩子,支付赡养费。但这不是一笔小数字。女方威胁她父亲要昭告天下,她父亲只好额外多付一些钱。结果导致家庭闹得乌烟瘴气,他太太离家出走。雨宫小姐八成也受够了那种家庭吧。她来东京之后一次也没回家。”刑警说完后,拓也一时想不出该发表的意见。因为他完全无法想象康子有这样的过去。“她父亲亲口告诉你这件事的吗?”拓也问。 佐山连忙否认地挥手。“雨宫小姐的高中同学在东京,我是听她说的。雨宫小姐好像也没有告诉其他人这件事。” 拓也不悦地想,她以父亲为耻啊,父母的家丑总会对孩子造成影响。 “那么……”佐山捏扁喝光的纸杯,丢进一旁的垃圾桶。“我差不多该走了。谢谢你的招待。” “调查方面,请你加油。” “嗯,我会尽力。”说完,佐山站起身来,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回头望向拓也的方向,“对了,前一阵子失礼了。死缠烂打地向你确认不在场证明,弄得你心里不舒服了吧?” “唉,的确令人心里不怎么舒服,”拓也应道,“那件事有什么进展了吗?” “没有,这件事也是一筹莫展。” 可是,佐山顿了一下,然后接着说:“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关于最先发生的仁科直树命案,我怀疑那起命案有共犯。” “喔?”拓也佩服道,“也就是说,犯人有两个人吗?” “哎呀,问题就出在这了。”佐山注视着拓也的脸,“犯人不是一个或两个。新的主张是或许有三个人。怎么样,很有趣吧?” 拓也霎时心头一惊。但是在此同时,他感觉到佐山在观察自己的反应。佐山在某种机缘巧合下察觉到数名共犯的可能性,但因为毫无根据,所以在试探自己。 “这真是有趣,改天请务必说给我听。”拓也佯装平静,心想,我怎么可能会上这种当?!面不改色对他而言,并非难事。 “好,改天一定说给你听。”刑警的表情和先前完全一样,从拓也面前离去。 5 佐山离开MM重工后,与调查总部联络,简短地说明和康子去看音乐剧的女员工的谈话内容。谷口的感想是,这虽然是一项怀疑自杀说的证据,但不能说是决定性的证词,佐山也有同感。 “那你等一下和新堂会合,他现在正前往池袋。” “池袋?发生了什么事?” “仁科直树大学时代的朋友在池袋工作,从直树办公室里的行程表得知,他在遇害前和那名朋友见过面。” “池袋哪里?” “那名男子在池袋的太阳城中工作。我等一下会跟新堂联络,要他跟你会合。在哪里碰面比较方便?” 佐山稍微想了一下,然后回答:“东急手百货公司前面。”因为他想起了妻子托他买花盆。 佐山到了一看,发现新堂拿着东急手百货公司的纸袋站着。佐山上前出声叫他。资浅刑警脸上浮现略带疲惫的笑容。“你买了什么?”佐山指着纸袋说。 “柜子专用的铰链,衣柜门坏掉了。” “买新的怎么样?” “薪水微薄,哪来那种钱。” “单身贵族少说那种丢人现眼的话。对了,我也想买东西。花盆在几楼呢?” 佐山想走进建筑物中,却被新堂抓住手臂。“已经没时间了,请你回程再买。” 和对方碰头的地点,是位于太阳城地下街的咖啡店,两人坐在最内侧的座位,目光望向门口。 “早上真倒霉。”新堂先用毛巾擦脸,然后说:“又有另一家文具店跟荻洼署联络了。说是命案之前,有个男人买了同款的钢笔。不凑巧的是没人有空,落得刚好在场的我得去调查的下场。” “那还真是背啊。” “简直倒霉透顶。关于钢笔,我们已经认定那个戴金框眼镜的男人是在那家文具店买的。” “那,结果怎样?” “嗯。对方确实不是胡说八道,男人出现的时间是寄送包裹当天的早上八点,而且钢笔的款式也相同。不过,男人没有买蓝色墨水,而且地点是……” “哪里?” “八王子的学生街。” 佐山忍俊不住笑了出来,如果是学生街的文具店,大概也有许多客人会去买钢笔吧。 “对方说是怎样的客人?” “说是一个戴着安全帽的男人,因为那一带有许多学生骑摩托车上学。” “是喔……” 听见安全帽,佐山敛起笑容。犯人是故意遮住脸的吗?然而对方没有买蓝色墨水。 想到这里时,一名男子走进店内;一个身穿灰色衬衫、五官略显洋味的男人。从他环顾店内的动作,两人察觉到他似乎是直树的朋友。新堂起身去叫他,果然是他没错。 男人名叫金井隆司,他任职于通产省直辖的能源研究所,位于这栋大楼内。 “仁科是个忠厚老实的男人,朋友也不多。但是他并不胆小,要做什么事情的时候,他不会找任何人商量,毫不犹豫地放手去做,他就是这种人。” 这是金井对直树的评论,两人大学就读同一个学院,研究室也在隔壁,所以好像交往甚密。 “你们好像最近也经常见面是吗?”新堂问道。 “是的。不过我们彼此都忙,倒也不算是经常。我和他走得近,是在接下来的这个季节。” “季节?” “是的。我们经常一起去滑雪。我对滑雪多少有点自信,他滑得也很好。因为这项运动除非彼此的程度相近,否则一起去也不好玩。其实今年年底,我们俩也预定要一起去北海道。对了,最后一次见面时也提到了这件事。”说到这里,金井脸上突然浮现遗憾的表情。或许是想起了和好朋友一起度过的欢乐时光。 “听说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仁科先生去世前的星期六是吗?”新堂确认道。 “是的。我们想讨论一下详细日期。” “当时只有谈到滑雪的事吗?” “当然多少闲聊了一下,但是我们见面的目的是为了这个。” “那,你们滑雪的日期谈得怎样呢?”佐山问道。 “他还不是很确定,所以要我等他预定行程确定之后再说。他的头衔不愧是开发企划室长,好像很忙。” 金井好像没有从直树口中得知,他在公司里的地位。实际上,他应该没有忙到连滑雪的日期都排不出来。 “噢,对了……”金井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说:“仁科在大阪住的是大阪绿旅馆吧?其实他遇害那天晚上,我有打电话到那家旅馆。” “打电话?”新堂和佐山异口同声。咖啡店的女服务生诧异地看了他们一眼。 “几点左右呢?”新堂问道。 “应该是,”金井稍微看着上方,“十点左右吧。我之所以打电话给他,是因为他说那一天会知道今后的预定行程。所以其实应该是他打电话给我,但如果忘记的话,希望我打电话给他,于是他告诉我旅馆的电话号码。结果当天他果然没打电话给我,所以我就打给他了。他还告诉我,他十点应该会回旅馆。但是旅馆的人却说他还没回来。我想他大概还在忙,结果就没再联络上了。” 佐山心想,这段话很令人在意。如果只是拟定滑雪的预定行程,从大阪回来之后再说也不迟。还是时间相当紧迫呢?佐山问到这一类的事,金井说:“我们确实想尽早决定日期。因为各方面都要预约。倒也不是非得那一天确定不可,但是越早越好。” “原来如此。”佐山总觉得无法释怀,但关于这件事,没有进一步询问金井的必要。 接着,新堂问金井对于直树遇害有何感想。金井深吸一口气,痛苦地皱起眉头,然后开口说:“那家伙的人生确实很坎坷。就连这次的命案,或许也是他的命运使然。这么一想,就更令人寄予同情,毕竟他的人生坎坷,并不是他的错。” 两名刑警与金井告别后,再度回到东急手百货公司,佐山没有忘记要买花盆。然而他脑中,频频出现金井说的话。 “这个怎么样?”新堂拿起一个人头大小的花盆说。他陪佐山一起找花盆。然而佐山只是随口应道“噢,嗯”,新堂苦笑着放下花盆。 “你在想打电话那件事吗?”他问道。 “嗯。我很在意这件事。正好是那一天,未免太巧了。” “如果我没打电话给你,你就打电话给我……啊。听起来简直像是知道自己有性命危险耶。” 听见这个意见,佐山不禁看了新堂一眼。这句话令佐山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新堂说得没错,但是直树不可能有预感自己会遇上凶险。 “不,可是……” 开始有种莫名的感觉在心中蔓延开来。学生时代,像是考试的时候,经常尝到苦思答案却想破头也想不出来的滋味,现在就和当时的心境一模一样。 “我这是假设。假如直树知道那一天会发生的事怎么样?” “怎么可能?他如果知道的话,铁定会逃跑。” “是吗?直树和犯人见了面,然后感觉到自己可能会被对方杀害……不,不对啊。光是这样的话,让金井打那种电话就说不通了。让金井打电话,对直树有什么好处?” 佐山的目光转向花盆,但实际上没有在看任何东西。他心情焦躁,开始思考了起来。 “佐山先生,”新堂说:“我可以说些奇怪的事吗?” “你尽管说,像我老是在说奇怪的事。” “直树之所以让他打电话,会不会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呢?” 佐山险些弄掉手上的花盆,他连忙重新抱好,然后问道:“你说什么?” “不在场证明啊,如果那个时间有电话打来的话,事后就能成为不在场证明,小说中经常出现这种手法。” “直树为什么要那么做?遇害的人是他……”佐山边说边觉得心脏狂跳,再度看着新堂的脸。 “也可能是他打算杀害犯人啊?” “但是结果却正好相反。” 佐山点点头,盯着空中。这件事开始有些眉目了。“我们回署里吧。” “不用买花盆了吗?” “先用脸盆就好了。” 两人走出建筑物,赶往池袋车站。人行道上依旧挤满了人。佐山一面穿梭在人群中走路,一面继续说:“假设直树拟定了那种计划。这么一来,搬运尸体的就是直树的同伙。原本打算搬运的是对方的尸体,但是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即使如此,为什么还要按照原定计划行事呢?” “对于共犯而言,并没有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共犯从一开始就打算杀害直树。不同的只有行李的内容物,输送带按照原定计划转动——” “原来如此,输送带啊。” 直树准备用来杀害对方的陷阱,其实是引他自己上钩的陷阱。 “假如准备那条输送带的是直树,说不定用来搬运尸体的车也和他身边的人有关。” “当然是这样没错。直树自己的车已经调查过了,所以就要看他身边是不是有别的车了” 听见这句话的那一瞬间,某个景象在佐山脑中复苏了。是去丰桥时的事。他突然停下脚步,伫立在人行道正中央。 “你怎么了吗?”新堂一脸担心的表情。 “是那个,那辆厢型车。” “厢型车?” “山中木材加工的那辆厢型车,山中说直树都用它代步。” 新堂也“啊”地张开嘴巴。 “现在不是慢慢散步的时候了。”佐山说道。 “也不是站在路中间的时候了吧?” “打电话回署里。赶快!” 听见佐山的命令,新堂冲向电话亭,撞上一个在发传单的年轻男子,白色传单随风飞舞。 6 十二月的第一个星期六,拓也中午过后造访仁科家,因为星子要他陪她去购物。平常的见面形式总是拓也前往她指定的地点,然后她开着保时捷出现,但今天她却吩咐他到家里来接她。 拓也一在安装于大门旁的对讲机报上姓名,她便要他进屋。他看着两旁的针叶树,朝玄关走去。当他接近宅第时,星子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头来。 “我正要换衣服,请你在楼下喝茶等我。” “好。”拓也应道。 当他想打开玄关大门时,感觉有人从旁靠近。转头一看,宗方拿着网球拍走了过来。仁科家东边有一座简易球场。 “值得信赖的骑士出现啦!”宗方用食指扶正金框眼镜,“任由千金小姐耍任性是很好,但也要适时阻止她。你的追求方式无懈可击,但是收网方式有待加强。要驾驭悍马,就需要鞭子和红萝卜。” “过来人经验分享吗?” “不,幸好沙织没星子那么蛮横不讲理,所以我同情你。一起喝杯茶怎么样?” “好啊!” 两人进屋,在面向露台的客厅里对坐。坐下来一看,宗方彻底融入了这个家。他虽然不是入赘婿,但好像长年住在这里。他指示女佣泡红茶,似乎连有哪些种类的茶叶都了如指掌。 “沙织小姐在哪里?”拓也问道。 “大概在那一带吧。‘三点的点心时间’她应该会回来。” “你放假都待在这里?” “是啊,兼讨岳父大人的欢心。”说完,宗方以锐利的眼神看了拓也一眼,“你也别忘了这件事。你现在确实是专任董事眼中的红人,但你如果辜负他的期待,可是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我不记得自己辜负过他的期待。”拓也话说完时,女佣端来了红茶。从皇家哥本哈根的茶杯冒出蒸气,香气四溢。 拓也等女佣的身影消失,再度开口说:“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呢?” 于是宗方拿起茶杯,品香后喝了一口茶,然后低声地说:“关于直美的事,听说你在四处打听无聊的事。” “那件事啊?”拓也的声音有些沙哑。他除了安全课之外,还去了工程设计课、保全课一趟。 “为什么会传进宗方先生耳中?” “是专任董事告诉我的。他要我提醒你。我先警告你,你最好别多管闲事。我只警告你一次,不会有第二次。” 宗方露出在观察拓也反应的眼神。拓也心想,现在在场的人不是宗方,而是仁科敏树透过他的眼睛在看着自己。 “我不懂。”拓也说:“为什么不能调查那起意外事故呢?当然,我相信那起意外事故单纯只是作业员的疏失。但是正因为这样,我对那种处理方法有意见。看过各方面的报告书,不难明白公司采取息事宁人的态度。因为我有身为机器人技术人员的尊严,所以没办法忍受这种半吊子的做假方式。” 拓也技巧性地强调,自己并没有反抗仁科敏树,而且不是信口胡诌。 宗方仿佛在嘲笑拓也的极力主张,用鼻子冷哼一声,然后重复拓也的一句话:“技术人员的尊严?好空泛的一句话啊。” “为什么呢?你也是技术人员吧?” 于是宗方先是别过脸去,然后目光转向露台外的植物。 “没办法,”他低喃道,“看来还是先告诉你比较好。” “告诉我什么?”拓也问。 宗方再度面向他,然后跷起二郎腿。“那起意外事故啊,并不是作业员的疏失。详情现在也不清楚,但肇事原因好像是出在直美身上。” “不会吧?” “当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但等到证据出现就为时已晚了,所以专任董事才会赶紧动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压了下来。当时,我也四处奔走,忙得不可开交。”宗方面露冷笑。 “为什么怀疑直美呢?”拓也问道。 “因为意外事故发生后,出现了非常棘手的证人,和死亡的作业员日夜交班巡视机器人的男人。那个男人说,自己作业时也曾经差点发生相同的事。当直美发生一点小问题,他停止她想作业时,直美似乎突然动了起来。他说,自己幸免于难,但是差一点就小命不保了。这件事发生于实际意外事故的十二个小时前。” “真是令人不敢相信。”拓也摇摇头,“但是,他的证词为什么没有公开呢?” “因为运气好,”宗方一脸严肃地说:“假如那个男人向安全课报告,就算是专任董事大概也无能为力。但幸好他去的是开发企划室长的办公室。” “室长的办公室?” 他为什么要去直树的办公室? “在开发企划室最近的工作当中,那个机器人工厂也是最受关注的。所以直树室长也经常去巡视,似乎和作业员都认识了。因为事关重大,那个男人也不晓得该对谁说才好,于是跑去找最熟悉的人商量。” “那室长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吗?” 拓也心想:假如室长知道的话,事情就说不通了。 但是宗方干脆地肯定道:“知道,于是直树室长找专任董事商量,当时的状况非常紧急。因为对专任董事而言,那个机器人工厂发生那种意外事故,对他极为不利。因为机器人事业部一直以来,都是专任董事带头推动,那个全自动工厂也象征着他的功绩。为了今后坐上社长的宝座,手揽独裁政权,不能在这种节骨眼留下无谓的污点。” “于是湮灭了事实吗?” “费了我好大一番工夫。”宗方说:“首先是封住证人的口。那个男人因为自己察觉机器人不够完善却疏于报告,所以格外顺从地遵照了我们的指示行动。为求保险起见,我将他调到了别的部门。然后动用各种关系将事情压了下来。如果意外事故是因为作业员的疏忽,警方也不会追根究底地调查。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不想再做一次这种辛苦的工作。” 宗方一脸像在怀念这份辛苦的表情,说不定他想起了自己当时处理事情的效率,而感到满意。 “唉,因为这种缘故,”他稍微压低音调,“别乱调查才是明哲保身之道。哪怕是基于身为技术人员的尊严,最好也别轻举妄动。” 拓也无言以对,只好沉默。不晓得宗方对他的反应做何解释,缓缓地点头说:“你只要将你那份尊严活用在下一项研究上就好了。我已经受够了那种意外事故。” “我制作的机器人是完美无瑕的。” “铁块就是铁块,那个叫什么?你在研究发表会上展示的……” “布鲁特斯。” “对,那也一样,它又没有心。” “心是多余的。”拓也话说完时,走廊上传来星子的声音。宗方的表情顿时转为柔和。 这一天,星子首先带拓也到银座的一家画廊,说是为了找一幅用来装饰房间的画作。星子好像打算彻底重新装潢直树之前的房间,她说壁纸已经重贴了。 “最好是令人看得一头雾水的画。”拓也问星子喜欢哪种画,她如此答道。 “当人看见的时候,会说:噢,这是某某某的画作吧,真美啊——最好是让人没办法说这种话的画。让大家想避免以画作为话题的画是最理想的。”星子环顾画廊中解说道。 “但是这么一来,进你房间的人还真辛苦。不但得减少一个话题,还必须不去看那幅画。”拓也跟在她身后,走马看花地注视着墙上的画说。他对画不感兴趣,心想:看这种东西有什么好开心的呢? “这就是我的目的。用这方式让对方产生压迫感。这么一来不管什么事,我都能握有主导权。” 看着稍微鼓胀鼻孔的她,拓也佩服地说:“原来如此。” 他真心感到佩服,这个女人确实是仁科敏树的女儿。 犹豫半天之后,星子买了一幅拓也家窗框大小的巨幅画作。那的确是一幅令人看得一头雾水的画,整幅画分成淡咖啡色、灰白色、橘红色、黄绿色的部分,各个色块中挤满了说不上是生物或非生物的物质。每个色块的特征多少略有不同,但至少拓也不清楚其中有何含意,也不晓得在画什么。如果有人说这幅画是在画细胞质内的粒线体大移动,他可能也会同意。 “这到底在画什么呢?”拓也忍不住问星子。 “不晓得。”她明确地回答。 继画廊之后,星子又前往服饰店,犹豫了两小时左右,终于买了一件皮草大衣。令拓也感到意外的是,在这两小时内,她一次也没找他讨论。连“这适合我吗”这句话也没说。所以拓也几乎默默无言地坐在服饰店角落的沙发上。这段期间,他心里在想的不是星子的事,而是先前宗方说的内容。 那起意外事故并不是作业员的疏失——据说当时有证人在场,这件事也很难令人置信,但更令拓也耿耿于怀的是,直树知道意外事故的真相。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想重新调查呢? 拓也感到匪夷所思,他不明白直树的行为有什么意义。不,先前听到的内容当中,还有令他尚未释怀的部分。那究竟是什么呢?拓也就这样思考了两小时。 两人离开服饰店,到附近的法国餐厅用餐。这里似乎也是星子常来的店,吃到一半时主厨过来打招呼。一个看起来就像主厨的胖男人。他恭维星子几句之后,也向拓也打招呼,以意有所指的眼神看着星子。“这位是小姐的?” 她对主厨回以微笑,答道:“偶尔交个男朋友,有什么关系嘛。” 这是她第一次像这样介绍拓也。星子一面动刀叉,一面说起在美国留学时吃过的一些难吃的菜。或许是相当不甘心,话题无穷无尽。她一直滔滔不绝地说到上甜点为止。拓也小心翼翼地绝对不打断她的话。因为他知道一旦那么做的话,星子的心情会立刻变差。 “对了,那起命案进行得怎么样了?”用完餐后,她问拓也。“警方好像完全找不到犯人。” “不晓得……总之调查好像遇上了瓶颈。” “什么事那么费工夫呢?” “很多吧,室长的行动好像也有很多令人费解的部分。”这不是警方的见解,而是自己的感想,拓也不禁脱口而出。 “令人费解?未免讲得太好听了吧。”星子尖声说道:“那个人只是在违抗仁科家罢了。除此之外,他就是个空壳子。” “你对他依然毫不留情耶。”拓也面露苦笑,那一瞬间他忽然心想:意外事故的证人到直树的办公室找他商量之后,直树为什么马上向敏树报告呢?如果像星子所说,直树凡事都要违抗仁科家,当时使用别种手段才是直树的行事风格,不是吗? 拓也想到,先前之所以无法释怀,就是因为这件事令他耿耿于怀。 “你干嘛突然安静下来。” 拓也回过神来,发现眼前的星子瞪着他。“不,没什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不用你说我也会走。接着去‘华屋’,我要找耳环。”星子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门口。 “华屋”是一家面向银座大道的知名珠宝店,虽然店内也卖衣服或皮包等,但主要商品还是从各国名店进口的名牌珠宝。星子一进店内,马上走进内侧和一名看似店长的男人交谈。与其说是奢侈,看在拓也眼中,只是觉得愚蠢,花好几百万在这种无聊的玩意儿上,有何乐趣可言? 星子按例擅自挑选耳环。对拓也而言,反而感谢都来不及。 拓也和看画时一样,目光在展示柜中游走。这里之所以比看画稍微令他感兴趣,是因为价格吸引了他,这种小石头要一千万?简直荒谬。 喔?拓也停下目光。因为展示柜里有一个他曾看过的胸针,金色的花瓣、中间镶着钻石,这和在康子家中看见的一模一样。拓也一看价格,八十七万圆——这种价位的商品在这家店中不算贵,但也并非一般粉领族随便买得起。 “你发呆在看什么?”突然间,星子叫他。他心头一怔。她看进拓也刚才在看的展示柜中,说:“Chaumet的胸针啊。这怎么了吗?” “不,没什么。这品牌叫Chaumet吗?” “是啊。拿破仑的最爱,法国历史最悠久的老店。我不太喜欢就是了。”说完,她轻轻敲了敲展示柜。“对了,今年我爸爸去法国时,说他去了Chaumet,买给我一串不怎么有品味的项练。” “专任董事买项链给你?”拓也嗓门变大了,“真的吗?” “真的啊。怎么了?倒是我们走吧。这家店已经没救了。没有半件好货。” 星子开车送拓也回公寓。她在吃饭时喝了红酒,所以是酒醉驾车,但是她好像丝毫不以为意。 “今天谢谢你陪我。玩得很开心。”星子边切方向盘边说。拓也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的侧脸。她第一次像这样向自己道谢。 到了公寓,这次换拓也道谢了。然后他向星子道晚安。 “晚安。啊,等一下。”星子叫住想打开车门的拓也,右手环过他的脖子,毫不犹豫地覆上他的唇。她的双唇触感柔软,但是缺乏性魅力。 “这是今天的奖赏。”她离开拓也的唇,嫣然一笑。从装模作样中,感觉得到些许羞赧。他心想,这是她至今最美的表情。 “那,晚安。”拓也说道。 “嗯,晚安。” 拓也下车,回头说:“噢,等一下。你知道专任董事的血型吗?” “血型?”她皱起眉头,“为什么要问这种事?” “有点好奇……你知道吗?” “我知道啊,应该是AB型。” “AB型……” “下次接吻之后问这种事,我可不饶你唷。”星子话一说完,用力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拓也回到家关上大门。那一瞬间,他笑了出来。实际上,一股无法压抑的笑意从肚子里涌上心头。他心想:搞什么鬼啊?!康子竟然也和仁科敏树有一腿。原来孩子的父亲是那个老头子—— “康子,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不堕胎了。” 他心想,这也难怪。因为孩子说不定是敏树的。这么一来,她就能够拿到不愁吃穿的赡养费。顺利的话,还有可能混进仁科家。拓也想起了刑警前几天说的话。 康子的父亲一直支付赡养费给外遇对象,弄得妻离子散。康子会不会是想透过让自己站在相反的立场,消除这份怨念呢? “这是赌博。她确实下了大赌注。”但是,拓也马上转念一想。这果真是赌博吗?敏树和康子分别是AB型和O型。这么一来,如果生下A型或B型的孩子,康子也能主张那是敏树的孩子,不是吗?而O型就推给拓也就行了。结果孩子的血型是B型。拓也又笑了出来。他心想:搞什么鬼啊?!桥本和直树是A型,康子从一开始就将他们排除在外了。 他们白死了——这么一想,拓也又觉得可笑。 但是—— 直树不晓得敏树和康子之间的事吗?就像拓也从那个胸针察觉到的一般,他会不会也知道呢?如果他知道的话,事情就会有所不同。直树是否害怕仁科家的接班人出世呢?因为他的野心是掠夺仁科家的财产,毁灭仁科家。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直树恨敏树入骨。透过一个女人,和那个男人产生关系,终究是令他无法忍受的状况吧? “关系真是错综复杂啊!”拓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低喃道,这次他没有感到笑意。 7 宗方敲了敲门,隔了半晌才传来“请进”的声音。这是敏树平常的习惯。宗方缓缓推开门,敏树正对着书桌看书。他抬起头来,摘下老花眼镜。“知道了吗?”敏树以低沉而洪亮的嗓音问道。 “知道了。”宗方答道。 “结果是什么?” “B型。” “B型……确定吗?” “我是问认识的报社记者,我想没有错。” 敏树整个人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就此沉默。宗方站在原地,等他下一句话。“也就是说,”他闭着眼睛说:“很有可能是我的孩子。” “正确来说,是您的孩子……对吧?”宗方没有抑扬顿挫地说。 敏树睁开眼睛,眼神锐利地瞪了有话直说的女婿一眼。 “嗯。没错。”敏树不带感情地答道:“这次的命案,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啊。” “您原本打算领养吗?” “如果是男孩子的话。”敏树说:“但就算是女孩子,我也打算尽我所能地照顾她。所以我事先告诉康子:如果怀孕的话马上告诉我。” “她自己会不会也不确定孩子是专任董事的呢?我想,她是打算等孩子生下来,确定血型吻合之后再告诉您。” “如果血型不合的话,她打算怎么办呢?” “那种情况下,她大概打算依靠和孩子血型吻合的男人吧。这对她而言,应该是一项赌注。” “原来如此,但是会下这种赌注的女人,不可能选择自杀。” “您说得没错。” “这件事果然和一连串的命案有关吗?” 敏树说“果然”是有理由的。直树遇害那一天,敏树从康子口中得知,直树找她去大阪。由于她在命案发生当天请假,敏树逼问她这件事,她便老实承认了。但是她却主张,自己与命案无关。她说她一直在直树约她去的咖啡店里等他。 于是宗方大老远跑到大阪确认这件事。他到位于新大阪车站地下楼层的“Vidro”打听,当天确实有这样的女客人。 据康子所说,直树说要和她谈敏树跟她之间的事。也就是说,直树察觉到了两人的关系。敏树看了宗方一眼。“康子身边没有出现和我有关的事吧?” “目前没有,但有一样东西不太妙:就是Chaumet的胸针。送礼果然还是该用现金。” “那个啊。”敏树露出疲惫不堪的表情。“唉,没办法。总之麻烦你继续搜集信息。不过,别提起我的名字。”“我知道。” “还有,关于那起意外事故,你提醒末永了吗?” “嗯。我逼他按我说的做。” “这样就好,那家伙是个机灵的男人,如果他乱动脑筋就麻烦了。”接着,敏树挥挥手掌,示意宗方可以退下了。 8 白色的烟朝熏黑的天花板袅袅而上。是谷口吐出的烟。到处都有人在抽烟,会议室内一片烟雾弥漫。令人窒息的沉默与异常的闷热。但是没有人走出会议室。有人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叩叩叩”的声音。 耳边传来“喀嚓”的开门声,众人的视线一起聚集过去。走进会议室的是刚才去洗手间的年轻刑警。四周响起一阵“呼”地吐气声,年轻刑警一脸歉然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佐山坐在谷口的斜前方,盯着自己的指甲,指甲不知不觉间长长了不少,上一次剪指甲是什么时候呢? 走廊上传来快步走来的脚步声。佐山心想:来了。 门倏地打开,新堂走了进来。他笔直走向谷口身旁,将手上的文件放在桌上。“找到蓝色羊毛纤维了,还有五根头发,每一根都和仁科直树的毛发吻合。” “噢!”调查人员们异口同声地发出欢呼。 鉴识课针对位于丰桥的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进行调查,结果今天出炉。新堂的话道出了佐山的推理正确。谷口看着报告书用力点头,然后微微抬头看着佐山咧嘴一笑。“喂,你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啊。” “我是光明正大地感到高兴,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感觉很爽。”佐山也笑容以对。 有人搬出黑板,谷口站在黑板前面,从左到右依序写下大阪、丰桥、东京,各个地名间稍微空出间隔,然后一面整理至今查明的事,一面说明,分别在大阪和东京底下写上仁科和桥本。 “现在的可能性是,仁科与同伙共谋想杀害某个人。他们准备厢型车,制造几近不自然的不在场证明,也可说是计划中的一环。” 某位刑警发问,谷口立刻予以回答。 “丰桥的厢型车,能够轻易偷到手吗?” “考虑到车门自动上锁,以及去拿钥匙很麻烦,于是以螺丝钉事先将备用钥匙固定在后保险杆上。所以只要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人就没问题了。” 当然,直树应该也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谷口接着说:“拟定这种计划的人,是实际遇害的直树。他恐怕是遭到共犯背叛吧。而犯人顺着直树自己拟定的计划,将他的尸体从大阪搬运到东京。好,问题在于这个计划,关于这点请佐山为大家说明。” 谷口坐下之后,佐山站了起来。他环顾会议室一周,然后开口说话:“仁科直树以相当刻意的方法,制造当天傍晚六点之前的不在场证明。我想,他在旅馆指定房间,也是为了加深柜台人员对他的印象。此外,他还设计让朋友在当天晚上十点打电话到他房间。换句话说,直树从六点到十点之间打算做什么。总之就是杀害谁,再将那具尸体搬运到某个地方。预定用来搬运尸体的,就是那辆厢型车。在此,我们假设仁科将尸体搬运到第一个地点为A点,然后他再搭火车回大阪。另一方面,共犯将尸体从A点搬运到B点——我想这里八成是厚木,然后折返。而最后一名共犯则将尸体从厚木搬运到东京。” “这最后一名共犯就是桥本。”谷口补充道。 佐山点点头。“但是结果却变成仁科遭人毒手,尸体被搬运至东京。这应该是因为两名共犯背叛了他。” “关于想杀害仁科的人,还有除了桥本之外的另一名共犯是谁,有没有什么线索呢?”狛江署的刑警问道。 “很遗憾,连目前说的内容也属于推理的阶段,毫无物证。但若根据这项推理,就能锁定对象。”说完,佐山面向黑板。“我们也必须确定另一名共犯到A点接过尸体之前的不在场证明。也就是说,这一名共犯应该在距离A点不远处。至于A点在哪里,仁科直树打算在六点到十点之间,搬运完尸体回到旅馆。也就是说,从距离思考,顶多是名古屋。” 佐山提出名古屋是有理由的。因为他脑中想着末永的事。不过实际上,若要杀人再往返大阪、名古屋之间,四个小时实在难以办到。关于这一点,佐山认为直树自己在计划时,是否就已估错时间了。谷口不发一语,只是当个听众。 “所以说,当天在名古屋附近的人很可疑啊?” 向佐山发问的狛江署刑警像是接受地点点头,然后问:“关于杀害直树的人,没办法用这种方法锁定对象吗?” “目前没办法。”佐山答道。 “有没有可能就是雨宫康子呢?”这个问题是对谷口发问的。 “说不定,”谷口坐着回答,“因为那个女人当天向公司请假。但是也有人主张,靠女人的力量办不到。” 众人点头。 这时,谷口站了起来,然后环顾会议室说:“佐山刚才说的是一项推理,不晓得是否正确。应该有必须思考别的可能性。但是有人利用位于丰桥的山中木材加工的厢型车,搬运尸体却是不争的事实。而且恐怕是在半夜里进行。那么,搬运尸体的人怎么离开那里呢?是开别辆车回东京呢?等到早上搭火车呢?还是利用其他交通工具呢?我想,如果从这个方向下手,应该能查出什么。” 佐山心想:原来如此,这是个好主意。如果是末永,他会怎么做呢?那个男人必须回名古屋。而且……对了,他拜托柜台人员七点叫他起床—— 出租车吗——?这一瞬间,佐山想起了丰桥车站前的情景。 9 拿在一只手中的筒子里,插着圆棒。筒子的内径是一百厘米多数十微米,圆棒的外径是一百厘米少数十微米。材质是软钢,这项作业连人也无法轻易办到。若想硬塞进去,塞到一半就会卡住,而完全动弹不得。然而,布鲁特斯却能轻易办到。装置于指尖的传感器会接收信息,展现熟练工人有如行云流水般的手法。完成作业后处于停摆状态,布鲁特斯不动了。 喏,你看,这是理所当然的——拓也抬头看像忠实的家臣般文风不动的机器人,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想起前几天宗方说的话。那种事情是例外中的例外,机器人总是对人忠心耿耿。 当拓也在实验室想这件事时,有人从门口走进来。他是同部门晚自己一年进公司的田所,是拓也找他来这里的。 “你说的秘密是什么?”他搬张椅子到拓也身旁,坐了下来。拓也对他的评价是,学历虽然高,却从事缺乏独创性研究的男人。自从他在三年前结了婚之后,一心只想着守护家庭。 “我想问你有关直美意外事故的事。”拓也一说,他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他似乎不愿想起这个话题。“那具机器人的程序方面是由你负责的吧?” “是。”他露出警戒的眼神。 “意外事故发生后,各个部门向你讯问了发生原因吧?” “是的,像是安全课。末永先生也很清楚当时的事吧?” 他一副“事到如今,你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口吻。 “当时开发企划室有没有找你过去?” “企划室?”田所露出诧异的表情,“没有,企划室没有找我过去。” “是喔……” 直美之所以不按指令动作,是因为程序疏失。知道这个事实的直树,至少应该会问一下田所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疏失。 “意外事故发生后,那个程序怎么样了?依然继续使用吗?” “不,那是旧程序,直美之后就没再用了,那个程序只有用在直美身上。” 这么说来意外事故发生后,没必要偷偷对同型的机器人进行改良。 “你到底为什么要问这种事呢?”田所问拓也,这是个理所当然的问题。 “没什么,我针对机器人带来的灾害在做一点调查。没什么大不了的。”拓也向田所道谢。 田所也乘机起身,但是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看着拓也说:“对了,那起意外事故发生后一阵子,仁科室长有来找过我。” “室长去找过你?为了意外事故的事吗?” “不,不是,他和你现在一样,说是针对机器人带来的灾害在做调查。” “他问了你什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问我当作业员让运作中的机器人一度停止,再以人工操作操纵机器人手臂时,会不会留下人工操作过的迹象。他的意思好像是事后能不能检查作业员的保全步骤。我回答:如果安装这类的监视器,应该可以。不过,目前的机器人没有安装那种东西。” 拓也心想,真是奇怪的问题啊!为什么直树想知道那种事呢? “他好像也很闲,会不会在思考什么防止意外事故发生的方法呢?”田所说完,轻轻拍了一下布鲁特斯的机体后离去。 真是奇怪的问题啊——等到田所的身影消失之后,拓也仍然在想这件事。直树的行动有许多令人百思不得其解之处,他咬着拇指指甲,试着在脑中整理不清楚的问题点。 直树在计划谋杀康子时,除了拓也他们之外,还打算利用共犯D。而他对拓也他们隐瞒了D的真实身份。直树知道直美事件的真相。而他告诉了敏树证人的存在,直树平常总是违逆敏树,当时为什么协助他呢? 直树为什么重新调查意外事故的事呢?而最后—— “他提到人工操作?”拓也睁开眼睛,握紧拳头,总觉得脑中有什么炸开了。至今连想都没想过的想法充斥脑中。对了,这么一想,所有的谜团都会解开—— 10 宗方轻轻清了清嗓子,舔舔嘴唇。“刚才刑警来找过我了。” 敏树抬起头来,放下手中的钢笔,一副洗耳恭听的姿势。 “他来确认我在直树遇害那一天的不在场证明,我那一天去了横须贺的工厂。” “晚上和我在一起对吧?” “是的,但是刑警一副‘晚上有不在场证明也没用’的口吻。看来警方好像认为杀人犯和搬运尸体的人是不同的人。” “哼,”敏树伸手拿玻璃制的烟盒,“那些家伙也绞尽了脑汁啊。” “毕竟那是他们的工作。” 敏树等宗方替自己点烟,敏树讨厌有人在他抽第一口烟时跟他说话。宗方确定他吐出白烟后,才开口说:“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 “什么事?” “自从直树遇害之后,我就和丰桥的山中家联络,刑警好像也去了那里好几趟。” “这是当然的吧。”敏树一脸不悦。 “是啊。警方主要问他少年时期的事,但前一阵子,警方好像有了奇怪的动作。” “奇怪的动作?” “是的,据说警方调查了停在山中家旧车库里的车。” “调查车?” “详情不清楚,但用来搬运直树的尸体的听说就是那里的车。” “你说什么?”敏树瞪大眼睛。 “也就是说,用来搬运尸体的车,是直树自己准备的。” “直树他自己准备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不清楚警方如何看待这件事。不过,我们最好做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难道有什么事情不利于我们吗?” 但是宗方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又清了一下喉咙。“直树说想和雨宫康子谈她和专任董事之间的事,找她到大阪。他不知道她怀孕的事吗?” “我不晓得,或许他知道。”敏树粗声粗气地答道。 “假如他知道的话,说不定会认为雨宫康子是个碍事的女人。” “喂,”敏树目光一闪,“你想说什么?” 宗方提醒自己要不动声色,继续说道:“直树找雨宫康子到大阪,然后他在那之前,事先准备了用来搬运什么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