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内说完,鹈饲开口说:“我仔细看了其他7 位的学历、职历以及研究经历,他们的实力全在伯仲之间。洛北大学校系有两人,九州大学校系有两人,既然同一校系都各有两位候选人,那么我们就将一个校系的候选人缩减成一位如何? 啊,我并没有特别拘泥于校系的意思,只是提出一个评选方法作为参考而已。”大河内闻言,露出不甚认同的表情:“这简直就像国会的预算分配一样。如果候选人够优秀的话,就算有两位来自东都大学系统,或者全都是洛北大学系统出身又何妨? 总之,我不赞成我们国立大学教授的评选采用这种预算分配似的方式。”大河内不假辞色的这番话,使得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尴尬。“正如大河内教授所说,我们不要拘泥于一校系分配一位候选人这样的做法,而是尽可能不要让候选人集中在同一个学校系统,然后再继续考核这7 位候选人,这样各位觉得如何? ”东居中调停,打了个圆场。大河内望着手边的文件,考虑了一会儿:“那就这样做吧! 而且评选也进行到难分高下的阶段了,就依东教授所说,请各位尽可能不要让候选人全部集中在同一个校系,继续进行评选吧! ”大河内否定鹈饲所说的分配方式,在说到“尽可能”三个字时特意拉高了音调。“如此一来,洛北大学校系就是洛北大学的脑神经外科的曲直部副教授以及三重大学的雨宫教授两位。不过,如果单就这两位作选择的话,我认为还是该推选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叶山说道。“我有同感。三重大学的雨宫教授在洛北大学担任副教授的时候,说好听一点是擅长政治手腕,说难听的话,他是个野心家。他的个性倨傲,和教授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好,因此没被推荐为教授候选人。像这样一个人,即使在学问成就上再怎么优秀,作为率领浪速大学第一外科这个大家庭的教授,就人品来看还是无法胜任。因此我和叶山教授一样,认为洛北校系应该选择曲直部副教授才是。”今津接口,以温和的表情慢慢说道。虽然他表面上赞同叶山,却也没忘记提出被淘汰的人选太有政治手腕、个性倨傲等这些与财前五郎相同的缺点。叶山恨恨地撇过脸去。“的确,如此长于政治手段的人,与其说不适合我们浪速大学,倒不如说他的品性已经不够资格当一名医生了。”大河内如此断言。鹈饲满不在乎地接着开口:“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留待会后讨论,先继续进行评选吧。接下来要从九大系的广岛大学血管外科的今教授以及冈山大学研究制癌剂的棍谷教授当中选择其一。我认为,还是应该留下广岛大学血管外科的今教授。关于这一点,整形外科与血管外科密不可分,野坂教授,你的意见如何? ”鹈饲不着痕迹地奉承野坂道。“是的,广岛大学的今教授在血管外科这方面的确相当有贡献。他以贾可布森(Jacobson)的显微外科手术法(microsurgery method) 进行过外径2 .6 毫米至4.2 毫米的血管缝合——也就是细小血管缝合法的研究。当然,今教授加上自己的改良,这让他在血管缝合方面的成绩突飞猛进。因此,我认为在学术成绩方面,广岛大学的今教授比研究制癌剂的冈山大学棍谷教授更要优秀。”野坂这么说明。听完野坂的说明,各委员也都赞同。大河内拿起手帕擦去眼镜上的雾气:“这么一来,留下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以及广岛大学的今教授,再加上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以及本校的财前副教授,候选人剩下这5 位。关于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各位有何意见? ”瞬间,场内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紧张感。这是因为在第一次选考委员会议之后,东不推举财前而支持自己母校“东都系”下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这一传闻,在整个大学内不胫而走的缘故。鹈饲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满怀讽刺地说了:“哦,东都系为了不引起同门内讧,慎重且高明地只推选出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一个人呢! 而且从我们手边的研究经历及成绩目录来看,详尽完美得不像是在1 个月的期限之内赶出来的东西,看样子似乎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准备了。”大河内皱起眉头:“这与评选基准毫不相干吧? 我们只需要菊川教授是否适任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评选意见。关于这一点,我想听听第二外科今津教授的意见。”今津闻言回答道:“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始终专注于冠心病的外科疗法,在冠状动脉内膜切除术的领域里,无人能出其右。他曾在日本外科学会总会中得到学会赏,记得以前美国心脏外科学界实施心肌梗塞的血管再通术时,日本能够释疑解惑的也只有菊川教授一个人。菊川教授享誉国际,而且今年才43岁,加上他内敛沉稳的性格,我认为他非常适合担任我们浪速大学的教授。”今津像是要特别加强大家对菊川的印象似的,提出菊川得过学会赏以及获得国际好评的具体例子,甚至称赞他的人品。大河内兴致勃勃地倾听,而鹈饲却忍不住开口:“今津,你这样过于称赞特定的候选人,不是违反规则吗? ”“不,我只是以同样专攻外科的立场,基于我所知道的事实进行说明而已。”今津恭敬地响应道。大河内也跟着说:“心脏病学是目前最有意义的学问,从今津教授的说明以及我们手边的成绩明细地看,菊川教授也确实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才,因此我建议将菊川教授留下,各位觉得如何? ”大河内这么一说,鹈饲和叶山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只能苦着一张脸赞同。“那么,接下来剩下本校的财前副教授以及德岛大学葛西教授的选考,关于这两位,各位有任何意见吗? ”大河内说完,叶山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刚才,为了不让洛北大学校系和九州大学校系的候选人同门对抗,我们各挑选出一个人。那么,我认为也该从浪速大学的财前副教授以及同一校系的德岛大学葛西教授当中剔除一个才是。”叶山语毕,整形外科野坂教授顿时一惊,东和今津的脸色也起了微妙的变化。方才鹈饲提议,同一校系有两位候选人的情况,最好集中为一校系一人,或许,他就是看穿了野坂支持的候选人是浪速系下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才会提出这样的建议。野坂那张黝黑粗犷的脸转向叶山:“叶山教授,选拔浪速大学继任教授的时候,候选人之一必须是本校的副教授,这算是一种原则。除此之外,另外再选出一位浪速系的候选人,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若不这样做,一旦本校的副教授成为候选人之一,本校系的奈良、和歌山、德岛等大学就不能有候选人,今后或许就再也没有优秀的教授和副教授愿意转任到下面这些学校去了。再说,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是本校出身,专攻肺脏外科,在治疗肺结核的肋膜外充填术以及肺癌的外科治疗等研究匕,有相当出色的成绩。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实力不在其他4 人之下。”野坂有些激动地说完,叶山仿佛看穿了他的意图:“我了解你为什么这么说,可是……”叶山话说到一半,就被大河内打断了:“财前副教授为本校的候选人,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为浪速系的候选人,这两位特别处理,这样也正符合了鹈饲医学部长平日最注重的‘爱校心’。”这会儿,鹈饲平日总爱挂在嘴上的“爱校心”,反被大河内利用了。“可是,大河内教授……”鹈饲还想说些什么,但大河内以不容分说的语气制止他发言。“那么,10位候选人当中,留下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广岛大学的今教授、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浪速大学的财前副教授以及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这5 位。现在休息30分钟,5 点开始,继续挑选出最后3 位候选人。”各委员喝着职员送来的红茶,抽烟聊天,气氛融洽地度过休息时间。但是除了大河内之外,其余的5 位委员为了让自己支持的候选人在接下来的评选中胜出,纷纷暗自摩拳擦掌地拟定战略。时钟指向5 点,选考委员长大河内开口了:“现在,我们将从刚才选出的5 位候选人当中,继续选出最后3 名候选人。首先,广岛大学的今教授,各位觉得如何?”整形外科野坂教授率先说了:“就如同我刚才所说,今教授是血管外科学界的佼佼者,他所进行的细小血管缝合,是相当特殊的研究,而且,本校没有专攻血管外科的研究者,我认为今教授是非常适合进入本校的一个人才。”妇产科叶山教授也接着说:“野坂教授说的没错。今教授的细小血管缝合研究十分优秀,这点方才也得到东教授的保证,我想应该是错不了的。”野坂和叶山刚才明明都想要把今教授淘汰,现在却反过来积极地推荐他。支持财前的叶山以及强力推荐德岛大学葛西的野坂,为了压制有候选希望的菊川,才转而支持广岛大学的今教授。第二外科今津教授立刻插嘴:“可是,根据刚才野坂教授所说,今教授自行改良贾可布森的显微外科手术法,大幅提升了血管缝合的成绩,但这里所说的改良,应该也只是比别人早一步采用了贾可布森的技术而已吧? 我也曾在外科学会上听过今教授的演讲,觉得他现在的名声,完全是靠着这一点建立起来的。而且我还听说两年之后,今教授将被请回母校九州大学接任笫一外科教授的位置呢! ”“哦,这么一来,即使请他担任本校的教授,可能在短短两年之后,他又得回去母校任职了,这样即使选上了也没有意义。考虑到这一点,还是将之剔除吧! ”既然委员长大河内这么说,野坂和叶山也无可反驳了。“那么,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怎么样? ”一听到第二位候选人的名字,叶山又发言了:“现在洛北大学的脑神经外科,在日本的名声是数一数二的。曲直部副教授不愧是洛北大学的副教授,雄心勃勃,也被美国的大学聘为客座教授,活动范围遍及国内外,是非常优秀的人才。”叶山说完,野坂也接着附和道:“尤其是小脑肿瘤剔除手术的手法之高明,以及治疗三叉神经痛的半月神经节切除术的临床经验之丰富,都颇受好评。”野坂和叶山没办法推举广岛大学今教授,为了淘汰菊川教授,这次又步调一致地强力推荐曲直部副教授。今津识破他们的意图,说:“我参考了手边的成绩目录,觉得曲直部的研究论文题目似乎稍显偏颇。”东闻言,马上接着应和:“我也正想提出这一点。《关于三叉神经痛起因的考察》《脑脓肿术后的生存例证及后遗症》等等,这些研究题目的确是太偏向脑神经外科了。从这一点来看,我认为曲直部副教授不太适合担任第一外科的主任教授。”鹈饲插口:“两位真是毫不留情呢! 光看论文题就如此断言,是否太轻率了些?委员长觉得怎么样?”被指名要发言的大河内耸起了鹰钩鼻:“依我所见,论文题目的确是偏狭了一些,但是曲直部副教授的成绩非常优秀,所以还是先保留下来,继续检讨下一位候选人吧! 关于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各位有何靓? ”评选继续进行。今津开口发言:“上次的癌症学会当中,菊川教授在主持人的指定下,针对《心脏外科的进步造成胃癌手术适应范围扩大》的讲题进行特别发言,我想各位委员也都在场听过了,菊川教授的构思及看法非常独到,让人感觉出其他候选人所没有的大格局、大视野。”鹈饲闻言打断今津的话:“但我听说,菊川教授这个人人格有缺陷,不但奉行个人主义,而且缺乏协调性,实在无法统率拥有5 哆名人员的第一外科这样的大家庭吧。”“但是,学者型的人往往会有这样的倾向。以~名学者的标准来看,与其满身是社交人物脾性、汲汲于沽名钓誉,倒不如虽然有点不擅交际,却醉心于研究来得理想。像我,也是没什么社交手腕,还不是努力撑过来了吗? ”听到今津的回答,鹈饲又说了:“今津教授说的没错,但除此之外,我还听说菊川教授原本是东都大学船尾外科的讲师,后来调任到金泽大学去,但仍与船尾教授关系密切。我担心菊川教授受推荐一事,是否有船尾教授在背后操控? 如果这只是我多心就算了,但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浪速大学的第一外科,很有可能沦为东都大学扩大学阀势力的跳板。关于这一点,东教授觉得怎么样? ”鹈饲像要看穿心思般直视着东。东严肃的表隋露出细微的动摇,但他还是斩钉截铁地说:“这个问题真是匪夷所思呢! 我从未想过菊川教授的背后是否有船尾教授在操纵,因此无从回答。”大河内也接话:“关于菊川教授的评选,鹈饲教授刚才的问题显然有些越轨了。以客观的角度来看,菊川教授的成绩出类拔萃,当然应该留下来。”各委员皆默默点头同意。“那么,接下来是本校的财前副教授……”大河内一开口,叶山便迫不及待地力荐道:“关于财前副教授,我想无须赘言。他在食道·胃的吻合术方面,是医界中的精英,同时有关癌症的外科医疗,他发表了多达28篇的论文,精湛的手术技巧更是无人能出其右。况且,他目前是本校的副教授,理当被选为最终候选人之一。”今津面有难色:“是这样子吗? 我在第二外科服务,不管是在工作或人际关系上,和财前副教授就像是邻居一样,也自认相当了解他。但是像财前副教授这样毁誉参半、评价两极的人实在少见。关于这一点,我想有必要慎重讨论一番。”野坂也同意:“我赞成今津教授的话。我想就针对财前副教授身为一个大学学者的人品问题,集中讨论一下怎么样? ”叶山一时不晓得该怎么回答,鹈饲露出笑容:“一提到财前副教授,各位的批评就变得异常严厉呢。但是,本校的副教授必须成为最终候选人之一,这等于是一种原则,因此是否推选财前副教授为教授,我想留待教授会表决比较妥当吧! ”大河内思忖了一会儿:“本校的副教授,若是没有致命的缺点,原则上是要保留为最终候选人,因此财前副教授留下。现在继续讨论最后一位候选人,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大河内语毕,野坂探出了身体:“众所皆知,葛西教授在本校担任副教授时,便在肋膜外充填术及肺癌的外科医疗这两大领域积极活跃。现在在德岛大学,也有许多优秀的成绩。希望这样一个人才能够早日回到母校,促进本校的发展。而且以先后顺序来说,他也是财前副教授的前任副教授,兼之葛西教授的人品完美无缺,我认为应该推选他为最终候选人才是。”“真的是这样吗? 葛西教授在本校担任副教授时的评价并不怎么样吧。他是那种埋头苦干型的,而且有些笨拙、手术技巧很不高明。再说,我认为他也欠缺那种优秀外科医师必须具备的丰富想像力。”叶山如此反驳道。野坂开口争论道:“我想你的偏见是起因于对他的认识不足。只要看看最近的学会杂志,就应该能够看到他这四五年来发表的崭新论文才是。”这番仿佛指责叶山孤陋寡闻的话,让叶山恼怒。他想反驳回去,却被鹈饲制止了:“我们教授之间,就别为了本校出身的候选人争论了。我们还是来请教一下东教授的意见怎么样? 葛西副教授也是受过东教授指导的门生,可以请东教授说明一下,为何如此优秀的副教授,会到其他的大学去任职呢? ”东有些困惑地稍作沉默,开口说:“我让葛西到德岛大学去,是希望他能够离开浪速大学这个温室,好在学问及为人上能够更上一层楼。看到现在的葛西,就知道他完全实现了我当初对他的期望。因此,我希望他能够和本校的财前副教授一起成为最终候选人,等待教授会的表决。”东袒护葛西,做出对他有利的发言,事实上却是希望将反对外来教授而集中在财前身上的票分散到同样出身浪速大学的葛西身上。而且万一事情演变到财前与菊川两人必须进行决选投票的地步,东必须得到野坂手中的票源才行。因此,这番发言,也是为了收买野坂的心。鹈饲似乎看穿了东的意图:“不过,我想用不着等到教授会表决,我们现在就可以……”但是鹈饲才说到一半,大河内便做出了结论:“我认为葛西教授和财前副教授共同成为最终候选人,留待教授会表决,才是对本校出身的两位候选人最公平的方法。”“如此一来,就必须从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和洛北大学的曲直部副教授当中再选出一位,关于这一点……”今津迫不及待地发言,“我认为毫无疑问地,应该选择菊川教授。曲直部副教授的研究过于偏颇艰涩,但菊川教授没有这个缺点,而且心脏外科是目前学术界的主流,综观这些,还是应该选择菊川教授才是。”“你这说法有点奇怪。若说心脏外科是学界的主流,那么脑神经外科不也是目前相当重要的学问吗? ”叶山像是在挑今津语病似的。“不,我不是说脑神经外科劣于心脏外科,而是心脏外科是一门新兴的学问,尚未开拓的领域还很多,以目前的发展趋势来看,具有更大的开拓意义。另外,本校第二外科已经有了专攻脑神经外科的渡濑副教授,他这几年的成绩也是令人刮目相看,我认为用不着特地从外校聘请新教授,只要期待渡濑副教授的成长就行了。从这个角度来看,第~、第二外科都没有人专攻心脏外科,因此我们迫切需要菊川教授这样的人才。”今津这么说明,大河内也表示同意:“说的没错。以综合外科的体制来看,缺乏优秀的心脏外科研究者对本院发展的确相当不利。我也认为应该选择菊川教授,各位觉得如何? ”东、今津自然不必多提,野坂则像是在回报他们方才支持葛西般表示赞同。“那么,5 名委员中有3 位赞成,最终候选人就决定为金泽大学菊川教授、德岛大学葛西教授以及本校的财前副教授3 名。有任何异议吗? ”大河内转动鹤一般细长的脖子环视众人,在场者没有任何人表示反对。长达5小时的评选过程,让各委员的脸蒙上一层浓浓的疲劳之色。“那么,选考委员会就将这3 名候选人推荐至教授会,同时通过学务主任转达给各教授,以期能够在选举当天进行投票。有劳各委员的协助,才能有这样一场严正、公平的评选,我以选考委员长的身份,向各位致谢。”大河内形式化地致辞,东也仿效他低头行礼。财前五郎在冲洗掉沾在手腕及额头上的血渍后,便泡进浴缸里。他将身体下沉,浸泡到下巴处,感觉刚完成十二指肠溃疡手术的紧张感逐渐舒缓,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手术成功后的爽快与解放。但是第二次选考委员会的结果却化为一股沉重的忧虑,充塞在他心底。举行委员会的三楼会议室,就在这个中央手术室浴室的不远处。手术进行中,好几次财前都忍不住担心起评选的结果,但当手术刀抵达患部的时候,他的心神便专注于手术当中。然而手术结束后,他又再次担忧起评选结果,简直到了连自己都觉得窝囊的地步。水花溅起,财前离开浴缸,在体毛浓密、肌肉结实的身上抹上肥皂,用浴巾擦洗起来。转眼之间,他全身覆满了雪白的泡沫,将他健壮的身躯包裹得像个雪人一样,只有一双精悍的眼睛在镜子里炯炯发光。突然间,浴室门口传来敲门声。门口明明亮着“入浴中”的红灯……财前不悦地出声响应。“财前医生,我是佃……”医局长佃的声音鬼鬼祟祟地响起,财前接着打开玻璃门。“哦,是佃啊! 你到这种地方来做什么? ”“医生,最终候选人决定了! 是您、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以及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我从学务处那里打听到的,不会错的。”“这样啊。除了菊川之外的另一个人,果然是德岛大学的葛西啊……真是难缠的对手。”财前面色凝重起来。“有鹈饲医学部长和叶山教授在,竟然没能把他给踢下来。”佃表露出不满,财前差点忍不住跟着抱怨,却还是忍了下来。“我想应该是东教授和今津教授联手,为了分散我的票源,才和野坂教授同一阵线,推举葛西的吧! 话说回来,葛西是我的前任副教授,这个对手比菊川来得棘手多了。”财前说完,想起了自己还是助手时就已经是副教授的葛西博司。葛西在8 年前把副教授的位置让给财前,转赴德岛大学担任教授。对付菊川,可以利用反对外来教授这种正攻法,但是对于出身本校同时又是财前学长的葛西,根本没有任何有效的战略。而且若转任到浪速大学校系下面的地方院校的那些教授考虑到自己的将来,而与校内同情葛西的一派结合在一起的话,可能会形成一股强大的威胁势力。在迷蒙的蒸汽中,财前心底一股不安的情绪油然而生。财前五郎离开中央手术室的浴室,交代佃若是患者术后情况有异便立刻打电话到财前妇产科医院后,随即出了医院。他招来出租车,在位于堂岛中町的财前妇产科医院下车,不像平常一样从医院正门进入,而是打开了后方住处的入口。“我岳父呢? 还在看诊吗? ”财前一面走上玄关,一面出声,挽起和服袖子的老女佣一脸吃惊地出来应门:“刚才回来休息了一下,可是突然有入院病人不舒服,于是又回病房看诊了。”“这样啊。那么,我去那边看看。”财前走过与住处相连、通往医院的走廊,踏上病房所在的二楼时,在二楼走廊上看见和服外套着白衣、打扮有如潇洒的日本料理师傅的财前又一。财前又一转过光秃秃的头:“你怎么突然来了? ”他把妇产科的内诊器具交给hushi,拿起毛巾擦着满是消毒水味的手。财前走上前去,低声、迅速地开口说:“选考委员会刚才结束。结果是前有猛虎,后有饿狼! ”“哦? 这倒是出乎意料之外! 好,我马上下去。”财前又一向hushi嘱咐好患者的注射与用药之后,下楼来到住处的客厅:“那,虎跟狼都是谁跟谁? ”“一个就如预计中的,是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另一个是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财前仔细厘清自己和葛西之间的微妙关系,然后泄气地说,“真是遇到难缠的对手了。原本我就一直担心事情会不会演变成如此态势,没想到现在真的必须和葛西学长交手,再加上还有一个现任教授推举的菊川这样的劲敌,我真的有些慌了手脚。”“用不着慌张,肥料应该会发生作用的。” ’“咦? 肥料? ”“没错。为了你,我从老早以前就不停地到处施肥。医师会的岩田、鹈饲院长那里,该给的都给了,还有那个叫锅岛什么的——老是打扮成要去参加婚丧喜庆宴会样子的人,我也打点好了。岩田说1 票大概要准备下5 万,这我也安排好了,你用不着担心。”财前又一把教授选举的票,说得好像买火车票般的若无其事。“可是,岳父,就算准备了那么多……”财前话才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我知道,你想说教授的位置,光靠这些收买活动就能得到吗? 但是不管是虎还是狼,只要拿出钱来,没有击退不了的道理。别担心,交给我就是了。”财前又一说完,一如往常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喝着番茶(一种品质较差的日本茶),随后,又突然说道:“话说回来,那个叫什么的酒吧女,你最好留意一下。”“呃,酒吧女? 到底是谁来跟你胡说这些来着? ”财前忍不住立即反驳。“我不是在责怪你包养女人的事。不管是市会议员选举还是医师会长选举,选情一旦陷入僵局,最后双方一定都是拿绯闻来当做攻击材料。我是叫你小心,别因为女人的事被抓到把柄,陷入窘境。包养女人啊,只会有损失,绝对不会得到半点好处的! ”“可是,我并没有包养女人或是……”“是真是假都无所谓,不管这个,叶山教授差不多要过来这边动手术了。你还是不要跟他碰面比较好吧! 手术结束后,我会跟叶山教授好好恳谈一番,你不用担心。”不知从何时开始,财前又一以委托手术为由,接近鹈饲派的参谋、妇产科叶山教授,打算以手术谢礼为名,付出巨额贿赂。财前察知了岳父的意图。“这种手法就叫做‘海怪的腕足’,怎么样,高明吧? ”财前又一厚实的嘴唇满溢唾液,得意地笑道。但是财前五郎心头却掠过一丝阴影:不要落得物极必反的下场就好! 哈迪盖酒吧最深处的包厢中,整形外科的野坂教授,正在向皮肤科乾教授和小儿科的河合教授说明今天选考委员会议的经过。野坂喝光杯中的(又鸟)尾酒,探出身体说:“葛西君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才挤进最终候选人名单的。”系着蝴蝶结、扮相潇洒的皮肤科乾教授开口了:“那真是太好了。其实,因为你的声援出现得太晚,害我们都有些悲观了呢。”“这么一来,总算能够好好享受美酒了。首先,我们就来为突破选考委员会这一关来干杯吧! ”小儿科河合教授又点了一杯加苏打水的威士忌。乾与河合都较野坂要年长,年约五十二三岁,但神韵中都洋溢着壮年教授的风采。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对于抬出鹈饲医学部长等大佬级教授、处心积虑想得到教授位置的财前,都抱持强烈的反感态度。野坂喝完不知已是第几杯的(又鸟)尾酒,说:“不管怎么说,财前有鹈饲、叶山,菊川有东和今津各两个人支持,会成为最终候选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我只有一个人,想要在10名杰出的候选人当中留下葛西,真的是自始至终都不敢稍有松懈。”他进一步说明详情。“也就是说,顺利的话,原本因为反对外来教授而全部集中到财前身上的票,由于同校出身的葛西的出现,很可能致使其中有些反对外来教授却也反对财前的票集中到葛西那里去了。这下,鹈饲的血压想必升高了不少吧。”皮肤科乾教授毫不忌讳地说。小儿科河合教授也接口道:“这阵子反对外来教授派的声浪异常高涨,我们只要搭上这趟便车,临机应变就行了。”野坂深深点头同意:“没错,就趁这个机会好好大干一番吧! 虽然我也不愿意惹鹈饲教授的反感,但是一想到财前那张脸,就忍不住一肚子火。”他一脸不屑。乾像是要一吐苦水地说:“财前这个人恃才傲物,不过是个后生小辈,却目中无人,自以为是! 就算在走廊上碰见,也对我们这些前辈视而不见。那摔跤选手般的大块头在走廊上横行霸道的,难道就不能谦逊一点,让到一旁去吗? 我刚从奈良大学被招回母校的时候,最先注意到的就是那家伙的跋扈行径。我们应该趁这个机会,彻底压一压他那嚣张的本性,让他尝尝到乡下坐冷板凳的滋味! ”乾原本在浪速大学做副教授,后来转任到浪速系的奈良大学担任7 年教授,前年才回到母校来。他对于财前可能不必经过任何磨难、一帆刚顿地成为浪大教授一事,感到愤愤不平。“为了削减财前的票,让葛西当选,无论如何都必须巩固票源。我们有把握大概拿到几票? ”乾问道。野坂一脸慎重地回答:“临床组16票、基础组15票,总计31票,所以我们一定要得到过半数16票以上。但是,临床组的票肯定被鹈饲包去了大半,东教授靠着他资深教授的面子,应该也能得到几票。因此我们至少要在临床组拿到9 票,剩下的七八票,必须想办法到基础组弄到才行了。幸好,率领基础组的大河内教授十分公正中立,还有我们介入的余地。”“但是,想在基础组那儿拿到七八票,我觉得非常困难。鹈饲派和东派一定也都觊觎着基础组的票,想要跟他们争,真有那么容易吗? ”河合教授忧心忡忡地说。野坂一张微醺的脸涨红了:“所以,这部分就要麻烦乾教授你了。由曾经转到地方院校任职而现在回本校担任教授的你出面,拜托有可能调任到地方学校去的人支持葛西,他们就会将之视为与自己的将来切身相关的问题,而从外部推动本校的教授支持葛西。尤其希望你以基础组为重点进行,因为基础组那些人都比较朴实,坐过冷板凳的也多,对于在地方医院一面坐冷板凳一面埋首研究的人,也比较容易产生同情心与情感上的共鸣。所以,在同样出身本校的候选人中,应该会倾向于支持葛西。”“原来如此,真是高明的心理战! 基础组那些人,对于擅长处世之道的临床组的教授、副教授们,嫌恶到近乎意气用事的地步,咱们就是要巧妙地利用这种心理是吧。而且若是葛西当上本校教授,也等于给可能要去地方院校任职的教授打了一剂强心针,对于在背后积极运作的我们,也会更加支持! 将来我们做起事来就更方便了。”野坂拍了拍乾的肩膀,语调坚定地接口说:“没错,这才是我们三人的目标——我们并不是只为了阻止财前、支持葛西,才在这里殚心竭虑、煞费苦心的。为了改善被大河内等老一辈的大佬教授们支配而逐渐老朽的医学部体制,必须先让葛西当上教授才行。”乾与河合跟着附和:“说的一点都没错。作为本校的革新派团体,我们必须趁这个机会推举葛西,展开一番大作为才行。东教授明年3 月退休之后的4 年之内,大河内教授、鹈饲医学部长等大佬级教授也都会接二连三地陆续退休,接下来就是我们少壮派教授的天下了! 为了迎接新时代的到来,务必阻止鹈饲支持的财前而让葛西当选,好让我们的力量渗透到校内。这才是我们在这次教授选举中的最大目的所在。”不知不觉中,野坂、乾与河合这三个临床组教授之间,充满了自己即将成为校内主流派的兴奋。为达到自己的目的,无论如何都要让葛西当上教授的决心,让他们三人更加团结了。东走进玄关,妻子政子难得地出来迎接。她接过公文包,绕到东的身后,为他脱下外套。“今天回来得真晚,选考委员会怎么样了? ”“嗯,最后决定了三个妥当的最终候选人。”东应道,走进客厅,政子立刻从茶柜中取出茶具,抓了一些煎茶放进古九谷(古九谷色绘瓷器,是位于石川县的九谷窑所烧制的,以青、黄、赤、紫、藏青五种颜色绘制图案,色泽鲜艳、图案绚丽,以瓷质细密、造型雅致著称。) 茶壶里。“菊川那么优秀,成为最终候选人一点都不奇怪。那么,除了财前之外,还有一个人是谁? ”“去了德岛大学的葛西,就是在财前之前的副教授……”正朝茶壶注入热水的政子,突然停下手来:“哎呀,怎么会这样? 菊川的两个竞争对手,竟然都是你的副教授! 不管是财前还是葛西,为了在你之后接任教授的位置,每年过年时都带着夫人来道贺,还没事有事过来拜访……只可惜,事与愿违呢,呵呵呵呵……”政子的笑声里透着残酷。“这有什么办法? 我并不是故意要这么做的,只怪他们没有足够的学识人品……”东这么说道,想要抹去内心的负疚感。“哎呀,有什么好在意的? 只是不巧那两个人没有你所期望的实力罢了。话说回来,接下来就是教授会的表决了,你觉得胜算如何? ”政子优雅的眼睛紧盯着东不放。“嗯,今天选考委员会结束之后,晚上我特地和今津恳谈了一番。依照现状来看,今天选考委员会的各派势力应该会就这样反映在票数上,菊川、财前、葛西应该会是2 :2 :1 的比例。但是葛西是财前的学长,声望也高于财前,财前的票很有可能会被分散。其实我就是计算到这一点,才大力推荐差点落选的葛西成为最终候选人的。一方面利用葛西分散财前的票源,另一方面设法得到基础组那边的票,临床组和基础组合起来,应该可以拿到17票。”“但是,事情真的会照你想的那样顺利发展吗? 财前的背后可是有鹈饲医学部长在撑腰呢! ”“问题就出在这里。鹈饲就算是医学部长、临床组的老大,但是只要大河内教授还在基础组,他就无法轻易下手。幸好我平日和大河内教授交情不错,大河内教授也公平地评价菊川的成绩,似乎非常认同他,所以我让今津拜访大河内教授一趟,请他支持菊川。只要大河内教授率先行动,那么基础组的票一定就会流向菊川这里了。”“听到你这么说,我真是松了一口气。那么,我也找个时间去向大河内教授打声招呼好了。你觉得什么时候好呢? ”依照以往的经验,政子深信,当东陷入困境时,凭着自己的才气与社交手腕,往往能让事态得到好转。“不,大河内教授最痛恨这类事情了。你要是轻举妄动,惹得大河内教授生气,菊川就肯定没希望了,知道了吗”东异于往常,严厉地再三叮咛妻子不要犯错。“我要打电话给菊川了。已经过了10点,就算菊川再怎么热心研究,也该从研究室回来了吧。”东离开客厅,拿起走廊尽头的电话,开始拨号。没有多久,就有人应答了。“啊,菊川……我是东教授。”“啊,东医生,你好……”话筒传来菊川平板低沉的嗓音。“今天的选考委员会,决定了3 名最终候选人。当然,你也是其中之一。至于另外两名,一位是财前,另一位是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其实,这个葛西也曾是我的门生,所以我的立场变得非常微妙。但是你不用担心,一切交给我就行了。”东态度亲密地说道。“哦……谢谢。东医生为我做了那么多,实在让我感激不尽……”菊川说到这里就沉默了。“这也不是为了你一个人,凭心而论,这是为了本校的发展;而从全国性的宽广视野来看,你是最合适的候选人,我会堂堂正正地支持你到最后! 那么,我还要向东京的船尾报告这件事,再见! ”东放下话筒后,才发现刚才都是自己一个人在谈,菊川几乎没说什么话。他应该已经事先通知过菊川,今天会举行选考委员会,菊川不晓得是忘了,还是不执著于选考结果,但是不管怎么样,他都表现得太沉默寡言了,这一点让东有些在意。但是,菊川成为第一外科教授的话,自己退休之后也能够继续操纵第一外科,而且作为自己的女婿人选,菊川也无可挑剔。一想到这里,东的眼睛便流露出明朗的笑意。他正想离开电话旁,发现佐枝子站在自己背后。“啊,佐枝子啊,我刚才打电话给菊川,通知他成为最终候选人的事呢。”东笑着说,但佐枝子却冷着一张脸:“这样啊。如果这真的是父亲和菊川先生所期望的结果,那就太好了……”她以责备的眼神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第九章新的一年到来了。一星期后举行的教授会,将进行决选继任教授的投票。财前派为了巩固票源,频繁地召开聚会。叶山教授听从鹈饲医学部长的吩咐,接下游说校内教授的工作,岩田重吉与锅岛贯治则利用浪速大学校友会干部的身份,从校外煽动临床组的教授们,提高支持财前的声浪。今晚的聚会,他们将要估计这些活动的成果,并据此拟定最后对策。不过鹈饲医学部长担心直接与岩田、锅岛见面太惹人注意,因此只有岩田一个人和鹈饲商议之后,再前往锅岛贯治、财前又一及财前五郎本人等待的扇屋包厢。锅岛贯治穿着昂贵阔气的双排扣西装,胸前的口袋露出一截彩色手帕,和财前又一正喝着酒。“岩田是怎么了? 都已经过了8 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影? 不过是预估31票的流向,到底要耗多久? 在我们这些经历过市议会选举的人看来,鹈饲和岩田的做法,真的是太外行了! ”锅岛不耐烦地说完,瞄了一眼时钟。此时走廊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不好意思,让各位久等了。预估作业比想像中的困难,耽搁了不少时间。”岩田急急忙忙地走进来。“预测结果怎么样? ”又一迫不及待地询问。“有绝对把握会投给财前的票数,约18票。”“咦? 才18票? 太少了吧! 31票当中只能拿到18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一开始不是保证说,鹈饲先生是临床组的实力派,所以临床组的票都会到五郎这边来吗? ”又一光秃秃的头反射着灯光,脸上尽是无法信服的不满。“唉,唉,别这么激动嘛。全部虽然有31票,但是当中有15票是基础组的,剩下的16票才是临床组的。首先,临床组的16票,应该是支持财前的鹈饲派10票,支持菊川的东派4 票,支持葛西的野坂派2 票。不管是哪一边,为了取得过半数的票,都必须抢到基础组的票才行。但是基础组有大河内这个像奈良大佛一样的老顽固在,整组的票都掌握在他手里,也就是说,决定教授选举胜负的15票,目前流向未明。所以,我们要想办法从那里张罗到8 票才行。”岩田具体地说明之后,又一开口了:“原来如此! 听完你的话,我总算知道为什么临床组16票里只拿得到10票了。不过东派和野坂派都想要抢攻基础组的这15票,我们得稳扎稳打才行。再说,即使东派只能在临床组拿到4 票,但是如果他有办法说动那个‘奈良大佛’,一手囊括基础组的票,那该怎么办?4票加15票,总计19票,也就是说,财前五郎还是有可能败北。你说只能拿到18票,这教我怎么放得下心来?我特地请你们两位赫赫有名的显贵来帮忙,自问能做的都已经做了,能不能请两位再想想办法,好增加票数呢? ”又一露骨地要求,然后转向财前五郎,“你本人的意见怎么样? ”“的确,说老实话,18票这个数字,实在无法让人完全放心。如果葛西学长的出现,分散了原本因反对外来教授而集中在我身上的票源,我很有可能遭到他与菊川的两面夹击。”财前五郎担忧地说完,又一接口道:“这样的话,就更需要从‘奈良大佛’所在的基础组张罗到10票以上才行啊! ”“没锆,重点就在这里。我和鹈饲之所以谈得那么久,也是为了这件事。我们商谈之后,最后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方法。”岩田说完,突然压低了声音,“表面上,基础组的票掌握在大河内手中,但是我听说,最近以公共卫生学的助川教授为中心,一些年轻的基础教授们,对大河内那种状似清高实则食古不化的做法感到不满,所以叶山正着手从助川教授那儿开始瓦解他们。”“哦,叶山教授啊……真是太感激了。”又一在一个月前,才委托叶山到自己的医院进行手术,并以手术谢礼的名义支付了巨款。叶山这么快就采取行动,让又一很满意。但是这时财前五郎开口说:“基础组一向被称为‘大河内基础组’,内部非常团结,他们会因为公共卫生学的助川教授一个人的挑拨,就四分五裂吗? ”基础医学组当中,公共卫生与媒体关系密切,助川教授也经常上电视或广播,宣导防治公害等议题。财前五郎想起善于交际的助川教授,担心基础组那些意气用事的老学究,会那么简单地跟随助川吗? 锅岛也担心这一点,但他灵机一动:“这个方法怎么样? 碰巧我也担任市议会的民生保健委员长? 就让我以‘咨询下年度预定设立的公害研究所相关事宜’的名义,邀请公共卫生助川教授等生理、卫生、放射科的教授前来,然后再趁这个机会巧妙地游说他们支持财前,各位觉得如何? 这样的话,既不会显得突兀,还可以顺势暗示他们,等到财前当上教授之后,将会安排他们底下的研究员成为公害研究所的成员。”锅岛非常自信地提出意见,又一紧接着开口:“那我该准备多少才行? ”他是指贿选费的事。岩田慌忙挥手:“你怎么动不动就扯到这里? 这件事就交给我和锅岛市议员,需要的时候,再由我向你开口就是了。”“可是,我看医师公会的选举,从头到尾就是钱、钱、钱! 我是依照自己长年的经验,才这样说的。”“你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只要是叫做选举的东西,全都和钱脱不了关系。日本医师公会的选举和候选人,与其说是比较见识高低,倒不如说是看谁钱撒得多。但是大学的教授选举,给钱的方法是需要一点演技的——让钱看起来不是钱的高超演技。”“哦? 高超? 连这种一文不值的东西也要啊? ”私立医专出身、一直都是开业医师的又一揶揄地说道。在国铁高概站下车后,第二外科今津教授走出检票口,沿着柏油路向东走去。由于这里是郊区,一旁的商店静悄悄地伫立着,经过这些店家后,往来的行人变少了。今津走在人烟稀少的马路上,再一次回想昨天和东教授商谈的内容。第三内科、神经科、麻醉科、泌尿科以及中央临床检查科的教授共5 票,加上东和自己的票,他们在临床组确保了7 票,但是为了再取得10票,他们绝对需要主宰基础组的大河内的协助。不过,该怎么做才能得到大河内的协助? 在没有确切结论的情况下,今津决定先拜访大河内的宅第。从大马路拐进巷子里,今津看见木板围墙弯曲、屋瓦剥落的大河内家——一所看起来朴素得一点儿都不像是得到学士院恩赐赏的著名学者的房子。今津按下门上的老旧门铃。“请问是哪一位? ”一名年约70的老妇出来应门,她应该是为独身的大河内打理身边杂务的佣人。“请转告大河内教授,说浪速大学的今津来访,他就知道了。”老妇立刻进屋传话。今津站在水泥地上环视玄关。门框的木板折损扭曲,里头的榻榻米也褪成了褐色,空气中充满了枯燥乏味的萧瑟气息。方才的老妇回到玄关:“先生正在看书,请到书房来。”“谢谢,麻烦带路。”穿过每走一步就发出倾轧声的走廊,进入里头的房间,那儿便是书房。约莫10叠大的和室里,放着巨大的书桌,墙边紧密地摆满了书架,书的重量把榻榻米压出严重凹陷。“抱歉,突然来访。”今津出声打招呼,原本在看书的大河内抬起头来:“啊,今津。你突然过来,有什么事吗? ”今津不经意地望去,大河内正在读的是《人体肿瘤学》的德文书。原本猜想星期日下午拜访应该不会打扰,没想到大河内竟然埋首在书堆中钻研原文书,这让今津感到一股慑人的压迫感。“没想到您连假日都在读书,不好意思,打扰了! ”今津惶恐地说。“对我而言,假日反而比较能够专心于研究。大学有课的日子,不是指导研究员,就是有做不完的琐碎杂务。在家的话,就不用担心那些了。那么,你今天来是有什么要事吗? ”大河内似乎希望今津快点儿说完,好继续研究。“不,也不是什么特别的要事……实在是因为东教授为了这次的教授选举而忧心煎熬,我看了实在觉得非常不忍……”“哦? 东教授在因何烦恼呢? ”“其实,就如同教授您也知道的,东教授认为只要是有资格继承第一外科的一流学者,不管是哪里出身的都不是问题。而在第二次选考委员会评选全国公募来的候选人时,东教授注意到了不管是学识或人品都出类拔萃的菊川教授,并热切地希望他能够成为自己的接班人。”“确实,那位金泽大学的菊川非常优秀,东教授会这么想也不奇怪。”大河内若无其事地说道。“但是,这就是让东教授苦恼的原因。3 位最终候选人里,有东教授的门生财前以及曾在东教授自己门下、后来转任到德岛大学去的葛西。即使东教授公平客观地想要选择菊川,感情上还是有无法割舍的部分。总之,东教授看起来非常苦恼。”今津同情地说。“东这个人初识会让人觉得冷漠,其实是个很体贴、温厚的人。但是,在这么重大的时刻,是不能这样优柔寡断的。”“是的,问题就在这里。东教授因为太过仁慈,常常容易陷入优柔寡断当中,所以我对东教授说,在继任教授这么重大的人事问题上,不应该被无益的义理人情所束缚,而该以理性来处理。同时我也鼓励东教授,说我站在第二外科的立场,也会协助他支持最适合第一外科的菊川成为教授。”今津的口吻异常激动,但是大河内却只是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这样啊……”今津有些焦急了:“不过,虽然这么说,但是该如何为菊川聚集票源才好? 如教授所知,东教授和我都缺乏政治力量,也不擅长交际,这个问题真是让我们伤透了脑筋。这种时候,我却听到支持财前的鹈饲派正和校友会联手,积极进行拉票活动。眼看大河内教授所期望的公正选举就要无法实现,我真是感到忧心忡忡。”大河内的眉毛倏然一跳,面露愠色:“你说鹈饲派和校友会等联手,进行拉票活动,这是真的吗? 为什么这种应该在校内处理的问题,会牵扯到外头去? 说起来,临床出身的校友会干部,有些人自以为是压力团体(Pressure Group)(政治用语,为确保自身利益,而对政府或国会抗争或施加压力的团体。)的老大,能够左右决策,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这似乎不只是传闻而已。正因为如此,以纯粹的学术观点来看,我更希望能让最杰出优秀的菊川成为第一外科的继承人。如果可以,希望大河内教授能够助我们一臂之力。”今津一口气说完,大河内凹陷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光芒:“是东叫你来拜托我的吗? ”“没这回事! 东教授听到鹈饲派的许多传闻后表示,如果菊川因为卑鄙的拉票活动而落选,浪速大学等于已经失去了严正公平的教授选举,他将要舍弃一切,离开大学。听到东教授这番话,像我这样赞同东教授理念的人,怎么还能够静得下心来? 所以我才会这样冒昧突然前来拜访。”大河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了:“今津,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的立场严正中立、公正无私,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请托而有所改变。不管有没有人拜托,我都会在教授会上,清楚地对我认为优秀的候选人表示支持。”“那么,你会支持菊川了? ”今津鼓起勇气问。“不,我只是说我会以严正中立的精神与会而已。”大河内冷淡地回答。今津面露失望之色,屋内的空气都显得异常凝重。“话说回来,各派在临床组的预估票数,大概是怎么样? ”大河内突然问道。“我想大概是财前8 票、菊川5 票、葛西3 票。”听到今津的回答,大河内不知有何用意,在便条纸上记下这些数字。门扉紧闭的新馆会议室里,正举行决定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教授会。硕大的玻璃窗以及淡黄色墙壁构成的崭新的会议室内,充满了历年教授会未曾有过的紧张气氛。室内的桌子排成u 形,正中央坐着教授会主持人鹈饲医学部长及选考委员会长大河内教授,临床组与基础组的教授们则依座位表顺序入坐两旁。除了1 名教授因病缺席外,30名教授都到齐了。不过由于各派事前的拉票活动,大半的教授应该都已决定要投给财前、菊川、葛西这3 名候选人当中的某一位了。鹈饲环视众人,确定各教授皆已出席后,大声咳了一声:“由于第一外科东教授即将退休,接下来将举行选拔继任教授的审议,同时进行选举。在这之前,我们请选考委员长大河内教授,为我们说明评选经过。”大河内站起鹤一般细瘦的身躯,说:“我们接受教授会的委托,在选考委员会中进行了严正的选考。现在由我向各位报告评选的经过与结果。首先是评选方法。为了将视野扩及全国,广征人才,我们采取全国招募的形式,请全国各大学校长或医学部长推荐,最后得到10名候选人。剔除当中年龄、成绩或品格有所缺憾的5 名之后,剩下的5 名候选人皆是难分轩轾的杰出人才。经过我们就学历、职历、研究经历、品格等各方面进行更加严格的评选之后,最后决定由金泽大学的菊川教授、德岛大学的葛西教授,以及本校的财前副教授为最终候选人,接受教授会的表决。这3 名候选人的学历、职历、研究经历等,各位只要参考手边的履历表复本,应该就能知晓,因此我以选考委员长的身份,仅就3 名候选人学问方面的成绩作重点说明。”大河内以他一贯的简洁风格说完后,各教授便低头看着每个人手中的候选人履历表。“那么,依照五十音的顺序排序,首先介绍德岛大学的葛西候选人。关于他的经历,如履历表上所记载,他是本校出身,于昭和三十年(1955)由本校副教授转任为德岛大学医学部教授直至今日。葛西候选人研究的是肺结核的肋膜外充填术以及肺癌的外科治疗。昭和三十三年(1958)在肺结核的外科研讨会上,发表以《肺结核的肋膜外充填术》为题的演讲;昭和三十七年(1962),发表《肺切除术前后之心肺机能》的研究报告,可见他在肺外科领域有着杰出的成绩。至于品格方面,也非常完美无缺。”积极推荐葛西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座位附近,传来窃窃私语。“接下来是金泽大学的菊川候选人。如同履历表上记载,他毕业于东都大学医学部,在该校担任讲师之后,于昭和三十二年(1957)成为金泽大学医学部教授,直至今日。成绩方面,菊川候选人一贯针对冠心病进行研究,总计提出了22篇论文,另外也在胸外科学会当中,于昭和三十三年(1958)以《心肌梗塞的血行再生术》为题进行特别演讲。昭和三十五年(1960)发表《冠动脉内膜切除术》的研究报告,昭和三十六年(1961)得到日本外科学会总会的学会赏。尤其在冠动脉内膜切除术方面,菊川候选人的技术无人能出其右。至于品德方面,金泽大学医学部长的推荐函中,曾提到他是一个温和内敛的学者型人物。”东与今津暗中对视了一眼。从大河内平淡的说明当中,感觉得到对菊川的亲切善意。“最后是财前候选人。如同各位所知道的,财前候选人于昭和三十年(1955)开始担任本校第一外科的副教授,专攻消化器系统——尤其是食道·胃吻合手术的肠管移植研究。昭和三十五年(1960),他在日本外科学会总会中进行《胃粘膜癌之临床意义》的特别演讲,昭和三十六年(1961)发表了以《有关胃癌的转移、进展之临床及病理学检讨》为题的研究报告。在食道·胃吻合手术的领域中,他的成就有目共睹。至于人品方面,无须我赘言,想必各位都已经非常清楚了。”大河内语毕坐下,鹈饲紧接着站起来:“方才选考委员长针对3 名候选人,公平且严正地介绍了他们的成绩。各位如果对于各候选人有任何疑问或意见,请尽情发言。尤其是选考委员之外的各位教授,请趁此机会,直言不讳地说出你们的意见。”在选考委员会上无法以众克寡的鹈饲,想要在教授会中靠着支持财前的多数派一决胜负。此时,大河内正色催促东发言:“在这之前,如果现任教授东教授有任何意见,都希望您能够先说出来。”东静静地起身:“我并没有特别想说的。这三名候选人都是选考委员会经过严正的讨论选拔出来的优秀人物,因此我只期望可以通过更公平的投票方式,选出最能够促进本校发展的杰出人才。”“东教授说得一点儿都没错。我们应该要以严格的态度,踊跃地对各候选人提出质疑才是。”鹈饲客气地说道。仿佛呼应似的,支持财前的第二内科教授,同时也是附属医院院长的则内教授开口了:“我想对葛西候选人的成绩提出质问。关于葛西候选人提案的‘肋膜外充填术’,我听说手术后,浆液会堆积在充填于肋膜腔内的‘乒乓球’中,结核菌在当中繁殖,造成痿孔,使病情恶化的例子似乎不少。有关这一点,各位的意见如何?”则内教授以结核专家的立场提出尖刻的质疑,而同样支持财前的放射科教授也追问:“这我也曾经听说过。我认为‘乒乓球’的临床应用似乎太过冒进了一些,现在学界甚至愈来愈倾向应尽快取出已充填的‘乒乓球’了。”支持财前的一派,为了不让因反对外来教授而集中在财前身上的票,分散到同校出身的葛西身上,想先击溃葛西。支持葛西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浅黑色的脸上充满了斗志:“真不敢相信这番话会出自专攻结核病的第二内科教授之口! 葛西候选人的肋膜外充填术在发表之时,很明显地让结核的空洞缩小,对结核的治愈做出了非常大的贡献。‘学问’这件事,即使是一直被视为真理,在经过10年之后,也很有可能不再是真理。但是如果因害怕这一点而裹足不前,就做不了什么事了,况且葛西候选人之后又不断地改良肋膜外充填术,努力克服初期发现的缺点。难道您不知道吗? ”被野坂指责为孤陋寡闻,则内教授反驳道:“克服缺点? 别开玩笑了,我看你才是不晓得我们结核专家对他的评价。再说,葛西候选人真的有担任教授的器量吗?我觉得他所谓的品格完美,根本就是八面玲珑、见风驶舵,也就是太没有自己的主张……”则内说到一半,支持葛西的小儿科河合教授发言了:“担任教授的器量,是一个人在当上教授之后,自然会慢慢具备的。所以,这一点不构成是否适任教授的问题,而且葛西候选人是属于大器晚成型的,他最近的成绩让人耳目一新,在学术方面,可以说是东教授的直系继承人! 兼之他又是财前候选人的学长,同样是本校出身,实力也相差不到哪里去,依照先后顺序来看,推举在地方医院饱尝8 年辛酸的葛西候选人才有道理啊! ”这时其他人纷纷窃窃私语,交换眼神。鹈饲探出富态的身躯,敲了敲桌子:“禁止刚才那种拉票式的发言。请针对候选人的履历及成绩,继续提出质问。”财前派的眼科教授,屈着瘦小的身躯,以异常低沉的声音说:“冒昧请教一下,我听说菊川候选人的背后有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暗中操纵,如果真的是这样,委员会真是把最棘手的人物给留到最终票选了。众所周知,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可是文部省科学研究经费审议会的老大啊! ”财前派的参谋人物叶山立刻响应:“这真的很教人伤脑筋呢! 竟然让东都大学的一个教授左右文部省的研究经费,这才是学界之癌! 本来研究经费就应该平均分配到全国,不该有这样的情形。不过审议会现在的情况,也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的。再说,如果为了觊觎研究经费而影响选举,那才真是浪速大学的耻辱! 但是话说回来,菊川候选人背后如果确有东都大学的船尾在操纵的话,的确是相当棘手。”这番话表面上攻击文部省科学研究经费审议会的腐败,事实上却是一种让菊川候选人陷入不利的恶劣诽谤。温和的今津闻言立即怒气冲冲地责难道:“医学部长,刚才的发言才是恶质的拉票活动,请禁止那种发言! ”“今津教授说的没错,此后禁止一切针对特定候选人的中伤发言。请继续提出质问。”鹈饲敷衍地响应着。财前派通过锅岛贯治来分化基础组的目标人物——基础组公共卫生学的助川教授发言了:“站在基础组的立场,我想就菊川候选人的论文提出质问。菊川候选人的《试论高压手术室在心脏外科手术的应用》这篇论文,我刚才和生理学的教授谈了一下,关于在高压下的病态生理,应该还有许多尚未解决的问题,因此觉得这篇论文略嫌轻率。各位觉得如何? ”东与今津的表情骤变。他们不是为菊川的论文内容感到慌张,而是他们仰赖的基础组教授竟然对菊川提出了批判。东压抑住惊愕的神色:“这个问题让我来回答吧。的确,高压手术室的设计以及氧气中毒等问题依然尚未解决,但是近年来与此相关的研究,不只是我国,在海外也相当盛行。学会非常期待这些研究能够带来崭新的见识,因此我不认为可以称之为‘轻率’。”听到东教授的回答,大河内转向生理学教授:“林田,身为生理学教授,你同意东教授的发言吗? 或者这篇论文的确就像助川说的,太过轻率了? ”生理学教授林田回答:“关于这个问题,须视今后的发展而定,不该妄下定论,因此我无法评断。但是作为一篇试论,应该还是有它的价值的。”林田的回答相当模棱两可。“既然是必须留待今后解决的问题,现在对它吹毛求疵也无济于事,我们继续议程吧。”大河内说完,葛西派的皮肤科乾教授开口了:“据我所知,菊川候选人在学术上虽然颇有成就,但是手术技术却不甚高明。听说由于人工心肺机能不全,菊川候选人指导施行的手术,术后因引发血液凝固障碍而造成患者出血过多,甚至死亡的例子不在少数。如果这是事实,那么菊川候选人实在不适合担任本校的第一外科教授。”“这不能归咎于菊川候选人所设计的人工心肺装置,也无关他的指导优劣,而是处理患者的手术者本身技术未成熟所致。关于这件事,我们向金泽大学求证后,也得到相同的回答。”今津斩钉截铁地说。支持财前的叶山说:“你这说法有点儿奇怪。根据后来我所听说的,问题出在菊川设计的人工心肺装置上,所以这应该是菊川候选人的责任。说起来,这种器械装置在应用到临床实验之前,应该以动物实验确保其完美无缺才对,而他的态度竟如此轻率,实在让人怀疑他身为学者的良心,而且……”叶山愈说愈起劲,却被大河内的一声“等一下”给制止了。“即使在动物实验中进行充分的测试后认为没有问题了,这种情况还是可能发生的。以麻醉装置为例,就算采用世界一流的‘海德布林克’或‘佛莱加’优秀麻醉机,还是有可能造成患者死亡。除去手术者的技术不成熟或是指导者的水平高低、装置的优劣等因素,手术中还是会发生这样的偶发事故的。但是如果拘泥于每一件意外,就无法进行任何研究,医学也将停滞不前。而且,菊川候选人设计的装置,现在广受医界好评。叶山,拿初期实验阶段的事故来找麻烦,不是一个医学家该有的行为。”大河内不容分说的语气,让能言善辩的叶山也不得不沉默下来。“那么,关于财前候选人,各位有什么疑问吗? ”鹈饲打圆场似的说道。葛西派的血清学教授迫不及待地开口:“我想对财前候选人的成绩提出质问。财前候选人对于食道·胃癌的手术方法,广受嘉许,但是学会中认为,财前候选人的所谓‘发明新术式’的提法是太夸张了一些,反倒具有强烈的宣传意味。而且在消化器的手术当中,即使进行相同样式的吻合,术后引起的愈合程度以及范围,也未必完全符合财前候选人所提出的报告,甚至在实质上与他的评价往往并不一致。”菊川派的神经科教授也附和道:“我听说财前术式非常复杂,并非任何人都能够轻易习得。关于这一点,我想请问选考委员会,是否请教过外科学会的权威——泷村名誉教授的意见? ”葛西派与菊川派两派,完全站在同一阵线了。选考委员长大河内响应道:“关于这一点,我们并非专家,如果各位希望,我们可以联络泷村名誉教授,请教他的意见。不过这里正好有另外印制的候选人论文,请各位参考并研讨如何? ”葛西派的野坂乘胜追击似的开口了:“财前候选人在手术方面有着卓越的技术,同时在搞女人方面,似乎也有相当高超的手腕。传闻他和酒吧女之间有婚外情,完全没有一个国立大学教授应有的德行,有关这一点,我想各位应该都已经纳入考虑了吧? ”野坂对支持财前的教授们投以嘲讽的微笑,鹈饲的表情转为恼怒:“野坂,请不要进行人身攻击。根据我所知道的情形,你的话似乎夸张了一些。那点程度的风流韵事,你我也不是完全没有经验吧? 呵呵呵呵……”鹈饲压低喉咙环视众人笑道。临床组一些行事较招摇的教授们,都露出了苦笑。“看样子,议论似乎进行得差不多了。现在就来进行投票,有任何异议吗? ”鹈饲紧接着这样说,没有任何人反对。“那么,我立刻联络学务主任,现在开始进入第一外科继任教授的投票程序。”“请等一下! ”鹈饲刚宣布完毕,东忽然站了起来。他微微苍白的一张脸,安静地环视着众教授,“我要弃权。”“咦? 弃权? ”教授之间传出锴愕的声音。“是的。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听着各位激烈的议论,但是我实在是不忍心眼见我一手培育的财前、葛西两名弟子,在接下来的投票当中骨肉相残。我自己本身无法取舍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不过若从学问成绩方面持平地来看,我又想支持菊川候选人,但教我如何舍弃自己的两名爱徒,投票给其他人呢? 因此,虽然万分遗憾,我还是决定舍弃我的一票,就此告退。因为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这番话深深打动了众人的心,整个会议室充满了感人的气氛。东的身影消失在门的另一侧之后,室内众人依旧沉浸在深深的感动之中。在场的教授脸上都浮现出感佩的神色,整个会议室安静得让人忘了他们方才还在为各自拥护支持的候选人进行激烈的论战。“不愧是东教授,太了不起了……”大河内低声呢喃道。其他教授也沉浸在方才的感叹当中,静静地点头。“现在开始,我们将在学务主任的见证之下,进行继任教授的投票手续。”教授们仿佛被鹈饲的声音唤醒般回过神来,鹈饲以截然不同于教授们深受铭感表情的态势拿起电话,联络学务主任。“学务主任送来选票之后,立刻进行投票。请各位慎重参考葛西、菊川、财前三位候选人的履历、成绩目录以及刚才的审议内容,不要为一时的情感或同情所惑,秉持良识及理智,选出最适合这个重荣誉、重传统的第一外科继任教授。”鹈饲的发言,很明显地想要遏止东的感人发言及戏剧性退场所带来的微妙影响。教授之间由于意图及想法各异,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学务主任送来选票后,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学务主任把封缄好的信封放在鹈饲面前,听到有1 名因病缺席以及东弃权之后,便将印有浪速大学校徽水印的选票分发给29名教授。鹈饲以严肃的口吻说:“那么,现在进行单记、无记名投票。另外,虽然有1名教授因病缺席,1 名弃权,但因病缺席的解剖学的烟中教授,已以邮寄方式进行事先投票。因此,本次教授会共有30名投票数。”寂静无声的室内,记入名字的写字声变得格外响亮。不久后纷纷有人折起选票,学务主任迅速地回收并放入投票箱之后,将投票箱放在鹈饲面前。鹈饲马上打开投票箱:“那么,我们立刻开票。”他严肃地说完,读出首先取出的一票。“菊川升……”面对黑板的学务主任,在菊川的名字底下写下“正”字的第一画。支持菊川的今津,兴奋得脸红了。“财前五郎……”财前派的叶山等人屏住呼吸。“葛西博司……财前五郎……菊川升。”鹈饲唱票的声音逐渐变得激动,凝视着黑板的教授们,也都怀着期待与不安的心情盯着每一票。“葛西博司……葛西博司……财前五郎……菊川升……菊川升……”鹈饲的声音透出焦躁之感,唱票的速度也加快了。因为菊川与葛西的票纷纷出笼,财前却没有几票。除了大河内之外的其他教授,都逐渐露出兴奋的表情,一看就知道他们支持的是哪一个候选人。“菊川升……葛西博司……财前五郎……财前五郎。开票完毕。”鹈饲唱完票,学务主任立刻统计票数。财前五郎 12票菊川升 11票葛西博司 7 票财前派的叶山等人虽然松了一口气,却都难以置信地望着黑板。支持菊川升的今津也露出复杂的表情,深深吐了一口气。野坂则一脸苍白,难以置信地盯着葛西博司那少得意外的票数。鹈饲佯装平静道:“投票结果依照票数多寡,分别是财前候选人12票、菊川候选人11票、葛西候选人7 票,但是没有人获得总投票数30票半数以上的票。根据本校教授会的规定,无人得到总投票数过半数票的情形,将由得票数最多的两位进行决选投票。我们将于1 星期后的2 月5 日召开临时教授会,进行决选投票。”鹈饲连珠炮似的说完后,大河内目光锐利地望向他:“用不着再次召开临时教授会,现在继续进行决选投票不就行了? ”鹈饲脸上堆满笑容:“今日的投票,.像东教授那样弃权的情形另当别论,但因病缺席的烟中教授是事前进行不在场投票的。决选投票的时候,还是必须请因故缺席者以委任状进行投票,因此还是必须改天举行才行。”“这点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去地方或海外出差,无法立刻联络到人的话就算了,但是烟中是在自家养病,只要请学务主任打电话过去,问他要投给财前还是菊川,然后记在选票上投票不就行了吗? 如果是我的话,就不会特地延期1 周。再次召开临时教授会多费工夫……”大河内的发言的确像是前任医学部长会说的话。“并不是只有我会为了决选投票而召开临时教授会,历任医学部长,在必要时也会这么做,这是有先例的。”鹈饲反驳道。大河内吐了一口烟:“当然,你要这么做也可以。但是我在意的是,不管是刚才对3 名候选人的质疑应答也好,还是在开票时出现的那种异样的兴奋也好,恕我失礼,这种愚蠢的热衷模样,实在是以往的教授选举前所未见的。我担心时间一拖长,拉票活动会愈加横行,更无法期待严正公平的选举。”“如果大河内教授这么担心,作为现任医学部长的我一定会负起责任,保证公正的选举进行下去。让前任医学部长为这种事烦心,我会觉得非常过意不去的。”鹈饲貌似恭敬地响应道。“听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么,请你务必主持一个名副其实的公正选举。”大河内也虚浮地回答道。R 会馆二楼最里间的休息室,就像平常一样人影稀疏。今津似乎尚未从教授会的兴奋当中清醒过来,他喝了一口服务生送来的(又鸟)尾酒,凑近东身旁,激动地谈起投票结果。“东教授说要弃权的时候,我真是慌了手脚,完全不晓得事情究竟会变得如何。财前派的拉票动作那么积极,在那种紧要关头,失去东教授的1 票,我们很有可能就此败北,所以我真的是吓得目瞪口呆了。您为什么会突然弃权退席呢? ”今津的语气里带着责难。“今津,我绝对不是毫不考虑就舍弃自己宝贵的1 票而离席的。刚才听到你报告整个经过情形,我更确定,要是我当时没有离席的话,菊川的票数会越发岌岌可危。”东说完后,放慢了语调,“菊川11、财前12、葛西7 。这对3 名候选人而言,都是极其意外的数字。我想,财前派与葛西派这1 个月之间一定是四处奔走,自以为掌握了过半数的票源,我们也自认应该能够得到17票左右。也就是说,票源根本重叠在一起,彼此打的都是愚蠢可笑的如意算盘。但是,结果财前派只得到了12票,这对他们而言,应该是不小的打击吧。今津,巧妙就在这里。或许我失去了自己贵重的1 票,但是我的离席,在有心的教授之间唤起了某种情感。原本那些只是为了反对外来教授而不甚情愿地支持财前的教授,就有不少人因为感动而把票投给了我们不县吗? ”“那么,您是经过如此的盘算,才留下那番扣人心弦的话并离席的了?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东教授,我想任谁都想不到,那竟是一番经过精心策划的发言! ”今津佩服万分地说。“什么经过精心策划的发言,你这样评价我就伤脑筋了。我只是率直地把我心里想的话说出来,结果碰巧增加了菊川的同情票罢了。关于这一点,请你千万别误会了。”东以他一贯的风格粉饰道。“我真是太失礼了……东教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戏呢? 东教授只是道出自己的心情,碰巧带来这样的结果罢了。”“这样想就对了。话说回来,菊川的票预计应该要有17票,为什么结果只有11票? 今天幸好财前的票也出现意料之外的状况,两者之间才会仅有1 票之差,而且皆未过半数,得以撑到决选投票。但是下次的决选投票,仅是1 票之差就足以决定胜负了,若是不完全掌握好票源,情况会非常危险的。”东的话中,暗暗责备今津的预估太过天真乐观。“东教授这么说,我实在毫无反驳的余地……根据我的预测,临床组加上东教授和我应该有7 票,至于基础组,虽然大河内教授没有说出口,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是要支持菊川的,所以我预估那儿会有10票。但是看这11票的结果,大河内教授似乎没有积极地为我们拉票。”今津困惑地说。东摇了摇头:“我反倒觉得今天的1 1 票,都是凭借大河内教授的力量而得到的基础组的票。如果有人因为我的离席而受到感动,投给菊川1 票,我觉得那应该也是基础组的教授,反而是和我们说好的那5 位临床组教授不太可靠。”“是这样的吗? 我去和他们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得到相当大的共鸣呢! 尤其是神经科和泌尿科的教授,是非常激进的反鹈饲派呀! ”今津露出无法信服的表情。东接着说:“鹈饲想得到下届校长的宝座——而这个可能性也愈来愈大了。要临床组的那些教授舍弃鹈饲支持的财前,投票给菊川,事到临头可能还是很难吧。并且,虽说是无记名投票,但是开票的人是鹈饲医学部长本人,他们可能害怕自己的笔迹被认出来。”“听你这么说,我真是愈来愈为自己的天真感到汗颜。但是,这样投票不就等于毫无保密原则可言了吗? 实在是太过分了……”“今津,事到如今再为这种事生气也没用。更重要的是1 周后的决选投票,要考虑怎么样才能让我方的情势化险为夷? ”“关于这一点,我仔细思考过了。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把葛西派的7 票全数弄到手才行。葛西派或许认为他们的7 票实在太少,但是在我们看来,离开本校去了德岛大学8 年的葛西,竟然还能得到7 票,已经非常了不得了。换句话说,这也等于证明了大家对财前的反感之深。决选投票的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得到那7 票。今天晚上我立刻就去交涉。幸好,握有葛西票的是同样在外科的整形外科野坂教授,要谈起来也比较方便。”“但是,我想葛西的票源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单纯。他们认为应该能够勉强让葛西当选,才能聚集到这些票。一旦葛西落选,碍于同校出身的情谊,或是受到校友会的影响,我觉得这些票非常有可能流向财前那边。这7 票的去向,千万不能马虎大意……”东郑重其事地说。今津走出南海线的诹访之森站检票口,穿过灯火通明的站前商店街,踏在寒风吹拂的郊外小径上,再一次回想等一会儿要和野坂谈的内容。他前往大河内家为菊川寻求内援的时候,由于大河内为人正直,今津并没有特别的策略,只希望能打动大河内的心而已。但是对于现在要去拜访的野坂,今津直到刚才都还与东慎重地磋商,并得出一个具体的策略。在被看做路标的牙科医院右转后,经过五六户人家,便看到亮着门灯的野坂家。被篱笆包围的约150 坪的土地中,耸立着一栋红色屋瓦的洋式建筑,与狭小老旧的大河内住家相比,简直有天壤之别。临床组的精明少壮派教授,与得到学士院恩赏却甘守清贫的基础组长老教授之间的对照,让今津感到讽刺。他按下门铃。“请问是哪一位? ”穿着和服、年约40的夫人出来应门。“我是第二外科的今津。请问野坂教授已经回来了吗? ”今津望向玄关问道,只见玄关旁的洋风建筑亮着灯,里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是,外子已经回来了。请稍等一下。”夫人引领今津经由玄关进入屋内。不久后,穿着丹前(日本人在家穿的御寒棉袍)的野坂走了出来。“真是稀客。你怎么会突然来访呢? 来,请进。”野坂打开玄关旁的会客室房门。会客室似乎也当做客厅使用,房里暖炉的火烧得正旺,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夜里突然来访,真是抱歉。有件事想和野坂教授您商量,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你来拜访,欢迎之至,至于要不要商量嘛,得视内容而定,也许会不太方便呢。”野坂似乎看穿了今津的来意。“你还是一样,说话一点儿都不留情面……不提这个,今天葛西的落选真是令人意外呢! 不管是从成绩、人品还是从长幼顺序来看,葛西都比财前更应该留下才对。都是因为鹈饲医学部长率领的财前派热情地拉票,葛西才会落败,实在是太令人感到不平了。”今津喝着送来的热红茶,愤慨地说。“不过,这就是选举吧! 应该留下来的人落选,不该留下来的人厚着脸皮当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野坂一副早已死心的样子,让今津忍不住吃惊地望着他。“其实我今晚突然来访,不为别的,是代替东教授来和你商量一件事的。”“哦? 代替东教授? 你这话还真奇怪,代替在今天的选举中弃权的东教授……汶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野坂露出不明白个中深意的表情。“东教授的确是弃权了,但是这当中有着非常深层的理由。其实一开始,在葛西与财前这两个人之间,东教授就倾向于支持前任副教授——也就是在德岛大学隐忍了8 年的葛西。但是你也知道,东教授是个学者型的人物,对学问有着非常严格的要求,因此金泽大学的菊川候选人出现之后,他立刻就被学术成绩格外优秀的菊川候选人吸引了。虽然如此,东教授又无法割舍辛苦了那么多年的葛西去选择菊川,所以今天他才会弃权。因此,无法弃爱徒葛西、财前而两人不顾,这只是在公开场合的发言,其实东教授真正顾虑到的是葛西,所以才弃权的。但是现在葛西落选了,东教授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弃权。既然对手是财前,他决定要公然支持菊川。因此,东教授希望务必能得到你的协助。”今津以异于平常的善辩之姿,说出和东商量好的说辞。“是这样的吗? 我不认为东教授会为葛西着想,但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我就当做是这样好了。但话说回来,虽然葛西落败,但是要我把投给葛西的票转投给菊川,那是不可能的。因为葛西可是我认识了20年的老朋友,所以我打算仿效东教授,在决选投票弃权,或者即使投票,可能也是空白票。”“空白票? 不会吧? ”“不,我心意已决。若是不想拥护任何一方,投下空白票是最公平的。”今津脸上浮现狼狈之色:“我非常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 当然,我们既然有求于你,自然不是空手而来。”今津比野坂资历老了8 年以上,现在语气却是低声下气的。“话说回来,我听说日本整形外科学会的理事,目前正有一个空缺。”今津若无其事的一句话,让原本一脸泰然的野坂表情为之一变。“怎么样? 野坂,你想不想成为学会的理事? 整形外科的会长向来都是理事之间轮流当的,只要当上理事,总有一天就一定能够成为会长。这么一来,将来想要成为学术会议会员候选人的时候,这是非常有利的条件,我认为这是一个非常有魅力的位置。”今津原本谦逊的态度一下子变得傲慢起来。野坂试探性地望向今津:“今津,你可别乱开空头支票啊! 整形外科学会的理事缺额,我听说将由比我年长许多的洛北大学伊藤教授接任,不是吗? ”“的确是有这种传闻。不过,我今天来告诉你的,是一个能够左右整形外科学会人事的大人物与东教授商量好的结果,绝对不是空头支票。”今津拍胸脯保证。“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是东都大学的船尾教授。众所周知,他是日本外科学会的大佬。船尾教授的恩师与东教授是同门师兄弟,因此东教授与船尾教授之间的关系也非比寻常。这件事也是东教授与船尾教授商谈好之后,才要我来转告你的。”“原来如此。既然是船尾教授所言,那应该没问题吧! ”“就是啊! 我在外科学会也偶尔会见到船尾教授,他真的是个学术成绩与影响力兼备的大人物。菊川候选人是船尾教授的门生,他不但得到东教授的支持,也受到船尾教授力挺。船尾教授明确地表示,如果你将你手中的7 票投给菊川候选人的话,他一定会推举你成为整形外科学会的理事! ”今津大力游说,野坂思忖着,沉默了一会,接着慎重地问道:“今津,你所说的整形外科学会理事的事,不会只是船尾教授的口头约定而已吧? ”“这还用问吗? 如果得到你的7 票,我们自然应当付出相应的回报。我想明天财前派大概也会向你提出露骨的交换条件,但是他们所能出示的,不过是眼前的蝇头小利罢了。野坂,得到船尾教授的推举成为理事,才是对你将来大大有利的啊! ”今津提高语调,催促对方响应。野坂放下叼在嘴里的香烟:“比起眼前的蝇头小利,我更重视身为医者的未来发展。”“那么,你是保证支持菊川了? ”今津想要得到确定。“不从我这里拿到保证,你就无法安心是吗? 你们真是小心谨慎呢! ”野坂说完从酒柜里取出威士忌,愉快地说,“今津,就先让我们干一杯吧! ”财前五郎在门前哈一口满是酒臭的气,在夜晚寒冷的空气中缩着肩膀按下门铃。玄关那头传来脚步声,不是女佣,而是妻子杏子出来开了门。“你回来得好晚,爸都等不及了。”一得知今天教授选举的结果,财前立刻打电话给岳父又一,通知他最终得票数以及即将举行决选投票的事。“这种日子还回来得这么晚,你真是太没常识了。”杏子美丽的瞳眸露出愠色,冷淡地说完便自己一个人先折回屋内了。走廊传来热闹的脚步声,一脸开心的又一双臂上挂着财前五郎上小学三年级的长子和一年级的次子。“爸爸,你回来了! ,,长子一夫唤道,次子富±夫也天真无邪地开口说:“爸爸,教授选举是什么东西? ”财前责怪地望向杏子:“这种事小孩子不用知道。已经很晚了,和妈妈一起上二楼睡吧。”孩子们乖乖地让杏子带到二楼去了。小孩一离开,又一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明明说好至少有18票,结果竟然只拿到12票,这莫名奇妙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鹈饲医学部长的政治力、岩田和锅岛的金钱力,根本一点儿都不管用嘛! ”“不,今天的结果会如此意外,是因为发生了任谁都想不到的突发事件——东教授突然演了一场意料之外的戏。”“东教授演了一场戏? 哦……”又一一脸难以置信。“教授会结束后,我私下从叶山教授那里听到时,也完全不敢相信。”财前说道。接着他把从叶山那里听来的话,仔细转述给又一听。又一听着财前五郎诉说,仍旧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财前五郎说着说着,忍不住激动起来:“没想到那个被评为高洁无私的木头人,竟然会要出这种阴险的手段!看到清高的东不忍坐视两名爱徒骨肉相残,毅然决然地舍弃自己宝贵的1票而离席,大多数教授一定都轻易地被感动了吧! 东一定是从一开始就计算到正面迎战没有胜算,才故意以这种方式离席的。就连演戏也充满了他一贯表现出的学者的高洁模样,真是阴险至极! 岳父,今天的结果,不是鹈饲医学部长或岩田、锅岛的力量不足,全都要怪罪东的那场戏。”财前说完,又一转了转眼珠:“不管演不演戏,总之就是前功尽弃了。想要在下周的决选投票获胜,就得从你刚才在电话里提到的野坂那家伙手中买下他的7 票才行。”“但是,野坂那个人就是因为对我反感才支持葛西的。他那样嫌恶我,我想就算突然要收买他,也……”财前话才说一半就被又一打断:“如果是感情因素,那反倒好办——反而是有完全的利害冲突,或是有无法割舍的人情义理牵涉在里面才更难处理呢! 之前岩田说1 票是5 万,不过这次是决选投票,1 票10万,7 人总共70万就能解决了吧。这回咱们得像咬人的王八一样,紧紧咬住握有7 票的野坂不放才行! 这次再失败的话,那可就真的玩完了。”又一闪着光秃秃的头说道。他所谓的“玩完了”,是指财前五郎在大学内将永远无法出人头地? 或是财前五郎在财前家的地位将一蹶不振,永不得翻身? 又一的话里充满了不祥的意味。整形外科野坂教授绷着脸,面对妇产科叶山教授而坐。料亭深处的包厢里洋溢着舒适的暖气,玻璃和式门的外头,正细雪纷飞。“大阪已经好几年没下过雪了呢! 看到细雪纷飞的庭院景色,就让人忍不住想吟首俳句(为日本诗歌的一种形式,由排列成三行的五,七、五共十七个音节组成)。”叶山像要缓和气氛似的说道。野坂开口说:“是这样吗? 比起花朵,我更爱实用的糯米团子。俳句这种风流的东西,我最不擅长了。话说回来,今晚到底是为了什么特地招待我到料亭来? 从刚才的电话里,我实在理不出个头绪。”“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想找你一起来互相安慰一下。这么说虽然有些失礼,但昨天葛西拿到7 票,对你们而言应该是出乎意料之外,而我们支持的财前与菊川竟然只有1 票之差,必须进行决选投票决定教授宝座的归属,这也让我们大感吃惊。葛西和财前这两位本校出身的候选人,竟被校外的菊川这样欺凌……所以我想重振精神,和你一起抒发一下情绪。”“用不着同情我。我从前就最讨厌这种自怜自艾的事,而且这话从支持财前的叶山教授口中说出来,让我觉得脊背发凉,感觉挺诡异的。”野坂啜饮着酒,并露骨地做出难喝的表情。“哎,别那么嫌恶我嘛!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同校出身的好同事不是吗? 而且,其实今晚我是奉鹈饲医学部长之命前来的。”“哦? 鹈饲医学部长的命令……这倒有趣了。你想找我谈的,究竟是什么事? ”“你不是早就应该知道了吗? ”叶山说着放下酒杯,单刀直入地说,“你知道,在决选投票当中,葛西派选票的流向,是决定胜负的关键。因此我们希望掌握葛西派选票的野坂教授务必协助我们。”“这话来得还真是突然。就算我们支持的葛西落选了,要我们隔天就像墙头草似的转头支持财前,心情上实在是办不到。而且我们的葛西票,说明白了就像是对财前的批判票啊! ”野坂冷冷地说。“那么,你们要把票投给菊川? 总不会是菊川派的今津昨晚早了我们一步,先和你缔结密约了吧? ”“没那回事。我的意思是,虽然我们支持葛西是因为他出身本校,但并不是说葛西落败,我们就会投给本校的财前,事情没那么简单的。”野坂若无其事地否定道。叶山松了一口气:“别这样嘛,我是代替鹈饲医学部长来向你请求协助的,当然不会有失周到,空手而来。我会提出让你满意的条件,缔结所谓的政治协议来换取你的协助。”“哦? 你所谓的政治协议是? ”野坂的眼光锐利地闪烁着,夹起生鱼片的筷子停了下来。叶山凑近那张像女人一样粉白的脸:“如果这次教授选举能够得到你的协助,那么儿童疾病中心儿童整形外科的职务分配,就全权交给野坂教授你,你觉得这个提案如何? 儿童外科最近因沙利度胺(thalidomide,又称反应停、酞咪哌啶酮,是谷氨酸衍生物。1953年首先合成,最初被引入临床是作为一种镇静剂和止痛剂。1961年因其严重的致畸作用而被禁用。) 引起的海豹肢畸形儿等问题而受到各方瞩目.如果能够掌握儿童疾病中心重要单位的人事权,对于你以及你指导的研究室,应该都有相当大的助益。”叶山如此强调自己的提案价值,但是野坂只是噤口,不发一语。“野坂,你觉得怎么样? 现在葛西落选了,就算支持东都系的菊川,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不是吗? 与支持菊川相比,推举财前在各方面对你都有很大的助益呀! ”“话也不是这么说。比起有害的财前,我认为支持无害的菊川对我比较有利。”“财前有那么难应付吗? ”“别开玩笑了,我就是彻头彻尾地厌恶他这个人……”野坂唾弃地说。“厌恶……只为了这个理由? ”叶山再次确认后,低声说,“这个理由真是太幼稚了。你应该更成熟一点才是啊! 比起好恶的感情问题,像财前这种大有利用价值的人,就该趁能够卖他人情的时候多卖一些,然后善加利用才是。就像今津教授之于东教授一样啊……”“你还真是会说话哪! 不过,鹈饲医学部长推举的财前若是落选,鹈饲派的实力必会有所损伤,继任校长选举自然也会受到影响,我也不是不了解鹈饲医学部长这么拼命的用心啦……”野坂的说法十分暖昧。“你说的没错。你的一个选择,不但能够施恩于财前,还能够卖人情给可能成为下任校长的医学部长,如此千载难逢的绝好机会,你不会眼睁睁地就让它给溜了吧? 野坂,即使是被称为革新派的你,根据时间与场合,有时候还是需要多数派支持的。所以你应该趁这个机会,和鹈饲派达成这个政治协议才是。”叶山怂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