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回交互看着美影和达紘的脸,别所露出一副非常困扰的表情望向达紘,压抑不住的怒气从全身上下散发出来。 “是我提出的委托。为了希望早一刻逮到杀害春菜的凶手。” 依然端坐在抹茶色座垫上,达紘缓缓回答;然而他那冷静的态度,却似乎反而更刺激了别所。 “警方的搜查才刚开始而已,你就这么不能信赖我们吗?” “当然,我不是不信赖警方。要是警方能迅速逮捕凶手自然最好,只是我想,如果同时请美影小姐帮忙的话,事件或许能更早解决吧!” “可是无端让局外人介入,有时反而会导致捜査停滞的!” 别所向前逼近一步,但达紘却摆出一副不接受异议的模样,用严峻的目光反瞪着他: “这是身为琴折家当家的我已经决定的事,没有警察插嘴的余地。对你们来说,这或许只是众多案件当中的一件,但对我们家族而言却是无可挽回的大事。因此,无论采取什么手段,我们都一定要抓到凶手。更何况,在龙之渊见过你们警察的丑态之后,会更想借助御陵小姐的力量也是人之常情。说起来,要是没有她在,你们也只会抓走这位种田同学交差了事吧?” “那是……” 别所为之语塞。两人就这样无言的相互瞪视了一阵子。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之中,山科突然介入,用熟练的语气说道: “好了好了,别所先生。我想我们双方并不需要燃起敌对意识,事实上,我们反而是希望能够助警方一臂之力,毕竟我原本也是一名刑警。警察的面子有多重要,这我非常清楚,绝对不会做出让你们没面子的事。熟知美影母亲——前代御陵美影事迹的你,应该很明白这一点吧?” 山科的介入,对别所来说也算是有了台阶可下。 “确实,关于这方面是没听过什么负面的传闻。只是,你应该也很清楚,我们警方不可能予取予求地配合吧?” 虽说山科已经退休,好歹仍是警界的前辈。或许正因如此,别所并未表现出敌意,反而谨慎地寻求他的认同。 “我当然清楚。只是就我们过去的众多经验而言,即便如此,警方最后还是会感谢我们的加人。” “……我明白了。那就希望这次也是一样啰。” 别所表情不再紧绷,伸出右手,山科也报以微笑地与他握手。这下算是取得了和平相处的共识;之所以能够做到这点,美影母亲留下的影响力可说功不可没吧!当然,在龙之渊时美影自己展现的实力,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 别所再次转向达紘说: “关于这件事,警方不会再多说什么了。只是请你也别误会,我们依然会尽全力逮捕凶手,绝对不会有所松懈。” 离开达紘的房间后,美影和别所一起前往会客室。和琴折宅邸古色古香的外观截然不同,它的内部装潢相当近代化,会客室里不但铺着地毯,还有沙发和玻璃茶几,改装成欧式上流社会洋房的模样。当他们踏进会客室时,坂本已经在房里了,只见他正神经质地抽着烟,一看见美影便慌张地跳起来。 “别所哥!这是怎么回事!” 别所简短地将事情说明了一遍。最初坂本仍持抗拒的态度,不过最后也只好悻悻然地点头同意。只是和别所不同,年轻的坂本毫不掩饰对美影的敌意。 “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诉我现在搜查的进度呢?” 待两人的交谈告一段落,坐在沙发上的美影便静静地开口这么说。别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点头低声同意。 “只是,那边的种田同学……” 看见别所面露难色,美影瞥了一眼静马后说: “从今天起,我雇用他做我的见习助手。因此,对他的行动我会负起责任的。”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你也是捜查的一分子。既然如此,那就没有办法了。” 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就接受了。正当静马觉得不可思议时,果然别所的话还有下文: “那么,就让我先从有关种田同学的调查结果开始说吧。他生于一九六三年,今年二十二岁。现在是东京八濑大学的大四学生。种田同学原本和父母三人一起生活,母亲却于今年十月十四号在自家遭到杀害,而他则是在放学回家时成了尸体的第一发现者。根据警方搜查的结果,种田的父亲涉有重嫌,然而七天后,父亲却被发现失足摔落在自家楼梯间身亡。这一次则可视为纯粹的意外事故,因此,这一案件就在嫌犯死亡的情况下,送交检方结案了。至于种田同学为什么会来到这个村子,我们认为应昆是为了抚平由于事件所遭到的打击吧!” “等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静马慌忙提出抗议,不过别所一脸满不在乎的表情继续说着: “是这位侦探小姐说想知道捜查状况的啊。所以我们就从种田同学开始调查,看他身边是否有人和被害人及琴折家有所关连。他这已是第二次来到琴乃温泉了,上次是和一位朋友前来,住了一个晚上就回去了。” “你们警察做事还真是相当阴险哪。” 静马忍不住这么说。别所连眉毛都不皱一下,继续说下去: “毕竟这可是杀人事件,所有能够调査的人事物当然都得调査才行,这就是我们警方的做法。” 这句话的潜台词应该就是“我们可不是那种只会做做样子的人”吧!虽然不甘心,静马此时却也只能承认他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警方当然应该也调查过我们啰?” 美影微笑着插话说道。 “当然,你们父女的事我们也调査过了。我们做事是不会偷工减料的。你母亲过世后,你们父女俩先在奈良生活过一阵子,但这五年来则是辗转各地,每到一个地方就在当地做起类似占卜的工作,这次则是初次造访这个村子。调查结果显示你们和种田同学都一样,与琴折家没有什么特殊关连。” “这么短期间内就能查出这些,真不愧是警方呢。不过请容我订正‘类似占卜的工作’这句话,我提供的是谘询工作,是我为了正式成为侦探,累积实力的修练。” 别所的话才刚说完,美影马上提出反驳。虽然执拗地近乎滑稽,但其实只要听过美影在车内说过的那些话,就知道这是她出自于背负母亲名号的责任感,因此也就不难理解了。 “我明白了。不过,说你们和事件无关也只是暂时的,毕竟捜査也才进行了三天而已。” “这倒无妨。干刑警的就应该要尽可能慎重,警方这么做是对的。” 说这句话的是背后的山科。他不但没有发怒,反而愉快地望着这位警界的后辈。 “别所先生,如果是你的话,一定能和美影建立良好的关系。” 不料别所听见这句话,反而脸色一沉: “不好意思,虽然承蒙您的称赞,但我不认为自己能达成您的期待。虽然我不会妨碍令嫒调查,但我也有我自己的一套调查方针。” “那是当然。刑警和侦探之间,必须维持适度的紧张感才行;不管是太亲近或是太依赖对方,不但对调查不是好事,更有可能让真相愈来愈难水落石出。这是两种立场都经历过的我真实的心得。我看得出来,你是那种不会轻易追随别人、拥有坚定意志的人;同时我也很高兴,美影第一次遇上的事件是由你来负责。” 或许是不知该不该全盘接受山科的盛赞吧,别所只略略点头,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代替道谢。 “那么,别所先生,能否让我知道事件发生时的详细情形呢?” 美影重回话题,别所便在她面前坐了下来。 “好,我就告诉你吧。被害人琴折春菜是在本月七号晚上被杀害的,死亡时间推测是在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被害人于十点回到后院的小社里,之后就再也没人见过她了。为了完成继承须轻大人的修行,她大约从一年前就开始独自住进和主屋相隔一段距离、被称为“小社”的后院。 小屋。十点前,她曾在须轻大人居住的“御社”中和母亲单独会面。据说这是继承的仪式之一,又称为“教授”每周日、三、五各一次。十点离开御社的春菜,告诉在厨房的奶妈市原早苗“教授”已经结束之后,似乎就独自回小社了。一直到皁上七点,家人才察觉春菜失踪。平常这个时间她早该起床了,这时却一直不见人影,奶妈早苗前往小屋寻找时,才发现棉被没有瘫开过的痕迹,因而大惊失色。家人找遍全家上下却遍寻不着,最后是上午八点左右,由春菜的哥哥和生在龙之渊发现尸体的。” 可能是已经渐渐融人这个村子了吧,别所口中毫不踌躇地吐出“须轻大人”这个敬称。“为什么和生会想到要去龙之渊找春菜呢?” “春菜自从母亲卧病在床之后,每天都从风见塔的露台眺望龙之首。和生说那是因为身为继任者,春菜必须看守与琴折家渊源深厚的龙之首之故;也因为这样,和生才会想到要去龙之渊找她。因为这牵涉到此地的习俗,以我自己的感觉来说并不是很能理解,所以详细情形还是请你直接问和生本人吧。” “原来如此。我会这么做的。” 美影点点头,敦促别所继续说下去。 “关于凶器,被害人应该是先遭殴打后脑导致昏厥,再被从凶手背后以纤细的琴弦之类物品勒毙。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从头部的裂伤及头盖骨的损伤程度看来,最初的一击,使用的凶器应该是细长有边角的坚硬棒状物,比方说金属制的长管之类的。然后在杀害春菜后不久,随即以柴刀之类的工具将头颅砍下。据研判,凶手的手法应该相当熟练,毕竟只挥一次就完全砍断了。以上,见过犯罪现场的你应该没有异议吧?” “是的,横切面确实比想像中还整齐。但是,您的叙述中反覆出现‘应该’等推测字眼,想必是还没发现凶器吧?” “是啊。凶手先殴打、勒毙再斩首,三个动作分别使用了三种凶器,但任何一种都没有在现场或这座宅邸中发现。明天我们预定前往龙之渊展开搜索,但老实说,渊水的深度比想像中还要深,就算沉在水底;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发现。更别说除了深渊外,凶器还可能被埋在深山里,若是那样,想尽速找出凶器就更难了。” 别所大叹一口气,从他的表情中看得出警方对此几乎已经放弃了。一旁的坂本脸上也有相同的表情。想必他们明天必须带头下水搜寻凶器吧。 “凶器多达三种却找不到,这件事真是值得深思呢。” “你是什么意思?”别所讶异地询问。 “会将凶器藏起来,就表示凶手很可能也担心警方循凶器追査时,会发现暴露自己身份的线索——好比说,当凶手是住在这宅邸里的人时。” “这里所有人都侦讯过了,但这座宅邸这么大,就连闲置不用的仓库数量都不少,所以实在说不准。特别是棒状物或古琴等弦乐器在这屋内多不胜数,实在无从调查起。至于柴刀之类的凶器……由于从尸体上的横切面采取到些微铁锈,所以研判很可能是老旧物品,只不过从整齐鋭利的断面看来,凶手一定是重新研磨后才使用的……我觉得你强烈地想找出事件和这座宅邸之间的关连,但凶手丢弃凶器的原因,也可能只因为凶器上沾染了指纹或血液等足以判断身分的痕迹而已吧?我们也不能排除凶手另行藏起凶器,或是带到离现场很远的地方丢弃的可能性。” 听别所这么一说,美影不以为然地一边整整水干的袖口,一边说道: “我不这么认为。当然,从我三天前的推理就知道,我确信凶手就在这宅邸中。我刚才说值得深思,其实是相反的意思。如果我是凶手,而且想让静马背负罪名的话,一定会将静马的私人物品——如果拿不到的话,至少会将琴乃温泉准备给客人的用品,当作凶器放在案件现场容易被发现的地方。” “照你这么说,既然现在凶手没有这么做,那边那位种田同学的嫌疑岂不是又变大了吗?你现在的说法简直像在暗示种田使用了琴乃温泉的用品作为凶器,而又为了不让自己被怀疑,所以把东西藏起来了嘛!” “别所先生还真是爱开玩笑呢。我刚才也说过了,我已经确信凶手就在宅邸中。这么一来,也可以反过来将凶手解释为无法从琴乃温泉取得凶器的人……举例来说,可能的解释之一就是,有没有可能凶手是无法离开宅邸的须轻大人呢?” “怎么可能,你是认真的吗?她可是被害人的母亲耶!” 别所压低声音,对周遭投以一瞥。幸好这房间里没有其他琴折家的人。如果被达紘听见,或甚至被久弥听见了,一定会很激愤的吧。不只如此,搞不好全村都会团结起来把这种不敬之徒赶走,就算对方是刑警也一样。在这村里调查了几天下来,别所也已经敏感地察觉到村民这种幽微的情结了。 “只是举例而已啦;因为别所先生爱开玩笑,我就回敬你一个玩笑啰!到现在这个时点为止,我脑中已经有几种解释的方法了,只是还不知道哪个才正确。或许只是凶手的手受了伤,血沾染在凶器上而已吧。不过,无论如何可以肯定的是,凶手明明可以陷害种田静马却没有这么做,背后一定有什么原因。但这件事我们就先暂且不提……我想问的是,杀害现场确定是龙之渊吗?” “从岩石地上的血迹,可以肯定头颅被割下的地点一定是在龙之渊。只是除此之外乎没有留下其他痕迹,所以也有可能是在其他地方杀害后,再将尸体搬到龙之渊的。从找不到活体反应这点,可以研判一定是在死后才切下头颅的。由这座宅邸到龙之渊,走捷径下去不用二十分钟。另外,如果用车子走未铺柏油的山路前往龙之渊,应该也不会被人撞见才对。只是,到目前为止,并未听说有谁听见车辆出入宅邸的声音。” “小径和龙之渊现场都没有残留脚印吗?如果是春菜自行前往龙之渊的话,应该会有她的足迹才对?” “这一星期来连续放晴,地面干燥,加上和生发现春菜之后,好几个家人来回走了几趟的缘故,就算有脚印也都踩掉了。龙之渊那边当然也是一样。当然,也有可能是凶手事前就将脚印消除了。” “换句话说,既没找到凶器,也还不确定春菜是在哪里遭到杀害的。” “可以这么说吧。” 伸出食指“咚咚”地敲着桌面,别所露出不悦的神情。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们,因为我早已认定这凶手是高度的智慧犯罪者,他会处理得如此周全也不难想像。只能说头颅被风吹落对凶手而言实在不走运,但对我来说却是意外的幸运。” 虽然或许只是做做样子而已,不过美影微微摇晃前额的浏海,对别所这样谦逊地说着。 “那么,关于凶手的动机呢?” “动机还不清楚。所有人异口同声表示没有,至少在务面上没有。不过,最有可能的应该还是为了争夺继承者的位子,只是现在还没厘清杀了她究竟会有谁得利。表面上看来,三胞胎当中不管谁成为须轻大人,结果好像都一样,但背后说不定有很多隐情。被害人性格内向,虽不特别讨人喜欢,但似乎也不见有谁对她特别厌恶。她在就读的中学里也没什么朋友。” “我想也是。毕竟她在收到恐吓信时,没有向任何家人或朋友商量,而是来找我。对了,关于这件事,你们问完我这边的情报后就没有下文了吗?实际上有找到什么遗留线索吗?像是她曾经告诉其他人之类的?” “春菜的家人和班上同学,没有任何人听说过这件事。大家都一样震惊。其中有一个同学说,春菜曾经向她询问过你的住处,好像是一群同学正在谈论你的传闻时,突然跑过去问的。当时她的表情心事重重,坐立不安。那位同学也说,她是第一次看到春菜那个样子。就算同学问她原因,她也只是道谢,其他什么都不说。” “如果事关继承人之争的话,确实不能轻易告诉外人。要是我当时也能多加留意就好了……那么,关于不在场证明呢?” 别所用舌头舔湿手指后,翻阅起记事本。记事本上面记载着琴折家的家族成员,除了三胞胎春菜、夏菜、秋菜之外,还有三人的哥哥和生、人赘琴折家的父亲伸生、身为须轻大人的母亲(本名比菜子)、须轻大人的弟弟昌紘及妹妹纱菜子,须轻大人的父亲,也就是当家达紘(他也是入赘女婿,其妻为上一代须轻大人,本名香菜子,已经过世。以及香菜子的妹妹美菜子及其夫婿登,这两人育有一名独生女菜穗。除了家人外,宅邸里还住有门房二之濑源助、奶妈市原早苗,以及住在琴折宅邸中静养的研究所学生岩仓辰彦,共十五人。其他佣人每天通勤,晚上八点左右就都回村子去了。另外,琴乃温泉的久弥是香菜子的哥哥厚志之子,现任须轻大人算起来是他的表姊妹。厚志也已经往生了。事件当晚,所有人都在宅邸内,推测犯罪时刻的十点到十二点之间有完整不在场证明的,只有两个妹妹和哥哥和生。这三人从十点前到过十二点后都在和生房中,玩一套名为《MARKⅢ》的电视游戏。宅邸虽是老房子,但内部已改装为现代风格的建筑,不但房间各自独立,数量又多,难以得知彼此在房内的行动。此外,美菜子虽然和夫婿登同寝一室,但当天美菜子因有感冒前兆而吃了感冒药,十点多就睡着了,如此一来,登的不在场证明也变得不够明确了。不过,根据登的证词,美菜子一直在他身边熟睡。“总之,关于每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你还是自己重新调査一次比较好。” 别所最后做了这样的总结。 “我会的。也就是说,到目前为止凶器和动机都还不明确,相关人士也几乎都没有不在场证明啰?这简直就是瞎子摸象的状态嘛。” “现状说起来确实是如此。事实上,我们警方总觉得这家人似乎隐瞒了些什么。像这种历史悠久的家族,总在奇怪的地方拥有强烈的自尊心。要是大家都诚实回答的话,或许能有更多进展也说不定……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我想想看,” 像是正在脑中整理线索般,只见美影抬头轮番望向天花板的四个角落后说:“春菜书桌上留下的信封里,装着写有静马名字的纸条一事,那字迹确实是春菜本人的吗?” “笔迹监定的结果,是她本人的无误。为什么她会知道种田的名字又是另一个谜。除此之外,春菜房里就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物品了。” “或许是凶手利用了龙之首的事教唆春菜这么做的,毕竟静马每天跨骑在传说中的岩石上,对家族而言是个不敬之徒,也或许对下任须轻大人来说,那是不可原谅的行为;说不定将名字写在纸条上,在琴折家是某种诅咒之类的呢!” 一想到自己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受到诅咒,静马不禁背脊发凉。 “对了,事件当天傍晚,春菜去找我时穿着水手服、但被杀时穿的却是几近全新的美丽连身洋装和长袍,那是她平日在家的穿着吗?” “不。那是外出服,而且算是正式场合的穿着。从学校回家后,她穿的是另外的家居服,‘教授’时也穿着那套衣服,后来那套服装被发现脱在棉被上。为什么她要换上外出服,原因也还没厘清。” “这么说来,那是回到小社之后换上的……假设带她出去的凶手身上穿的也是正式服装的话,或许她会因此认为自己也需要换上不同于家居服的外出服吧!” “会是去赴约的吗?这么说来,宅邸里确实住着一个名叫岩仓的年轻男子。他是个皮肤白皙的温柔男人,应该很有女人缘吧。难道他会是凶手?” “这也是可能之一,不过我才刚到这宅邸来,因此还无法断言。” “话虽如此,但短短时间内你倒是已经推测出许多可能性了。也罢,总之大部分的事情就是这样,我也得继续去搜查了。” 别所边发出上了年纪人起身时的吆喝声,边站了起来。然而美影却维持坐姿,叫住了刑警。“请让我再问一件事就好,可以吗?” “什么?” “被杀的真的是春菜吗?” 这唐突的质问令别所顺间为之语塞。“你是指和夏菜或秋菜调包的可能性吗?没记错的话,三胞胎长相虽然是一模一样的,但发型各不相同。可是,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是为了确认。” 说罢,她微微一笑。别所无可奈何地再次弯腰坐下。 “死者的指纹和春菜房内留下的一致。再说,就算能骗过我们,也骗不过家人吧?难不成是整个家族联合起来欺骗警察吗?” “原本“须轻大人”之类的说法,就已经超越一般人所能理解的程度了。别忘了琴折家是这样一个家族,不能排除他们因为某种隐情,而非得杀害春菜不可的可能性。” “你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虽然春菜没什么朋友,但夏菜和秋菜在班上都各有几个亲密好友,要持续骗过这几个人是很困难的。如果说是为了怕杀死春菜引起村民不安,改为杀死夏菜或秋菜的话还有可能;但是相反地,这次被杀死的却确实是春菜。” “我也是这样想。可能性几乎是零。可是……有确切的证据吗?例如齿型或任何外表上的特徵。” “我知道了,这个我会试着去确认。” 当别所再次起身时,美影又开口了。 “顺便再拜托一件事,可以调查一下春菜她们是否为同卵多胞胎吗?” “这是什么意思?” 结果,别所又落得再次坐下的下场。 “同卵多胞胎生下的应该都是二的倍数才对,不是双胞胎就是四胞胎。如果姊妹们是同卵性多胞胎的话,那么就应该还有另一个妹妹,也就是第四人的存在。”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坂本,此时突然对着自己双膝用力一拍,发出忍无可忍的声音: “你是不是怀疑被害人不是春菜?或者你想说凶手就是春菜本人?还是你根本就只是在耍我们警察!” 美影泰然自若地转身面对霍然站起的坂本。 “怎么可能呢?毕竟确认被害人身分是搜查的第一步。我问这些,只是想排除所有其他可能性而已。” “是这样吗?我是不知道你母亲用什么方式搜查,但你想必也继承了她的做法吧。要是像你所说的,要先排除任何其他可能性,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搞不好在日本其实有个女生长得和春菜一模一样,而被杀的就是这个人呢!” 一旁的别所也露出无法接受的表情。 “确实是这样没错啊。当然,在我脑中这狭窄的范围内,还存在着更多几近妄想的假设可能性,只是那些在现阶段都没有办法确认,所以除非真有必要,否则我是不会提出来的。但刚才提到的两件事,都是目前立刻能够确认的吧?” “我知道了……就试着确认看看吧。” 别所皱着眉头答应了美影的请求,这次他真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04 静马一走出会客室,就看到走廊深处有个矮小的少年正朝这边窥探。他身材瘦小,身高连一百四十公分都不到,应该是小学生,或是刚上中学吧?少年的皮肤白皙、有张圆圆的脸,将半个身体藏在柱子后方,警戒地看着静马一行人。当然,美影也发现他了。 “那就是春菜的哥哥和生吧。” “哥哥?可是他看起来明明那么小,我记得他不是高中生吗?” 静马惊蔚地反问。 “有什么好惊讶的,每个人十几岁时的发育状况都不一样啊。再说这间宅邸里又没有其他男孩子了,他的长相和春菜也很像。我曾听说和生因为体弱多病,所以没有上高中,就连义务教育都是在家里由纱菜子教他的。正好,我第一个想问的就是他。” 美影迈开穿着红裤的脚,正想大步向前时,山科拍了拍她的肩膀。 “这样的话,那我先回房间休息了。之后的事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美影也以闪闪发亮的有力目光,回应山科充满信赖的眼神。 “是。请父亲大人好好歇息。” “我等你的好消息。别让御陵美影的名字蒙羞了。” 留下一抹安心的笑,山科独自沿着走廊朝反方向离开。美影挺直背脊,凝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那个模样就像一只初次离巢独立的雏鸟。另一方面,山科看起来也是完全信任着美影的能力。在他们身上,静马看见了亲子之间令人心头一暖的羁绊,微笑的同时也感到一阵羡慕。那对现在的静马而言,真是一幅求而不得的光景。站在微暗的走廊上,他甚至感到一阵寂寞。 “你还杆在那里做什么,走了啦!” 美影用判若两人的严厉声音说着,用力拉着静马的手臂,就这样走到和生面前,对着畏怯的少年发问: “你就是琴折和生吧?” “是、是的。” 少年慌张地点头。“你就是舅舅说的那个侦探?” 他用还没变声、彷佛少女一般尖细的嗓音发问。因为他的身高比美影还矮上将近二十公分,只好抬头望着她。或许是相当警戒吧,只见和生双手用力握住方形的柱子,像一只无路可逃的幼犬。 “你好,我叫做御陵美影,是为了逮捕杀害春菜的凶手而来的。我可以问你一些事情吗?” 应该是为了解除他的警戒心,那个刚才还恶狠狠地怒斥静马的她,瞬间又换上温柔的声音,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听说你是第一个在应之渊找到令妹的人?” “是的……可是,你真的是侦探吗?” 和生露出至今依然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美影。毕竟对方是个看起来年纪跟自己差不多,大概同样也是个高中生的少女,又穿着那身即使在乡下地方看来都格格不人的服装,因此和生会怀疑也是人之常情。 “真的啊。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也适用于令妹吧?春菜虽然年轻,却即将继承须轻大人的地位,不是吗?” “这样讲是没错,可是……” 或许是想起了妹妹吧,和生深褐色的眼珠蒙上一层黯淡的神色。 “我知道你一定很难受,但为了抓到凶手,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那天,你记不记得令妹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呢?” “御陵小姐,你绝对会揪出凶手的吧?” “我一定会的。” 美影坚定地点头。和生似乎稍微敞开了心房,静静地开始回答。 根据他的证词,春菜从案发前几天开始就有些不对劲。原本她的个性就内向纤细,继承须轻大人的事逐渐具体落实之后,神经似乎一直紧绷着;可是最近不太一样的是,她的表情逐渐变得像是心事重重。原本每天都会到风见塔上监守龙之首的她,从几天前开始总是心不在焉,连和生和两位妹妹对她说话都像没听见似的,常常没有马上回答。事到如今,当然可以推测到那是因为出现恐吓信的关系,但当时的和生对她产生变化的理由却是浑然不解。他也问过春菜好几次,不过每次她都只是说“没什么事”便一口否认过去。 “……要是我能多追问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和生低着头,用力咬着嘴唇。看来,从春菜被杀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如此反覆懊悔着,只见他的嘴唇被咬得到处都是紫色的瘀血。静马正想对他说点安慰的话,不过美影却抢先开口了: “春菜是那种不喜欢让别人担心,有什么烦恼也总是一个人承担的个性吧?既然这样,就算你再怎么追问,她也不会老实说的。再说,你一直后悔下去,在天国的春菜一定会很伤心。与其如此,倒不如现在努力,尽早逮捕杀害春菜的凶手,以慰她在天之灵。你不这么认为吗?” 看见和生轻轻点头,美影又继续往下问。她除了问和生是否想得出谁会是凶手外,还问了有没有人讨厌春菜,以及知不知道“凶业之女”的意思等等。和生都一一诚实作答了,但几乎没有任何称得上收获的讯息。另外,美影也在不让和生本人察觉的情形下,技巧地问了他的不在场证明,但正如别所说的,只是再次确认了他和夏菜、秋菜三人一直到十二点之后,都在房内轮流玩电视游戏。如果说有什么额外收获的话,也顶多就是知道为了配合调査,三人熬夜打电动的事被父亲得知,结果挨了一顿骂。 “和生,你可以引介我们和家人谈谈吗?原本我想拜托久弥先生的,但他好像很忙。” 最后美影这么一拜托,和生立刻表示只要是为了春菜,他很乐意接受。不但警戒心早已消失,从表情的转变,更可看出他现在对美影的信赖。 只是,和生这时突然名吞吐吐地说:“不过东侧的别馆我就……” 问他理由才知道,姨婆美菜子及她的女儿菜穗,似乎让和生感到很棘手,不过对美菜子的入赘女婿登,他则又好像不那么介意。总之,除非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否则他都不会到东侧别馆去。 “看你好像很讨厌那边的样子,你和美菜子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事吗?” “是没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啦……只是美菜子姨婆她们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大声骂人,春菜她们也和我一样,不太喜欢姨婆跟她女儿。” 看样子是真的对她们很感冒吧,和生脸上的表情,就像个打棒球弄破窗玻璃的孩子。静马也有某个令人想敬而远之的亲戚,因此不是不能理解和生的心情,而那个亲戚在父亲过世后,就音信全无了。 “原来如此。那这样吧,能够请你先帮我们介绍一下两个妹妹吗?” “请你别太严厉追问她们什么,春菜的死对她们的打击很大。” “那是当然的。我刚才有严厉追问和生什么吗?” 和生摇摇头,接着便带着美影往妹妹的房间走去。位在琴折家宅邸的主屋玄关反方向位置的是两端突出、呈“凹”字形的庭园,而她们的房间就位在西侧最里面的部位。走廊尽头是秋菜的房间,隔着走廊的对面则是夏菜的房间,和生的房间则在秋菜隔壁。 和生打开门,趴在榻榻米上读书的夏菜和秋菜,同时转过她们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孔。 她们的身高大约介于美影与和生之间。两人都和哥哥很像,皮肤白皙,只是脸颊有点红扑扑的。眉毛和眼睛都细细的,从耳朵到下巴的轮廓稍显丰满,小巧的鼻子下是同样小巧的嘴巴。静马连春菜的尸体都没见过,不过想必她的长相也是这样的吧!一直到刚才为止,静马脑中的春菜只是个模糊的形象,现在却似乎瞬间对上了焦;同时,原本总觉得事不关己的春菜之死,也突然不再是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了。 “哥哥,这些人是谁?”两人同时开口询问。连嗓音都一模一样。 “就是昨天外公说的侦探喔。这位是御陵美影小姐。” 和生并没有介绍静马,虽然静马并不在意。 在和生催促之下,两姊妹分别做了自我介绍。有着一头及肩直发的是姊姊夏菜,头发较短,露出耳朵的则是妹妹秋菜。静马姑且先用发型区分出了两人。两姊妹的长相与其说是美女,不如说给人一种健康可爱的印象。 不过,今天两人眼睛下方都出现了疲惫的黑眼圈,令她们的魅力扣分不少。毕竟事件发生至今才不过三天,会这样也是无可奈何吧!静马想起曾听人说过,双胞胎如果有一方死亡,另一方的身体也会变得孱弱;她们虽然是三胞胎不是双胞胎,但这方面的感应应该是一样的吧。至少,眼前这两姊妹看起来就像是一对同卵双胞胎。 静马不经意地想起刚才美影说的话;如果她们是属于同卵多胞胎的话,说不定真的还有一位冬菜的存在。他突然有种冲动,想去问两姊妹这个愚蠢的问题。 “你们好,我是御陵美影。” 美影露出比对和生说话时更温柔的表情。两姊妹也用和生一开始那种态度警戒着,不过一方面美影是哥哥和生带来的,所以过不了多久她们就敞开心胸了。姊妹俩手牵着手,在床边坐下。“你会帮我们找到杀害春菜的凶手吗?” 她们再次异口同声地这么问道,像一对音质良好的音响扬声器。美影交互望着她们说: “会唷,我一定会找到的。所以有些事我想问问你们:你们记不记得案发前,姊姊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两人的回答与和生相同,都说春菜从前几天开始就心不在焉,问她话也常常不回答。就算试着追问她,她也只会说声“没什么”然后就不再开口了,而两人也想不出春菜到底会是在烦恼什么。 “春菜有些地方很固执呢。” 正因如此,她们就没有继续问下去了。半年前也是这样,因为春菜的发饰很可爱所以想向她借,平常那么温柔的春菜却说那是母亲给的,不能轻易借人,不管怎么拜托她都不答应。 “毕竟以前曾经把向她借来的鞋子弄脏了嘛,所以也是没办法的啊。再说,从母亲大人那里获得的发饰,可是很珍贵的呢。” 秋菜搔了搔一头短发,苦笑着说。 “夏菜和秋菜,你们不能去见须轻大人吗?” “也不是不能见面啦,只是不能擅自进入母亲大人住的御社。” “明明是母女,这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我们已经习惯了。而且纱菜子阿姨和昌紘舅舅也会陪我们玩。” 再问她们春菜是否曾与谁起过争执,她们也都很干脆地否定了。 “春菜的个性很温柔又认真,和我们不一样呢。” “听你们这么说,你们不是那样的啰?” 两人不好意思地吐舌。“我们很普通啊。那天晚上熬夜打电动的事情被父亲大人知道后,还被训了一顿呢,说我们有那闲工夫玩,还不如去写功课。可是,星期天又不能去找朋友玩,还是看看电视或打电动比较开心啊。” “不只是春菜,连你们放假都得待在家里啊?” “琴折家的人不能和村子里的人走得太近。纱菜子阿姨虽然会带我们上街玩,但是比起来,我们比较想知道跟朋友玩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啊……” 一边嘟着嘴诉说不满,两人的视线寂寞地低垂。静马脑中顿时浮现“笼中鸟”三个字,不但如此,她们还无法随心所欲地和自己的母亲见面。美影温柔地抚摸两人的肩膀。 “对于这些,春菜是怎么想的呢?她也觉得很不自由吗?” “不会。春菜好像不这么觉得。她都会好好写功课,对看电视或打电动也没兴趣。光是成为须轻大人的事,就已经占满她的脑袋了吧。” 为了继承母亲的地位而专注努力,在静马脑中描绘出的春菜形象,就像是漫画中的模范生一一样。 “对了,你们有收到过奇怪的信吗?” 面对美影这突兀的问题,两姊妹只是像照镜子似地面面相觑。幸好,她们似乎没有收过那种东西。 “这样啊。如果没有那是最好。现在春菜不在了,应该轮到你们其中之一继承须轻大人了吧?” 一听到这句话,留着长发的夏菜表情立刻变得黯淡,垂着纤细的肩膀大叹了一口气。 “是我,还说连房间都得换才行。这回轮到我,得去住春菜为了继承须轻大人而单独住的小社了……” “才刚发生这种事,外公还是执意要遵循古来的规定行事。” 和生撇着嘴,有点不高兴地说着。夏菜似乎从后天起就要搬进小社了。 “这样的话,春菜的家具都要从小社中搬出来了吗?” “我是希望至少能放到逮捕凶手为止,但听说会先迁移到空房间里。” “一想到春菜真的不在这里了,就觉得好难过……” 夏菜和秋菜也低声这么说。 “那三人至今有产生过斗争的行为吗?” 在两姊妹“一定要抓到喔”的声音中走出房间,美影马上像是为了转换心情般“刷”地摊开扇子,如此询问和生。 “没有喔。虽然姊妹难免会吵架,但没有斗争这回事。” “原本预定是由春菜继承须轻大人对吧,对于这点,夏菜和秋菜都能够接受吗?” “那是当然的啊。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被告知春菜即将成为须轻大人,我们是这样长大的,对这件事大家都认为理所当然。” 大概是终于察觉美影话中的含意了,只见和生不可置信地瞪着她。然而,即使和生如此断言,可以确定的是最少有一个人不那么想。美影赶紧安抚他,表示没有那个意思。 “这里有没有人是和夏菜特别亲近的呢?刚才她们也提到纱菜子小姐和昌紘先生经常陪她们玩的事。” “应该是昌紘舅舅吧?他们两个都喜欢看搞笑节目,很合得来。” “昌紘先生只和夏菜特别亲近吗?” “不,没这回事喔。他是个风趣的好舅舅,和春菜秋菜的感情也很好。” “那纱菜子小姐呢?” “大家都和她很亲近啊。纱菜子阿姨对谁都很温柔。与其说是阿姨,不如说像是个大姊姊。在这个家里如果说有谁不喜欢纱菜子阿姨的话,大概就是菜穗阿姨了吧。纱菜子阿姨根本就没那个意思,但菜穗阿姨却擅自把她当成对手……或许是因为年龄相近,再加上两人虽然类型不同,但都是美人的缘故吧。可鹿有很多原因。不过我自己是觉得纱菜子阿姨比较高雅又美丽。” “嗯,这样听起来,和生你很喜欢纱菜子阿姨啰?” “纱菜子阿姨确实很温柔,而菜穗阿姨就比较难相处……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和生的脸颊红了起来,事实显而易见,美影忍不住轻轻微笑,也不再追问下去。 “那么,可以请你带我们去看看小社吗?我想在进行整理之前先察看一下。” * 宅邸的院落非常广阔,中央部分由一圈低矮的树木,围成一片宽敞的池塘。深蓝色的深池中央有座池中岛,上面立着一栋外型近似神社的古朴建筑。那就是须轻大人所住的御社了。正面的切妻式屋顶6有着如盔甲般的气派装饰,阶梯一直延伸到高达一公尺的入口处,上方安置的不是一般屋檐,而是更加气派的向拝7;要是下面再摆个油钱箱的话,过年时大概就可以开放初诣参拜了吧!建筑物主要分为前方的正殿和后方须轻大人的寝室,以及邻接的汤堂(浴室)三处,中间都以穿廊连结起来。此外,琴折宅邸东侧和御社正殿之间,也以附有屋顶的穿堂连结,池塘上则设置了廊桥。御社的后方有一座拱桥,从这里可以直接穿出庭院。 相对的,春菜所住的小社则盖在西侧池畔。它和御社比起来整体小上许多,入口只比地面高出一阶,上方的切妻式屋顶也很简朴,没有任何装饰,两座建筑地位的差异,就算是外人也能一目了然。即使如此,小社的屋顶仍是美仑美奂的茅草屋顶,和一般家屋相比还是风雅多了。 连结主屋与御社的穿廊在途中有个分岔处,从那里就能前往小社。因为没看见可换穿的鞋,美影便伸手去开旁边鞋柜的右侧那扇门。 “客人穿的在这边。” 和生慌慌张张地打开另一边的左侧门。鞋柜共有四层,里面排满了鞋子,和生从下面数上来第二层取出两双换穿用的鞋。 “要换穿鞋时,请从这层中的四双里选取。” 根据和生的说明,家人和源助、早苗要前往庭院时都有专用的鞋子,左侧上方两层是夏菜和秋菜姊妹、昌紘以及和生的,其他家人的则摆在右侧。只有须轻大人因为都从御社后方的拱桥出入庭院,所以她的鞋并不放在这里。因为进入神圣的庭院及小社时都要换穿,所以每个人的鞋子都维持得很干净,也不能穿别人的,和生小时候就曾有一次擅自穿了父亲的鞋而遭到严厉训斥的经验。唯一的例外是下雨时,大家都会换穿最下层的橡胶长筒靴。 走在穿廊下,穿过一扇小门后便可直通铺有庭石的庭院,三人沿着不时发出锦鲤拍水声音的池畔前往小社。尽管小社和其他建筑的距离并不远,但和主屋及别馆之间,都有足足一个成人那么高的竹篱相互隔离,因此感觉显得相当寂寥。看样子也没有户外灯,入夜后这里一定很暗吧!听说春菜从满十岁开始,就得每晚独自沿着这条小路走回小社就寝,不知她是否曾经感到害怕。 让和生在屋外等待,美影打开玄关的格子门。门里是一片小小的水泥地,上面放着小小的鞋 注6:日式房屋屋顶的一种,类似中国建筑中的悬山式屋顶。 注7:日式神社和佛堂正面常见的延伸式屋檐,通常是供参拜者礼拜之处。 柜再过去的纸门后方,就是春菜的房间了。拉开纸门,里面是约莫十叠榻榻米大小的和室,门的对侧是壁橱和隔间门,隔间门里是另一间四叠大的小房间和盥洗室。这里虽然装有空调,但没有浴室,光看室内隔间的方式,说是穷学生的便宜公寓也不为过。 春菜她们的母亲、现任须轻大人的比菜子过去也住在这里。就算是和伸生结婚之后,直到成为须轻大人之前,她都一直在这里过夜,伸生则是住在主屋里,婚后仍然维持分居的状态。即使到了比菜子当上须轻大人,也只是将寝室从小社换为御社,形式仍然不变。 静马本以为既然新主人快要搬迁入内了,那小社之中的家具应该已经开始打包才对,没想到还是维持着春菜住在里面时的状态,没有特别整理的迹象。由室内井然有序的模样看来,春菜果然如其他人所说的,是个性格认真、注重细节的孩子。 虽然不该拿来和男人的房间相比,不过跟静马那乱到就算被闯空门、恐怕都察觉不出的房间相比起来,这里还真是截然不同。 淡粉红色的窗帘、绘有动物图样的月历、挂在书桌架子上的吉祥物玩偶,时髦的垃圾桶。除此之外,室内各个角落也都充满了女孩柔美的气息,和建筑物古朴的外观迥异,是一间普通女孩的房间。不过,以上指的都只是房间的右半边。至于左半边,无论是靠着墙边的衣柜、层架还是开双门的神坛等,都让人感受到历史的痕迹,充满庄严的氛围。神坛中祭祀着一把从中间裂开的琴,看得出来琴身使用的材料都是质感良好的东西,因此即使琴本身已经很陈旧了,除了裂痕之外,仍几乎没有其他伤痕,作为古董的价值一定很高。或许在某种意义上,这把琴就象徵着春菜的立场,或等同于她的人格认同吧。 拉开书桌旁的窗帘,露出一扇有着条状窗棂,令人感到视野局促的窗户。屋子里就只有这扇窗,从窗户望出去,可以清楚看见隔着池塘的御社侧面。不过,也就只看得见这个,剩下的就是山景,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每天都得自己一个入睡在这里啊,一定很寂寞吧。” 静马低喃着,美影则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 “对中学生来说,或许吧。” “你是什么意思?” “比方说,如果是这里的话,夜里想要和异性私会,应该也比较容易吧?毕竟,身为女神大人的候选者,想必在选择夫婿这件事上没什么自由可言……不过,那应该是古时候的事了啦!” 为了不让和生听见,美影压低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是神明大人,或许也不好在主屋大大方方的做那件事喔!” 静马不假思索地用和大学同学闲聊时的轻浮语气回应;这时,他突然想到对方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少女,于是慌慌张张地闭上了嘴。美影嘻嘻一笑,指着书桌说: “写有静马名字的信封,就是放在这张桌上吧。听说还是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央喔!” 那封信,早就被警察带走了。 “难道我真的被诅咒了吗?就因为那封信,害我被当成凶手……” “就算没有那封信,你还是会被怀疑的啦,毕竟静马你的存在本身就很可疑了;一个大男人独自逗留在这乡下温泉这么久,不是想来自杀的,就是犯罪者吧!” 静马不禁全身僵硬了起来,不过美影对他的私事似乎完全没兴趣。 “再说,其实这世界上有不少人,可能都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某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诅咒着喔。要是一天到晚担心这些有的没有的话,恐怕连外出时都不敢跟人讲话了吧?搞不好每打一个喷嚏,就得担心是不是有人要诅咒自己了呢!” 语带不屑地丢下这串话,美影开始检视屋内每个角落。像变了个人似的,只见她岔开双脚站在房间中央,眼睛像探照灯般缓缓环顾四方,等扫视完一圈后,她才从抽屉和衣柜、壁橱等地方开始逐一检查。 “你的做法还真奇特呢,连电视剧都没看过这样演的。” “先掌握全体,再分区调查啊。要是一开始就执着于细节的话,会不容易看见微小的矛盾之处。这个技巧用在找寻失物也很有帮助,静马你也学起来比较好唷。” 竖起食指如此指导过后,美影便卷起水干衣袖,移动到后面的小房间。小房间里没有窗户,只有一扇门通往更后方的盥洗室。靠墙是一面摆放了古文书的细长书架与收纳木箱,这里几乎可说是储藏室状态。木箱中装满类似平安时代女官的服装,以及春菜幼年时的衣服与小学生书包、玩具等物。据和生所说,春菜所有的东西都放在这里而不是主屋,若按照预定继承了须轻之后,这些东西又将随她搬往御社,一生都不会有搬回主屋的一天;然而,又有谁料想得到,等几天后搬迁完,这些东西又将无预警地回到当初的故乡了呢! “怎么样?知道了些什么吗?” 大致上调査完一圈后,美影一走出屋外,脸颊被风吹得红通通的和生马上如此询问。 不过,美影只是无力地摇摇头。 “虽然早在我预料之中,不过还真的一点收获都没有。搜查最重要的就是案发之后立刻采取行动,已经被警方捜索过的房间,没剩下多少具有价值的线索了……不过,我发现一件事。听说静马的名字是用红色粗字麦克笔写在恐吓信上的,但我在屋里却连一支那样的笔都没看到。别所先生并未提及警方收押了这样的东西,和生有见过吗?” “红色粗字麦克笔?夏菜她们或许知道什么才对……可是发生这种事之后,我想不会有人擅自拿走或丢掉春菜的东西才对。” 一方面感到困惑,一方面和生仍提出否定的意见。 “这么说来,或许是凶手离开时带走的吧。静马,你可以开心了。” 突然被美影这么一说,静马只能反问:“为什么?” “麦克笔如果不是凶手的东西,就是凶手随意放进口袋之类的地方带走了;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显示凶手很可能曾站在春菜身边要她写下你的名字,或是模仿她的笔迹写下。” “原来如此,所以我应该不是被春菜诅咒啰!” 尽管在和生面前也不好意思照美影说的露出太开心的表情,但静马内心其实还真高兴。明明就是将死之人,竟然会出现这种反应,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很矛盾。 美影似乎看穿静马内心想法似地噗哧一笑,再次敦促和生: “对了,接下来我想去风见塔看看,可以请你带我们去吗?” 05 被称为风见塔的欧式尖塔,位于宅邸建地的西南端,位置在从静马和美影住宿的西侧别馆,沿着水泥小径走约五十公尺即可抵达之处。这座塔是琴折家最高的一栋建筑物,大概有一般建筑的四层楼高吧。大理石制的露台就在相当于三楼高度的位置,朝村子的方向突出。 塔中各层楼都有好几个房间,当成临时客房使用,平常是没有人住的。主要的客房,就像静马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位于西边的别馆;若遇到西边别馆不够客人住的时候,才会使用塔里的房间。据说昨天举行春菜的告别式时,就睽违十年地使用了塔里的客房。不过平常都有定时清扫,因此除了些许霉味之外,和主屋并没有什么不同。 一行人将窗户朝外打开,走上露台,来自山间的风吹在脸上力道强劲,看来此处正好是风通过的场所。靠在栏杆上眺望远方,可以看见遥远下方的村庄。沿着河川的几许平地上,星散着些许民宅;这样一看,这里果真是个又小又鄙陋的村子啊。 朝更靠近手边一点的地方望去,可以在树丛间窥见龙之首。龙之渊和岩石地都被遮蔽看不见,只有龙之首从暗沉的枝叶之间探出头来。因为有一段距离,从这里望过去,龙之首大概只有食指指尖那么大,但若是将身体倚着栏杆固定住,试着用双手拿着望远镜观看,则连静马之前坐得很舒服的凹陷处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如果这么做的话,别说头颅是否掉落,就算只是翻倒都能确认得了吧!拿着望远镜望向村庄时,就连行驶在村道上的轿车车种都能轻易判别。 “这里除了春菜之外,其他人也能随意进出吗?” 一头长发在落山风中随意飘扬,美影向和生这么询问着。 “因为视野很好,所以我和其他人偶尔也会来,毕竟塔并没有上锁。” “须轻大人呢?守望村庄原本不是她的工作吗?” “打从须轻大人卧病以来,就没来过这里了。原本她就不像春菜一样每天来,一个月大概口(会来一到两次吧。” “这么说来,与其说春菜来这里是出自义务或使命感,倒不如说她自己本来就喜欢来这里望远方啰?” 和生脸上顿时笼上一层阴霾。 “春菜从未离开过这个村子。虽然并没特别禁止,但每当提到这件事,外公就没好脸色,这也是事实。虽说也不是从这里就能看到村外的世界就是了,但她总是……” 从这里眺望出去的景色,就是春菜的全部。至今为止的十五年都是这样,而要是她还活着的话,此生也将永远如此了。 “要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外面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话,倒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了。” 美影轻声这么说了之后,也不管风强劲地吹动水干的衣袖与下摆,迳自环顾了周遭好一阵子。 “如果是从这座露台的话,在塔的掩蔽下看不见宅邸和庭院呢。反过来说,从宅邸和庭院也看不见露台。说得更清楚一点,凶手可以从这里眺望龙之首,不必担心被人从宅邸那边瞧见。我就一直觉得不可思议呢,就算当时再怎么早,凶手难道不担心被宅邸里的人看见吗,为何甘冒这样的危险,刻意从这里确认呢?原来如此。只是,进出这座塔时还是有可能被人看见,所以还是可以肯定凶手一定对龙之首有什么执着的原因……和生有没有什么想法?” 和生一脸抱歉地摇摇头。 “关于龙之首的事,我只在小时候听过一点而已……也没什么兴趣。” “既然凶手都写出那种恐吓信了,一定有什么缘由才是。看来或许有必要针对传说的内容,再调查得更详细一点才行了。” “可是,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对美影的结论,静马总觉得难以接受,于是提出反驳。 “凶手一方面想嫁祸给我这个外来者,一方面却又将事件和传说扯上缘由,这不是等于直接暴露了凶手是与琴折家有关的人吗?” “确实,这一点是很大的矛盾,关于这方面我也还没有答案。不只如此,还有那封信的事情也是难以理解呢。或许对凶手来说,比起合理性,信念问题更加重要吧!” 就在此时,露台的门被打开了,走进来的是一个戴着猎帽、身穿茶色高领衫和牛仔裤的年轻人。他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吧,身高很高,脸色苍白,静马总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但却又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他。 “唷,你就是传说中的侦探吗?因为刚好看到你们走进塔里,我就猜应该是了。” 年轻人一边露出笑容,一边走近。不管怎么听,他的声音就是让人不舒服。 “您是?”美影连眉毛都不挑一下地反问,青年便以刻意的手势取下帽子说:“呀,久仰大名。我叫岩仓辰彦,三个月前起承蒙琴折家照顾了。” “人家说的那个在这里疗养的花美男学生,就是你啊?” “说是花美男什么的实在太过了,我生来就是这副模样,一点也不起眼。” 言语听来谦逊,态度却不是如此。这个男人外表看来既有学识又温柔,确实像是会受女人欢迎的样子。静马不经意地瞥见一旁的和生,正露出恶狠狠的目光望着岩仓。 “和生似乎很讨厌岩仓先生喔。” 美影肆无忌惮地应道。岩仓眯起下垂的双眼,呵呵地笑了起来。 “妹妹们都喜欢亲近我,身为哥哥的他自然很不是滋味啰。” “春菜才不喜欢亲近你呢!” 平常内向乖巧的和生,面对岩仓时却是难掩敌忾之心。 “那是因为春菜满脑子都是成为须轻大人的事啊。还是说,连你也怀疑把春菜带出去的人是我吗?” “我只是希望赶快抓住凶手而已。” “我先把话说清楚,凶手可不是我唷……对了,和生,昌紘先生正在找你呢。” “真的吗?”和生用怀疑的眼光望着岩仓。他夸张地耸了耸肩膀说,“唉,我没说谎啦。毕竟我可不想让你更讨厌我呢!” 大概是判断岩仓不可能说这种谎,和生虽然不断回头,但总归是叨念着离开了。 “好了,那么,你不是儿手吗?” 将阖起的扇子放在掌心里,不断敲击出充满韵律的节拍,美影注视岩仓的右眼神,如同左边的义眼一般不带感情。 “我是这么认为的呀。虽然许多人都不这么觉得就是了。你怎么看呢,侦探小姐?” 岩仓这个人的言行举止就像吹过露台的风,轻浮得让人没一处着力点。 “对这个问题我暂且保留。不过,看起来你就算被怀疑也无所谓嘛,简直就像很有自信,绝对不会查到自己身上一般安然自得呢。” “我看起来像那种沉浸在完全犯罪喜悦之中的罪犯吗?你也未免太瞧得起我了吧。至于就算被怀疑也不慌乱……这个嘛,大概是个性使然吧!因为这种个性,我吃了不少亏呢,不过我也不打算改就是了。” 露出雪白的牙齿,岩仓苦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啊,那就请你回答我几个问题好了?” “可以啊。反正我在这里也是个吃闲饭的,时间多得是。我们别站在这里说话了,要不要坐在那谈?好歹我是以疗养的名目住在这里的嘛。” 岩仓指着门前一张涂上白漆的长椅说道。他自己率先走过去坐了下来,美影跟着在他身边坐下。长椅坐了两个人之后,就没有静马的位子了,不过两人都一副没把这个助手当一回事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刚才说自己‘好歹是以疗养的名目住在这里’,这么说来,你来这里其实是有其他目的吗?” “身体弄坏了的确是事实噢,不过我之所以会被叫到这里来,其实是为了整理有关于琴折家的民俗传说资料。我和琴折家也算是有亲戚关系,不过是很远的远亲关系就是了,再加上我在大学里读的又是文学系,所以被选上了。话虽如此,其实我专攻的是英美文学,根本是完全不同的领域;也因为这样,整理文献的工作对我来说相当吃力。说不定穿着水干的小姐你来做这份工作,都还比我适合呢!” “既然领域不同,为什么会叫你来呢?虽然这里的确很适合疗养啦。” “呵呵,那是表面上的理由。过去达紘先生和伸生先生也都曾各自被安上某种名目,叫到这块土地上来喔一一我这样讲,你应该知道真正的理由是什么了吧?” 岩仓那彷佛事不关己的眼眸里,露出了一个意有所指的眼色。 “换句话说,你是作为春菜夫婿的人选而被招来的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不过也还没人正式跟我提过就是了。” “还真是迂腐的做法啊。这也是传统的一部分吗?” “从外地迎来人赘女婿,似乎是这里代代相传的习俗。最初的须轻大人,也就是砍下龙之首的那位,便是其母与来自远方的夫婿之间诞生的结晶。” “从那之后都一直墨守着这条规范吗?对了,我在琴乃温泉见过你好几次,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或许是为了让对方措手不及吧,美影突然切入这个话题。 (原来如此,难怪我觉得他似曾相识,原来是在琴乃温泉遇过啊……静马心想。 只是,岩仓也懂得四两拨千斤: “你应该知道琴乃温泉的东边别馆后方,有一间收藏了古文书籍的仓库吧?事实上琴乃温泉也是古文献的收藏仓库之一,在那里沉眠着好些珍贵的文献。本来这些文献应该统一收藏在一个地方比较方便,但战乱带来的灾祸使人们学到教训,因此战后就分开来收藏了。” 也就是说,他到琴乃温泉去,是为了蒐集与“须轻教”相关的文献。 “这么说来,岩仓先生应该对这块土地上的民俗传说知之甚详啰。不知道能不能请你针对这次的事件,站在民俗学的立场发表一下意见呢?” 闻言,岩仓露出颇感意外的表情挑着眉说: “竟然不是先问我的不在场证明,而是先问关于民俗传说的意见?你这个侦探还真奇特哪!” “关于那些我稍后自然会好好询问,那是我分内的工作。可是,我认为凶手刻意切下头颅摆放在龙之首上,必然有某种超越现实层面的理由。关于这点,你知道些什么吗?” 美影的话似乎引起了岩仓的兴趣,情不自禁地探身向前问道: “换句话说,这起事件和琴折家的传说是有关系的啰?” “至少有恐吓信那件事在,所以我不认为毫无关连。” “原来如此。那,御陵小姐您听说过琴折家历代相传的须轻传说吗?” “只知道些断简残编。” “那我就略为说明一不被称为‘须轻起源’的那个传说吧。不过,只要是村民,像这种程度的内容大家应该都知道的。” 以此为开场白,岩仓便开始叙述起关于须轻由来的传说。姑且不提美影,静马对此是全然一无所知的,所以岩仓愿意从头开始讲述,对他而言实是获益匪浅。 “真有意思。原本还以为那个从温泉里诞生的姑娘应该是女主角了,没想到居然是她的女儿啊。” “是啊。而且传说中完全没提到母亲的名字,真是对她相当过分啊。我这个外行人是不懂民俗学那方面的事啦,但像这种连名字都没有记述下来的例子,应该是有什么隐情吧?” “那么初代须轻的母亲诞生的那座温泉,就是琴乃温泉吗?” “不是的。你今天才来此地,所以或许还不知道,不过这座宅邸浴场里涌出的热水也是温泉喔。从庭院深处继续往山上走约十五分钟,就是温泉的源头所在。古社也建在那附近,很好找的。古社就是过去的御社,据说一直到江户时代为止的历任须轻大人都住在那里。琴乃温泉反而是明治末期才新盖的澡堂,和民俗传说一点关系都没有。顺便说明一下,在这里一般村民是被禁止挖掘温泉的,因为不只是那个从温泉中涌出的女孩,泉源本身也被视为神圣的存在。琴乃温泉因为是琴折家的旁支,所以才获得了特别允许。” “也就是利用信仰来独占温泉吧……这就姑且不提了,听你这么说,让我发现一个凶手必须藏起凶器的可能性。” “唰”地一声阖起扇子,美影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 “这话怎么说?” “传说中,龙是被蓬莱之琴的琴音斩首而死的对吧?虽然这是相当抽象的形容,但凶手的意图若是在于模仿传说,就不能容许实际上的柴刀或琴弦等凶器被人发现。” “原来如此。可是传说中被斩首的可是龙,不是须轻大人啊。照这样推测的话,春菜不应该被杀吧,毕竟这样一来就和传说相反了啊。” “这部分或许有什么尚未厘清的原因吧。话说回来,岩仓先生听说过什么是“凶业之女”吗?” “不,我第一次听说。” 岩仓摇头否认。美影继续询问过去是否曾有过须轻大人的继承者不适任的例子,他则是这样回答的:“在宽政年间曾发生过一次,不过记录都被抹消了,实际情形并不清楚。” “真抱歉,我好像帮不上什么忙。虽说是整理民俗传说文献,但实际上我把重点都放在阅读习俗与祭礼仪式等的相关古籍上了,因为被交代要以这方面的内容为优先。关于传说的事,比起我,或许达紘先生和伸生先生会比较清楚噢。” “未来的女婿候选人得先从实用知识开始学习是吧……对了,想请问您知道当年被斩下的龙首后来怎样了吗?还有须轻大人演奏的那把篷莱之琴,现在还保存着吗?” “两者应该都祭祀于御社之中吧。我是还没有亲眼看过,所以不能肯定,毕竟我尚未获得须轻大人足够的信任,还不能进入御社嘛。据伸生先生说,御社最深处有一个被封印的神坛,任何人想要打开来看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是须轻大人本人也是如此。” “毕竟那是琴折家信仰的根源嘛,要是打开之后跑出来的是一颗鰯鱼头,那问题可就大了呢,所以当然是重重叠叠、严密封住最好啦!” “再说下去就太危险了,恕我不加入讨论喔。”岩仓故意别过头去。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得罪人家,毕竟为了调查,琴折家人的协助是不可或缺的。对了,听刚才的对话,和生的妹妹们似乎对你颇有好感?” “是啊,所以和生才那么讨厌我。不过,就像和生说的,春菜对我确实没有那么亲近。” “可是,你被招来此地,不就是为了入赘为她的夫婿吗?” “是这样没错,但她年纪还小,才十五岁,要是我不行的话,随时可以换成别人……说实际点,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现在和从前不同,若是仓促成婚,夫妻相处很可能不顺利……事实上,上上一代的须轻大人和她的夫婿就是这样。算起来应该是和生的曾祖父母吧,听说夫妻感情不好,引发了很多严重的问题。在这块土地上,虽然风调雨顺会被归功于须轻大人的庇护,但相对地,发生灾厄时的责任也会被归咎到须轻大人身上。当时村里就流传着‘都是因为须轻大人婚姻不睦,才会导致村子不幸’的说法。还有一点,须轻大人的夫婿也就等于是将来的琴折家当家,所以也要判断候选人在这方面是否适任。” “那么,岩仓先生你及格了吗?” “这个嘛,谁知道呢!” 岩仓摇摇头。“照目前还没被赶出去这点看来,应该不算不及格吧。但也可能只是还没做出结论而已。” “如果被正式要求与春菜成亲,你会接受吗?” 岩仓连一秒的犹豫都没有,立刻斩钉截铁地回答: “如果春菜愿意的话,那当然。只可惜,我还来不及和她培养出这种感情。” “不过夏菜和你的感情很好吧?” “是啊,没错……虽然说这种话,说不定会被认为是我为此而杀了春菜。” 岩仓面不改色地说着。美影的右眼凝视着这样的他,似乎想知道这话中有多少是出自真心。“谢谢你诚实的回答。不过你这人似乎有扮黑脸的嗜好……” “我自己是一点也不觉得啦,但确实是从以前就常被人说我年纪不小却还爱闹别扭。嗳,大概跟我出身的家庭环境不好有关吧!” “是这样吗?” “就算你这么问,我也不会回答的。” 岩仓苦笑。“我既不打算告诉别人,自己也不打算再去回想。我的座右铭就是,‘除非过去的记忆能带来欢乐,否则就别再回忆过去’。” “珍奥斯汀的名言是吗……话说,案发当天晚上九点过后,你在哪里做什么?” “终于切入主题啦。”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岩仓却似乎一点也不紧张。 “我回到自己房间时大概十点吧。当天吃过晚餐,我就和纱菜子小姐及昌紘先生在起居室休息。回到房间后,又看电视看到一点左右。你知道‘象牙雕刻师之女’这部法国电影吗?” “我不看电影……你平常到这个时间都醒着吗?” “每天都不一定耶。那部电影我从以前就很想看,上映时我正好在住院。不过平常我大概也都睡到快中午才起来,虽然我是个吃闲饭的,但日子倒是过得挺惬意的唷。总之就是这样,所以我没有不在场证明。” “记得没错的话,岩仓先生的房间和我们一样在西侧别馆对吧?当晚,您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原来是你们住进别馆了啊,难怪这几天二楼有点吵。不过这样也好,一个人住在那么宽敞的别馆,晚上可是怪寂寞的呢。喔对,你说奇怪的声音是吧?如果春菜没有穿过主屋的话,那就是走别馆这边的通道过去了。可是,如我刚才所说,因为当时我正在看电影,所以并没有听见什么。再说,别馆和主屋不同,建筑物相对较新,隔音效果也比较好……不过,建议你们住进来时,还是节制一下音量吧。” “你真的什么都没听见吗?” 美影谨慎地再次确认之后,岩仓思考了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