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介对不可思议的奇闻怪谈是热爱有加,但对这种牵强附会的迷信则是厌恶至极。这不过是个无聊的迷信罢了,百介这下以更坚定的语气说道。所以我不是说这老娘也知道了么?老板娘也语气强硬地回了一句。“这当然是迷信呀!这种大家都知道的道理,你何必解释得这么气急败坏的?人的心眼可坏透了,大家分明知道还故意流传这种说法,为的不过是方便刁难、歧视别人。总之不管怎么说,白菊生于丙午年是千真万确的。所以这女人才得平白遭受这些折磨。这可是真的。”“平白遭受这些折磨——?”“是呀。”老板娘草率地回答,两眼直盯着百介瞧。“想必同样的出身,有人一辈子幸福美满,却也有人终生坎坷不幸。其实幸不幸福根本没多大差别,只要稍稍一个小转折,吉便能转为凶。而丙午出生这理由对招来不幸而言,已经是个够大的转折了。”看到百介听得一头雾水,老板娘又语带斥责地说道:“好好想想罢,堂堂一个公卿之后,哪可能平白无故沦为欢场女子?这可不是岛千岁与和歌前(注30)的故事。卖身的就是卖身的,世上压根儿没高贵名妓这种事。”“而这一切——悉数是丙午年生使然?”也并非全是因为如此,老板娘扭动着身子说道。“听说那女人到处遭逢不幸。唉,虽然每个卖身的多多少少都是如此——”“但由于她是丙午年生——因此比其他人更不幸?”“倒也不是比其他人更不幸,毕竟她都生得那么标致了。不过总免不了招人吃醋或惹人嫉妒罢。老娘都这把年纪了,有时见到年轻姑娘时还是会嫉妒哩!不过再怎么嫉妒也只是徒增遗憾,毕竟姿色就是比不上人家。像这种时候,丙午年生这种事可就成了诬陷她的借口了。”噢。这番话果然有道理。管它是迷信还是什么的——这对利用者而言一点儿也不重要。即使道理再牵强,只要能拿来当作中伤她的借口,这说法就管用了。所以这种迷信还真有存在的必要。百介的双颊不由得抽搐了起来,这就是现实。斥之为迷信或无稽,根本是毫无意义。看来她之所以要逃离那巨贾身边,大概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罢,老板娘漫不经心地说道。百介只嗅到一阵酒与白粉(注31)交杂的气味。[四]一个月后,百介带着平八造访泉州。理由是又市捎来的一封信。泉州边境有一名曰良顺之隐遁僧。此僧对白菊之过去略知一二。将于尾张金城屋静候两位大驾——信的内容就这么简单。百介的理解是,这下必须去听听这位僧侣的说法,再决定该怎么做。一如往常,这回还是看不出又市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想必是已经做好盘算了。为了将计划付诸实行,大伙儿得先去找这位隐遁僧谈谈。总之百介先通知了平八,骨子里爱凑热闹的平八当然是为之大悦,随即打消了原本远行至加贺的计画,答应与百介同行。京都的民宅大多颇为体面。此地的街景和江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为了因应地震、火灾与洪水,江户的屋子大都褴褛不堪,只求万一倒了也不足惜,因此和京都的屋子在结构上有着不小的差异。再加上此地居民多金者甚众,因此华丽豪宅也为数不少。不过,京都还是不乏贫困的区域。譬如信上所指的场所——也就是这隐遁僧寄宿的草庵,看起来就不像个适合人居的地方。残破的屋顶上不仅长着杂草,还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苔。从里头走出来的僧侣也是一副人不像人的模样。一见到百介,就歪着一副胡渣子满布的寒酸脸孔笑着说道:“施主就是那位——从江户京桥来的先生罢?”“是的,小弟名叫……”贫僧已经听说了,接着他又说道:“请别介意这屋子有些破旧——相信施主也看得出来罢。屋内也和屋外没什么差别,不过毕竟是我寄宿的草庵,两位请进罢。”进了屋内,这下又发现根本无处可坐。榻榻米是又烂又干,而且想必是常翻面使用的缘故,整张已经是烂得不成形了。不过看到良顺毫不在意地坐了下去,百介和平八只好也乖乖就坐。白菊她——良顺说道:“那已经是——那是贫僧还住在新町横丁的小巷内时的事,算来也已经有十二年了罢,别看贫僧这副德行,从前也曾经是个武士,只是有天想不开才剃度出家罢了。不过贫僧做什么都无法持之以恒,后来对修行也感到厌倦,才远离尘世到此隐遁的。噢,贫僧的事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即使如此,还是不时有人上门请托。白菊也是其中之一。”“她可是来请师父指点迷津的?”“是呀。她还真是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呀,连贫僧都看得目瞪口呆的。直为自己剃度出家感到不值哪。”“噢。”百介与平八不由得面面相觑。良顺则是咯咯笑着继续说道:“白菊她自幼勤习舞蹈、三弦(注32),不过当时就连百姓家的姑娘也可能被召到公卿贵人家服侍,因此大都得学点茶道、花道什么的,以图在日后攀龙附风。这贫僧也是听人说的,据说白菊不论学什么都要比人家出色。听说当时还有另一个名曰龙田的姑娘,姿色和白菊也不相上下,但不知是什么缘故,白菊硬是比她抢眼些。大家都说毕竟两人出身不同,白菊可是堀川某贵人的私生女哩,不过贫僧觉得重点并非出身,而是白菊本身就是天赋异禀——出身良好加上容貌出众,让白菊在十四岁那年,就比其他姑娘早一步被选进了西国某大名家帮佣。”良顺一脸陶醉地继续说道:“一个姑娘若生得太标致,可是会得到报应的。里头的工作白菊很快就上手了,但正因如此,她在里头起了些纠纷,没多久便遭人冷落,落得被送回家里的下场。”“工作上手——不是该让主公对她一见钟情么?怎会落得被送回家里?”招人嫉妒呀,良顺简单地回答道。“若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才对。但白菊实在是太鹤立鸡群了。她的美貌让不知是家中女佣还是正妻侧室倍感威胁,担心主公见到她后可能要真心动情——”原来是她的美貌招惹了旁人嫉妒的缘故。“因此白菊受人刁难,最后就被撵了出去。”“被刁难的——”可是她乃丙午出生一事?百介问道。“可以这么说,有天那儿失火了。”“失火——?”又是失火。“是的,宅邸里起火了。妒火中烧是无所谓,但若真的烧起火来可就不妙了。不过贫僧也不知道火烧到什么程度就是了。总而言之,这场火就这么被归罪于这姑娘命中带火使然。”“她就因这说法惨遭放逐?”“是的。只是没想到她一返家——又碰上了火灾……”白菊才一返家,家里竟又惨遭祝融,良顺说道。这场火不仅烧掉了她的家产,也惹来不少闲言闲语。大家都指责丙午出生的她会夺走男人性命,还会引来大火,并因此将她逐出了京都。她就这么流落到大坂,并沦为欢场女子。“新町这地方就好比江户的吉原,因此大坂人口中的‘里头’指的就是新町。当年白菊在那儿可风光了。毕竟那时候她才十七岁,人又生得如花似玉的——”据说不少寻芳客纷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出半年,白菊就成了恩客最多的活招牌了。而且——其中有一位常客。“他是个大商家的少爷。不分昼夜都上门光顾。所谓日久生情,当年还少不更事的白菊就这么和他卿卿我我了起来。这下两人连一天不见面都捱不住,誓言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相偕期盼今生今世此情不渝。只可惜……”那男人后来变了心——这僧侣说道。据说事前毫无预警。是真的变了心,抑或是……“会不会他一开始就只打算逢场作戏?”“若仅是如此事情就好办了。就连只笨驴子也看得出一个恩客是否真动了情罢,这位少爷可是真心的。不过男人本就愚蠢薄情,被这种男人吸引的女人或许要来得更蠢也说不定。然而为了些小事儿抛弃女人,可就不算个称职的好情郎了。”“小事儿?”“是呀。不过是件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种事情对在花街柳巷里讨饭吃的人来说,根本不足挂齿。”知道是什么事了罢?良顺以食指指着百介问道。但百介心里完全没个底。“其实,不过是有人为那位少爷安排了婚事。”“婚事——?”算得上是个良缘罢,这和尚说道:“这位少爷家做的是木材生意,女方据说也是京都某木材行的千金。对生意人而言,两人的确是天作之合,再加上女方还是个比起白菊毫不逊色的美女。这下少爷可犹豫了,换作是贫僧,恐怕也要犹豫罢。这下他只得把两个对象在天秤上比了比,好决定该如何收拾这局面。”两人的关系也就这么告吹?这下情况可就糟了,良顺说道。“怎么个糟法——?”“到头来又发生了同样的事儿。”“同样的事儿——难道又是祝融之灾?”一点儿也没错,这和尚眯起双眼回道:“白菊的周遭又接二连三地起了几场火。”和在吉原时一样。百介再度望向平八。大家又推称——这同样和她生于丙午有关?“是呀。又是丙午,说来真是过分。提到丙午出生的女人,大家都会想到烧死殷商纣王的妲己、或导致幽王荒淫无道而痛失江山的褒姒等坏家伙,但这和生年干支根本无关。这种蛊惑人心的恶女根本就是天魔波旬(注33)之流,因此这类女人被称为飞缘魔,飞天的飞,缘分的缘,本出自佛教教义,与五行之说的丙午生年完全无关。”“飞缘魔——?”百介向前探出身子,并摊开了记事簿。“是的,意为天外飞来之魔缘,也就是碍人悟道之邪恶妖魔。妖魔虽无分男女,但世人又传飞缘魔即缘障女,曾几何时这种妖魔就被人认定为女的了。”“意思是——女人能碍人悟道?”“正是如此。释迦悟道前不也曾有魔罗化身女人试图阻挠?此乃烦恼魔罗,意即魔罗乃烦恼之主。贫僧认为这乃因释迦是个男人,若是个女人,想必妖魔便会化为男人施以诱惑罢。不过,贫僧寄身修行的寺庙内的僧侣,说的可就狠毒了。他们认为——女人搽上红白粉称为化妆,意即妖魔幻化之妆(注34)。逢女人色诱时欣赏其优美在所难免,但过度沉溺其中,必将无法自拔。由于女人心术皆不正,若心为其所夺,哪怕是坐拥大好江山,到头来都得赔上。”这说法够狠毒罢?只见这和尚舔着毫无血色的双唇说道。“美女的确诱人。唉,俗云佛渡众生,但对女人还真是刻薄哪。佛教认为女人本不洁,因此修行中严禁女色。贫僧对此颇不以为然。”对女人,贫僧可是很尊重的,良顺张着没剩几颗牙的嘴说道。“不过,女子其实亦有形形色色。俗话说:‘女人地狱使,能断佛种子,外表似菩萨,内心如夜叉’此话有时可是当真的。”这句话的含意是?平八向百介问道。“意指女人——即使外貌祥和如菩萨,骨子里却骇人如鬼魅——记得此乃《华严经》中之一节。”不对不对——良顺说道:“意思是说对了,但《华严经》里并没有这么一句。也有人说这段话出自《宝物经》,但里头同样找不着。总之这并非佛经里的句子,不过是哪个人的创作罢了。”百介不过是听信俗说,对这句话的出处可就不清楚了。总而言之,这年迈的僧侣笑着说道:“即使此言为后人所创,毕竟是有点儿道理。若要追本溯源,佛经不也是人为创作?总之,有些女人的确害人不浅,但并非所有女子均为下流卑鄙之徒。”“此言有理——那么……”能否继续白菊的话题?对了对了,良顺拍拍膝盖说道:“由此可见,飞缘魔之原意,与女人或生年干支并无关系,和火亦是毫不相干。不过是飞缘魔音同火阎魔,因此才被附会为火阎魔,亦即火焰地狱之阎魔罢了。因此白菊不仅与此妖魔毫无关系,指其招来祝融更纯属牵强附会。”此言有理——百介含糊应道,并在记事簿上记下了良顺这番话。只因这是个和百介所知的丙午迷信颇有出入的解释。虽然两种解释同样是无稽之谈。飞缘魔——还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字眼呀!百介阖上了记事簿。“因此这无稽之谈,就这么毁了白菊的命运?”是呀,虽然命运这字眼听来刺耳。良顺露出一脸怪异表情继续说道:“但情况还真是如此。明明是毫无根据,只因白菊生于丙午,众人便指其为火女,男子与其结缟必将早逝,并因此指称她为祝融元凶。”欲加之罪,何患之有。所以这女人才得平白遭受这些折磨——那老板娘曾如此说过。看来这果然属实。“唉,寻花问柳原本就得有点儿胆,这下起了这种毫无根据的流言,可不能放任这位少爷继续和这么个棘手的女人牵扯下去,因此爹娘亲戚全都严禁他再去光顾,硬生生将这位少爷和白菊给拆散了——表面上情况就是如此。”听他这语气,背后其实另有隐情。“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是可以这么说,这花和尚语带保留地回答。“即使如此,白菊依然坚定不移。不论周遭以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对那位少爷依旧是深信不疑。她捎了几封陈述热切思念的信给他,但每封都是拆也没拆就给退了回来。这教白菊既困惑又烦恼,于是便剪下头发、切下指头,寄给了那位少爷。”“切下指头?”先生没听说么——良顺皱起额头问道。接着又竖起小指凑向百介面前。“她当、当真切下了自己的指头?”“是呀,切指头可不是闹着玩的呢。为了让朝思慕想的对象知道自己的心意,欢场女子有剪发切指寄给对方的风习。这意思是身子虽然任人碰,但心可是只属意这位恩客的,只为证明自己的诚意。”原来有些证明手段是如此激烈。不过——却不见坐在百介身旁的平八显露一丝惊讶。看来这在花街柳巷大概是稀松平常罢。百介不由得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只是即使如此,那位少爷还是没回头。谣言就这么与日俱增,有天白菊就哭着找上贫僧这儿来了。见到她实在教人同情,因此除了略事指点,对情况也做了一番调查。这下——”这和尚蹙起稀疏的双眉继续说道:“这下发现真相可夸张了。稍事探究,竟发现一切都是那位少爷搞的鬼。”“搞鬼——可是指火是他放的?”“是呀。”“为何还要这么做?”“真正原因贫僧也不清楚。不过,看来他应该是想和白菊彻底断了关系罢。”“即使如此,也没必要纵火罢?”这就是重点了——这和尚再度以枯枝般的指头敲着膝盖说道:“那位少爷是个没什么担当的男人,有人提亲教他动摇、或在冰肌玉肤的欢场女子和大户千金之间犹豫不决都不难理解,不过这种事哪有什么好烦心的?白菊不过是个欢场女子,即使答应了这门婚事,偶尔出来逢场作戏根本无妨。但他竟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完全无法做个决断,这不是没担当是什么?”“也就是说,他既想成这门亲,对白菊的冰肌玉肤却也无法忘怀?”平八一脸世故地插嘴问道:“这位少爷就是这么放不下,没办法自己做个了断,只得动点儿手脚,制造些逼得白菊非得和自己分开不可的借口,是罢?”这和尚并没有回答,只在原本就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了更多的皱纹。真是没人性呀,平八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只要放几把火,将丙午之说的流言散播出去,哪个亲人就会出面阻止,硬逼他和白菊分开,甚至白菊自己都可能因此抽身——他打的可能就是这种算盘罢。不,想必是八九不离十。”若真是如此——竟然还真有这么窝囊的男人。百介讶异地说道。良顺咯咯笑着说道:“或许他真有如此打算。不过换成是两位,虽然或许不至于纵火,想必也会慌慌张张地找个理由为自己开脱罢。”这下百介可就无言以对了。换作是贫僧也会这么做罢,这和尚说道。一下决心永远是最困难的,不如让他人为自己做决定要来得轻松,而且可选的路少了,挑起来也容易得多。不过,这位少爷——记得他名叫清八,心眼儿可就真是坏透了。”“光拿几场火——当作分开的理由还不够?”“是呀。倘若为了难分难舍而放了几次火,并就此和她一刀两断也就算了。噢,虽然对平白蒙冤的白菊来说并不公平,但这件事至少还能就此打住,不过是走了个挑她毛病的傻男人罢了。但清八这家伙还走得一点儿也不干脆。”“他还干了什么事?”“趁这机会和白菊分开也就算了,事后却还不想让白菊给其他男人碰。因此他一再纵火,意图让白菊在里头待不下去。真是个胡作非为的混帐东西。”“这——”“先生说这过不过分?这男人实在是太窝囊了。佛家说人世间一切都是公平的,女人若是诱惑男人发狂的妖魔,男人就是吞噬女人的恶鬼畜生。即使是娼妓流莺之辈终究也是女人,哪容得下一己纯情遭人蹂躏践踏——”良顺握拳捶膝说道。这下百介开始回想。老板娘曾说过,白菊一路蒙受不白之冤,饱尝遭人出卖排挤之苦,最后在颠沛流离之际邂逅了亨右卫门。这下看来她之所以无法坦然接受这份情,或许也是情有可原的,看来她之所以于婚宴当日遁逃,并非嫌恶亨右卫门之故。理由是——她再也无法相信……任何男人的心意。“唉,不过即使真相大白,流言依旧是阴魂不散。白菊被说成了千夫所指的妖魔,最后终于被撵出了新町。”“因此她才——”流落到了尾张罢。不过呀先生,人万万不可为恶呀!这老僧不住点头,接着又一脸古怪表情地说道:“不出多久,清八就死了。”“他死了?”“是呀,而且还是死在婚宴上呢!”“死在婚宴上?”“没错。婚宴进行到一半时,现场竟然真的起火了。虽不知是否为人为纵火,但火势是一发不可收拾,加上又来了许多宾客,这下事情闹得可大了。不仅店面、宅邸均遭焚毁,还烧掉了好几条人命。清八和他的新妻——也双双被烧成焦黑呢!”“又是失火?”婚宴途中起了大火,这——难道是个巧合?老僧听了只是直摇头。“贫僧认为,那火大概是白菊的怨恨化成的罢。不,说老实话,贫僧甚至还怀疑那火就是白菊放的。想必白菊也不想活下去了罢。不过,看来她不是还活得好好的?”看来人过得再苦,还是得活下去才成呀——老僧说完后便开怀大笑了起来。[五]金城屋的财产规模远远超过百介的想像。这儿的老板荣吉虽然尚未正式继承——和平八似乎交情甚笃,见到他们这两个扮相古怪的不速之客,依然毫无疑虑地热情招待两人进门。被领到看不出究竟有几叠大的宽敞广间(注35)时,百介紧张得无法自已。虽然自己在江户待的也是一家不算小的名店。但百介居住的小屋就连十叠都不到。规模差距过大,教人无从比较。因此,此处教他感到坐立难安。但平八似乎很习惯这儿的气氛,从方才起便滔滔不绝地向他解释从远侧望见的庭园景致,只是百介紧张得完全没听进去,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虽只稍稍瞄了几眼,但这的确足个美丽的庭园。加上今儿个阳光普照,因此拉门也是悉数敞开。“百介先生,你瞧——那就是大老板闭关其内的宝殿。”平八手指着说道,在沿庭园边缘栽植的壮丽松林后方,果真有一栋硕大的建筑物。“如何?果真壮观罢?这别馆可是要比这一带的武家宅邸还大得多呢!那就是为白菊所建的宝殿。盖这种大屋子,真不知道需要耗费多少银两呢!这可是有点儿钱的人才有资格享受,但大到这程度,也实在是太夸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