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左卫门肿胀的眼睑下方干涸的眼睛似乎开始泛起泪光。松之辅很难理解,为什么主子如此凶暴,藤左卫门还要一直保护他,忍气吞声服侍他,难道这就是武士应尽的本份?总之,松之辅认为藤左卫门实在很辛苦。不管有什么样的理由,杀掉那么多无辜的人都是说不过去的。这点藤左卫门应该也了解,只是如果不扭曲真理保护自己的主子,就无法自己身为武士的本分。“来到这里之后——情况是有稍微好转,但后来又发生那种事情……”“你是指随从遭杀害那件事?”“是的。其实他和我们大爷从小就认识。我原本以为这样比较好,却没想到反而糟糕。正因为彼此熟识,他反而难以尽臣下之礼。”“所以,你王君连熟识的人也下手?”“没错——不,他其实只是劝他几句而己,结果就被——”藤左卫门边说边擦眼泪。“那,另一位呢?”“我差他回故乡了。如今能保护我们大爷的,就只剩在下一个了——”只要牺牲自己,别再连累他人——看来藤左卫门早有这个打算。“那——您说的妖怪是……”这个嘛——藤左卫门拍打自己的膝盖,说道:“别屋只剩下我们两人之后——我们大爷的寝室——几乎每晚都闹妖怪——”“你说那是——狸猫?”“好像是——我因为住在隔壁的小房间,没有直接看到。主要原因是,妖怪出现的时候,我都会变得神智洗惚。”“神智恍惚?”“我虽然已经老了,毕竟还是个武士,所以,即便是很小的事情,只要我们大爷有什么异状,我应该还是能马上清醒才对。”藤左卫门说得有理,他每天过得如此心惊胆战,晚上哪可能睡多熟?“那么,那妖怪到底做了些什么?”说到这我就想不通了——藤左卫门歪着脑袋说道:“那妖怪就只是一直说话而已——我们大爷是这么说的——不过,这已经让我们大爷混乱至极,大概撑不了多久了。”“说话——那妖怪只是说话?”“是的,但——昨晚妖怪临走前留下了这个。”藤左卫门把一个原本放在背后的小东西推到了松之辅面前。“这是——”一看,原来是一个净琉璃女娃人偶的头。可是——人偶的脸已经变得像个西瓜。从上往下被劈成了两半。“拿出这东西之后——妖怪就没再说什么了。”“所以这只狸猫——知道这件事?”“不——我——”“那你认为,那妖怪是死者的亡灵吗?”藤左卫门开始咳了起来。看来年迈的他似乎认为,每晚出现的妖怪,就是遇害者的亡魂。“所以,在下有件事得拜托大爷。虽然这阵子受到市村大爷您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在下已不敢再做任何请托——当然,如果不愿意帮这个忙,您也大可拒绝。”“您要我做什么?”“想请您帮在下瞧瞧。”“瞧瞧——瞧什么?”“是的。因为还是不了解到底是阴魂作祟还是有人施幻术,我既然没办法看到那妖怪,就只好——”“找我帮忙瞧瞧那妖怪是什么模样?”“是的。虽然在下没什么可以报答您——”“这是没关系。但是您希望我怎么做?——”“我们大爷房里不是有只长柜子吗?能否拜托市村大爷在那柜子里躲一宿?您不必担心,我们大爷很累,是不会发现您的,您可以趁他洗澡的时候偷偷躲进去——哎呀,真是个不情之请,我想您大概不会接受吧。”松之辅正要回藤左卫门的话时……藤左卫门突然像被针戳到似的整个人弹了起来,伸手握上了腰际的剑把。这时纸门打开了。“谁——”“奴婢来倒茶。”纸门后面传来一个姑娘清脆的嗓音,打断了藤左卫门的话。松之辅吓了一跳。一看——女佣阿银正跪在纸门的另一头。“——你,都听到了吗?”藤左卫门跪起了身子问道。“没有,没有。奴婢什么都没听到。我刚刚进来而已——老爷——”“我知道了。赶快退下吧。”“那,点心呢?”“放在那儿就行了。”“抱歉,打扰两位了——”阿银客气地低头致歉,便低着头退了出去。藤左卫门全身紧绷了起来。“您不必担心。那个姑娘——我想您也看到了,虽然打扮很漂亮,应对也很得体,但她其实是东部一个人偶师傅的女儿,名叫阿银。别看她打扮入时,其实只是个除了工作认真之外,没什么起眼之处的乡下姑娘,前几天还曾泣诉晚上看到人偶会害怕呢。如果她刚刚有听到我们的话,想必也是一句都听不懂——难不成您——”“打算杀了她灭口?——”松之辅低声问道。藤左卫门摇摇头,松了一口气把刀收回了刀鞘。“您好像不是很喜欢杀生。是吧?”“大爷说的没错——”藤左卫门点了个头,就没再把头抬起来。“藤左卫门大爷,我坦白告诉您吧。我绝不原谅拦路杀人的行为.也绝不可能藏匿或保护干出这种勾当的凶手。所以,住在别屋的那位爷只是个病人,而且是您的主人。我这说法没错吧?”“完——完全正确。,,“既然如此,那您的请托我就接受了——”松之辅回答。年迈的武士闻言整个人趴上了地板,谦卑地磕了好几个头,只听到阵阵不合时节的风铃声。住在别屋的藤左卫门主仆俩的三餐都是在伙房煮好后,再由女佣送过去。饭菜一被送到走廊,藤左卫门就会先试食,看看里头有没有被下毒,再亲自把饭菜端进去给主子。他在这件事上几乎可以说是谨慎到有点过头。起初松之辅以为藤左卫门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但藤左卫门却解释情况正好相反。送饭菜和伺候他主人吃饭这两件事都很危险,也不知道他们大爷什么时候会动刀杀人。所以,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女佣的生命安全。看着走在走廊上的阿银端着晚餐走向别屋,松之辅又想起藤左卫门曾说过一件事。他们大爷用完晚饭就会去洗个澡。待时间一到,松之辅便趁隙潜入别屋内。屋内仍旧是一片狼藉,连壁橱的隔窗都散落一地。那只长柜子也杂乱地躺在房内一角,这下子要躲进去就更容易了。他以一片预先准备的木片顶住盖子,撑起一道小缝,屏气凝神地静待夜晚降临。年轻武士很快就洗完澡回来。他来回澡堂时均以头巾覆面。藤左卫门已经把床铺好。年轻武士一进来,便取下了头巾。松之辅一看差点没喊出声来。原本覆盖在头巾下的脸庞——已是瘦到令人不忍卒睹,不仅眼窝深陷,周边还有好几层黑眼圈。除了脸颊异常削瘦,薄薄的嘴唇上还布满干燥的裂缝。好几根鬓毛散乱地贴在铁青的脸颊上,额头上还冒着几滴黏汗。唯一例外的是那对充满血丝的眼睛依然露着凶光。他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三十岁,但肌肤怎么看却都像个老人。憔悴不堪的年轻武士整个人瘫到了床铺上。于是,藤左卫门吹熄座灯的烛火,松之辅的视野顿时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之中只听到老人恭敬地向主子道晚安。接下来只听到阵阵虫鸣。不知道等了多久。钤,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声响。是铃铛的声响。钤。松之辅全身紧绷了起来。一看,纸门上泛起一丝微明,一个人影出现在光晕之中。——是妖,妖怪吗?“长二郎——”只听到来者以低沉的声音喊道。,嗯、嗯——也听到地板上传来阵阵呻吟。“长二郎。我又来啦。”——就是那个妖怪!松之辅浑身的毛细孔都张了开来。只听到喔,喔几声——年轻武士似乎已被梦魇缠身。接着,纸门静静地开了。那妖怪的身影出现在朦胧的光晕里。“长二郎。叛徒长二郎,你在吗?——”“晤——”这就是所谓的鬼压床吧。年轻武士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却只能发出哞阵呻吟,看来一张嘴早已不听使唤。“——原来你在这里呀长二郎。决定了吗?快回答我的问题——”那妖怪无声无息地步入了房间。从云朵之间泄下的些许月光,勉强照出了这妖怪的轮廓。原来并不是这妖怪会发光,他不过是穿着一身白衣,似乎是一种巡回修行者常见的白色装束。头上大概是包着行者的头巾吧,只见两侧打结的地方看起来活像一对狸猫耳朵。此人胸前挂着一只偈箱,手上拿着一只摇铃,长相则是完全看不清。“噢,好腥呀。——这房间里味道怎么这么腥?整间房里都是一片血腥味呢。”怪物边说边跪向年轻武士枕边,仿佛在凝视着他似的以双手压住武士的太阳穴。“好了——赶快露出你的真面目吧,叛徒长二郎。赶快回答我,你到底是想投靠金长,还是我六右卫门?”那妖怪的嗓音有如地匠发出的声响。“我——不是叛徒。”“住口!无耻的家伙,你这只臭狸猫,你敢说你已经忘了吗?之前你已经答应跟随我六右卫门,却又临阵叛逃。别以为你变成这副德行就骗得了我。”“我——我——不是狸猫。我,我是末,末代的——”“住口。你骗得了我吗?”妖怪按在武士头上的手指,这下压得更用力了。武士——啊!地呻吟了一声,就说不出话来了。“你原本就是只狸猫——一只没人性的畜牲,不是吗?如果你不是狸猫,身上怎么会有这种腥味?真臭,真臭,完全是血肉的臭味。只有好啖腐肉、啃老鼠的狸猫才会有这种臭味。像你这么腥臭的家伙,哪配打扮得如此高贵?——”“你在说什么?我是末……”“你是只畜牲,是个禽兽,一个毫无人性的败类。一个禽兽是不可能冠上这种望族的姓氏的。你只不过是一只狸猫,名字就叫长二郎。最好的证据就是——你还记得吗,那晚你在京都三条斩杀了毛笔中盘商的女儿——”唔、晤。“然后,你又在大阪杀了二八馄饨店的老板。还有一天晚上,你杀了丝线店的小男佣,而且还一刀把他的头砍成两半,砍得血花四溅。你甚至还想啜饮对方的血。你难道不记得了吗——”唔、唔、唔。“怎么样,没说错吧?如果你是个人,就不可能做出如此残忍的事。那么,芝右卫门的孙女——你怎么把她杀害的?——”“哇——”“是吧,你劈开了她的头,流了很多血,脸都被你劈成两半了。有没有!有没有!?”你回答呀!浑帐长二郎!只听到那妖怪拼命吼叫。“哇——”长二郎发出一阵怒吼,整个人发疯似地站了起来,开始不断转着圈子大喊:“住——住口!你不知道我是谁吗?我不过杀了几个农民百姓,有什么不对?这些人都是我的臣下,我要杀要剐还需要先请示谁吗?你这个放肆的浑帐,看我杀了你杀了你,用这把刀宰了你。哇——”铃。摇铃响起。“长二郎——”武士这才精神恍惚地跪了下去。“给我仔细听着!我可以再等你十天,如果十天之后你还不能决定,我就派狗来把你咬死。听懂了吗?你这个叛徒——长二郎狸!”妖怪说完,随即消失在黑暗中。光晕消失后,周遭又恢复一片漆黑。铃。松之辅又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铃响。【三】站在松树后头,看着一大群围着篱笆的农人背影,足立勘兵卫陷入了沉思。围墙里面不时传来嘶哑的说话声。那是抑扬顿挫宛如师父讲经般的说话声,讲的是教盛(注犯)如何如何,两位女尼(注11)最后又如何如何等等,似乎正在讲述源平之战中的坛之,浦战役的故事。从这片松林中可以望进芝右卫门的宅邸。勘兵卫叹了一口气。唉——还真是一桩恼人的差事呀。富农芝右卫门家出现一只芝右卫门狸的传言,很快传遍附近乡镇。勘兵卫眼前的群众就是前来争睹这只变成老头的狸猫的。现在正在说书的就是那只狸猫。——他真的是狸猫吗?勘兵卫双手抱胸纳闷道。传言那只狸猫是个文人雅士,不但十分博学,还非常风雅。正因为如此,对平日就对这类文化有强烈幢憬的芝右卫门来说,他着实是个理想的谈天对象。的确——。这位自称是狸猫的老人,不仅是杂俳狂歌的造诣极深,对字画古董也是熟悉得不得了。不仅如此,他还能歌善舞,也深谙男女之道,对寻花问柳的知识非常丰富。他尤其喜欢戏剧,宣称江户大阪一带古今戏剧他全部看过。这只狸猫并夸称自己在大阪一带甚至被誉为“戏剧通狸”,而不是“芝右卫门狸”。他讲不完的故事教人愈听愈着迷,芝右卫门也深受吸引,仿佛听的是自己亲身见闻般兴奋莫名。芝右卫门这位居住在穷乡僻壤的老好人,想必不会认为这个老头自称已经活了一百三十岁是胡言乱语。不——此时的芝右卫门,对芝右卫门狸乃狸猫所变已是深信不疑。甚至连他的家人,也渐渐开始欣赏超芝右卫门狸那神采飘逸却不失稳重的风采,以及待人处世上的憨厚态度,因此和他开始热络了起来。如此一来,管他是狸猫还是人,都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宣称自己是狸猫,就把这当事实吧——总之,大家都日渐相信芝右卫门狸真的是狸猫变的。结果——芝右卫门狸的传言挟着不算低的可信度,很快就一传十、十传百,到最后——一大堆民众不时挤在芝右卫门家前头,从墙外窥探里头的情况。这些围观的人,总是可以看到芝右卫门与芝右卫门狸闲话家常的场面。这只狸猫态度和蔼,而且又辩才无碍,很快就受到大家的欢迎。然,每个人对他的身分都是半信半疑。然而,不管众人相不相信,那老人是只狸猫的说法早已为大家所接受。于是——这传言继续扩散。虽然淡路很大,但毕竟是个岛屿,所以,不出半个月,芝右卫门的名号就已经响遍全岛了。后来——。这个古怪的传闻也传进了掌管淡路国的洲本城城代稻田九郎兵卫耳中。稻田这位高官重臣虽然做起事来正经八百,但也很喜欢神奇鬼怪的故事,据说他几已读遍各地奇闻异谭。但在勘兵卫看来,稻田这号人物可不只是对妖魔鬼怪有兴趣这么简单。他可真是慧眼识英雄。稻田其实对妖魔鬼怪没什么兴趣,只是好辨明这类传说的真伪。只能说他喜欢妖魔鬼怪的方式与众不同,秉持的是追根究底的精神罢了。他对凡事都好做一番合理的解释:比如——他认为墓地的鬼火其实是人骨所含的磷渗出来燃烧形成的。又比如——他推测魂魄其实是大气中的阴气与阳气碰撞所产生的微弱雷电。总之,他就是会提出一番解释,即便这类推测有时或许行不通。总之,他认为一切神怪之说都应有合理解释,幽灵实乃枯芒花,天下本无怪力乱神。这就是稻田的基本态度。他凡事都好追根究底,不轻易接受既有的说法。同理可推知,阿波与淡路盛名远播的民俗技艺——人形净琉璃,总让他看不顺眼。稻田并非对戏剧反感,也不是看人偶不顺眼,他认为人形净琉璃演出的戏码还算有趣,人偶也做得十分精致。只是由人偶演戏让他无法接受。理由很简单。稻田似乎认为,与其花那么大的力气操纵人偶,还不如直接由人粉墨演出,岂不是更干脆?此外,他也认为站在人偶后头的大夫与黑子实在碍眼。虽然看官全得佯装看不到他们,但其实人明明就在台上,大家不都看得到——?这就是稻田的看法。他认为人偶原本就不会自己动,就是因为人硬是要它们动,才会有这种荒谬的发明——若是要演戏,由大夫或黑子自己扮装登场不就成了?——如果大夫长相不雅,大可戴上面具。若有心欣赏人偶,只需静置供人观赏即可,如此一来不是可以看得更清楚?——总之,会动的东西就该动,不会动的就不该动,干嘛违背世间常理——?稻田认为自己这种看法合理至极,周遭的人却都无法苟同。稻田在大家眼中,就是如此冥顽不灵,不解风情。不过换个角度来说,这也能教人看出他对探究超乎常理、难以解释的神秘现象有多么热衷。想必稻田只要听说哪里有难以解释的奇闻轶事,都渴望能亲眼目睹,探其究竟。因此,他对妖魔鬼怪的故事才会如此着迷。同理——这次听说有只狸猫变成一个能言善道的人,稻田可真是兴奋莫名。而根据家臣回报的消息,这个传闻似乎属实——据说那只狸猫在光天化日之下以人形示人,并讲了很多故事。但稻田并不相信此事。当然,别说是稻田,一般人也很难相信。虽然狸猫施法作弄人时有所闻,但化为人形的传说就鲜少听到了。噢,有是有,不过悉数纯属虚构,全是些骗娃儿的故事。既然都成了读本或黄表纸,不就代表其乃非真有其事?换言之,认为自己曾遭狸猫捉弄者,本身就是傻子:要不是误解,就是被欺骗,要不就是看到了什么幻觉。但提到狸猫幻化成人,这又该如何解释——?如果这传闻果真属实,那可真是大事一桩。反之,如果纯属骗局,稻田可绝不宽贷。这摆明是诈欺,即使没有夺人财物,但迷惑人心同样是罪不可恕。纵容骗徒横行霸道,实为天理所难容——想必稻田是如此判断的。于是,稻田召来村里的捕吏勘兵卫,差他前去了解淡州芝右卫门狸传闻的真伪。如果纯属骗局,就当场将自称狸猫者抓起来剥皮,以儆效尤。—一稻田对勘兵卫下此重令。——以儆效尤。但这要如何执行?勘兵卫不由得困惑了起来。稻田怎么看待此事别人管不着,但这桩差事着实让勘兵卫困扰不已毕竟眼前并无适当解决方案,虽然上头勒令缉查,但光凭这股劲是没用的,因为芝右卫门狸并没有干坏事。把他抓来处刑,若最后发现他是个人,倒是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但如果他真是只狸猫,将让城代成为天下笑柄。那只狸猫即便没做任何好事,至少也没有危害社稷,想必不随此传闻起舞方为上策。毕竟这类人云亦云之事过没多久便会自然平息,蓄意,锸手反而只会让麻烦愈来愈大。在无计可施之下——勘兵卫来到芝右卫门家门前。他只能呆立在门外窥探。距离上次造访芝右卫门家,已经过了三个月。芝右卫门的孙女遭人杀害时,奉派前来调查的不是别人,正是勘兵卫。那桩骇人听闻的凶杀案至今仍让他心有余悸,死者凄惨的死状甚至让勘兵卫梦到好几回。他万万没想到,今天会因为这桩怪事再度造访这户人家。只听到一阵欢呼。在这栋富农豪宅的后院矮墙外挤了一大堆看热闹的人。要说有哪里不对,这的确是个问题;大白天里农人全放着庄稼事不管,如此下去岂有不亡国的道理?所以若真要查缉,该抓的反而是这些围观者。但话又说回来,处罚这些平日没什么乐子的村民,又未免太不尽人情。勘兵卫心里如此衡量着。“这位大人——”突然被这么一喊,勘兵卫吓了一大跳。只见松荫下站着一个打扮奇特的男子。虽是一身行旅装扮,但他看来并非农人或商人。此人腰带系着笔筒,手上拿着一本笔记簿。勘兵卫好奇地问他:“你是谁?”“在下名叫山冈百介,家住江户京桥。目前正周游列国搜集各种乡野奇谭,也算是个作家吧。并非什么可疑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