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她的侧脸,她昂首挺胸,看起来一副无所畏惧的态度。“拿了一粒毒胶囊?你?”加贺竖起食指,确认道。“是的。”“那胶囊你作何处理了?”“原封不动地在这儿。”雪笹香织打开自己的黑色提包,从里面取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餐巾纸,将其摊开后放在了桌上。里面包着一粒我很熟悉的胶囊。“这就是当时拿走的那一粒。”她说。雪笹香织篇1对于我的表态,骏河直之也有些惊慌失措。这也难怪,连我自己都是踌躇了好久才做出判断,将盗取胶囊的事和盘托出更为妥当。一时大家都盯着放在桌上的胶囊,谁也不吭声。这粒胶囊的出现,似乎连加贺都没有料想到。“这真的是浪冈准子房间里拿来的东西吗?”加贺终于开口问道。“错不了。”我回答,“如果你怀疑的话,拿到鉴识课去检验一下如何?或者,加贺先生您当场服下去也可以。”“我可还没活够呢。”加贺笑盈盈地说,把胶囊用餐巾纸重新包好,“这个可以交给我保管吗?”“请便,我也没有要用它的意思。”“没有打算用吗?”加贺从西装口袋里取出一只小塑料袋,把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巾装了进去。“那又是为什么呢?”“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偷这粒药丸呢?我相信你一看到它就应该知道里面的成分已经被替换了。”我仰视天花板,叹了口气。“没什么理由。”“没理由?”“嗯,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了要偷上一粒。正如您所说,我的确是立即就意识到了药丸的成分被替换了。因为边上还放着一瓶白色粉末,不可否认,我猜想那里面多半是毒药。”“知道了这些后,你还是偷了?”“是的。”“我不明白了,没有目的,会想到要偷取很可能装着毒药的胶囊吗?”“别人是不会理解的,我就是这种女人。如果扰乱了警方的搜查我在这里道歉,实在对不起。不过这么还给你的话就没事了吧?”“你并不一定把所有的都还出来了啊!”骏河在旁边说道。“你什么意思?”“我意思是说,你不一定只偷了一粒啊,你说原来瓶里有八粒,但你能证明吗?说不定本来有九粒或者十粒呢,你如何证明自己没有偷了两粒以上呢?”我望着骏河直之,他似乎猜到了自己无法洗脱嫌疑,打算先发制人。“我现在说的话句句属实,并尽可能在加以证明。因为偷过一粒胶囊,所以把它老实地交了出来。可骏河先生你呢?你也有该上交的东西,不是吗?”“什么东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哦,我们俩离开浪冈准子的房间之前,你把沾在瓶子上的指纹都抹掉了吧?就在那个时候我看见里面胶囊的数目减到了六粒。不见的那一粒去哪儿了呢?”骏河此时应该没闲工夫继续悠闲地抽烟了,他把几乎没抽几口的烟捻灭在烟灰缸里恰好印证了这一点。他的表情扭曲着,并且夹杂着几分困惑和狼狈的神色。“怎么样,骏河先生。”加贺问,“刚才雪笹小姐说的话是真的吗?”从他腿上的微微颤抖可以看出,骏河正在犹豫。他一定是在低头认罪和瞒天过海之间进行着抉择。不一会儿,能够看出他浑身都松了劲儿,他准备承认了吧,我有种预感,可能是意识到无法继续瞒下去了。“正如她说的那样,”骏河的口气有些生硬,“我拿了胶囊,就一粒。”“那胶囊现在在哪儿?”“扔了,当我知道穗高死于中毒时,猜想这事免不了会怀疑到自己头上,所以处理掉了。”“你丢在哪儿了?”“连同有机垃圾一块儿装在垃圾袋里扔了。”听到这句话,我放声大笑起来。骏河露出了吃惊的表情,我望着他,说道:“你这话的潜台词似乎是,你们要是有本事就去找找看。”骏河的嘴歪向一边,“我只是在说实话。”“可无法证明啊。”“是的,就像你无法证明没偷过两粒以上胶囊一样。”“你可是,”我深呼吸了一下继续说,“有动机的。”骏河的眼睛往上翘,看得出来,他脸部开始僵硬。“你说什么哪!”“你在浪冈准子的尸体跟前流泪了吧?看起来非常悲伤和懊悔。深爱的女人被逼上绝路自杀了,而自己还要被迫处理她的尸体。想必是非常痛恨穗高的呢。”“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头脑简单到立刻想杀了他啊!”“我没说你头脑简单,我的意思是,在这种场合下你想杀他也是人之常情。”“我没有杀穗高!”骏河对我怒目而视。“那你为什么要偷胶囊?”加贺用敏锐的口气问道。骏河转过头,活动的下颚表明他正咬紧着牙关。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美和子发言了:“我能先问句话吗?”大家的目光都朝她的方向聚焦。“什么问题呢?”美和子随即把目光朝向我,那眼神极为真挚,我顿时有些仓皇失措。“我想问问雪笹小姐。”她说。“什么事?”“婚礼之前,我教给你一个药罐对吧?就是装着鼻炎胶囊的那个盒子。”“嗯,不过,其实结果那个药罐的不是我而是西口小姐。”我边回答,心情不安起来。美和子究竟想说什么呢?“我之前听你说,你把它交给了骏河先生……这是真的吗?”“是真的,所以他才有充分的时间偷换了胶囊。有什么问题呢?”“刚才你说的话我一直在听,觉得非常奇怪。”“哪里奇怪了?”“我在想,”美和子双手捂着脸颊,然后用深思熟虑后的表情说道,“雪笹小姐你知道骏河先生偷了毒胶囊的事对吧?而且你也知道骏河先生有杀死诚的动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把药罐交给骏河先生保管呢?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吗?”那是因为……我一时说不出话来。2在浪冈准子的房间里看到那些明显动过手脚的胶囊的一瞬间,我萌生了杀意。只要让穗高诚将其服下去,这就是一起完美的犯罪。因为警察绝对会以为这是浪冈准子精心策划的情杀案。但如果那时骏河直之没有折返回来,我一定会为考虑如何将胶囊混入穗高的鼻炎药而伤透脑筋。在哪儿下毒、何时下毒、如何掩人耳目、混入的时机又该怎样——估计要绞尽脑汁、费一番苦功夫了。然而,骏河的行为使我将自己的计划来了个180度转换。当得知他也偷了胶囊后,我的脑海里有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主意。完全没必要思考什么复杂的手段,一切只要交给这个男人去做就行了,我思忖着。骏河偷胶囊的目的,肯定是为了杀死穗高。话是这么说,可我却不能静观其变。骏河尽管是个行动能力很强的男人,但难保到危难关头他不会退缩。况且,他也不一定能有混入毒胶囊的机会。关键的鼻炎药瓶在美和子手上,婚礼当天,骏河不太可能有机会接近新娘的携带之物。考虑再三后,我明确了自己的使命所在,那就是给他创造一个混毒胶囊的机会。我是当天一直陪伴新娘左右为数不多的几人之一,所以这绝非什么难事。凶手就是骏河直之,这个事实不可动摇。就算警察最后查明了案件真相,逮捕的也是他一个人。那些搜查员绝对无法察觉出在他罪行成立的背后还存在第三者意愿的介入,不仅如此,就连直接下手的骏河自己也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被谁操纵了。然后就在那时——当美和子向我递出药罐,叫我把这个转交给穗高诚的时候,我感到连老天也站在了自己这边。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是求也求不来的。为了之后便于向警察解释自己没有机会混入胶囊,我让同行的西口绘里拿着药罐。当然正因为抱着此番目的,我带她去了婚礼会场。我寻找起骏河来,要是把药罐直接交给穗高就功亏一篑了。刚好从美和子的休息室出来时,我在希望尽快目睹新娘芳容的人群里找到了他。若无其事地走近,若无其事地跟他搭话,他并没朝新娘看,他视线的聚焦点在神林贵弘身上。稍微聊了两句之后,我吩咐西口绘里把药罐交给了骏河。“请你回答!”对于沉默着的我,美和子再次催促道:“你既然知道了骏河先生偷了毒胶囊,为什么又对此熟视无睹地把药罐交给了他呢?”“我以为想象与行为是完全不同的,”我回答,“我根本没想到他会真的把毒胶囊混进去,仅仅如此。”“但你没有考虑过万一发生的情况吗?明明……连骏河先生哭泣的样子都看到了。”“一时疏忽了,我反省。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我的歉意。”我向美和子赔罪。“原来如此,是这么回事啊!”骏河一边猛点头一边说道,“那个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若是必须把药罐交给穗高,快点去新郎休息室不就结了?你却特地把药罐交给我,原来是企图让我往里灌毒啊!”“请你不要胡乱猜想。不过,你为了让自己减轻罪行而把这事说得好像是自己落入了某种圈套的这种心情我可以理解。”“我说了多少次了,我没杀他!”骏河用拳头敲击着桌面,然后抬头看看加贺,“那时候我接过她给我的药罐之后,立刻就交给了我身边的一个酒店服务生,让他转交给新郎。”然后他又冲着我说,“你应该也看到的啊!”对于他的话,我选择了沉默。其实骏河所言的确属实,他立刻就把药罐递给了服务员,并没有下毒的时间。可作为我来说,没有义务来为他辩护。“总之,我要说的就是以上这些。”我对加贺刑警说。“需要我去一趟警察局的话我随时恭候,不过那时候我也只会重复刚才的这些话而已。”“当然,到时候一定会麻烦您来一次署里的。”加贺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而你这种情况,”加贺用锋利的目光打量着骏河,“处理方式就会有些不同,希望你有心理准备。毕竟你手头上并没有偷了的胶囊,并且我们要通缉的凶手,正是一周前用与此相同的毒药犯下谋杀案的人。如果你想洗脱自己的罪名,必须清楚证明胶囊的去向。”“我刚才也说了,我把它扔了。”“骏河先生,你也不是个傻瓜,应该很清楚你这么说我们是无法相信的。”“就算你这么说,这是事实我也没办法啊!”“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刚才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偷胶囊,这个问题。难道你也和雪笹小姐一样,没什么理由就想到了偷吗?还是也会声称自己是那种男人呢?”加贺看着我,带了些讽刺的口气说道。可能由于无法作答,骏河紧咬嘴唇,默不作声。不料这个时候,在此之前完全没有参加讨论的人物举起了手,“我能说一句吗?”“什么事?”加贺看了看发言者——神林贵弘。神林那端正的面容正对骏河,说道,“那个……是你干的吧?”“你指什么?”骏河发出了类似呻吟的声音。“就是那封匿名的威胁信。把信塞进我房间里的,就是你吧?”“你说什么呢,我完全不明白!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骏河的笑容一看就知道是硬挤出来的。那抽筋一般的表情已经清楚地表明神林刚才的话言中了。“那封威胁信写了什么呀!”我问他。神林垂下双眼,表情像是陷入了迷惘。“哥哥!”神林美和子尖叫一声。“神林先生,”加贺说,“请您务必回答一下!”神林贵弘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抬起头来。“婚礼那天的早上,我的房间里塞进了一封信。我打开一开,那是一封威胁信。内容极为……卑鄙。”“那封信您带来了吗?”加贺问。神林摇摇头,“我立刻就烧毁了,因为内容过于令人不快。”“能不能告诉我?”“具体内容我就不透露了。概括来说,意思就是他知道我和妹妹的某个秘密。如果不希望将其公之于众的话,就按照他说的做——”神林说话时的神情有些痛苦,我回头望了眼美和子,她正双手捂着嘴站在那里。“某个秘密”是什么呢?我立刻就想到了答案。那应该是指他们俩之间超越兄妹的那层关系才对,注意到此事的人物非常局限。我看看骏河,他脸上全无表情。“具体来说,他在信上写了让你怎么做呢?”加贺问。“在信封里,”神林回答,“附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一粒胶囊,是白色的。把这个混进穗高一直服用的鼻炎药里!——这就是信上的指示。”嘎噔,身后传来一声,回头一看,美和子跪坐在了地上,双手掩面。这也不难理解,其实我心里也着实一惊。连做梦都没想到他还藏了这么一手。我试图指使骏河杀人,给了他绝妙的良机。然而骏河却企图用完全不同的方式操控别人。“骏河先生,”加贺对骏河说,“写威胁信的,是你吗?”“……我根本不知道。”“除了你没有别人了!”神林说道,“那天我和美和子分住了两个房间,都是用我的名字预定的。其他人应该都不知道哪一间是我的房间。知情者只有你、穗高还有雪笹小姐。”“很简单的排除法呢。”我说。话已至此,骏河依然沉默着,太阳穴处留下一道汗水。不料神林贵弘突然低声笑起来,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我吓了一跳,回头看着他,还以为他精神失常了。但事实并非如此,他立刻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骏河先生,你好象不想吐露实情呢。你一定认为要是说了实话就成了谋杀案的共犯吧?不过你见到这个之后,或许你就愿意开口了,并且会非常感激我的。”听他一说,骏河的神情显得非常惊讶。我也注视着神林,他究竟打算干什么呢?完全摸不着头脑。神林从裤兜里掏出了钱包,并从里面取出一只塑胶袋。我一见,不禁叫出了声。“这就是当时附在信封里的那粒胶囊。”塑胶袋里,装着一粒白色胶囊。骏河直之篇神林贵弘的言辞,把我从地狱里救了回来。我根本没有意料到,他会做到那般坦白,而且连那粒胶囊都交了出来,对我而言无异于一束地狱之光。托了他的福,我的嫌疑可以说是完全得到了消除。说着悄悄话的神林贵弘与加贺刑警走了回来。神林坐回自己刚才的位置,而加贺也来到几分钟前所站的地点。就好像所有东西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原点。不一样的是,事态比先前更加混乱。“喂,怎么样加贺先生。”我靠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我确实写了那封恐吓信,并还附上了那粒胶囊。可最后那毒药没起到作用呢!也就是说,我偷得的那粒胶囊与穗高之死毫无关联。而另一方面,雪笹小姐偷得胶囊也原封不动的在这儿。这么一来,杀死穗高的凶手还是不在这些人中间呢!”“一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与杀人案没有关联之后,态度立刻发生了急转嘛!”雪笹香织用揶揄的口气说。“可你的行为难道不是杀人未遂吗?或者杀人教唆之类的。”“或许你这种说法没错,”我说,“可实际上呢?他们能起诉我的罪行吗?恐吓信的内容真实到何种程度,如今谁也无从知晓。如果我声称自己本意只是开玩笑的话,要否定这一说法很难吧?当然我承认这是一个卑劣的恶作剧。”“如果我遵从你的指示杀死了穗高,被警察逮捕后说起那封恐吓信的时候,即便写信的人是你这件事被败露,你也准备声张吧?”神林贵弘对我说。我用指尖按了按眼角。“若事态发展到那个地步,我当然会那么为自己辩护了。”“真是个懦夫。”雪笹香织简短地说。“这我知道,但你有资格这么说吗?明明看到我偷了胶囊还把药罐交给我。”“我不都说了这不是故意的嘛!”“那这谁知道呢?说不定要是不知道我偷了药你就准备亲自动手了呢!”“别说傻话!”你们别吵了!传来一声尖叫,是神林美和子发出来的。她站了起来,狠狠地瞪着我们俩。“你们俩把人命当作什么了?难道你们觉得他的生命就那么不值钱吗?这么轻易就会想到要杀死他,简直难以置信!”神林美和子再次双手捂住脸,手指缝隙间传出一丝哽咽声。顿时房间里充斥着沉默,只有她的啜泣声在沉默中慢慢累积着。“我无意伤害你,不过那个男人真的是死有余辜的。”我说。“你胡说!”“可惜他没有胡说,如果不是这样,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杀他的。”“我也觉得,”雪笹香织接着说,“他没有活下去的资格。”神林美和子站着一动不动,一定想到了很多还击的话语。但或许愤怒、悲伤和悔恨同时向她袭来。由于思绪过于复杂密集使她无法驾驭,所以只能呆呆地愣在那里。真是不可思议,我再次感叹。为什么这么单纯的女孩儿会爱上那么肮脏的男人呢?那家伙哪里有魅力了?还是说,正因为过于单纯,才对肮脏的人抱有憧憬呢?就在那时,加贺那低沉的声音回荡起来。“大家的底牌基本上亮完了吧?”我们纷纷注视着他,刑警收到每个人的视线之后,挺起了胸膛。“那么,接下来我们就要说到关键部分了。”俯视着我们大家的加贺脸上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而且看不出那是虚张声势。“你所谓的关键部分是什么呢?”我问。“当然是,混入毒胶囊的凶手究竟是你们中的哪位咯!”加贺抬高了语调。雪笹香织篇“事到如今你还打算问什么呢?综合所有人的陈述,已经能够推断出犯人不在这些人里,难道不是吗?”骏河不耐烦地说。“是这样吗?依我看,这个案件仅仅了解了一半。”“一半?你的依据何在……”加贺无视了骏河的话,把刚才放在桌上的十二枚硬币再次收拢,放在手上丁零当啷晃了一阵,挨个儿看看我们几个。“刚才我们验证了穗高服用的鼻炎胶囊是如何一粒粒减少的,这次我们用同样的方法来重现一下浪冈准子制作的毒胶囊的变化情况。浪冈小姐用的鼻炎药也是新买的,所以原来总共有十二粒。”加贺和之前一样,又在桌上并排放置了十二枚十元硬币。我们探出身子,就像看魔术师表演一样盯着他的手边看。“然而,并非所有的胶囊里都灌进了毒药。有一粒可能因为没顺利灌入而处于一分为二状态的胶囊,放在硝酸史蒂宁药瓶边上。”说着,加贺拿走了最右边那枚硬币。的确是这样,我回忆着,正如他所说,确实有一粒成两半的胶囊掉在了边上。“也就是说,毒胶囊一共有十一粒。然后,雪笹小姐”加贺突然向我发问,“当你到达浪冈小姐的房间时,瓶里只有八粒胶囊了对吧?”嗯,我点点头。加贺把桌上的硬币分成八个和三个两堆。“根据解剖的结果,浪冈准子所服下毒药的量极有可能只有一粒。”说完,他从三枚硬币的那一堆里拿走了一枚,“那么,剩下的两个消失到哪儿去了呢?”“我不太明白你的目的。”神林贵弘开口了,“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推断方法呢?我觉得应该从谁有可能下毒这一点着手。”“可是你错了,要解开本次案件之谜,就必须弄清每一粒胶囊的去向。其实刚刚我接连不断地听了各位的发言,最大的目的就在于此。”“结合大家刚才的话,我觉得答案就只有唯一一个。”骏河说。“噢?”加贺回头看着骏河,“是什么?”“你没必要考虑得很复杂,如果你觉得那两粒药不可能凭空消失了的话,那就从一开始怀疑好了。也就是说,事实说不定就是这样的。”骏河把手伸向桌子,用手指把分开的那两个十元硬币与剩下的那八个并到了一块儿。“原来如此,”我点点头说,“你是想说我在撒谎吧?本来瓶子里剩了十粒,我偷了其中三粒,然后又骗你们说只偷了一粒,把没使用的那粒毒胶囊交给了加贺先生,其余两粒已经为杀死穗高而用掉了——你就想这么说吧?”“我只是说唯一的一种可能性,除了你还会有别人能偷到胶囊吗?”“有啊。”我用手指指着他的胸口,他不禁往后倒仰。“喂喂,证明我只偷了一粒的人不正是你自己吗!”“仔细想想,我能够证明的,只是胶囊从本来的七粒不知不觉变成了六粒,仅此而已。”“那不就够了吗?这样的话我就只偷了一粒啊!”“那时你只偷了一粒,但又不代表你就偷了那一次啊!”“你说什么?”骏河的眼梢向上吊起。“我进入浪冈准子的房间是在你和穗高搬完尸体之后,那个时候很可能你已经偷过了胶囊。”“你是说我一共偷了两次胶囊咯?”“嗯,正是如此。”“我为什么非得那么做?”“这我就不知道了,十粒胶囊粒先偷两粒,后来考虑到万一失败,又偷了一粒也有可能。”“真是牵强附会!”“是吗?那你怀疑我提出的依据也差不多呢。”“好吧,那就先按照你说的,事实上我偷了三粒胶囊,其中一粒附在恐吓信里,塞进了神林的房间。这样我就把杀死穗高的任务委派给了神林。既然如此,为什么我自己还要亲手下毒呢?如果我想自己做的话,一开始我就不会想到利用神林了啊!”“这可能是个巧妙的圈套,你的计划分成两部分。简而言之,你一定考虑了神林不服你威胁的情况下的对策,这样的话穗高也会服下你偷换的毒胶囊而死。事后万一自己被警方怀疑起来,你就老实交待恐吓信的事。如同你刚才所言,一般人就会认为打算利用神林先生的人不会特地再去自己下毒,最后就被免去了嫌疑,这就是你的作战方案。”听了我的解释,骏河举起双手作出投降的姿势。“我服了,你竟然可以想到如此拐弯抹角的杀人方式。不过如果这是真的,我当场自杀给你们看。按照你的说法,两粒中一粒毒死了穗高,那应该另外还剩一粒。”骏河拍着自己的胸脯说。骏河直之篇雪笹香织的胡言乱语,使我不禁头脑发热。十粒胶囊我先偷了两粒?那之后干吗还要再偷一粒?真是一派胡言。“多谢你们这番有意思的话。”加贺调解道,“你们俩人所说的都存在可能性,所以你们俩谁是凶手,现在无法断定。不对,不光是你们俩,目前谁都有可能是凶手。”“至少我的嫌疑应该可以派出了吧?”神林贵弘说,“我连浪冈准子的住处在哪儿都不知道,不光如此,那天我是第一次见到她,也不知道她制作了毒胶囊。我有可能获得的胶囊,只有附在恐吓信里的那一粒。既然我已经把它交出来了,您应该可以完全相信我是清白的吧。”不知何时,在他身后来回踱步的神林美和子似乎也同意她哥哥的话,点了点头。连我也认为,神林贵弘的说法无懈可击。然而加贺没有点头,他皱起双眉,挠挠额头。“很遗憾,现在还不能这么轻易下定论。”“为什么呢?我根本没有得到毒药的途径啊!”可加贺默不作声,把脸转向了我。“您说过,装毒胶囊的瓶子在浪冈小姐身上吧,而你们把它连同尸体一起搬进了房间,没错吧?”“是的。”我回答。“你们认为她为什么要把它带在身上呢?只是为了自杀的话,那药量也太多了一点吧。”“那当然是为了趁别人不注意而偷换穗高的药品咯!”“可不料你们大家都在场,所以她只好放弃,是这样吗?”“多半是吧。”“可是,”加贺说,“她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吗?在她的心中,达成最后心愿的可能性,也就是与穗高同归于尽的愿望,会不会还留了最后的一丁点呢?”“虽然有可能,但确实办不到也没办法啊!”雪笹说,“鼻炎药的瓶子已经被穗高交给美和子了啊。”“替换药瓶她很可能已经断念了。”加贺的措辞明显暗示着什么。“你想说什么?”“根据美和子所言,你们去意大利餐馆前,穗高走到这儿打开了橱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那只药罐,是这样吧?”的确如此,我点点头,其他人也纷纷认同。加贺继续说道,“那个时候,好像发生了一个小插曲吧?那就是穗高本以为已经空了的药罐里出现了两粒胶囊。”神林美和子第一个发出了“啊”的叫声,我也倒吸口气。“根据我的了解,穗高接受了美和子不要服用置久了的药这个建议,把胶囊丢进了废纸篓。也就是这个废纸篓。”说着,他大步迈向橱柜,提起边上放着的那只废纸篓。“出乎意料的是,明明之后应该没人碰过,但这里面却没有找到那些胶囊。可能性只有一个,某个人趁机回收了。”“那两粒胶囊就是准子放的吗……”我说,声音有些沙哑。“这可是颠覆性的推理呢。”“可即便这个推理正确,那里面丢着的胶囊是她制作的这一点,应该没有人知道才对啊!”“是啊,只要没有亲眼目睹的话。”“就是嘛,那谁会亲眼目睹——”正要往下说,我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物的脸。如果说浪冈准子有机会偷偷溜进客厅的话,应该就是我们在二楼的那段时间了。那个人物——神林贵弘慢慢扬起头,转向加贺。“那天我就坐在这儿,你认为浪冈准子随便进来往药罐里装东西,我会坐在沙发上视而不见吗?”“如果你一直在这儿,那浪冈准子应该完全没机会进房间。估计她是趁你去厕所的间隙溜进来的,然后从厕所回来的你偶然间目睹了她往药罐里灌入东西的那一幕。”“这种胡编乱造的话根本……”“为了让你明白这并非胡编乱造,让我再问问你另一件事吧!”加贺迅速扫了所有人一眼,“那是另外一起命案。”雪笹香织篇“另外一起命案?”神林贵弘有些不可思议,问道,“那是什么意思?某种比喻吗?”“不,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不是什么比喻。在本次案件当中,还穿插了另一起命案。”“喂,你该不会是?”骏和结巴了,“你想说浪冈准子是被杀死的?”“你这倒是神来之笔嘛,”加贺笑着说,“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是自杀的。”“那么……”“关于这个死者的信息,是其被送往那个医院的医生向警方透露的。被送往医院时,死者已经气绝身亡。以防万一对其进行了解剖,断定是死于硝酸史蒂宁之毒,所以他们认为会不会和案件有某种联系,所以就联系了警方。”“谁被杀了?我不记得报纸和新闻报道过类似案件嘛。”我说。“并非社会上所有发生的案件都会报道。那其实是一起大街上每天都会发生,丝毫不起眼的很普通的命案。可是那起命案用到了那些毒胶囊中的其中一粒。”“即便如此发生了杀人案的话,应该有地方会进行报道吧?而且还是盒穗高谋杀案息息相关的案件。”“我呢,”加贺用严肃的目光看着我们,“只说了发生了一起命案,可没说那是一起杀人案哪!”“啊?!”“虽然得到了浪冈准子放的那几粒不明成分的胶囊,但他并不知道那里面是毒药。神林先生一定会想方设法去确认一番。胶囊里装的是不是毒药呢,如果是那药效又有几分?”“别随便猜想别人的行为!”至今为止语调一直保持很平静的神林贵弘终于措辞也激烈了起来。“我可不是猜想的,这是根据目前所获证据作出的推断。案件前夜,当神林先生走在大街上时,到处寻找着可以用来当实验品的目标。没过多久便遇到一个合适的牺牲者。那名可怜的死者还一无所知地享受着散步的乐趣,也可能正要去见恋人或者正在回家途中。要不是碰到了神林先生,一定会和平时一样相安无事地度过这个夜晚。可事实上,死者遇到了神林先生,而且还被巧妙地灌下了毒药——硝酸史蒂宁。这毒药的效果巨大,恐怕这死者没感觉到任何痛苦就见了上帝。有一名住在附近的善良男子发现了倒在路旁的它,并送去了医院。当然这个时候神林先生早已走掉了。”说完这段话后,加贺不知为何凑近了骏河,自言自语般地说,“所以我才会说莎莉真是只幸福的猫。”骏河张大嘴啊了一声,似乎回忆起了什么。“当被作为实验品的死者胃部被剖开后,我们查明了它与毒药同时吃下的食物。神林先生,我相信我说到这里,您应该能够明白我并非单纯在想象了吧?”神林贵弘双手合十放在膝上,手指还在微微颤抖,脖子上的血管都鼓了起来。神林贵弘篇那一瞬间,脑海里猛地浮现出一幕情景,在那时,我亲眼目睹到庭院里出现的那名白衣女子打开了橱柜的抽屉,正要往药罐里装入类似于胶囊的东西。加贺刑警的想象力简直令我瞠目结舌,他的话几乎不需要做任何补充,与事实几乎完全一致。那是当我去了一趟厕所返回客厅时,在门缝里看到的。我不知道她放的是不是毒药,很想确认一下,而确认的方法也同加贺刑警所说的一样。她想让穗高诚服下这胶囊——这个不祥的念头占据着我的内心。“加贺先生,这么一来我和雪笹小姐的嫌疑就解除了吧?”骏河说,“既然消失的那两粒胶囊的去向已经查明,那么浪冈准子所制作的胶囊经过了那些人的手、又做了何种处理就都水落石出了。而我和雪笹小姐所盗取的那两粒最后也未使用,之后就只剩警察对神林先生进行问话了吧?”“我没做,我不是凶手。”“你当然会坚持这么说咯……”骏河的视线从我身上离开。“你们等一下,我还没说完呢。关于胶囊的数目,还有后续。”加贺说。“还有什么问题?”“这也是最后一点了。雪笹小姐刚到浪冈房间时看到瓶里有八颗胶囊,这一点应该是事实。然后雪笹小姐拿了一粒,骏河先生也拿了一粒,可数目还是不对,还缺了一粒。”“缺了一粒?不可能吧,你先前不是说,房间里最后剩了六粒吗?”“我的意思是,房间里剩下的胶囊总计是六粒。”加贺笑盈盈地说,“我刚才也说了吧,有一粒分成两半的胶囊落在了边上。我把那一粒也算上了。所以说,瓶里剩下的只有五粒。雪笹小姐,根据你所说的,你和骏河先生偷了胶囊之后瓶里还剩六粒,那么还有一粒也不知了去向。”“竟然还有这种事……”雪笹香织顿时语塞了,然后用细长的眼睛看着骏河,“你……在那之后又去了一次浪冈小姐家里?”“你是说我之后又偷了一粒胶囊?别开玩笑了,我有什么必要那么做?”“关于这点,刚才雪笹小姐的那一番理论似乎行得通呢。”加贺说,“也就是计划分成两部分,即便神林先生无法下手,你自己也可以掺毒。”“时间呢?我有时间下毒吗?”“可能是美和子从美容院走向休息室的间隙哦,”雪笹香织断言道,“她把包忘在美容院了,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但说不定你就是那个时候下毒的。”我也记得那时的情景,当时我还与走出美容院的西口绘里打了个照面,时间应该是上午11点。“别说笑了!那个时候我正与穗高商谈事情呢,商谈结束之后我也在门厅里呆了一会儿呢!”“和穗高?也就是说证人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咯?”骏河狠狠地瞪着冷语相对的雪笹,不一会儿又朝加贺望去。“如果说另外还被盗了一粒胶囊,那能办到这件事的也并非我一个人啊!你应该明白吧?”“你想说是我偷的?”“我也没这么说,我和你一半对一半的概率吧。”“我可是没机会下毒哦。”“这谁知道呢!”“你想说什么?”“接过药罐的那个服务生说,就把它放在新郎休息室门口,你应该有机会偷换掉里面的药。”“我为什么要那么干?”“你的初衷是想让我来下毒没错吧?然而我什么都没做就交给了酒店服务生,你很可能就匆忙地自己下手了。”“真是服了你了,竟然能想出这种荒谬的推论。”“先开口的可是你。”骏河直之与雪笹香织互相怒目而视,然后又扭过脸去。但没过多久,骏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们这么地争吵下去真是无用功,其实根本没必要觉得凶手就在我们俩中间。这里不是还有一个拿了一颗多余胶囊的人在嘛。”说着,他朝我看看。“嗯……说的就是。”雪笹香织也好像恍然大悟一般,同时把脸转向我。“我刚刚也说了吧,我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所以你交给我的那粒胶囊也没用掉。”“这可说不清楚,说不定还存在什么盲点。”“作着这些胡乱猜测的你自己才是凶手吧!”听了我的话,骏河用犀利的目光以对。随即,袭来一阵令人发闷的沉默。而在这过程中美和子的哭泣声却越发响亮。她双手抱着脑袋,痛苦地晃着脑袋。“我完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无论谁是凶手都无所谓,快点告诉我答案吧!”无论谁是凶手都无所谓——那一瞬间,我的视野就像云开雾散一般开阔起来。在此之前一直扑朔迷离着的东西,突然清楚地出现在我眼前。原来如此。对于美和子来说最重要的,并不在于凶手是何人。而是靠自己把杀死未婚夫的凶手找出来,这才是最最关键的事情。她相信,只要达成了这一心愿,自己就有余力去爱别人了。说穿了,她其实在演一出戏。而这出戏在很久之前——爱上穗高的那一时点就已经开始了。只知道扭曲之爱的她,企图通过扮演爱上穗高的女人一角而摆脱过去的魔咒。爱上的人是谁都行,所以,杀死他的凶手是谁,对她而言也无所谓了。就在此时,加贺用的他那低沉而又清晰的声音说道,“答案已经出来了哦,美和子小姐。”大家的目光迅速聚焦在他身上,请你告诉我!美和子殷切地喊着。“刚才听了各位的发言,这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我已经了如指掌了。就像一幅即将完成的拼图,只差把最后一块拼上去了。加贺把手伸进上衣内袋,从里面拿出几样东西。那是三张快照相机拍的照片。“最后一片拼图就在其中。”说着他把照片往桌上一扔。照片上拍摄的,都是可以称得上本次案件最重要证物的东西。可能正因为太重要,加贺才无法将其带在身上。那就是美和子的手提包、药瓶还有药罐。“这些东西怎么了?”我问。加贺站在原地,指着这些照片。“其实,在拍摄出的这几件东西里有一件上面沾着一些身份不明人员的指纹。不是美和子小姐你的,也不是穗高的。可能是与本案无关的指纹把——搜查总部本来这么解释,只有我一个人发现了这些指纹属于何人。并且这个猜想得到了验证。其实也没有什么,那只是一个指纹沾在上面也不奇怪的人而已。刚刚听了各位的话,这个指纹之谜也得以解决了。”“其他的人对于我的话可能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只有一个人,应该能够理解我刚刚这番话的意思。而且这个人,就是杀死穗高的凶手。”加贺说,“犯人就是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