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麒麟之翼》-2

确实如刑警所说,悠人只能默默点头。  “歹徒应当没跑远,相信很快就会落网。”  刑警的语气自信满满,悠人强忍着反问“那又怎样?”的冲动。即使抓到凶手,判了死刑,父亲也不可能复生。从明天起,就得面对身心备受煎熬的每一天,想到充满绝望的暗淡未来,悠人便一阵晕眩。  蓦地,胸口涌起强烈的愤怒。那个身分未明的凶犯,为何要对别人下这种毒手?  刑警陆续询问武明的出生年月日、家乡、任职公司、经历等个人数据,以及他平日的生活状况与人际关系,包括是否曾和友人反目、工作上或私下有没有惹过麻烦等。然而,除了武明的经历,母子三人其它都答不出。这当然是武明几乎不向家人提起公事的缘故,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很少关心。  刑警困惑地盯着记事本。虽然详实写下母子三人的回答,却都无助于办案。悠人心想,面对没办法提供线索的被害人家属,刑警大概十分焦急吧。  此时,刑警的胸前传出手机振动声。“抱歉,我接个电话。”刑警说着走出谈话室。  史子深深叹口气,像要缓和头痛似地抚额。“为甚么?我们家为甚么会遇上这种事?”  “妈,妳知道可能是谁干的吗?”  “不,我哪会晓得。啊啊,接下来该怎么办?你爸公司那边会有所表示吗?”  看样子,史子担心的是往后的收入来源。丈夫刚过世,妻子居然就在拨算盘,但悠人无法指摘母亲。毕竟他脑海一隅也颇在意:母子三人这下要怎么过活?家里还能供自己上大学吗?  返回谈话室的刑警,神情益发严肃。“接到重要通知,已找到可疑人物。”  悠人不禁倒抽口气。  “是凶手吗?”史子问。  “不确定,只知是个年轻男子。所以,三位方便走一趟日本桥警署吗?”  “要我们和那个人面对面吗?”史子有些激动,语气透露内心的仓皇:“跟那个杀害我丈夫的凶手……”  刑警连忙摇手,“不是的。有些细节需要你们协助确认,况且,对方不一定是凶手。总之,还请移步警署。”  史子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于是望向悠人。“走吧。”他说。  约三十分钟后,悠人一行搭警车抵达日本桥署。虽然已是深夜,警署外仍聚集许多媒体的探访车。原本悠人担心会受这些人穷追猛问,下车后媒体却没冲上来,消息似乎尚未发布出去。  警署外观是标准的办公大楼,显得相当利落都会,但走进里头,气氛立刻一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面的大阶梯,精雕细琢的扶手散发出稳重的氛围,接待柜台也以古意盎然的大理石材质打造,而天花板垂吊的照明显然历史悠久。据刑警说,当初改建时,许多人舍不得旧建筑的传统之美毁于一旦,才特意留下部份内装。  母子三人被带到一间狭小的会客室。刑警询问需要甚么饮料,三人回说不用了,但几分钟后,女警仍送来日本茶。  史子啜口茶,咕哝着:“是个年轻男子啊……”  “妳知道可能是谁吗?”悠人问。  史子无力地摇摇头,“不过,你爸公司应该很多年轻人吧。”  他们的对话仅止于此。关于武明的工作,悠人比史子更不在乎,他只晓得父亲的公司是建筑零件制造商,而且父亲的职位颇高。  约莫一小时后,刑警终于露面。  “抱歉,久等了。三位请随我来。”  刑警带他们到一间会议室。只见数名男性围着中央的大会议桌而站,有的一身西装,有的穿著制服,个个神情凝重,加上紧张的气氛,悠人吓得双腿僵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刑警开口介绍三人的身分,大伙都只沉默地点头致意。这应该是警方人员对被害者家属的一种体贴吧。  “接着,请家属确认相关物品。”刑警高声宣布后,朝三人招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会议桌。  桌上摆着成排的透明塑料袋。悠人定睛一瞧,顿时明白那些是甚么。  “稍早曾向三位报告,我们找到一名可疑人物。”刑警解释:“从对方的随身皮夹里,发现青柳武明先生的驾照等证件,分析属于青柳先生,便立即扣押。另外,在对方之前的藏身处搜到一个公文包。眼下放在桌上的,就是自皮夹及公文包内寻获的物品。首先,要麻烦确认皮夹。因为装在塑料袋内,触摸是没问题的,请拿近仔细检视。”  于是,史子拿起皮夹,一旁的悠人和遥香也凑上前端详。这个黑色长皮夹显然久经使用,大拇指常触及的部位已磨出痕迹。  “是爸的……”遥香嗫嚅着。  悠人脑中浮现一家四口上馆子的画面。结帐时,父亲从西装内袋潇洒地拿出皮夹,变魔术般倏地抽出一张万圆钞。这么一想,许久不曾全家聚餐了。  “这是我丈夫的没错。”史子应道。  刑警点点头,指着其它的塑料袋。“能否再帮忙确认皮夹内的东西?若有缺少或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请告诉我们。”  皮夹内的现金、驾照、各种卡、挂号证与一些收据,分别以塑料袋封装。连现金也细分成钞票与零钱,总额是十一万四千八百五十圆,就记录在袋子上。  “如何?依青柳武明先生平常带在身上的金额,这个数字合理吗?不过,这样的金额已够大,应该不会带更多钱在外头走动吧?”  面对刑警的疑问,史子偏着头回答:“差不多是这个数字……钱的部份一向由我丈夫全权处理,其实我不是很确定……”  “那么,有没有其它不见的东西?”  刑警继续追问,史子却无言以对。这恐怕是她第一次看到丈夫皮夹的内容物,更不用提悠人,即使对父亲的皮夹有印象,他从不晓得里面装甚么,也没兴趣知道。  只不过,悠人发现其中一张卡很奇怪。那是网咖的会员卡,明明家里就有计算机,父亲在公司也会用到,何必再去那种地方?但悠人没说出口。  “看样子,都没可疑之处?”刑警再三确认,“那公文包呢?”  史子取过裹在大塑料袋里的深褐公文包。除了主要的一道拉链开口,还外加掀盖,是可斜背的款式,但并未系上背带。  “没错,这是我丈夫的。”史子回道:“当初他说需要公文包,是我去百货公司买的,所以很确定。”  刑警点点头,接着指向一旁的塑料袋,“公文包内的东西呢?”  悠人转移视线。并排的塑料袋里,装着文件、记事本、眼镜盒、名片夹、笔、文库本,全是初次见到,根本不可能提供警方线索。  然而,悠人的目光仍不禁停在一台数位相机上。史子似乎也颇感困惑,伸手拿起。  “怎么了吗?”刑警问。  史子一脸纳闷,将相机递到悠人和遥香面前。“你们看过这个吗?”  “没有。”悠人答道,遥香也摇着头。  “会不会是工作需要,或出于个人兴趣?”  “我也不清楚,印象中他没拍照的嗜好……”史子把相机归位。  “抱歉,想请教一下。”忽然有人出声。对方是一名高个男子,穿着暗色西装,五官轮廓很深,眼神相当锐利。男子长臂一伸,取过其中一个塑料袋,袋内装的是眼镜与眼镜盒。“这确实是您丈夫的东西吗?”他直视着史子。  “我想是的。”  “眼镜盒也是您帮忙买的吗?”  “不,我没见过那个眼镜盒,应该是他自己去买的吧。”  那是个传统和纹的眼镜盒,悠人也是初次看到。  “这样啊。”高个子刑警说着,将塑料袋放回原处。  “眼镜盒哪里不对劲吗?”史子忍不住发问,但对方只摇摇头,回句:“不,没甚么。”  望着他们交谈,悠人脑海浮现一个疑惑。  “呃,方便问一下吗?”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集中到悠人身上,他承受着压力开口:  “为甚么特地要我们来确认呢?不是抓到嫌犯了吗?那家伙怎么说?难道他不承认杀害我爸,并抢走皮夹及公文包?”  现场的刑警个个欲言又止,于是,一名穿灰西装、显然是最资深的男子严肃地向悠人说:“我们有数不清的疑点,却没办法问他。”  “怎么会?”悠人纳闷道。  “问了也得不到答案。那个人身受重伤,陷入昏迷。”5  香织结束熟食店的打工后,回到家已过晚上八点。平常她习惯立刻换运动服,但今晚决定穿着外出服等冬树进门。  今天下午五点多,香织收到冬树的简讯,说是找到可能录用他的公司,马上要去面试。香织原本打算,冬树若顺利录取,两人便到附近的居酒屋庆祝──冬树点最爱的啤酒,我就来杯乌龙茶吧。  然而,冬树迟迟不见人影。时针很快通过九点,到了十点依旧没消息,打手机也没接。于是,她传简讯关切:“你在哪里?我很担心,看到留言回我一下。”  大概是面试没通过吧,之前也曾发生类似的状况。冬树告诉她,要去应征池袋一家飞镖酒吧的店员,但直到天亮都没回来。香织不安地外出找人,发现他醉倒在公园,身旁的啤酒空罐堆成小山。一问之下,才晓得店家以“表情太阴沉”为由拒绝他。大受打击的他自暴自弃,跑去便利商店买一堆酒狂灌。虽然这行径很傻,香织却颇能理解他的心情。他肯定是觉得没脸见女友,也很气自己这么没用吧。  至于冬树今天前往哪里面试,香织并不清楚,但应该不是服务业。因为冬树天性木讷,不擅长与别人相处,一旦面对陌生人,便会当场口吃。  他常说,还是面对机械比较轻松。实际上,他至今几乎都在工厂上班。这次同样想找类似的工作,但或许是不景气,加上他本身有些状况,人力派遣公司那边一直没适合的职缺。  不过是工作没着落,干嘛这么自责?盯着手机屏幕显示的时间,香织暗想。待机画面是两人庆祝圣诞节的合照。  刚过十一点不久,手机响起,是冬树。香织立刻接起,连珠炮似地说:“喂,冬树吗?你在哪里?”  一时之间,电话那头没响应,但似乎也没挂断,因为背景隐约传来车辆驶过的声响。“喂?”香织又唤一次。  “香织,”冬树终于出声,却是痛苦的呻吟:“怎么办?我犯了不该犯的错……”  “咦?”  “这下糟糕了,怎么办才好?”  “等等,你到底犯甚么错?讲清楚呀!”  没等到他的回答,电话就切断。香织连忙回拨,却只听到待接讯号,一直没人接。  香织一头雾水,究竟是怎样的情况?冬树干了甚么事?  焦急的香织不停按下重拨键,不晓得拨出几十次时,好不容易接通。  “喂?”对方先出声,却不是冬树的嗓音。香织吓得说不出话,对方继续道:“喂,听得见吗?”  香织咽下口水,“请问……你是谁?这是冬树的手机吧?”  “我是警察。”  对方出乎意料的响应,教香织错愣不已。  “警察?”  “这支手机的所有人是八岛冬树先生,对吧?驾照上写的是这个名字。”  “对……”  为甚么要查看他的驾照?  “八岛先生出车祸,正送往医院。”  “啊?”香织脑中一片空白。车祸?怎么会?刚刚不是还在通话吗?由于太过震惊,她竟一时问不出口。  “抱歉,妳是哪位?和八岛先生是甚么关系?”  “我是他的同居人。呃,您说车祸是怎么回事?他的伤势如何?”  “目前详情不明。不好意思,方便确认一下妳的姓名吗?手机通讯簿标记着‘香织’,所以是香织小姐本人吗?”  “是的,我叫中原香织。”  “好的。中原小姐,请别关机,之后我们可能会用别支电话打给妳,到时就麻烦了。”对方迅速交代完便挂断。  香织愣在原地。究竟发生甚么事,她毫无头绪。  算得上线索的,只有冬树的几句话。他说“犯了不该犯的错”、“这下糟糕了”,所以是面试出状况吗?可是怎会与车祸扯上关系?  是自杀吗?这个臆测掠过脑海,随即被她排除。不过是没录取,不可能沮丧到想死吧?但听电话里的语气,他显然情绪相当低落。  香织摇摇头,不管实情如何,胡思乱想也无济于事。现下最要紧的,是先确认冬树的伤势,不晓得严不严重?  回家后,她甚么都没吃,却完全没食欲,不仅如此,胃还针扎般阵阵作痛,感觉快吐了。  约三十分钟后,手机才又响起,显示的是陌生号码。香织按下通话键,传来另一个警察的声音。  对方告诉她京桥一家急诊医院的名字,说明冬树重伤昏迷,正在动手术。接着,对方问她能不能立刻赶来,香织回答“马上过去”便结束通话。  香织冲出公寓,跳上出租车。又多一笔额外的支出,这个月的生活费恐怕会更拮据,但眼下不是担心那种事的时候。  医院前方停着好几辆警车,香织踏进医院,数名男子立刻迎上来。其中两人是穿制服的警察。  香织询问冬树的状况,警察解释还在手术中。听到不确定有没有救,她差点昏过去,警察连忙扶着她坐上等候室的椅子。  香织满腹疑惑,却无法好好说话,反而遭警方的质问轰炸。虽然全是关于冬树的事,但她脑子实在太混乱,答得支离破碎。过一会儿,一名似乎是主管级的男子出声:“明天再问吧。”警察才放她独处,离开等候室。  香织专注地祈祷,希望冬树能获救。她满心疑问,警方的说法是,原打算向冬树盘查,但冬树不晓得为何拔腿就逃,冲上大马路却被卡车撞到。虽然不明白冬树逃跑的原因,不过无所谓,要知道详情,问冬树就好。在这世上,只有冬树值得信任,冬树绝不会对她撒谎。  她环抱双膝,缩在椅子上,埋起脸不想看到任何人,不想再被任何人搭话。此刻,她只想听到一句“冬树获救了”。  香织动也不动地闭着眼,渐渐感觉到冬树似乎就在身旁,且正要环上自己的肩。他俩就是这样依偎着彼此,互相扶持,一路走到现在。  ※※※  香织与冬树都出生于褔岛县。幼时父母意外双亡的香织被送进育幼院,冬树则是弃儿。母亲十八岁产下他,但生父行踪不明,双方根本没结婚。如今母亲在哪里做甚么,冬树完全不晓得。  香织高中毕业后从事看护工作,冬树也开始在一家小工务店【注:日本的工务店类似建筑事务所或建筑工程营造商,通常指规模较小的建筑业者,以承接个人建案为主。】上班。不料,两人满二十岁时,工务店倒闭,冬树不得不找新工作,却一直没着落。  不记得是谁先提议前往东京闯荡,但向往东京的两人,对这个决定没半点犹豫。东京的工作机会一定很多,薪水应该也比较好,何况他们不想在乡下终老一生。  大约五年前,两人带着仅有的些许存款来到东京,租了间小公寓同居,生活虽贫困,内心却相当充实。他们每晚聊着各自的梦想,冬树总说希望找到能活用专业技能的工作。  然而,景气远比想象中糟,轻松就职的美梦迅速破灭,冬树只能找到两种工作,不是以派遣员工的身分到工厂上班,就是当日薪劳工;香织则身兼多个打工,两人勉强餬口度日。不管再努力工作挣钱,生活始终富裕不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冬树去年起在位于国立的工厂上班,半年前突然遭解聘,而且离职后,身体不适好一阵子,迟迟无法找新工作。收入的担子全落在香织肩上,连续几个月都付不出房租。  “香织,对不起,我太没用了。”冬树最近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还说:“不过我会努力,绝对要给妳幸福。我会尽快找到工作,让妳过好日子。”  没错,你得努力才行。加油,早点露出精神百倍的笑容!香织十指交扣抵着前额,宛如祈祷般在内心低喃。6  刚要踏进日本桥警署的会议厅,松宫瞥见在前方吸烟区吞云吐雾的小林和坂上,两人都是一脸阴郁。  松宫过去道声早安。昨天深夜告别两人后,松宫回家小睡了一会儿。  “看我们的表情,应该不难猜吧?”大烟枪小林苦笑着,泛黄的牙齿若隐若现。  “状况不太妙?”松宫推测道。  小林噘起下唇点点头,“那个男的还没醒,医生表示不乐观。真是的,还以为两三下就能搞定。”  “查出身分了吗?”  “应该吧,昨天夜里辖区似乎帮了不少忙。”  松宫默默点头,望向会议厅入口。只见日本桥署的职员忙进忙出,大概在为搜查总部的设立做准备。  昨夜松宫等人在江户桥周边如火如荼地进行盘查时,传来嫌犯出车祸的消息。那名可疑男子看见巡逻警察拔腿就逃,仓皇中冲到大马路上,却被卡车撞个正着。警方从他的随身皮夹里找到一张驾照,却是属于在江户桥遇刺的青柳武明,于是分析他与青柳武明的命案脱不了关系。  松宫等人接获消息时,都暗暗松口气。按常理,那名男子十之八九就是刺杀青柳的凶手,虽然还在送医途中,但待他恢复意识,直接侦讯本人后,便等同破案。所以,昨晚大伙暂时收队,松宫也才能回家稍稍歇息。  “不过,万一那小子挂了,也未尝不是好消息吧?”坂上留意着四下,边低声说:“青柳的皮夹在嫌犯身上,表示这只是单纯的劫财杀人。加上嫌犯丢掉小命,很快就能结案。”  小林却沉下脸,“结案报告要写得象样,也得搜齐各方证据,光查出嫌犯逃离现场后的行踪就够让人头大。以这点来看,若嫌犯活着且能开口,从他的供词便能掌握很多事实。嗯,总之现下只能祈求他被救活。”  会议厅内已布置得差不多,俨然就是搜查总部的模样。众多的办公桌椅、无线电与传真设备、专线电话等井然罗列,连侦查会议时供高阶主管排排坐的长官席都摆好了。  松宫依公布的座位图就坐,发现邻座是一名熟悉的男子。  “哟。”对方──加贺恭一郎稳稳坐着,率先打招呼。  松宫还在犹豫怎么回应,小林已走近。  “刚刚和系长讨论后,决定让你这次也跟加贺同组,有意见吗?”  “不,没有。”松宫摇摇头,低头看向加贺说:“请多指教。”  “我也是,请多指教。”  等小林走远,松宫才坐下。  “上次练马的少女遇害案,上头好像以为是我和恭哥连手,才得以侦破。”  “能不能别叫我恭哥?并非所有同事都晓得我们是亲戚。”  “那么,加贺警部补。”  “这样又太疏远了。”  “不然,加贺先生……可以吗?”  “嗯,就这样吧。”这个五官深邃的表哥点点头,“上次办案时也提过,一旦搜查一课接手,主角就是你们,不必客气,有甚么指示尽管吩咐。”  “话是这么说……”松宫皱起眉,突然间,会议厅里的气氛一变。望向入口,搜查一课的理事官与管理官等高阶主管随系长石垣走进会议厅,最后现身的是日本桥署的署长。  一行人在长官席上就座后,侦查会议旋即展开。  负责主持会议的是石垣,首先由辖区刑事课长、鉴识员及机动搜查队代表轮流报告,让所有人晓得目前的案情进展。  被害人青柳武明,五十五岁,为建筑零件制造商“金关金属”的制造总部部长。新宿的总公司留有他昨天傍晚六点多下班的纪录,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日本桥地区,目前查不出答案,家属也不清楚原因。  晚上八点四十五分到五十分左右,被害人在江户桥地下道遇刺后,硬撑着走到日本桥,倒地不久便被派出所的安田巡查发现,并立刻送往医院,但很快就宣布不治。凶器是全长约十八公分的折迭刀,刀刃部份长八公分,深深刺入被害人胸口至刀柄。或许是难以拔出,凶手决定弃刀,仅拿布擦去指纹。  案发两小时后,也就是十一点十分,紧急动员的巡警注意到日本桥人形町一带的滨町绿道公园里,躲着一名行迹可疑的男子,刚要上前盘问,男子竟拔腿就跑。为甩开紧追的巡警,男子在横越新大桥大道时,被卡车撞飞,头部受强烈撞击,当场失去意识。巡警连忙叫救护车,却在男子身上的皮夹里看见青柳武明的驾照,分析男子涉嫌重大。此外,还在男子藏身处寻获一个公文包。  至于男子的姓名与住址,则是透过他所持的轻型机车驾照得到确认。嫌犯八岛冬树,二十六岁,现居足立区的梅田。十一点多时,八岛的手机响起,来电名称显示为“香织”。巡警接起后,得知对方是八岛的同居人中原香织。听见八岛出车祸,她立刻赶往医院,但因受到的打击太大,暂时无法接受侦讯。  从八岛身上搜出的皮夹及遗落在滨町绿道的公文包,已由青柳武明的家属确认。  以上就是目前厘清的案件梗概,接下来会据此定出侦查方针及调度警力。  一旦正式展开侦查,大伙通常会战战兢兢地面对案件,今天的气氛却比平日轻松。不仅理事官和管理官发言时偶尔露出微笑,长官席上的高阶主管亦显得老神在在,连松宫身边的刑警也少了几分紧绷。看样子,所有人都认为这案子不难侦破。  接着,刑警按被分派到的任务,各自展开小组会议。松宫与加贺隶属小林主任领头的小组,主要负责鉴识侦查的部份。原本应该针对与被害人有关的事物进行调查,但这次不太一样。  “先想办法厘清八岛与被害人的关系。松宫,你们去医院一趟。听说八岛的同居女友昨晚一直守在那边,看看她的状况能不能接受问话。负责证物的小组要开车前往,你们也一道吧。”小林下达指示。  “明白。”松宫回道。  “嗯,只要八岛恢复意识就好办了。不过,为防万一,你们得有最坏的打算,查得出的事情就尽全力查吧。”小林的语气比平日多几分乐观。  负责证物的人马是坂上及一名日本桥署的年轻刑警,开车的是后者。加贺坐上副驾驶座,松宫和坂上跟着钻进后座。  “希望能速速破案。”发动引擎不久,坂上开口:“祈祷八岛那家伙运气好一点,赶快醒来交代来龙去脉,而且动机不要太复杂,纯粹想抢钱就太理想啦,像是随机找上有钱人下手之类的。”  “他应该就是为了钱吧,皮夹和公文包不都拿走了?”松宫应道。  “果真如此就谢天谢地,偏偏疑点不少。你想,一般会挑那种地方下手吗?就算行人不多,仍是热闹的市中心,犯案时间也不算太晚,不小心被目击可不妙,脑袋清楚的人是不可能那么干的。”  “假如是处于脑袋不太清楚的状况下呢?比方磕药。”  “若是那种状况,会议中早就提出。八岛送医后一定做过各种检查,当然也包括抽血吧。真要细究,比较可能是喝醉,一时冲动杀害青柳,但这样无法解释他为何随身携带凶器。换句话说,此案应该是有某种程度计划的犯罪。可恶,看情形真的只能等八岛清醒交代了。”坂上烦躁地搔搔头。  松宫望着副驾驶座的加贺后脑勺,只见他笔直凝视前方不发一语,似乎打定主意,除非有人征询他的意见,否则绝不插嘴搜查一课人员之间的对话。  昨晚留守医院的是地域课一名叫佐伯的巡查。据他表示,昨晚到现在没任何异状,八岛已被送进加护病房,目前谢绝会客。  “那位中原小姐呢?”松宫问。  “她一直在等候室,刚才说要去便利商店,应该快回来了。”  “她整晚都待在这里?”  “是的。”  “八岛不是还不能会客?她耗在医院也没用啊……”  “话是没错……”  松宫叹口气,望向加贺与坂上。  “会议上提过,她大受打击无法接受侦讯吧?想必是吓到脑袋混乱,没办法冷静下判断。”坂上压低音量。  等待中原香织时,他们决定先找八岛的主治医师了解状况。这位瘦削的医师年约四十五、六,在结束长达五个钟头的手术后,与其它负责的医护人员轮流稍事休息及观察患者的术后状况。面对警方的询问,医师显得有点不耐。  “太专业的术语容我直接省略,最严重的伤是头盖骨的复杂性骨折,影响到脑部,导致病人意识不明。简单讲就是这样。”  “可能恢复意识吗?若能恢复,大概是甚么时候?”  坂上的语气难掩焦躁,但医师冷淡地摇摇头:  “恕我无法给您确切的答案。说得明白点,以病人目前的状况,很可能不再醒来,但就算突然睁开眼睛也不奇怪,毕竟不乏昏迷数个月却奇迹清醒的案例。只不过,相较之下,更多病人是陷入永眠状态。”  站在斜后方的松宫看见坂上失望地垮下肩膀,不禁心想,此刻自己的背影应该也一样失落吧。  松宫一行人回到一楼,佐伯巡查便领着一名年轻女子迎上来,约莫就是中原香织。她穿衬衫和牛仔裤,加了件开襟羊毛衫,抱着折成一团的羽绒夹克及一个大包包,似乎没化妆,而且气色不太好,一头长发也有些凌乱。  松宫等人带中原香织到一角的咖啡店,幸好这时候没客人,解释原委后,店家提供靠里的两张桌子给他们使用。坂上一坐下就在找烟灰缸,不过医院内当然禁烟。  “还好吗?”松宫问中原香织:“心情有没有比较平静?”  她仍低着头,小声回答:“嗯,多多少少。”  “事情的经过,妳听说了吗?”  见她没吭声,松宫润润唇,继续道:“昨晚中央区的日本桥发生一起男性遇刺案。警方随即展开搜查,发现一名行迹可疑的男子,刚要上前盘问,男子转身就逃,却在横越大马路时被卡车撞上。那名试图逃走的男子,就是八岛冬树先生。”  中原香织抬起脸,视线扫过四名刑警后,望向松宫。  “我刚刚在报纸上看见那则报导。冬树没干那种事,他不可能杀伤人……那么恐怖的事……”  “不过,从他身上找到被害人的皮夹。”  中原香织睁大眼,虚弱地回句“一定是哪里搞错”,便又低下头。  “昨天晚上十一点多,妳接到八岛先生的电话吧?他为甚么找妳?”  “没特别重要的事……”  “方便告诉我们谈话内容吗?”  中原香织沉吟一会儿,“他跟我……”说着清清喉咙,才再度开口:“他跟我说,马上就回家,抱歉今天比较晚……只讲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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