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无·作祟之物-8

(要说能想到的理由,就是他本人也意识到他毕竟不是当一把手的料吧。)换言之,虽然登上秘守家之长的权力宝座对纮弍有着十足的吸引力,但由此自然产生的种种义务、责任和重压,他又实在懒得打理。想必这就是纮弍的心态。就这层意义而言,他一定梦想过那样的生活,那就是战死的哥哥纮弌如愿当上族长,他作为二把手,只管捞好处占便宜。(莫非那家伙预见到纮弌可能战死,保险起见才接近长寿郎——)一瞬间,高屋敷的脑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这个令人不快的设想。但他一想到纮弍的为人,就觉得未必没有可能。这让他惧怕而又难以忍受。(不管怎么说,那家伙的样子实在是叫人心里发毛……)二十三夜参礼结束后心境一宽的高屋敷,此时霍然一惊。(明天可能还得去媛首山周围巡逻。为了让妹妹竹子当上长寿郎的新娘,纮弍未必不会对碍事的三守家华子和古里家毬子下毒手。)他对长寿郎怀柔,也可以视为麻痹一守家和高屋敷等人以便日后实施恶行的障眼法。(假如二十三夜参礼平安结束,也是安抚人心的手段……假如真正的目标是在这场婚舍集会……说、说不定,这都是二守婆婆的阴谋——)简而言之,纮弍接近长寿郎也好,一枝夫人对此事震怒也好,全都是惺惺作态吧。为了让竹子嫁给长寿郎,为了让二守婆婆代掌秘守一族,他们布下了宏大的计划,而每一出戏也许都是计划的一部分。(嗯……那位婆婆很有可能这么做。)这样思量的高屋敷不知还有什么可以信赖。顺带说一下,长寿郎的第二个新娘候选人是三守家次女华子。战死的克棋和绫子生下了铃子、华子和桃子,都是女儿。其中铃子已嫁到村外,而桃子又刚满十九岁,所以才选中小长寿郎一岁的华子吧。也许三守家自有打算,即使这次婚舍集会不顺利,至少手里还有桃子这张牌。从这一点来看,没有男孩的三守家,在这次婚舍集会中的形势可谓优于二守家,还真是有趣。至于第三位古里毬子,那是区区数月前新冒头的候选人,这事也让村民大吃一惊。说起历代继承人的新娘,惯例是从二守家、三守家,以及秘守家的“远亲团”中各挑一名候选人。这或许是因为婚舍一共建了前、中、后三间的缘故。当然各家都会推举合乎自家利益的姑娘,都力求把自家、或受自家荫庇之人的女儿送往本家。偶尔一守家也会主动点名,但这种行为往往在秘守一族中播下不满的火种,所以向来很少发生。且看这次的长寿郎,据说关于新娘问题,一守家早已有所作为。似有迹象表明,一守家知道会起风波但仍打算亲自物色继承人的新娘。或许是因为他们想在长寿郎这一代,和二守家与三守家划清界限吧。当然这立刻遭到了一枝夫人的干涉。结果,从二守和三守两家最终锁定候选人的可能性日益增大。惯例应推出第三名候选人的众远亲,并没有遣人参与。这大概是二守婆婆为了减少竞争对手,哪怕减少一个也好,在暗中做了手脚吧。村民之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第三个新娘候选人登场亮相了,还是秘守家远亲古里家的姑娘,所以出身无可挑剔。不过问题在于毬子的品行,听说一枝夫人请东京的侦探做了调查,并率先提出反对,说毬子不配当一守家的媳妇。但这番异议所招致的后果让她始料不及,而且竟然还是出自长寿郎之口:“我想请古里毬子小姐正式参加婚舍集会。”虽说一切准备都是身边的人负责,但实际挑选新娘时还是由新郎做主。当然,届时富堂翁和户主兵堂会详加嘱咐,做孙子做儿子的自会洗耳恭听,但不管怎么说决定权还是在本人手中。因此,形势出现意外的逆转也不是没可能。(二守婆婆肯定也在担惊受怕吧。)想象着她的那副模样,高屋敷嘴角的线条微微松弛了下来。据斧高所言,长寿郎会不会选毬子做新娘,似乎还存在着相当大的不确定因素。或许他只是打算以同人志《怪诞》合伙人的身份邀请毬子,新娘候选人云云,说白了就是一种掩饰。听说那个叫江川兰子的怪作家也会来,不知这能否作为这种判断的依据。(看来明天村里会聚集一堆怪人。)高屋敷烦恼的是,身为北守派出所巡警的自己对此事应介入到何种程度。至少对二十三夜参礼那晚的巡逻,富堂翁和兵堂都表示很高兴。鉴于十年前的“意外”,这种态度也是理所当然的,但说实话他自己也觉得很愉快。(但是在喜庆的相亲场所周围,有个警察转来转去,这真的好吗?)举棋不定的高屋敷,想起包里还有出门时妻子让他带上路的桔子,于是取出来开始剥皮。他打算排空头脑中的种种思绪,休息片刻。就在这时,他察觉了来自前方的视线。猛一抬头,就看到那个肥胖魁梧的男人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手。就像在看一种闻所未闻的食物……(嗯……怎么了?是在看桔子?)他不由得视线下移,看向桔子。可剥了一半皮的桔子并无异样。“我说前辈……你别这样啊!”旁边的美男子用劝诫的口吻小声数落着胖子。然而胖子充耳不闻,照样目不转睛地盯着桔子。“给、给你……”看着对方那难以言喻的眼神,高屋敷下意识地把桔子掰成两半,将剥好皮的那一半递了出去。“啊,啊呀……太感谢了。”话音未落,胖男人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桔子,一把塞进了嘴。“啊啊,真是难为情!”见同伴这副模样,身材修长的青年无地自容地感叹着。紧接着,那张看起来教养良好的白皙脸庞转向高屋敷,低头道,“对、对不起。这人眼前一有食物就会起这种异常反应……不,不,怎么说呢,别看他那样,也不是什么危险的坏家伙——”“那还用说?”胖男人马上抬扛。“啊……啊,你也来一点如何?”奇妙的进展让高屋敷向青年递去了剩下的那一半。“不、不行,这怎么可以。这么一来你就没得吃——”“哎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呢!”胖男人插嘴打断后辈的话,同时桔子已经离开高屋敷的手,到了对方嘴里。高屋敷错愕不已地怀疑他是否连皮也一块吃了下去,但一看,桔皮倒还在胖子手上留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剥下来的。“啊啊,所以我才讨厌和黑哥一起旅行。”身材修长的青年与其说惊诧,还不如说是在嫌弃对方。“你们是在旅行?这一带的话,只能爬爬山,或是到小溪那里去钓鱼吧。”高屋敷感觉这是一个好机会,打算探一探两人的来历。被称为黑哥的男人一身打扮倒像是来登山的。同行青年的穿着也可视为钓鱼之用。不过高屋敷的警察本能告诉他,从两人散发的气质来看,旅游不会是此行的目的。既然如此,他们到关东郊外来干什么?他要拐弯抹角刺探虚实。然而,胖子满脸堆笑地说道:“这家伙叫刀城言耶,怪人一个,尽写些怪奇小说和变格侦探小说,一副出不了头的穷酸样。而我呢,名叫阿武隅川乌,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我是京都某神社前途似锦的重要继承人。我家的神社就算在京都也称得上历史悠久,不管是谁听了名号,都会’喔喔‘地表示敬仰噢。”话语内容虽然别扭,倒也干脆利落地进行了自我介绍。“原来如此,乌先生,所以外号是黑哥啊。”(1)心慌意乱的高屋敷,把脑海中突然闪过的念头说出了口。“噢,很敏锐嘛。莫非是警界人士?”令人无法忽视的回话内容,让高屋敷一下就提高了警惕。(这家伙可不是寻常人物……)然而阿武隅川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警惕心烟消云散。“我说,你包里还有桔子吧?”“我们对民俗学非常感兴趣——”也许是刀城判断不能再任由师兄胡闹下去,他开始讲述旅行的目的。从他的话里得知,他俩正在进行民俗采风,寻找日本各地流传的怪异传承和风俗、不可思议的传说和旧习俗等。“平时我们几乎是各走各的啦,但这次师兄提出同行——”“是你说’一个人害怕,拜托你啦,陪我一起去吧‘,不是吗?”“谁、谁、谁说害怕了——”“还是个写怪奇小说的呢,真没出息,你说是吧?”虽然阿武隅川向他寻求支持,但高屋敷不想就这样点头。因为怎么看,也是刀城言耶更像个正经人,毫无疑问。“你们说到了害怕,莫非说的是淡首大人?”高屋敷无视阿武隅川的存在,向刀城转过脸。“正、正是!”刀城突然眼睛发亮。发现后辈产生变化的阿武隅川,脸上浮现了像是在说“喂喂,你又来了”的表情。但在高屋敷看来,刀城的表情让人很有好感,就像面对着一张能让自己的脸部肌肉也会不禁松弛下来的、孩子般的笑脸。“看来你也略有所知,所谓淡首大人——”受到笑容的感召,高屋敷一反常态,从淡首大人的传承,直讲到村民们至今仍相信淡首大人还在继续对秘守家作祟。当然他只是把这些当作刀城喜闻乐见的怪谈故事来讲,至于某些事,譬如十年前的十三夜参礼事件他认为有刑事案的可能性,就一字未提。“我记录下来可以吗?”刀城得到许可后,着手把高屋敷所说的种种故事记了下来。模样看起来就像一个用功读书的学生,让人不禁会心一笑。就在这时,高屋敷发现一脸淘气顽童相的阿武隅川正在瞪视后辈,像是嫉妒自己无法融入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眼看就要说出什么难听话来了。(哎呀……不把这位哄住可不行。)他犹豫片刻,还是无奈地从包里取出装着脆饼的袋子。这本来是买给妻子的土特产。他把袋子递给对方后,又和刀城回到了前面的话题。脆饼似乎威力巨大,阿武隅川从此一言不发,只顾一个劲地吃脆饼,发出“咯吱咯吱”、“咔嗤咔嗤”的声音。侧耳倾听的刀城,等高屋敷的讲述告一段落后,慢慢开了口:“听了你的指教,我觉得这位淡首大人也可以说是秘守家的镇宅神。”“哦?就算不是在宅邸里祭祀?”“是,虽然都叫’镇宅神‘,但还是分成好几种的。一种是在村落中,只有特定的老式家族或本家进行祭祀。以媛首村为例,如今即为一守家。第二种是同一家族祭祀一个镇宅神,以贵村为例的话,就是由一守家、二守家、三守家组成的秘守一族来祭祀。而第三种情况则是村里的家家户户都祭祀着各自的镇宅神。”“原来如此。媛首村里第二种的意味最浓厚,但换个角度看,又属于第一种。甚至还能这样看,村里人也都有这样的信仰。”“好像是。我总觉得这恐怕和媛神堂的选址有关系。”“啊啊……因为从三家的方位来看,媛首山的御堂正位于中央吗?”“祭祀镇宅神的场所,可以是宅邸内的一角、和宅基相连的一片土地、宅基的后山、离宅基稍远的自留山或自留田附近。虽不能一概而论,但离宅基近,往往就只有这一家或这一族祭祀,离宅基越远则可能出现全村人祭祀的趋势。从这一点来看,媛首山的媛神堂在村里所处的位置可谓绝妙之极。”“对了,请别见笑,你对淡首大人有什么看法?”高屋敷对眼前的青年产生了彻底的好感,见面不久就已亲密起来,以至于情不自禁从口中吐出了这样的问题。“大多数情况下,镇宅神祭祀的是祖先或历代已故者等和家族息息相关的人。当然,祭祀自然神和一般神的地方也不少,不过我认为在思考镇宅神的形成时,祖灵信仰仍是其中的关键。”也许是刀城想答谢从对方那听到了怪谈故事,对高屋敷元的提问没有露出丝毫嫌恶之色。“确实,阿淡相当于一守家的祖先……但就算人们也供了淡媛,这个村的镇宅神作祟未免也太过分——”“是啊。说到镇宅神的特性,起守护作用的毕竟还是第一位。但另一方面,激烈作祟也是一个显著特征。”“哦?这是全国性的倾向?”“是,祭祀方法不良或有所怠慢自不必说,也有改建宅基、砍伐周围树木等杂事引发的厄运。总之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小心注意的要点很多。”“但不管怎么说,淡首大人是淡媛和阿淡的——”“是啊,这可能是一种若宫信仰吧。啊,所谓若宫是指把那些会带来灾祸的凶暴怨灵,置于更高级庞大的神格之下进行祭祀,以平息怒火。不过,媛神堂是否具备这至关紧要的高级神格,我是不太清楚……”奇怪的是,对淡首大人作祟一事从未放在心上、也从不相信的高屋敷,听刀城这么一说后竟不安起来。“祭祀怨灵,原本是将激烈作祟的愤怒导向外部,期待内部反受恩惠。向外引导的力量是防御,指望通过郑重的祭祀让内部得到幸运。我也感到媛神堂似乎不曾有效发挥机能……”“所以会有灾祸,你是这个意思?”“如果从民俗学角度来解释作祟现象,那么正是如此。不过由于荣螺塔和婚舍的存在,也可看成淡首大人的力量是在那里被削弱或被吸收了。”“嗯,那是一座很奇妙的塔。”“原型多半可以追溯到荣螺堂吧。所谓荣螺堂是指,把观音圣地的本尊的复制品汇集一处的御堂,只要在堂内绕一周就可以一举完成所有的参拜,说起来,就是用作巡礼的设施。”“本来是宗教性质的建筑啊。”“是。不过还有人把它作为截断作祟的装置做了改良——那个人可不简单。”“我似乎听说过造塔人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来。”“所谓巡礼并非只做一次,反复进行才有意义。所以荣螺堂的双重螺旋可以说最理想不过了。而且同时,那里也有模拟体验胎内回归和轮回转世的意味。即返璞归真和永生不息。对含恨而终的人来说,可能是最好的安魂形式。”“啊,原来如此……竟然还有这种意义……”“当然,这也是一种迷惑对方,让对方来回绕圈子的机关吧。不管怎么说,做得很出色。”“婚舍呢,又有什么讲究?”刀城言耶虽然较为年轻,但高屋敷对他不仅有好感,更有一股近乎尊敬的情绪油然而生,语气也不由得郑重起来。“考虑到婚舍的特性,大致可以分成三类吧。一是为选择配偶而提供的相亲场地。二是在得到村子的青年团等同辈青年认可和家长允准后,两人用来生活起居的地方。第三类则是正式入赘或正式出嫁后使用的场所。”“那媛神堂的婚舍呢?”“从你刚才的话来看,婚舍是用来相亲的场所,所以接近第一类。不过考虑到相亲对象事先已定,显然其中也有第二类的要素。”“是这样啊。”“另外,根据婚舍所在地,可以分为女方婚舍、男方婚舍和寝宿婚舍。因为入赘时要利用女方婚舍,出嫁时利用男方婚舍。至于寝宿婚舍,大多为村里公有,无论哪种情况都可使用。换言之,媛神堂的婚舍是典型的男方婚舍。不过在特殊情况下,譬如与异类附体家族的人结婚时,谁都可以使用,从这一特性看,也能算寝宿婚舍。”“以媛神堂为首的这些设施果然很特别啊。”“也许可以这么说,一切都是为了继承一守家的男孩而存在。”“不管哪里的人,都会希望得到继承家业的男孩,那种老式家族就更不用说了吧——”“从各地传唱的拍球歌里也能看出,生下来的是男还是女,往往会有巨大差异。在滋贺的歌词里,如果是男孩,就是’让他上京去求学‘,女孩则是’丢去河边吧‘;在爱知,男孩就唱’放在地上也不行‘,女孩则唱’乞丐的一路货‘;在富山男孩甚至成了’玉之子‘,女孩却要’往死里踩‘。”“啊,那么过分……”“当然实际上不会真干,而且毕竟是少数特定地区流传的儿歌。”“但就算和那些例子比,一守家的情况也太夸张了吧。而且男尊女卑,可以说比别的家庭更严重。”“为了平安养大孩子而实施各种咒术,这在从前是家常便饭。那位叫藏田甲子的婆婆巧妙地——这么说也许有点不妥——把男尊女卑结合进去了。”“你是说,就算不存在淡首大人这种特别令人忌讳的对象,也免不了要对孩子施行咒术?”高屋敷常常想,针对秘守家继承人的种种习俗,怎么说也太反常了。但这也是因为此地有淡首大人而别处没有,这是他个人的理解。“嗯,人们认为就算没有特别的邪恶对象,从刚出生到懂事前后为止,孩子都很容易成为妖魔的饵食。有些地方是到七、八岁,也有到十几岁为止的,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因为孩子的死亡率历来就高居不下。”“生孩子也辛苦。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一转眼就死了,为人父母者,毕竟忍受不了吧。所以,人们就会向刚出生的婴儿破口大骂,比如’生了这么一堆粪‘、’这个狗娘养的孩子‘、’生了个讨人厌的娃哟‘等等。担心孩子从来到人世的一瞬间,就被邪恶的东西缠住——”“嗯?请、请等一下。’所以‘后面的那段话——我不太明白……”“啊,我的意思是通过不赞反贬的做法,保护婴儿不被妖魔伤害啊。也就是宣布——这孩子不是可爱的人类婴儿。”“啊,原来如此。不过,即便如此这也——”“是啊,想想母亲的心情,我也觉得不太好。但流行这种风俗的地方自古就有,不骂一下反倒心里不安呢。”“嗯,这些事还真是挺有趣挺深奥的呢。”“可不是吗,对了,我有点感兴趣的是——”“那个,被叫做什么来着……”就在这时,阿武隅川突然插了一句话。高屋敷的视线不禁从刀城身上移开。只见阿武隅川正盯着他看。继续下移的视线前方,是一个空荡荡的脆饼袋子。(已、已经吃完啦……而且是独自一人……)虽然陷入了强烈的不祥预感,但出于阿武隅川那特有的、和刀城言耶截然不同的吸引力,高屋敷随即回应道:“’那个‘是指……什么?”“就是大家都说的,在这一带的山里出没的妖怪,笑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啊啊,是山魔吗?”高屋敷反射式地答道。就在这时——“山、山、山、山魔!那是什、什、什么?”高屋敷还以为是哪个素不相识的无礼之徒突然从旁插嘴——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居然是刀城言耶先生。“啊?不、这……”过于急剧的态度转变,把高屋敷吓了一跳,一时呐呐不成语。而刀城蹭地探出了身:“由于出没山林,这种妖怪才会写成’山之魔‘,读作’YAMANMA‘吧。话说山这一存在,自古就是人类信仰的对象。譬如祖灵信仰认为人死后会回归于山;还有,春季来临时神下山入村,化为田神,秋收结束后再回山化为山神,等等,类似的传说全国都有。而在那些信仰中,人们认为川神河童会以春秋分的前后七日为界化为山神,抑或山神原本就是天狗的别称,和妖怪也有深厚的联系。这跟狼、猿、蛇等动物被视为山神的使者或山神自身,是一样的道理。当然这也和山姥、山地乳、山爷、山童、山兔、山男、山女、黑坊等栖息山林的妖魔鬼怪有关,然而山魔这一称呼,我今天是第一次听到。刚才你的话里,一次也没出现过山魔吧。这是为什么?那么稀罕的东西你为什么不提呢?嗯,我没法理解啊。不、等一下,也许对于这一带的人来说,山魔实在太普通了吧——”“不、不是……没有这回事……而且关于山、山魔,我也没什、什么了解,那、那个,只知道是一种栖息在山里的妖怪——”慑于刀城犹如怒涛一般涌来的迫力,高屋敷做出了判断:要从这奇特的攻击中逃脱,首先要做的是,赶紧让对方明白自己没有山魔方面的知识。“啊,前辈!山魔的事你竟然瞒着我!”看来高屋敷的想法没错,刀城的矛头转向了阿武隅川。但阿武隅川本人却显得满不在乎,完全无视后辈的责难。他的脸上浮现了可憎的浅笑,看向高屋敷:“唉,对不起啊。这家伙有个怪癖很叫人伤脑筋,只要闻所未闻的怪谈一入耳,他就不顾身边的情况,立刻狂飙突进一般冲向发话者。哎呀,所以我才讨厌和你一起旅行啊。丢人!”说虽如此,他却丝毫没有难为情的样子。从那露骨的表情里看得出来,眼前的风波让他乐不可支。“那种事别管了黑哥!究竟哪里有山魔的传说啊?”不过,也许是刀城棋高一着。因为他完全没把阿武隅川的挖苦当回事,反而就山魔一事连连追问。“啊啊,烦死人啦。难道你不知道,我正在为你的无礼行为向人家道歉吗?”“道歉的话,待会儿要我道几次歉都行。先别管这种事——”“知道了知道了。见鬼,哎……”虽说是自己燃起的火种,但后果很严重,阿武隅川脸上流露了些许后悔之色,拿出地图开始说明。(搞什、什么嘛……这两个家伙?)高屋敷后悔地想,果然最初的印象才正确。(啊,刀城总算比阿武隅川强点,毫无疑问。不过毕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战战兢兢地偷眼看着两人,高屋敷考虑是不是要换个座位。就在这时火车开始减速,看来是快到下一站了。“前辈,我要下车。”刀城突然站起身,随即动手从行李架上往下取行李。“哎?没到终点吧?”“从这里下车,离山魔传说中心地的山好像会更近一点。”“什么!喂喂,媛首村怎么办啊?”“当然是以后再去。”“以后……这样计划不就乱套了吗?小言,你这么任性可不行哦。”阿武隅川发出了令人反胃的肉麻声音,以至于高屋敷的双臂都起了鸡皮疙瘩。“计划虽说也很重要,但随机应变地行动起来,才是民俗采风存在的意义。”“但、但是啊……”“好啦,师兄你的行李——请拿好。”“我说,鸟杯岛我们不是还没去吗?你还说过以后也想去神神栉村,对吧?总之啊,别的还有很多——”“一码归一码。不可测的怪异就在眼前,怎么可以就当没听说呢?好了,已经到站啦。啊,刚才真、真是太失礼了。”这时,刀城突然把脸转向高屋敷,“我、我们要在这里下车,所以……前面多有失礼之处,深感抱歉。谢谢您的桔子和脆饼,就此别过,祝您一路顺风。”他深深地低头敬了一礼,拍拍还在嘟囔着牢骚话的阿武隅川的臀部,把他撵到车门口。下车前阿武隅川回过头,用寻求同情似的表情看过来,于是高屋敷满脸春风地挥了挥手。(嘿,这就叫自作自受啊!)没多久,火车就缓缓启动了。然而在站台上目送火车的刀城言耶,突然奔向高屋敷的座位窗边。“话说,淡媛的头为什么会被砍下来呢?”他追着火车一边跑,一边叫,叫完之后,又向目瞪口呆的高屋敷挥手道别。注释:(1)阿武隅川,日本河流名,此处作为姓氏,因此他单名为“乌”。第11章 三个新娘候选人“各位候选人都到齐了。”二守家的竹子和三守家的华子,以及晚来的古里家的毬子,由女佣引路在各自的房间安顿下来后,斧高向富堂翁、兵堂和富贵报告了情况。终于迎来了这一天。对斧高的禀告’嗯‘了一声大方点头的是秘守家之长,而说着“噢,啊”跑去偷窥三人样貌的,则是年过半百依然好色的一守家户主。一般来说,在长寿郎挑选新娘期间,一守家的人不会和姑娘们见面。这是出于一守家特有的傲慢,也就是说,只有实际娶进门的姑娘才值得重视,别的候选人压根不屑一顾。不管怎么说,这两位能有回应已经不错了。因为富贵一如既往地冷眼瞪视斧高,一声不吭,一味盯着他的脸,全无表情也全无反应……(我想无论长寿郎少爷和谁结婚,夫人也不会对媳妇满意。而且,来通知新娘候选人到齐的偏偏又是我,她哪里乐得起来。)为了逃避富贵令人遍体生寒的冰冷视线,斧高行过一礼后急忙离开了她的房间。“听说新娘们总算都到齐了。”正要去甲子婆房间请示下一步的斧高,被佥鸟郁子叫住了。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美丽,但冰凉剔透的气质也毫无变化,让斧高感受到了和富贵截然不同的寒意。“是的,就在刚才,古里家的毬子小姐到了。”一守家的自备车刚从滑万尾车站把毬子接来。为了回避村里人的好奇目光,车子垂着窗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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