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无·作祟之物-7

“但、但是,斧高看到的——”“无头女和消失的妃女子吗?还用说,当然是那小孩编的瞎话。十三夜参礼中他偷偷地跟去被发现了,为了转移大家的视线好让自己不受责骂,就胡扯了一通。”“不是的,不光斧高,长寿郎君也听到了有人在境内玉砂利上行走的脚步声,还有登上荣螺塔的声响。根据事发前后的状况,我认为那就是妃女子,但她却在塔顶消失了。可以说,他们两人的证词也能证实——”“那个嘛,是因为仪式的紧张气氛让他产生了幻听呗。在那样的山、那样的奇异建筑里等待妹妹的到来,就算感到自己听到了什么声响,也不奇怪吧?”“嗯,啊……可、可是,斧高不像是会说谎的孩子——”“那就是梦或幻觉吧。行了行了,不就是个六岁小孩嘛,在黑乎乎的山里还能神智清醒那才叫奇怪呢。”高屋敷终于认识到,对二见来说这根本就不算什么案子。不过他略感惊讶的是,这决非出于对秘守家的顾忌,而是他作为警官所做出的判断。(这倒像他一贯的作风。)所以高屋敷也没感到特别不高兴。当然他认为二见不由分说就断定是谎言或幻觉的措辞有欠妥当,但二见以合理单纯的分析方式对案件所做的解释,远比叫嚣“首无出现了、人消失了、现场处于密室状态”来得现实,所以也不能轻易否定。既然如此,再寒暄两句,就早早告辞吧。高屋敷正想着,二见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只是呢……”“啊?”“没什么,只是……我这种想法高屋敷巡警没有考虑过吧?”“啊……我认为这确实是最现实的解释,不过完全视长寿郎君和斧高的证词为无物,我有点接受不了——”“哈,何必顾虑那么多。明白地说一句‘你的解释就是得过且过主义泛滥’也无妨啊。这才像高屋敷巡警的作风嘛。”“不、不是,我怎么会……”高屋敷不解二见的真意,所以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要是接受不了别人的意见,自己去调查去思考不就行了吗?”“啊?”“我是说啊,不用像现在这样把后事托付给我,高屋敷巡警你就活着回到媛首村,对这个案子再来一次努力调查就是了。”“……”“本来嘛我应该说,既然身为警察,你更得为国捐躯、壮烈牺牲……不过还是算了,有一个像你小子这么奇怪的巡警,这世界也会变得有趣一点。”“啊?”“所以,你一定要给我活着回来!”“遵、遵命!”二见第一次把高屋敷送到派出所门外。在那里,二见向最后敬了一礼的对方缓缓地回礼:“破这种案子,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但是呢,我在媛首村当了这么多年派驻警察,也不是白当的。”“是。”“所以啊,我总有一种感觉,十三夜参礼的这件怪案,是将来会发生的某个惨绝人寰的悲剧序幕。”“……”“我总觉得只有你活着回来,并且解开缠绕在十三夜参礼中的谜,才能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明白了,我一定会活着回来,解决这个案子。”然而,高屋敷成功信守的约定只有一个。为三年后高屋敷的复员感到由衷高兴的二见,还没看到这位后辈解开十三夜参礼事件的真相,就在年内去世了。那根特制的警棍,留给了高屋敷当纪念。出于男孩的天性,斧高常常显出想要的意思,但是当然不能给他,因此,警棍就一直珍藏在北守派出所的置物架深处。然而令人吃惊的是,据说当年已退休的二见一直留在村里进行私人性的搜查工作。虽说表面上回绝了,但或许二见也在以他个人的方式,牵挂着高屋敷向他托付后事的事实吧。但他并没有获得什么新线索,果然,他就是那个样的人啊。七年后,即十三夜参礼的十年后,原巡查长二见的担忧在媛首山得到了华丽的应验。首先拉开帷幕的是一桩极为诡异的无头杀人案。被害者的身分一开始就已判明,不知为何尸体的头颅却被切断、消失无踪了。注释:(1)红纸:因征兵通知令底色为红色,故称“红纸”。幕间(一)又一次移居此地后,我打算彻底改掉深夜写作的习惯,改为白昼写作。因为我真切地感受到,日出而作打开稿纸,日落而息搁笔休憩的生活在如此乡间最为合适了。虽然起初也曾有过不安,不知自己能否轻易抛却积习。于是在动笔起稿的那天清晨,我从北鸟居口步入媛首山,经由石板参道走到了媛神堂。战时和丈夫一起移来媛首村定居,直到十年前离开这里,期间我几乎毫无涉足这座山的记忆。对我来说,这可谓一次胆战心惊的体验。但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能在回家后撰写第一章吧。步行在参道上时,我甚至感到自己不知不觉与三十年前潜入一守家十三夜参礼的斧高化为了一体……然而在境内走动时,我被玉砂利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尽管自己也觉得荒谬,但心里还是有点在意。因为这个小小的事故弄伤了我的右脚踝。脚踝……啊,看来是我思虑过度了。假如我撰写这份文稿因而惹恼了淡首大人,遭殃的也一定是我的头。伤了脚踝就慌里慌张的,真叫人感觉又傻、又害臊。就这样想着,我进展到了前一章……其实在《幕间(一)》开写前,我也是为了转换心情,决定去开垦后院。当我抡起铁锹时,又是左手……是,是的,我伤了左手腕……当然了,我明白这是因为自己干不惯农活,但坦率地说,我总觉得瘆得慌。话说德之真当年斩杀阿淡后,和前妻所生的两个孩子相继暴亡,新娶的妻子又接连生下两个无脑儿,发狂而死。当时不仅仅是颈部,家中还不断有人诉说自己的手腕或脚踝不适。不仅仅是颈部,手腕和脚踝也……竟然用这样怪异的段落作了开头。我在户外走了十分钟左右,现在刚把心绪稳定下来。不起眼的小伤就不提了,我要继续原先的话题。战后数年,在美军占领下的混乱时期据说饿死了一千万人。而我的丈夫高屋敷元不仅安然复员,还能继续当他的北守派出所巡警,回顾那个饥荒肆虐的年代,就觉得实乃幸事,时至今日我仍心存感激。以服国民兵役的三守家户主克棋先生和由于学徒出阵制而被征兵的二守家纮弌少爷为首,村里的不少男子死于战场,每念及此我就格外庆幸。尤其是纮弌少爷,十三夜参礼过后没几天他就出征了。所以总让人觉得,身为秘守家继承人候补之一的他,仿佛就在那件怪案的阴影笼罩下奔赴了战场。他战死的消息传来时,我心里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只是对高屋敷元来说,这真是件好事吗?这个问题,我总是无法回答。当然我不是指他从战场得以生还的事,而是指他再度就任这个村庄的派驻巡警。复员不久,生活稳定下来后,我时常见丈夫入迷地研究一本笔记。那笔记汇总了战时一守家十三夜参礼事件中所有相关人员的证词,还贴着他制作的“十三夜参礼中相关人员活动”时间表。最初他只是晚饭后在矮桌上摆开,没过多久,就连工作时间也偶尔能看到这种举动,东守派出所的二见巡查长去世后,他那痴迷的劲头更是水涨船高。当时,我的丈夫还不知斧高从铃江处听来的关于妃女子的种种奇事。所以死者为何不是长寿郎而是妃女子——这个问题,让他头痛不已。他想不通的事当然数不胜数,譬如现场的密室状态和相关人员的不在场证明等,但最让他不解的还是被害者的选择这一点。酒量不太好的丈夫一喝醉,常常会说这样的话:“就算十三夜参礼事件是杀人案,就算承认是作祟,但为什么死的不是长寿郎君而是妃女子……也许,一味考虑秘守家争夺一守家继承权的因素,就绝对不可能解决这桩案子吧。”然而再往前推理就无法展开了。战后他一度打算再次搜查一守家,结果触怒了富堂翁,从此高屋敷再也没表露过关心十三夜参礼事件的意思。不能获取新的情报和证据,推理停滞不前也是情有可原。为了丈夫的名誉我得补充一句,我想他若是单身汉,想必会和富堂翁对抗着坚持搜查。就此放弃是因为不想失业给我带来麻烦吧。不过当时,对我们夫妇——不,战后主要是对我——敬慕有加的斧高经常在派出所进进出出,所以一守家的事不管多少应该都能从他那里打听到吧。但我觉得膝下无子的丈夫问完十三夜参礼当晚的情形后,除了把斧高视如己出之外,完全没有别的想法。对斧高刨根问底地探询一守家的情况,这种事他似乎做不出来。其实他不用那么顾虑,也可以像我一样,听斧高讲述他在一守家的生活,权当闲话家常嘛。我常从斧高处听闻乡下的老式家族独有的种种趣事。不过其中最有趣的,毕竟还是藏田甲子婆婆对双胞胎施行各种咒术的内容。媛首村当然也有一些源远流长的习俗,但富堂翁认为就凭村里的那些老一套,不可能抵挡淡首大人。他看中了甲子婆昔日的实绩,把她召来。换言之,她是接生和育儿的行家里手,对一守家来说,无异于守护长寿郎少爷的贴身侍卫。斧高似乎对一守家的男尊女卑很吃惊,但以前到处都是这样。在近畿某地,假如出生的是男孩,人们就会说“赚啦赚啦”;发现是女孩则会懊恼地说“赔钱货”。首先可知,甲子婆从新生儿第一次洗澡开始就男女有别了。给长寿郎少爷洗澡时,她拿热水沾湿的刀具贴住脖颈,以此进行第一次驱魔。相比之下,对妃女子小姐却只拿热水洗了洗。在意脖颈自然是因为淡首大人的存在吧。还有洗澡水也不例外,给女孩的是单纯的热水,而男孩的水里据说浸着用火箸夹来的炭火,还放入了漆树叶。连我都知道前者是为防止烫伤、后者是用来驱魔,但这些举措只对长寿郎少爷实施,我不得不叹服干得够彻底。另外,关于漆树叶,有些地区放的是艾蒿或菖蒲。甲子婆好像还施行过形形色色的咒术。譬如把媛神堂境内的玉砂利放在妃女子小姐枕边,却根本不近长寿郎少爷的身;很久以前就给女孩准备了漂亮的红色襁褓,而给男孩穿的却是甲子婆在产前一周随意订制的黄色褴褛衣;第一次带出门时,妃女子小姐的额头很干净,而长寿郎少爷的额头上用锅底的煤黑画上了叉叉——等等。以上种种依我看来可做如下解释:玉砂利存于境内,可视为媛神堂所属之物,所以她的意图是想把淡首大人的注意力引向女孩一人吧。这和给妃女子取名一样,是一种保护男孩的把戏。襁褓也是,一般给孩子穿上临产前缝制的褴褛衣是理所当然的,事先准备则被视为不吉。而且,衣服漂亮的话,只会引来妖魔关注,所以忌讳有加。外出时弄脏额头则称为“阿也都古”,说穿了,还是保护婴儿之身免受鬼怪作祟的咒术。也就是说,甲子婆不仅设置了守护长寿郎少爷的多重机关,还利用妃女子小姐充当他的替身。这样的手段相当过分。妃女子小姐身为一守家的女孩却体弱多病,长大后言行举止也有点古怪,我觉得都能理解。再怎么说儿时的记忆难以留存,但如此彻底的做法必然会对她产生某些影响吧。这种行为在双胞胎第一次迎来三三夜参礼——也就是三夜参礼时——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唯有那天,甲子婆把他俩做了交换。她让长寿郎少爷装成女孩的模样,把妃女子小姐扮作男孩。众人相信此举自然是出于以下考虑:即淡首大人万一作祟,也会针对女孩而不是未来继承者的男孩。从仪式完毕后就恢复原样也能看出,这种判断不会有错。如此这般,每逢有事发生,甲子婆就会设法守护长寿郎少爷。另一方面,她必然把本会殃及一守家继承人的灾厄,让妃女子小姐承受。从双胞胎呱呱坠地、第一次洗身以来,这些事就贯穿了他们成长的全过程——如今回想往事,我不禁感到,一守家这种过激的男尊女卑的现象里,蕴含着解开妃女子小姐之死、以及后来那桩恐怖的无头杀人案之谜的关键吧。然而斧高说的事,当年丈夫大约只听了一半,他一如既往地只顾注视着他的笔记本。丈夫的模样令我忧心,但那段时间也是我逐渐开始侦探小说创作、向自己的梦想努力奋斗的时期。所以像战时那样,和丈夫委婉讨论案情的闲暇日益稀少。我的目光完全移向了村外的世界。战后,伴随轰轰烈烈的创刊热潮,涌现出一批侦探小说杂志。首先早在昭和二十一年三月,筑波书林和岩谷书店分别创办了《ROCK》和《宝石》杂志。以此为发端,五月TOP社创办《TOP》、七月京都PROFILE社创办《PROFILE》、而在十一月新日本社推出了《侦探读物》作为《新日本》的附刊。翌年的昭和二十二年,四月份有EVENING·STAR社的《黑猫》、侦探公论社的《真珠》、新侦探小说社的《新侦探小说》,五月份有海鸥书房的《小说》,七月份有ALLROMANCE社的《妖奇》、侦探新闻社的《侦探新闻》、十月份有G-man社的《G-man》、十一月份有犯罪科学研究所的《WhoDoneIt》、极东出版社的《Windmill》。侦探刊物纷纷问世,呈现空前盛况。到了昭和二十三年,以东京PROFILE社创刊的《假面》为契机,同人志和研究性质的杂志也陆续诞生,对于经历过禁止发行侦探小说的战前和战中时期的我来说,真是迎来了一个梦幻般的时代。然而由于数量庞大,这些杂志确实良莠不齐。其中我最关注的是《宝石》和《ROCK》。因为横沟正史先生从前者的创刊号开始连载《本阵杀人事件》,而后者则从第三期开始连载了《蝴蝶杀人事件》。说起横沟正史,从前我有一种强烈的印象,那是一位浑身洋溢妖气、颇具诗之美感的作家。《仓中》和《蜃楼物语》的唯美,《鬼火》的奇诡正是他的代表风格。由于他突然致力于本格侦探小说的创作,一介读者的我在关注他的同时,自身的创作欲望也受到了激发。结果,我以媛之森妙元的名义,成功地在《宝石》杂志发表了处女作,比江川兰子氏的出道作品晚了两年。笔名媛之森的创意来自媛首山,而妙元则是糅合了丈夫和我自己的名字。丈夫很为我高兴。他似乎对含有自己名字的笔名也颇为感动。我的出道成了契机,阅读侦探小说这个在婚后一度中断的爱好,重新拾了起来。如果没有发生新的案子,丈夫一定会自然而然地置身到十三夜参礼事件之外,不消多久就会将它埋入记忆深处吧。但是,正如斧高幼小的心灵曾被不安所充斥一般,又如二见巡查长凭警察直觉所预言的一般,十年岁月匆匆流逝,一守家再次遭受灾厄袭击。下一章开始,我打算移笔记述战后发生的案子。对了,在这之前,我要再度对素有“侦探小说狂”之称的那部分读者说一句。通过无限接近第一人称的第三人称叙述方式、以小说体裁撰写本文,其实是为隐藏一连串命案的真凶即高屋敷元这一真相所设下的机关吧——如果你们怀有这样的疑虑,哪怕只有少许,也是大错特错。我这么写,或许读者会感到纳闷:你是他的妻子,但毕竟不是他本人,何以能下如此断言?然而这是事实。不是因为我相信丈夫,而是因为我知道他不是凶手。顺便声明,前文表述中毫无叙述性诡计。还要怀疑的读者,我只能对你们说:虽说归根结底夫妇不过是法律确立的一种男女关系,但长年相伴的夫妇本该相知如此——第09章 《怪诞》“来晚了,我是斧高。”敲过门在走廊禀告一声后,就听一个简短而又令人感到温暖的声音回应道:“请进”。“打扰了。”斧高打开连一守家也不多见的西式房门,施了一礼,走进长寿郎的房间。“怎么了?又被甲子婆缠着脱不开身吗?”长寿郎脸上浮现出半是苦笑半是困扰的表情。他在木纹理都格外美丽的书桌前半转过身来,看着斧高。“现在似乎完全是小斧儿在照料甲子婆呢。”“我来这个家之后,一直蒙婆婆关照,做这点事也应该。”虽然对方的微笑让斧高产生了难以言喻的心疼感,但他还是认真回了话。一想到明天是那个特别日子,他更是心如刀绞。“你真是纯朴啊。”长寿郎的语气里有赞赏斧高品性的意思,但同时也透露了焦切之情。甲子婆对待斧高绝对谈不上和善,正因为过去见得多了,所以长寿郎心里有种种想法,“要说照料她嘛,也可以请别人做。”“不、不要紧,而且我想如果不是我来做,恐怕会有麻烦。那是互相的……”“啊,原来如此。”“对、对不起,我本来是侍奉长寿郎少爷——”“没、这倒是无所谓。我只是在想,照顾甲子婆对你来说或许是一件苦差事——仅此而已。”“谢谢少爷。我真的没关系。要是能好好地报恩,我简直高兴还还不及呢。”“是吗?那就好。”其实斧高很感谢甲子婆。遭受甲子婆的责打和惩罚当然是家常便饭,但斧高却把这些理解为管教。首先,甲子婆虽然牙尖嘴利,但真到了处罚的当口,她往往会突然顾忌起什么来。和对待其他佣人的态度作比较,也能看出她对斧高总是酌情宽容。长寿郎的母亲富贵要比甲子婆可怕得多。富贵生下双胞胎后,似乎得了所谓的产后恢复不良症,据说她因此常年体弱多病。也许是出于那种病人特有的心理状态吧,斧高屡屡遭到她骇人听闻的恶毒对待。擦完长长的走廊刚松一口气,就受到了女佣管家的严厉申斥。说是最初擦拭的走廊上沾有斑斑点点的污泥脚印。慌忙过去一看,还真有。跟着从雨后的庭院步上长廊的脚印走,最终走到了富贵的房间。当然斧高认为这只是偶然。但没多久他就发现富贵似是有意为之。那一刻斧高醒悟到,自己到了一守家后,所犯的各种错误里,肯定有她暗中做的手脚。富贵似乎知道斧高已经察觉,此后更是露骨地施展恶毒手段,直至今日。甚至还发生过把针放入斧高饭里的过分事。当然她是命令心腹女佣而非亲自下手的吧。斧高一度以为她妒忌独子长寿郎善待佣人,所以才会拿自己撒气。但即便如此,在饭里放针也实在是太离谱了。斧高不禁想到,妃女子的狂女之象时隐时现,正是因为身上流淌着母亲的血液吧。斧高也怕佥鸟郁子,虽然程度比富贵略轻。郁子有时会拿珍稀的糕点给他,温柔体贴,但突然又会态度大变,冷淡无情。斧高完全不明缘由。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无意的言行惹恼了对方,于是时刻注意在郁子面前保持格外的谨慎。然而不久他就发现那纯属无缘无故。简要来说她就是喜怒无常。换言之,郁子对斧高温柔还是冷酷,端看某一日、某一时的心情。比起不断施加毒手的富贵、态度反复无常的郁子和露骨地轻侮他的妃女子——甲子婆看起来简直是个活菩萨。不过斧高认为甲子婆之所以酌情宽大,并不是因为她可怜年仅五岁就被一守家收容的孩子,也不是因为同情他遭受了三位女性的苛酷对待。他的想法很现实,这无非是因为她明白他的正主是长寿郎和妃女子。妃女子死后,斧高的杂务渐渐减少,侍候长寿郎的工作相应增多,这种演变或许就可以称作证据吧。斧高将之理解为一守家想要自己在明里暗里悄悄守护长寿郎。因为甲子婆只要知道他有关于长寿郎的活儿要干,就一定会礼让。此后,斧高渐渐成了长寿郎的专属仆从。然而,也许是长寿郎出生以来的惯性使然,日常生活仍旧由甲子婆打点。现在她已经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了,还坚持要照管长寿郎。(痛苦也好,嫌恶也好,和照料长寿郎少爷的幸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无论多苦我都能忍受。)正如斧高的预想,长寿郎长成了充满中性魅力的美男子,他一边望着他,一边在心中低语。他真想大声告白,但毕竟还是说不出口。虽然他认为长寿郎准会高兴,但他害怕自己的真心被看破。(我的真正心意……)斧高年纪渐长后,对长寿郎抱有的心意,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好处理了。而决定性的因素是——“啊,我也没什么急事。《怪诞》的最新刊到了,想给你。”长寿郎右手递出的是一本名为《怪诞》的怪奇幻想类同人志,A5尺寸,活版印刷。斧高接过杂志就看了起来。夸张点说吧,就是这本杂志让他对自己的性取向有所认知,还产生了兴趣、疑问和畏惧……《怪诞》是由作家江川兰子发行古里毬子主编、每年发行四册的同人季刊,据说在业内的评价也很高。江川兰子在战后创办的侦探小说专刊《宝石》的公开征稿中崭露头角,一晃成了当红作家,相传此人经历奇特,性格孤僻所以从不抛头露面。有传言道,江川兰子的出身本是贵族,和由于战后废除贵族制度因而日趋没落的很多同族不一样的是,此人至今仍有相当数目的财产,可惜家属都死于空袭,唯余一人形单影只。“假如生逢其时,也能当侯爵吧,江川兰子本来可以继战前的滨尾四郎之后,成为又一个贵族侦探小说家呢。不过,我觉得江川兰子多半是笔名。《新青年》从昭和五年九月到第二年的二月,分六期连载的小说名就叫《江川兰子》。那可是由六位作家合写的作品。”长寿郎一边给斧高看《怪诞》的创刊号,一边进行介绍,“六人的阵容非常强大。第一回是江户川乱步起头,然后是横沟正史、甲贺三郎、大下宇陀儿、梦野久作、森下雨村,尽是当代的知名作家。”“江川兰子这个名字,不是和江户川乱步有点相似吗?”(1)“对,小斧儿脑子很灵嘛。”长寿郎快活地笑了,随即从书架上取出博文馆在昭和六年出版的《江川兰子》。“负责第一回的江户川乱步取了篇名——《江川兰子》。然后正史写了《绞刑架》、甲贺写了《踏浪起舞的魔女》、大下写了《砂丘怪人》、久作写了《超恶魔》、雨村写了《飞天魔女》,如此这般,每一位都给自己执笔的文章命了名。换言之,只凭乱步一人之意,就决定了整本合集的书名。编辑部无论如何都希望乱步赐文的心情可见一斑。因为即使在长篇通俗小说领域,乱步高明的开篇手法,也得到了一致肯定。”“是吗!果然了不起。”“顺便说一句,乱步的《恐怖王》和系列作品《恶灵物语》中,出现过一个名叫‘大江兰堂’的侦探小说家。另外,《阴兽》里登场的‘大江春泥’、《绿衣鬼》里登场的‘大江白虹’,也是侦探小说家。不但如此,《人间豹》里把‘江川兰子’,《盲兽》里把‘水木兰子’用在了被害者身上。所以乱步很喜欢在姓里带‘大江’、名里用‘兰’字吧。”“因为是乱步的书迷,就从乱步喜欢的姓名中,选择了看似适合自己的笔名?”“没错,读了刊登在创刊号上的短篇《影法师》,就能看出这位作家深受乱步风格的影响,况且还把同人志的刊名取为《怪诞》了。”“这也和乱步有关系?”“嗯,乱步成为作家之前,在大正九年和朋友发起了‘智力小说刊行会”,计划发行一本名为《怪诞》的杂志。这个梦想自然没有实现。不光是笔名,江川兰子还借用了杂志名噢。“长寿郎兴高采烈地解说道。“又当作家又出同人志,这么活跃的女性为什么讨厌抛头露面呢?”斧高突然感到了疑惑,侧着头表示不解。长寿郎用透着寂廖的声音答道:“她本是贵族,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家人……想必是这样的境遇让她渐渐不爱和人打交道了。而拥有财富的流言,也是因为她出于个人爱好创办了那样的同人志……因为忌妒吧。”他的脸上浮现出难以名状的表情,好像非常理解对方的感受。(和我自己有几分相似之处……也许长寿郎少爷这么想。)不过长寿郎并非因此才对江川兰子这位作家十分了解。至少兰子的个人信息是从《怪诞》的编辑古里毬子那里得来的,也正是由于她的存在,长寿郎才开始订阅这份杂志。对了,不仅仅是订阅,他也成了同道中人,甚至还在进行少量投资。最初的缘份要从长寿郎请《宝石》杂志编辑部转交一封信给江川兰子说起。兰子的作品让长寿郎深受感动,于是他寄去了一篇详细的书评。当然他并不指望回信,因为归根结底这只是一种感谢,感谢对方将自己引入了精彩纷呈的怪奇幻想世界。不料没过多久回信来了。但回复者不是本人,而是一个名叫古里毬子的人……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奇遇吧。富堂翁的第二个妹妹三枝,所嫁的秘守家远亲就是古里家。据说毬子是那家的孙女。一问家人才知道古里家确实有个名叫毬子的女孩,算是长寿郎的远房表妹。只是古里家不属于秘守一族,毬子十六岁时又离家出走,加入东京的业余剧团,迷上了演戏,因而她似乎被秘守家视为不值一提的蠢货。可以说是人人嫌恶的对象。演戏时她有缘结识了江川兰子。据说最初兰子是演员毬子的仰慕者,后来毬子对文艺活动萌发兴趣,就当上了《怪诞》杂志的编辑,于是这回毬子成了作家兰子的仰慕者。到最后,居然又和一守家的继承人开始了往来,实在是有趣得紧。毬子在回信里写道:她和江川兰子住在一起,被委以秘书类的工作。她也照料兰子的生活起居,譬如做饭、洗衣和清扫。如今正计划创办一个名为《怪诞》的同人志,可以的话希望长寿郎也加入,云云。她还一再恳求他别把自己的事告诉秘守家和古里家。从此长寿郎和毬子开始了信件往来,同时又对《怪诞》杂志不断给予资助。毬子似乎也劝长寿郎进行创作,但也许是他对这方面缺乏兴趣吧,目前写过的东西仍仅限于书评。但长寿郎已经开始着手准备,打算写一部从多种角度研究侦探小说的论述性文章,因此不久之后他可能会成为一个业余评论家活跃于文坛。一直这样下去、什么事都不发生的话,江川兰子、古里毬子和秘守长寿郎三人会以《怪诞》为纽带,永远延续作家、编辑和书评家的关系吧。也许还有这样的可能:稍后加入的丝波小陆让长寿郎独自离去,从此《怪诞》杂志与秘守家再无瓜葛,继续发行直到迎来停刊的那一天。然而数月前,古里家查到了毬子的住所,结果暴露了她和长寿郎的关系。对了,把话题移向那些事之前,有必要说一说斧高与《怪诞》杂志的邂逅。长寿郎和高屋敷妙子的影响,让斧高不知不觉也喜欢上了侦探小说。两人各自拥有藏书——而长寿郎尤为丰富,所以斧高完全不愁没书看。反倒是两人说着“这本有趣”、“那本厉害”推荐给他看的那些书,要消化掉还不容易呢。当然对斧高来说,这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这种幸福的读书体验不断地累积着,直到数年前……“嗯,给小斧儿看是不是有点早呢……”长寿郎犹豫再三递出的就是《怪诞》杂志的创刊号。“这篇忌泽银三的《买魂》和笼池小豆的《目视恐怖的女人》,还有减门七味的《猫婆》是怪奇短篇,这个天山天云的《疯癫病院杀人事件》是中篇侦探小说,四篇都很有趣,可以看一下哦。特别是《疯癫病院》,你会被那个异想天开的诡计震撼的。啊对了,除此以外的耽美系作品你要是不喜欢,就不用看。”斧高先看了长寿郎推荐的三个短篇和那个中篇,如他所言,读来很是享受。别的作品没什么了不起,他甚至觉得长寿郎若是执笔,一定能写出更精彩的小说。然而有一篇作品让他受到了巨大冲击,击溃了他读书时的愉悦心情和个人的空想,那就是古里毬子的《闺房的阴影》。因为这篇小说让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了解到同性恋的存在。对当时的十来岁少年来说,关于性的一切都是神秘莫测的禁忌话题。更不消说斧高这种幼年就进了乡下的老式家族当佣人、近乎不谙世事地生活着的人,不知道同性恋也理所当然。(女人和女人,做这种事……)作品中的两位女性,被设定为老式家族的表姐妹——她俩的形象和江川兰子与古里毬子重叠在一起,随即,又似乎映射了长寿郎和自己。(不、不是的!那种想法我……)——虽然想大叫“没有”,但他觉得,让他自幼饱受折磨的那种不明就里朦朦胧胧的情感,突然被赋予了一个称谓,倒也令人安心。(我喜欢长寿郎少爷?)他再次扪心自问。当然他立刻能回答“喜欢”,但这是不是《闺房的阴影》中所描写的那种同性恋,真是想破头也确认不了。可以确认的是他决不是喜欢男性甚于女性,而是只喜欢长寿郎一人。(然而,如果这种感情源于小说中所描写的那种性取向……)那么自己无疑就是同性恋。(如果长寿郎少爷知道了这事——)他会否讨厌自己从而疏远自己呢?斧高很担心。从那以后,斧高提醒自己对待长寿郎要比过去更恭敬。无论对方多么熟不拘礼,就算自己偶尔想撒一撒娇,他也时刻注意严以律己,恪守一个佣人的本份。说实话,这样很痛苦,然而没过多久,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伴随着痛楚的甜蜜感竟在他心中油然而生。这种扭曲的情绪波动是什么?不知不觉中,斧高从《怪诞》中得到了答案。这本杂志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给予他成人所需的各种知识——还是违背道德的知识。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长寿郎完全没有意识到斧高的变化。也许是因为他自幼就看惯了斧高诚实得体的态度吧。反倒是斧高迷上《怪诞》,还对古里毬子的作品颇有兴趣的模样,让长寿郎更为惊讶。对于让斧高接触同人志的事,他甚至表露了些许悔意。斧高总是焦急地盼望新刊的到来,耐心等待长寿郎通读一遍后再细细品味。年轻的主人得知这一点后,不但收集了创刊号至最新刊送给他,还为他办了订阅手续,以便从下期开始连他的那份也一并接收。古里毬子创作含有怪奇内容和推理成分的作品时,题材也大多倾向于女性之间的恋情。不过她往往会避开露骨的情欲描写,偏向描写柏拉图式的爱情关系。《闺房的阴影》反而是一个例外。长寿郎也一定是因此打消了原先的想法,认为尺度尚可容忍,给斧高看也不要紧。然而大约在一年前,一个名叫丝波小陆的人加入了他们的行列,长寿郎又一次担忧起杂志对斧高的影响来。因为小陆的大部分作品和《闺房的阴影》相似,是描写肉体性爱为主的耽美小说。其中有不少作品赤裸裸地描绘女性师生间的关系,譬如女校老师和学生、在避暑地度过夏季的千金小姐和家庭教师、钢琴或小提琴导师和徒弟等等。几乎所有的描写都让斧高读时不能不羞红了脸。而且那些作品显然不是怪奇或侦探小说,这一点首先就让长寿感到不满。事实上,由于丝波小陆的出现,长寿郎一度认真考虑过退出《怪诞》的同人圈。可能也有斧高的因素,但杂志内容过分偏离怪奇幻想和侦探小说范畴,想必才是最重要的原因。兰子和毬子两人也在《怪诞》上发表耽美系作品,但说到最初的志向,兰子是怪奇幻想小说,而毬子是本格侦探小说。然而也许是被小陆的过火作品激发了,近来,尤其是毬子的作品风格——虽然还勉强保持着侦探小说的体裁——但正在接近那个调调儿。长寿郎对此叹息不已。如果《怪诞》杂志的内容这样持续地变化,长寿郎由于厌倦而退出同人圈,和古里毬子断绝往来,也许那桩案子就不会发生。但命运却不让两人分开。如前所述,数月前古里家查到了离家出走的毬子下落。但这不是他们热心寻访的结果,据说只是机缘巧合偶然找到了人。不过既然发现了住所,鉴于亲戚之间的面子问题,哪怕在她脖子上拴根绳,也得把她拖回去。然而毬子却提出了条件,说一定要把同住的怪作家一起带去,同时要求家里为她经办的那份不正经杂志置备编辑室,甚至还宣布,今后她也会以作家身份立足于世。不消说,以三枝为首的古里家众人自是勃然大怒,但这仅限于他们得知一守家的继承人也是不正经杂志的同好之前。此后古里家态度骤变:不愿意就别回家,可以和江川兰子同住哦。打听下来都说她原来还是个贵族呢。叫什么来着的杂志,继续办也没问题。既然要当作家,那是你的自由。总之,一切都由毬子自己做主了。顺带说一句,得知这场风波的详细经过,源于毬子写给长寿郎的一封措辞滑稽的信。古里家接受了毬子的全部主张,但提出了唯一条件,那就是她要以古里家之女的身份参加一守家的婚舍集会。集会将在长寿郎举行二十三夜参礼的三天之后举行。所谓婚舍集会就是相亲,旨在定夺一守家继承人的新娘。在新娘候选人看来,集会可以说是争夺秘守一族最高首领之妻宝座的战场。无论如何,对斧高来说怎么也没法平静的日子已迫在眉睫,就在明天。不过,说到无法保持平常心,命中注定全村人都不能例外。因为压根就没有人预料到,竟会发生那么血腥恐怖的惨剧……注释:(1)江川兰子的日语拼法为“EGAWARANKO”,江户川乱步为“EDOGAWARANPO”,两者非常相似。第10章 旅行二人组从终下市警署返回的火车中,高屋敷元思绪万千地想着明天就要举行的一守家婚舍集会。前面的座位上坐着两个男人,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谈论着艰深的话题。其中一个肥胖魁梧,外表好似探险队员;另一个则身段修长,称得上是俊美青年——不过,他穿着一条奇怪的裤子,就像西部片里牛仔常穿的那种。起初高屋敷还以为是专事坑蒙拐骗的小商贩,后来根据对话的内容,转念认为他俩应该是大学相关机构的研究人员。然而他俩的交谈内容说可疑也好、说可怕也好……总之就是不同寻常。(好奇怪的两个人。)高屋敷警觉起来,不过观察片刻之后,他判断这两人清白无害,就继续思考起明天的事情来。(二十三夜参礼平安结束,姑且让人安了心,但是……)两天前长寿郎举行二十三夜参礼时,他也委托了东守和南守派出所,从仪式开始的三小时前就在媛首山的三个出入口展开了巡逻。结果让高屋敷颇为自得,没有任何引起问题的异状发生,一守家的继承人圆满完成了二十三夜参礼。然而安心也只限于一时之间,明天就将迎来婚舍集会了。当然和代代延续的秘守家继承人之争相比,婚舍集会不过是为了让三个争夺新娘之位的女性与长寿郎相亲,所以高屋敷预计不会发生多大的事。很难想象几个女人会扭成一团大吵大闹。(不过,这份候选名单可谓问题多多啊。)早早入围候选阵容的第一个人是二守家的竹子。她是纮达和笛子所生的长女,纮弌和纮弍的妹妹。竹子比长寿郎年长一岁,也是当地普遍看好的年纪差。村里已流言四起,说这位姑娘传承了二守婆婆的血统,也许很快就会骑到丈夫头上作威作福。一枝夫人无疑也怀有野心,那就是想靠孙女牢牢制住长寿郎,而她自己置身二守家同时又掌控一守家。寄予厚望的纮弌战死,纮弍则品行日益不端,对二守婆婆来说,对抗富堂翁的最后一个棋子就是竹子了。(话说,纮弍为什么开始接近长寿郎了?)战后,时常可见二守家的纮弍对一守家长寿郎亲热有加。一枝夫人自是怒火中烧,而纮弍本人却只是嘿嘿傻笑,脸露轻薄之色。他对长寿郎的谄媚态度始终如一,也不管目睹此情此景的村民如何暗笑他这个二守家的次子。“难道他现在就想讨好秘守族的未来族长?”村里人口耳相传的流言,想阻止也阻止不了。不久传入一枝夫人耳中,导致她彻底放弃了纮弍。也就是说战后的二守家,陷入了只能将未来寄望于竹子的窘境。虽说不是当面的讥讽和轻视,但程度极甚。然而即便如此纮弍也似乎无动于衷。要是从前的他,马上就会和人吵起来吧。不过,据说他和村人聚众喝酒时,有一次,只有一次,在醉后说过一句奇妙的话:“啊,等着瞧吧。看谁会笑到最后!”有所耳闻的高屋敷,想起了十年前在东鸟居口和纮弍对峙的情形。(难不成他当时看到了什么……而且是对一守家对长寿郎不利的什么——)于是高屋敷对纮弍展开了调查,这才知道纮弍接近长寿郎并非始于战后,而是在哥哥纮弌出征后就开始了。只是战时他还遮遮掩掩,战后才似乎变得堂而皇之起来。果然在十三夜参礼那晚……高屋敷想沿着这个思路推演下去,但立刻被一个事实挡住了去路,即,那晚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进入媛首山。而更让高屋敷不解的是,假如纮弍握有长寿郎的把柄,他的态度难道不是颠倒了?像他那种人,采取更强硬更盛气凌人的态度才合乎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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