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凶手把尸体头部割掉的理由,你有什么看法?” “我在想,仅是刻意把头部割掉,与把全身割得七零八碎的做法,有些微不同的意味。最大的理由,莫过于要把面貌隐藏起来,即使不能够完全隐藏,但直至身份被查明之前,还能够拖延多一点的时间。” “实际上却没有什么意义吧,若然只是那样的话,本格迷是无法接受的。”我皱起了眉头说。 “也许是在掩饰着什么哩。凶手使用了自己的手枪射击被害人的头部,可是子弹却还遗留在头中,为了不想被发现而把头收藏起来。” “虽然那也不算太差,但实在有点儿俗套。” “那么这又如何?有听说过人在临死前所看见的情景会被刻印于视网膜上面吗?” “没有。实际上真有这种事存在?”我吃惊的问。从来没有听说过。 “没有。”天下一断然说道,“但假若凶手是相信这个谣传的人又怎样?受害人在被杀前的一刻看到了自己的相貌,就这样置诸不理非常不妙,因此便把头割下来处理掉。” “读者能够接受这个吗?”我双手抱臂说道。 “那要看作者的技巧了。” “那么,今次便不是这样了,这个作者没有那样的技巧。” “大概是吧。”天下一窃笑着说。 “可能是意外地单纯的理由,也许只是想制造怪异的气氛等等。” “假如真是那样,就得把作者重重的揍一顿。” 我们互相对望,然后点了头。 正如我对天下一预告那样,很快便查明了尸体并非风间大介而是雨村荒一郎。由于在那之前假设了尸体是风间,因此搜查只得从头再开始过。另外,也在体内检验出强力的植物毒性。 担心兄长有杀人嫌疑的妹妹云山雪子,突然逆转过来成为了被害人的家属,当然无法不感到哀伤。 “不能相信,哥哥被人杀害……而且还变成那样子……”给丈夫抱着的她,哇哇的哭了起来。 “看过尸体了么?”我问道。 “虽然只看见了身体的部份,但不幸确实是哥哥。虽然最近他变得胖了,腹部与从前相比也发胀起来,但那是我哥哥没错。可是,究竟是谁干出那残忍的……” “没有头绪么?” “完全没有。想来哥哥是不会招致别人怨恨的。”虽然想来有钱人应该不会没招别人怨恨的,但雪子现在正处于精神不安的状态,因此也就忍住不说。 那么,最初被认为是受害人的风间大介,现在已完全变成了嫌疑犯。根据搜查结果,知道雨村正想停止担当风间的赞助者,大概可以推断风间是为了阻止这事而杀人。我们调动了全部的警力去找寻风间。 然而,纵使找到了风间,还存在一些问题有待解决。 从后来的搜查中,发现了在塔下面的泥土混入了大量血液,另外,也发现了想来是用作割掉头部的锯子,因此推测那处应该便是切割头部的现场,但这样说来,无头的尸体究竟是怎样运到塔上面呢?这点实在令人在意。 然而,关于风间从塔上消失的方法却大致明白了,因为查出风间持有跳降伞的许可证,由于他是个冒险家,持有那个大概是理所当然的吧。 “多半是乘着降伞呼的一声从塔顶降下来。在那个时间,除了大屋内,这片土地并没有什么人,可以很轻松的逃走。”在搜查会议上,我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但根据管理员的话,风间好像没有拿着那么大的东西啊。”年轻的警员固执地反驳道,“应该是利用绳索下来。” “那个老伯的证词绝不可信。虽说最近造了新的眼镜,但在那之前,眼睛都是如同望着镜片来打招呼般的差劲。始终在那塔上面,并没有地方可挂着绳子的一端,所以肯定是降伞。” 正当我勉强坚持自己的意见之际,一个警员飞奔进入房间来。 “不好了!” “什么事?那样的哗然。” “那那那……风间的尸体被发现了。” “说什么?”我奋然的站起身,就这样小腿便撞到了桌子。 发现风间尸体的地方,是位于塔西面的树林内,头部吊在绕着树枝的绳索上致死。 “哼,风间那家伙,想到无法逃脱,所以便自杀。” 过不多久,从放在旁边的塑胶袋中,发现了雨村的头。发现的年轻警员则作呕了好一会儿。 “警部,在那边的树林中,弃置了这件东西。”部下走了过来,给我看一件黑色的什么物体。 “这是什么?看来像是收音机。” “与这事件无关吧。” “大概是无关,也许只是被谁人弃下来。” “不、是有关系的。”从背后传来的声音。回头一望,便看见天下一挥舞着手杖走近过来。 “你在干什么?打扰我们的搜查!” “不是想打扰搜查,我反而是想解开今次事件的谜团。” “解开谜团?虽是好意,但凶手已就这样的自杀了,事件已经解决。” “怎么会?真相完全没有被揭发。对不起,大河原君,可以集合全部有关人等吗?聚集在塔下面、那个进行尸体切割的地方。” 当全部的人都集合了的时候,天下一作出一口深呼吸。终于到了这篇小说的高潮场面。 “杀害雨村的凶手是风间,这点是肯定的。风间与雨村相约于宴会过后在这塔的旁边见面,然后不知用了什么藉口,让他喝下毒药加以杀害。接着,风间佯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走进入塔中,在管理员面前出现后便登上阶梯。” “请等等。尸体就这样的放着吗?”我问道。 “是的,尸体就这样的放在下面。可是,走向塔上的风间算错了一件事,管理员注意到了风间。事实上,风间并没有把眼力差的老管理员放在心上,认为他不能认出自己的相貌,可是,那管理员却刚刚买了新眼镜。 “这样啊。” “但那时的风间却没有察觉到,仍然按照原定计划,登上塔顶等候尸体。” “等候尸体?在说些什么呀!” “是等候帮凶把尸体运上来。” “什么?帮凶?”我大声地说,“有帮凶?” “对。在距离风间尸体少许远离的地方,不是有一件像收音机般的物件被弃置了么?那不是收音机、而是无线电收发机。风间和帮凶,分别位于塔的上面和下面,使用收发机通话。” “所指的那个帮凶,究竟是谁?”那样说的我环顾全部的有关人等。全部人都不安的互相对望着。 天下一指着站在雪子旁边的男人,然后说道:“帮凶便是你,云山先生。” “说什么!”首先大声叫了起来的是雪子。 “说些什么呀!”云山使劲的摇着头。 “已经调查过了,你公司的经营遇上困难,对你来说,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便是大舅雨村,但最近雨村对你却非常不满,原因是知道了你有情妇。” “什么?”雪子瞪大了眼说道,“你……真的……” “胡、胡、胡说。那、那不是真的。” “可惜,那是真的。根据雨村身边的人透露,雨村感到非常愤怒,甚至考虑要雪子离开你,那样对你来说是个很大的打击,而能够打破这个困局的方法只得一个,那便是把雨村杀了,然后,你与目标相同的风间联手起来。” “不,那是捏造出来的。”云山大声疾呼道。 “侦探先生,你说我丈夫究竟干了什么?”雪子以压抑着感情的声线说道。感觉到她是想先把话听完。 “当云山先生使用无线电收发机接收到从风间发出的联络时,便乘坐自己的汽车来到塔后面的这里,然后看到了雨村的尸体,便准备把尸体运到塔上面去。” “喂,慢着。”我插口说道,“尸体那么重的东西,怎样运到上面?” “装置非常简单,使用这个便可以了。”说完后的天下一把停在旁边的汽车的行李箱打开,里面出现看来像是叠起的塑胶布料、和一枝粗管的气泵。天下一把塑胶布摊开,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形、不,说是圆形并不适当,那是皮球枯萎了的形状。 “啊。”我不禁叫了一声道,“那个难道是……” “对,这是一个巨型气球,这本是风间计划在下一次冒险旅程时使用、向某塑胶公司订购的其中一件物品。行凶时所使用的,应该便是相同的东西。”天下一把系在气球一端的钩扣在我西裤的皮带上。 “喂,要干什么!” “云山先生便是这样的把尸体的皮带与气球扣在一起,然后再注入氦气。”天下一打开气泵的活门,开始把气体经过插管注入气球内。眼看气球逐渐变大,很快便浮在空中,膨涨了的气球终于开始扯紧我的皮带。 “哗,救命!”已很难站得稳的我慌张得手脚乱舞。 “明白了吧,便是这样的使尸体浮起来。但假如只是这样,谁也不能确定风会把它吹到哪儿去,所以风间大概预先从上面垂下绳索绑着气球,那样对风间来说,只须要把浮起的尸体拉到身边便可以了。最后,他把尸体弃置在塔上,自己再乘着气球离去。” “原来是这样。”我很辛苦的稳着姿势说道,“但为什么要把头部割掉呢?” “那是不在最初计划之内的。按照最初的计划,雨村的尸体应该是原封不动的被发现在塔上,另外,正如刚才也说过,凶手们认为管理员无法清楚认出登塔人的面貌,假如那些事情全部都恰如计划般实现,那会变成怎样?警方大概会认为登上塔的是雨村,然后他在塔上自杀死了。对么?” “对啊。谁都知道雨村会在烦恼的时候登到塔上面去……喔,事实上烦恼的却是这些家伙们。可是,即使是那样,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要把头割掉。” “重点便是这个。身为主谋的风间原本打算依照计划进行,但帮凶的云山却在最后一刻背叛了风间。如果把尸体的头割掉的话,自杀的推论便不能成立,然后如果连风间也杀死,那么便可以把全部罪名都推到风间身上去。既然雨村已经不在,对云山来说,障碍便只剩下风间一人了。” “不、不!不是那样、不是那样!” 云山开始发狂起来,被部下们紧紧的按住了后,云山便呜呜声的哭起来。 “反抗也没用。假如到你家中搜查便清楚了,恐怕气泵和气球都应该能找到出来吧。” “嗯,好了,得赶快去办手续。”仍然被气球扯住了的我说道。 “你……干什么……杀人……而且是哥哥……”直至现在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的雪子突然激动起来,接着就这样的昏了过去。 “错了!错了!我没有杀人,谁也没有杀!”云山一边哭着一边仍在坚持。 “真难看。的确,也许直接杀死雨村的是风间,但杀死那个风间的却是你。” “不,不是那样。那家伙失败了,气球降落失败、绳索缠住了树枝,那绳子的另一端又很不巧的缠着脖子,所以就这样的吊死了。我去到时已经没有呼吸,虽然想来不太好,但终于把雨村的头随手弃掉,把气球收回来后便逃走了。” “绳索给缠住?荒谬!”天下一蹙起了眼眉。 “是真的,请相信我……” “那为什么要割掉雨村的头呢?”我问道,“不是为了打算把罪名推给风间?” “不是那样。把头割掉,是有迫不得已的原因。” “那是什么?” “事实是,”哭着的云山以衣袖抹掉鼻涕后说道,“无法浮起来。” “呀?” “说什么?” “无法浮起来啊。尽管不断的注入氦气,但尸体总是浮不起来,虽然已经很准确的把体重计算好,但忘记了大舅最近突然变胖得很快,可是若然再灌入更多的气体,可能会把气球迫破,那便糟透了,于是焦急了起来。” “难道、那就……”天下一感到了不安。 “就是了。当想到人的身体最重的部份是哪里时……” “噢!” “嗯。” 我和天下一咕哝了好一会,然后天下一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可是,为什么会有锯子?那岂非很奇怪?” “不,那是经常放在车的行李箱内……幸好!” “什么幸好!”天下一以粗暴的语气说道,“真是偷懒取巧。” “可是,”云山先望向天下一,再望向我,然后搔着头说道,“偷懒取巧,岂非是依附着诡计小说的么?” “啊!” “呀!” 天下一面色一变,大概我的面色也是一样。 “你说……说什么?”声音不禁打颤起来。 “抱歉了。” “不要装傻!” “偷懒取巧。” “那是,” “禁句。” 我们开始重重的敲打云山的头。 (原文初发表于“IN POCKET”1995年3月号) 杂谈感想 假如说起童谣杀人,大家立即想到的可能便是克莉丝蒂的《无人生还》(别名《童谣谋杀案》),假如说起七零八落的尸体,首先想到的可能便是岛田庄司的《占星术杀人事件》、又甚至是漫画金田一少年的《异人馆村杀人事件》,但如果提到无头尸体,即时联想到的推理作品又会是那一部呢?柯南道尔的《恐怖谷》(虽然严格来说应当属于无面尸类别)?还是昆恩的《埃及十字架之谜》?然而,即使是这两部名著,都未必能称得上是“无头尸推理”经典之作吧。 其实,无头尸诡计在日本推理小说中出现的次数也不算少,不少推理名家都曾经挑战过这种诡计,作品风格则可说有各色各样,当中包括元老级作品《人形为何被杀》(高木彬光)、保守型新本格派作品《魔镜》(有栖川有栖)、也有处理手法极度前卫的《夏与冬的奏呜曲》(麻耶雄嵩),而来到廿一世纪,则有渐露头角的殊能将之作品《美浓牛》。单以作品的数量而言,好像是远比七零八落的尸体还要多,这可能是因为要让凶手残暴得把尸体斩成碎件并不容易,但只把头部切掉则轻松很多吧。 可是不论是上述的哪一部作品,作者都好像没有打算把无头尸作为小说的重点诡计,充其量那只能算是诡计中的配角而非主角。或许由于它并不属于不可能犯罪的范畴,对读者的吸引力自然会相对稍微低一点,再加上较难从这个诡计中产生出强烈的意外感,因此若是短篇也还可以,若然要在长篇作品中独当一面,作者可能会感到非常吃力,反而让它成为牡丹旁边的绿叶,则更能带出作品的恐怖和悬疑效果。 可说与无头尸诡计有双子兄弟关系的,则是所谓无面尸诡计。当死者的容貌变得无法辨认的时候,对于掩饰死者身份这个目标来说,也能够达致与无头尸完全相同的效用,横沟正史的《黑猫酒店杀人事件》便是一个最佳的典型例子。但由于一般来说它只能达到“误认死者为别人”这个唯一的效果,运用起来难以产生其他各种不同的变化,相反的,把整个头部拿掉这个手法,则可以还创造出其他更出人意表的设计,也许就是因为这个缘故,在我看过的新本格作品中,无面尸出现的次数便远远有所不及了。——香港路人甲第十二篇 凶器的故事——杀人手段 一边在喝着罐装啤酒、一边在读着《鬼平犯科帐》。睡意一来,便倒了在床上,但正当昏昏沉沉之际,不知是哪个在敲房门,打开床头灯一看,是午夜一时过后。我搔着头走到了房门前。 “谁?” “真对不起,深夜来打扰你,我是町田啊。” 我除下锁,然后把门打开,町田清二一脸不好意思的站着。 “町田,这个时间有什么事?” “事实上,是发生了大事。也不知怎样才说好……说起来,是我妻子建议对大河原先生商谈的。那个、喔、闻说大河原先生是东京著名的警部。” “不、并没有那么了不起。所谓的大事是什么?” “那个……”町田清二吞了一啖口水后说道,“我哥哥死了。” 我不禁弹起身来,便这样的姿势向上飞高了两公分。 “说什么?在哪儿?” “在庭院中,要到那边去看吗?” “当然了。不、在那之前先要替换衣服。” 我回到床边,换上了马球衫和便裤。唉,来到这里也被卷进了事件之中,真不够运。 替换过衣服后,便跟随町田清二走下阶梯。 我唯一的嗜好便是旅行,因此当搜查告一段落时,通常便会申请连续休假,悠悠闲的乘坐夜行列车出发。 今次我来到了一处叫“异文岬”的地方,四周群山环绕,虽然无论哪座山都不算很高,但却总称得上是险峻,因此食物等日常用品都是每星期一次用货车运送到来,正因为这样,这儿一般是没有什么观光游客前来,而也只得一所旅馆是有常客入住,大概他们也是喜爱这种从世俗隔离的环境吧。 怎也好,我也算是这所“口字之馆”的常客,一天到晚都被犯罪搜查迫得透不过气,自然也希望在这种地方把生命清洗一下。 这所旅馆原本是一位名叫町田清一郎的人物、作为别庄而建造的,但由于交通不便利,也没有太多机会使用,就那样空置了也实在可惜,因此由弟弟两夫妇担任管理员而作为旅馆来经营,所说的那个弟弟,便是町田清二。 听到“口字之馆”这个名字,觉得奇怪的读者应该有不少吧。那并非是故作诙谐而创造出来的名字,其实这座建筑物若从天上望下来的话,看见的便是个“口”字的样子。庭院位于正中央,各个房间则围绕着它而建,一楼除了管理员夫妇的房间以外,还有食堂和休息室,二楼则有八个供客人入住的房间,再上一层虽然还有房间,但那是屋主偶尔回来时所使用的。 在一楼、面对庭院的部份装上了落地玻璃窗,可以一边眺望着人工修饰的庭园、一边进餐喝酒。庭院上面是天井,从二楼和三楼的栏杆可以直望下面。天井上面也嵌入了玻璃,在某些季节和时份,能够透入充足的阳光,此外也能够眺望星空。 与町田清二一起走到一楼,在微暗的休息室中,有不知谁人坐在椅子上。虽然我想那也许便是尸体,但却原来不是。那身影回过头来望向这边。 “泰子,之后有什么变化吗?”町田清二询问道。 “没有。”他妻子泰子摇头后望着我说道,“糟透了。” “清一郎的尸体在哪里?” “在那边。”那样说的町田清二打开拿着的手电筒,把光照向远处。 我望向光的尽头,那是对着庭院的方向,透过玻璃可以看见观叶植物,在那旁边则有一个男人倒了下来。秃头和看来像是相扑手般肥胖的身形,的确是町田清一郎。穿着蓝色长袍,但到处都染满了黑色,大概是溅上了血,仔细望去,也有血飞散到玻璃上。原此这样,大概只看一眼便已能知道是死掉了。 “发现尸体的是谁?”我问他两夫妇。 “是我。”町田清二回答道,“是在四周巡视时看见的。” “是在什么时间?” “那个……”他把手电筒照向腕表并说道,“想来大概是一时正。” “有听见什么声音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听到。” “在那之前走过这里是在什么时候?” “在十二时。当时什么也没有,在看过了一遍、再检查完炉火之后正要返回去时,便……”大概是想说“便看到了尸体”吧。 “我想前去再仔细看看,可以进入庭院里面吗?” “是的,当然可以。” 町田清二拿出缠在腰间的一束钥匙,走近位于这楼层中央部份的庭院,虽然四周围着玻璃,其中一面却装设了一道铝框的门。他把那门锁打开。 “你不要走近。”那样说的我借了手电筒走进里面去。 町田清一郎像背泳的姿势般倒下,长袍敞开,并露出圆圆的腹部。 明显的外伤有三处地方,胸部、右边屁股和左手手掌,看来全部是由尖锐的利器所刺伤,特别的是,左手的手掌被贯穿。 “唉,真残忍!”从头上传来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然后望向上面,看见天下一从二楼的栏杆窥伺着。 “啊,你是在什么时候……” “由于那么的扰攘,所以想到也许发生了什么事情。” “返回入房间去吧。” “说什么?那样不行啊。我现在便下来了。”天下一的脸消失了。 我露出不高兴的表情,像是说“外行侦探又来插手这事件”。 天下一大五郎在这里出现,也不能说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他不知从哪儿知道了我入住这所旅馆,大概也想来试一试,所以便跟着来。 “是被刺杀。”他一边那样说着,一边走入庭院中,“有凶器遗下来吗?” “好像并没有遗下。”以手电筒照着的我说道。 “杀害现场在哪儿?” “还未醒过来吗?是在这里啊!看看这些飞溅出来的血迹,那不是伪造出来的。” “嗯,或许对吧。”天下一双手抱臂望向天井,然后对满面忧色、望着这边的町田清二问道,“现在各门户的情况怎样?有锁被打开了吗?” “不,没有。在刚才巡视的时候,看见后门和大门都仍然上了锁。” “那些钥匙都放在哪处?” “放在我们的房间内。” “但町田清一郎也应该有吧,因为怎么说他也是屋主。” “不,由于哥哥说怕麻烦,所以他也没有其他钥匙,只有自己房间的钥匙。” “嗯,”天下一微笑着道,“有趣。” “那个,接下来怎样才好?”町田清二担心的问道。 “要尽快通知这区的警察。”我说道。 “是的,是的。”町田跌跌撞撞的走出了休息室。 接着,町田的妻子泰子走了出来。 “要通知其他的客人吗?” 我望向天下一,然后他在我耳边听声说道:“凶手肯定在这所旅馆里面。” 我对泰子说:“去唤醒全部的人到休息室中集合。” 这天晚上,除了我和天下一以外,共有五名客人住在这所旅馆内,包括上班族的宫本治及他未婚妻佐藤里香,随笔作家A,正在环游日本的学生B,画家C等共五人。 当中可能与事件有关联的便只得宫本治,因为他受雇的公司便是由已死的町田清一郎所经营的药品制造商。清一郎也把这所旅馆作为公司的康乐设施,所以偶尔也会有职员使用,而佐藤里香是宫本的恋人,间接地与清一郎也扯上关连,因此也可以被纳入为主要的登场人物。剩下来的ABC,则显然是作者为了误导大家而出现,是与主线毫无关系的人物。这时可以说就连读者都已能明显看到,没有名字的虽然都是多余的登场人物,但肯定是由于客人太少会显得不自然,所以作者才把他们创造出来,在这个情况下,特意加上名字称呼也没有必要,所以用英文字母代替便算了。 只能使用英文字母的还有数人,是厨子E、服务员F和G,但由于他们居住在另一座屋子内,在物理上来说,行凶是不可能的。 除了一般的客人以外,还有一个住宿者,她便是清一郎的恋人、年轻的桃川好美——清一郎于十年前丧妻。 好美当晚住在三楼的屋主专用房间,与清一郎在一起。 当然,最为可疑的便是这个桃川好美,因此我和天下一只请她一人到另一个房间作详细问话。 “来到这里之后,清一郎的样子有没有奇怪的地方?” “什么也没有,亲热过后也显得非常精神。”好美毫无顾虑的回答道。 “睡前有说些什么话么?”天下一问道。 “嗯,说了喜欢吃的东西,和下次想要买的指环等等的话。”说完后,好美把头侧起来然后说道,“对了!那个人死了,指环怎么样?” “清一郎很快便睡着了吗?”天下一继续质问道。 “那个……由于我先睡着了,所以不太清楚。可是,总像是很在意时间似的,因为经常在看时钟。” “看时钟……”天下一望向我这边、侧着头道。 当好美离开房间之后,我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从性格来说,她不是凶手。虽然资助人死了没出现半点悲伤,但只不过那是商业交往的缘故吧。” “不,或许这是假装出来的。”天下一反驳道,“显露过份夸张的悲伤反而可疑——这个可能性也已充分的计算在内。” “嗯,但我不认为她有这么好的头脑。”我咳了一声,然后轻声地说道,“然而,今次的事件又属于什么范畴呢?” “这个嘛……”天下一窃笑了。他从小说主人公的面貌,一变而成为旁观者的神情说道,“那个、怎么好呢。天下一系列已经接连推出,感觉就快到诡计用尽的时候了。” “不要装模作样了,你已经知道吧,依然还是在封闭的空间内找出凶手?” “虽然也有这个元素,但重点诡计却是别的东西,因为即使谁是凶手都不会令人感到太意外。” “重点诡计?啊!尸体在上了锁的庭院中被发现,果然便是那个……什么的……你讨厌的……”我住口不说了。 “不是密室。”天下一露出不高兴的表情说道,“的确,庭院在一楼是被玻璃围着,但不要忘记,对于二楼和三楼来说是完全开放的。” “那也是。那样说来,尸体的发现场所虽然奇特,却也不能算是不可能犯罪。那么,重点诡计究竟是什么呢?” “恐怕,”天下一竖起了食指说道,“是凶器。” “凶器?” “大河原君,你想为什么在行凶现场没有发现凶器?” “我想大概是从凶器可以暴露出凶手的真正身份。” “凶器原本便是一项最重要的线索,反过来说,如果凶器没被发现,搜查便变得困难,因为如果不能够说明是怎样杀人的,即使是看来怎么可疑的人,也不能够进行逮捕。” “说起来,在今次的事件中,很难找得到凶器么。” “我想就是了,推理出这个,便是这次的主题。” “嗯。”我呢喃道。 “今次是刺杀,手、脚和胸部三处地方,全都由尖锐的利器所刺成。” “大概是细小的刀,但我却不认为真是这种凶器。” “你说那是凶手的伪装?” “就是了。” 正当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町田清二出现了。 “喔,本区警方的人员到达了。” “来得真快。”我站起身来。 指挥十多名搜查员的,是一个穿着过时西装、名叫谷山的穷酸署长。这个谷山带着一脸奉诚的笑容向我走近。 “啊,听见有来自东京的警部,我便放心了,因为这乡村地方没发生过什么大事,这宗杀人事件是警署自开设以来的第一宗,坦白说,我赶到来也是做不了什么的。” “那么,我以支援的形式来参与搜查,可以吗?” “嗯,那当然最好。不仅是作为支援,即使全盘指挥也可以。无论如何,这样的事件我还是首次遇上。” 虽然现在没有被拒绝,但在实际上这种事情却绝不会发生。因为纵使本职是警察,但假如到了其他地区的话,便会变成与一般人没有分别,而且警部也只不过是地方公务员,若然对于事件的搜查作出请求,结果必定是被地区警官骂句“没你的事!”。 然而若是那样,这篇小说便无法进展下去了,因此我也顺应谷山的话,发出了指示。 “那么,请彻底搜查屋内各处地方,凶手在行凶之后,应该还没有离开这所旅馆,凶器大概还遗留在什么地方。” “凶器?明白了。” 谷山立即命令部下们,从住客们的房间开始搜查。 经过了两小时后,正如天下一预料一样,哪儿都没找到凶器。 “若论最著名的凶器诡计,莫过于‘冰短剑’吧。”在管理员室内,喝着咖啡的天下一说道,“又或是‘干冰短剑’,具有过了一段时间便会溶掉消失的好处。在今次的事件上,首先要考虑的便是这个诡计。” “不是干冰。虽然可以在来这里之前先预备好,但要保存至行凶时便很困难。反而房间有冷藏柜,所以可以制造出普通的冰来。” “可是,冰溶掉后变成了水,会弄湿尸体的衣服。” “清一郎的长袍没有湿,”我说道,“也不是冰嘛。” “这是个难题。凶器究竟消失到哪里去呢?”尽管那样说,天下一却像是挺高兴的样子。 “还有其他把凶器隐藏起来的诡计吗?” “有玻璃短刀这东西,假如投入水中,即使仔细看也未必能够看得到。也有附上金属线的短剑,像射箭那样飞出刺杀,然后拉着金属线把短剑回收,是远隔杀人的诡计。然后还有利用岩盐制成子弹射击敌人的诡计,当射进体内之后,岩盐会溶掉并与血液混和,骤眼看来也像是刺杀,可是,实际上是否能够实行却是个疑问,在007的《雷霆杀机》中,虽然也出现过詹姆士庞德以岩盐代替子弹开枪射击的场面,但当时岩盐只飞散开来而不能给对手造成很大的伤害,事实上也应是这样的吧。” 本格推理的侦探说出了间谍小说角色的名字,让我感到有点儿不高兴。 “假如并不限于刀刃,那么所谓的凶器诡计有相当多吧。” “多得很哩,机械式的诡计大致都包括这个在内。狄克逊·卡尔便有很多。” “虽然已忘记了标题,但我知道也有以吃掉的方式来消灭凶器的诡计,是利用食物作为凶器来使用。”我说道。 “嗯,是有啊。外国和日本各有一部代表作,全都是由被称为大师的作家所写的短篇,就连结局都一样。然而,对于使用什么样的食物,就由于饮食文化不同,很有趣哩。” “这种诡计,可以说是还有将来的。” 我说完后,天下一脸色一沉,然后侧着头说道:“怎么呢?的确会出现新的小道具东西么。但若然使用高科技机械来造成复杂诡计的话,惊讶感岂非反而会变少了吗?” “嗯,或许是吧,假如出现什么遥控刀子的话便会很没趣。” “从反方向的构思产生出来的诡计,对我们侦探这边来说也更有挑战的价值。” “唉,在文明发达的同时,我们这些本格推理的人物也很难生存下去了。” 正当我重重叹了一口气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说句“请进”后,谷山署长走了进来。 “各人已经集合在休息室内。” “啊,是么。”我站起身来,望着天下一说道,“那么,走吧。” “要走了么。”他也站起来,然后说道,“由名侦探解谜的场面,日后会逐渐减少吧,所以要努力去干得精采一点了。” “各位,”凝望着各人的天下一开口说道,“首先不能不考虑的是,凶手怎样杀死清一郎。假如弄清楚这一点,或许自然便可以判断出凶手来。” “不要让人着急了,快点说吧。”桃川好美提高了嗓子说道。 “不用焦急,”天下一稍微摆动着食指并说道,“据你所说,清一郎当时好像对时间很在意吧。” “是的,他曾多次看时钟”。 “那就意味着他与谁人相约好会面,在确认了好美小姐睡着之后,清一郎便前往那人的房间。” “究竟是谁的房间?”宫本问道。 天下一作出了“不提也罢”的敷衍手势并继续说道:“不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也许对方原本便打算杀死清一郎,窥准机会便拿出凶器,一下子刺向他的胸部。从尸体看来,多半是即时毙命,可是凶手却不知道,使用第二和第三件凶器再度刺向手和脚。” “第二和第三件?”我插口道,“那么凶手预备了三件凶器?” “就是了。” “为什么要那样?” “假如只得一件的话,在一击不中的情况下,便必须把凶器拔出来,那么血便会溅出来,现场也会沾满血迹,所以为了以防万一,于是预备两件额外的凶器。” “不把刀拔出来便不会溅血这事情,我都有听说过。”町田拍了一下手说道,“那么说来,三件凶器都就这样的全部刺进入尸体内?” “对。在这个状态下,凶手原封不动的把尸体从房间搬运出来,然后从天井的栏杆掉落到庭院中。” “啊!”各人一起发出了叫声。 也许是想像到那血腥的场面,町田泰子等人都变得面无人色。 “那么,凶器究竟是什么?”我问道,“怎样回收凶器?不、不仅是回收,怎样把凶器处理掉呢?还有,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事情么?那飞溅四处的血迹。如果凶器仍然刺在尸体上,想来应该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吧。”对于这些质问,天下一窃笑着。那是临近结束时,发挥本领的样貌。 “回答其中的两个质问。首先,凶器并没有被回收,凶手就那样的放着凶器不管。” “应该不会是那样吧,在现场什么也没有啊。” “只是看来如此,事实上,凶器是在的,但变了形。” “形?变成了什么样子?” “溶掉了。凶手预备的,是‘冰短剑’。” “冰?你疯了么?那是不可能的,从最初便已说过了吧,尸体的长袍和四周的泥土全都没有弄湿的痕迹。” “抱歉了,说是冰其实并不正确。虽然是把某种液体凝固而成的东西,但那却不是水。” “如果不是水,那又是什么?” 天下一呵呵呵呵的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刚才大河原君不是也说过了么?在现场血液飞溅。” “什么?” “那便是凶器的真面目了。”那样说的他再度望向各人,然后说道,“凶手把血液凝固制成短剑,然后使用它杀死清一郎。短剑在凶手把尸体掉落庭院内的时候,由于撞击而变成粉碎,再飞散到各处。后来溶掉了,看起来便简直像是从尸体中喷出来一样。”天下一的声音响彻了休息室,客人们全部都呆住了。 过不多久,町田清二说道:“嗯,是那样么。原来如此,那也说得通。”接下来便像连锁反应般,全部人都开口说话。 “不愧是名侦探啊!” “真厉害!” “令人诧异!” “不……这个……那样……”天下一的脸有点儿变红。 “嗯,即使是我,”这时我苦着脸说道,“也能推理出这么简单的事情来,只是今次让你领功罢了。” 那样地说句不服输的话,也是我在这个系列中所担当的任务。内心中其实是放下心头大石,总之这次我们的主角也平安无事的把事件解决了。来到这里,剩下来的便只是把揭发出凶手,那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在这个时候,地区警署的警员走近过来,把一张看来是便条的纸交给了我,而那警员则是一脸烦恼的表情。 我望向那便条,上面写着以下的字句: “根据详细的尸体调查结果,判断三处伤口都是由右大腿骨的骨折端所造成。” 我感觉到一阵晕眩。 所谓的骨折端,是骨折末端的意思,特别的是,在骨头折裂的场合,这个末端会变得如利器般尖锐,而便条上写着三处刺伤都是由于这个。 是怎么的一回事!我望向天井上面。就在这一瞬间,全部的谜都解开了。 町田清一郎是从栏杆处跌下致死的,那个时候,脚骨折断了,而骨折端则刺破了右边大腿肉,再贯穿左手掌,最后刺向胸部。 由于骨头附带着筋和肉,大概在倒下去时又返回到原来的位置。当然找不到凶器吧,因为那正是在清一郎的身体内。 这个现象,是在法医学的世界中懂得的,能够注意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么说来,清一郎是被谁人推了下去? 不! 这并非杀人也不是什么,可能只是清一郎一时大意跌了下来。据町田清二说,天井上面是为了望星而装上玻璃,也许是清一郎有什么喜欢的星星,为了看它而把身体伸越栏杆,却就这样的跌了下去。桃川好美说他留意着时间,那恐怕就是看星的最佳时刻。 唉,事情糟透了。怎也好,天下一的‘血短剑’假设,大概已成为了无稽的妄想吧。 “现在,要说出凶手是谁。” 与我的想法背道而驰,名侦探天下一大五郎高声说道:“凶手便是你。”他指着宫本治说道,“你杀死了清一郎先生。” “呀?”宫本向后倒仰。 “你在前妻患病时,曾经向清一郎申请休假,但却因一宗大买卖而被拒绝了,你前妻却于那天日间、当你还在公司的时候病逝。你认为若然自己在她身旁便可能救得了她,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便痛恨清一郎。”天下一说出了于不知何时调查出来的事情。 “不对、不对!不是我!”宫本大叫道,“虽然确实曾经为了那件事而痛恨董事长,但却并没有杀人。请相信我!” “装傻也没用,可瞒不过我的眼睛。你身为药品制造商的技师,要获得与清一郎血型相同的血液是有可能的。” “那是胡说八道!我不是凶手,什么也没做过、没做过!”终于哭了出来。 我想他应该不是凶手。不,从来便根本没有什么凶手存在。 但事到如今,没法了,由他充当凶手的角色吧,因为这是由天下一担任主角的故事,既然他说是使用了“血短剑”,就是那样了。既然他说凶手是宫本,就变成那样好了。 “嗯,是那样么。哼,仅只今次让你胜出好了。”我说出那句必然的台词,并偷偷的把手中的便条撕碎。 (原文初发表于“IN POCKET”1995年7月号) 杂谈感想 对于以杀人事件为主题的推理作品来说,用作杀人的凶器绝对是故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当中大部份都是大家在日常生活中接触得到的一般简单武器如刀子、绳索、甚或是手枪等,但也偶尔会出现一些匪而所思的特殊物品,而在本格推理的世界里,纵然凶手使用的是像刀子那样平凡的凶器,只要作者花多一点心思,也不难设计出与凶器有直接关联的复杂诡计,其中“消失的凶器”大概是最为常见的吧。 严格来说,凶器消失诡计应该算是密室诡计的其中一种变化,因为只有在封闭的空间之内,物品消失才会具备特殊的意义、才会构成一个不可思议的谜团。当然,这里所谓的密闭空间是广义性的,也就是它并不仅局限于一个被上了锁的狭窄房间,而是好像在这篇小说中所出现的情况那样,凶手理应无法把凶器送离这个特定的空间。 当然,凶器与凶手在本质上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由于消失掉的凶器的体积和形态,都未必能够从现场状况即时确定,因此诡计的构思也能够有别于一般的密室推理。例如内文中提到的干冰短剑,凶器在物理上是真的能够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凶手便没这个可能了(科幻作品则除外)。另外,也有些作品把重点放在凶器的伪装上面,所以与其说是无故消失,倒不如说是从表面看来,根本不知道凶器的真面目,在这种情况下,凶手(其实可以说是作者)通常都是使用了一些虽然近在眼前、但却无法想像能够成为凶器的物件,作为杀人的工具。 谈及冰短剑,很自然的便再联想到另一个与凶器有关的话题,那便是出现在推理小说中那些杀人方法的现实可行性。尽管作者会为了其独特的诡计而创作出别出心裁的凶器,但究竟这些凭空想像的凶器是否真的能够有效地杀人,我想大概就连作者本人也不清楚,因为作者大概也不会真的去尝试把自己构思出来的凶器用来杀人吧。在具备医学背景的推理作家由良三郎的《把推理小说科学化》一书中,就指出了一些在过往推理小说中曾经出现的凶器使用及杀人描述,其实只不过是出自作者的个人想像,与现实情况是存在着不少差异的。——香港路人甲尾声 “警部,天下一先生说请大家聚集。” 那年轻警员的叫唤使我回过神来。在村中唯一的派出所内,我一边拿着破边的茶杯、一边正回忆着直到现在为止所发生的事件。 “什么?那个侦探要干什么?” “那个,据闻好像是要解开今次事件的谜团。”所说今次的事件,便是被称为“蛇首村摇篮曲事件”这东西。 “解谜?胡说吧。算了,听一下外行人的话也挺有趣。场所在哪儿?” “在卍家的客厅。” 不用说也知道,所谓的卍家便是这村最古旧的大富豪家族。虽然没有寡妇,但却有个漂亮的女孩。然而,今次的凶手并非这个女孩,这个女孩只是为了误导读者而出现的材料。 到了卍家,与事件有关的人等都已经聚集起来,在数十叠的广阔客厅中,大家围成C字形的坐着,而站在中央的男人,便是天下一大五郎。 尽管一直以来都感到不满,但这个舞台设计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凶手便是其中的一人,只要让这个人认罪便可以了,因此其他人等其实是不必要的。话虽如此说,但认为不这样做便有所欠缺的读者,也许有不少吧。 “大河原警部,请到这边来。” 天下一望向我,在自己的旁边拍了一下以作示意。纵使功劳经常都是让给了我,但这个男人对我却仍然很客气。 “你又来进行荒谬的推理了,不要扰乱我们啊!”我盘坐着并说道。 尽管说什么“又来”,但天下一侦探说出胡说八道的推理而令搜查变得混乱的情况,一次也没有发生过。这句台词也是在我们之间针锋相对的惯例骂言之一。 “嗯,没问题的。” “喔,那就好了。” 我照常的以鼻子哼了一声,然后双手抱臂。但若然是观察力强的读者,便应该注意到这与以往存在一些微妙不同的地方。 “那么、各位,”天下一像过往一样开始了。他望着各人,面上呈现紧张的神色,凝望好一会之后,他继续说道,“事实上,今次的事件是个大难题,让我那么烦恼的事件,过去从没出现过。鬼王寺的和尚死时为什么抱着木鱼、饼店的女孩哽咽致死是否单纯意外,还有的是,一连串不可解释的事件是按照摇篮曲的内容出现,那只不过是巧合么?” “应该不是偶然吧。”名叫弥助的男人站起身来说道,“是鬼王的诅咒,必定是。” “对啊、对啊!”众人都异口同声的说。 “不、不是这样。那些看来虽然像是诅咒,但其实是巧妙的杀人。我越调查便越发现凶手的冷静和头脑的精明。首先,是和尚被杀的事件……”接下来便是天下一侦探的表演,诡计的布置给逐一解开,然而,这个时候的解谜要点,便是仍然把真凶的名字隐藏,而尽可能让读者感到焦急。 全部的说明结束了,可是凶手的名字却仍然没有出现。 “那么说来……凶手究竟是谁呢?”卍家的主人市之介环顾众人后说道,“根据刚才所说的话,想来在我们各人之中并没有符合的人存在。” “不,是有的,只有一个人。”天下一侦探说道,“我也感到烦恼,然后便注意到疏忽了最初的大前提。事件的凶手便是……”他望向我,然后继续说道,“你,大河原警部!” 各人先嚷叫起来,然后出现极度的沉默。 我望着天下一的眼睛,像惋惜地皱了一下眉,然后垂下了头。没有抱怨、也没有反驳。作为比谁都知道天下一的推理是毫无漏洞的人,只得彻底认栽。 在我发呆期间,他的解谜终于到了尾声。杀人动机是为了维护我痛爱的女儿的性命,就连这事也被名侦探看穿。 “厉害,不愧是天下一兄。果然是胜不了你。”我抬起头来对他说。 “真不愿相信。原本希望和你一起查案的。” 我们互相对望,然后紧紧的握着手。 “那么,请带我走吧。”我对旁边的警员说。 那个年轻的警员战战兢兢的打开了客厅的门。当正要离开之际,我回过头来说道:“可惜的是,天下一系列到了这里也要完结了。” “系列还会继续下去啊!” “呀?那怎么做啊?”我窃笑着,纵使可能继续少许,但绝不可能持久。无论如何,以系列角色作为令人意外的凶手便已经完了。而且,虽然不能大声说出来,使用那么简陋的方法来产生意外感的作家,或迟或早都会穷途末路。” “必定还会继续下去的!” 天下一独自叫喊起来。 现在,就连系列角色(大河原警部)都已成为了凶手,将来还剩下什么样的意外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