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今西朝法医回过头去,“到底还是自杀吗?” “这是不会有错的。吞了两百多片安眠药。空瓶还在枕边哪!” “就是说,不需要解剖吗?” “没那个必要。问题很清楚。” 今西站起身朝派出所的警察走了过去。 “方才说死者没有遗书,但有类似于遗书的日记,能让我看一下吗?” “请。” 警察往桌子那边走去,桌子上收拾得十分整洁,警察拉开抽屉。 “就是这本。”很像是大学生的笔记本,而且是打开着的。 “还常常记一些感想呢。”今西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睛在看着文字,这个女人的字还是蛮漂亮的。 所谓爱,难道命中注定就是孤独的吗? 我们的爱已经持续了三年,却没有任何结果。未来也还会是毫无结果地持续下去吧!他说会绵绵无绝期。面对这种空洞的承诺,我体会到的只是一种犹如细沙不断从自己指缝里流出去的空虚。绝望每天夜里都要把我从噩梦中惊醒。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失去勇气,必须活下去并信任他;必须自始至终苦守着这孤独的爱;必须拿孤独劝说自己,并在其中获得喜悦;必须在自己勾画的虚幻世界里独自挣扎着求生。这种爱总是要求我作出牺牲,对此我甚至还必须保持某种殉教般的欢喜。绵绵无绝期,这是他说过的话。在我的有生之年,他会一直信守这一承诺吗? 今西又把笔记本哗啦哗啦地逐页翻了一遍。 哪一页上都没有写出任何具体的内容,全都是这类抽象的感慨和感受,这种写法完全取决于如何理解,只有她自己明白,而对其他人则是保密的。 今西再次征得警察的同意,把那个小旅行提箱拿到手上。 他打开锁扣。看来里面已经清理过,没有留下一件东西。今西连边边角角都找遍了。然而并没有任何他所期待的那类碎布片留在里面。 “看来这位女孩子还是因为失恋而自杀的。”警察对今西说道,“看那些文字就能知道。到了这个年纪的小女孩总是很痴情的。” 今西点了点头,可是,今西心里还有另外一种想法。确实不错,这位年轻女子看上去的确很像是因为失恋才自杀的。不过,事情难道会那么简单吗? 她会不会另外还有隐情,比如意识到自己有罪,由于有了这种心理才把她推上绝路的呢? 今西脑海里又浮现出这样一幅情景:一名女子从夜晚火车车窗,向外随风抛撒用剪刀剪碎的沾满血迹的男式运动衫。 今西悄悄地走出房间,顺着楼梯下了楼。 管理员大婶满头白发,因为发生这种意想不到的事故而显得有些神色紧张。她跟今西还是很熟悉的。 “真是出了大麻烦。”今西深表同情。 “实在是没有想到……”大婶有些不知所措。 “我虽然不大了解,但看上去还是一位蛮可爱的好女孩。她平日里就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吗?”今西道。“不,好像不是那样。只是她刚搬过来不久,又不爱说话,我也不大了解。不过,人很稳重,是个挺有气质的女孩子。” “听说是位话剧团的办事员?” “对。” “这么说,她房间里经常会有一些男朋友之类的年轻人来吧?” “没有。”大婶摇了摇头。 “这种事从来就没有过。她搬到这里差不多已经有两个半月了,从来没有外人来找过。” “噢。”今西想了一下,又问道,“即使没有领进房间,在公寓附近这一带也没见过她跟年轻男子在一起吗?”“哎呀,这种事,”大婶歪头想了一下,“好像没有过。” “也没见过跟一个戴贝雷帽的年轻人在一块说话吗?” “贝雷帽?” “对了,就是像一块大黑头巾似的,戴在脑袋上的那个。” “这样的人好像也没见过。” 今西脑海里仍记得有一个身影,就是那天晚上在她公寓房间的正下方,一直在附近转来转去的戴贝雷帽的年轻男子。记得那男子一直在吹口哨,吹的很像是一首歌里面的一段曲子。 “大婶,是不是有一个吹口哨的男人,老是在这栋楼下面转来转去的?口哨好像是在向那女孩子发出暗号,要约她出去的那种调子。” 对此大婶也是一概不知,“我实在是不记得。” 由此看来,莫非就只有那一个晚上吹口哨了吗?如果每天晚上都如此,大婶也必然会听到,并肯定会留下印象。 今西来到公寓外面。费了那么大劲一直在寻找的女人,此刻就在眼前。这正应了那句所谓“灯下黑”的格言。真没想到“抛撒白纸片的女人”竟然会是一位曾多次见到过的、住在附近公寓里的人。简直就如同在梦境里一般。但令人意外的是,这位女子已自杀身亡。 今西遭受到的打击是双重的。 今西又把目光死死地瞄准了曾在她房间下面转来转去的那名高个子贝雷帽男子。回想那一次毫不在意地看一眼就过去了,如今却深感后悔,至少应该把他的具体长相再仔细看一下。现在一切都来不及了。 问过公寓管理员大婶才知道,她经常是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到访者,所以,贝雷帽男子很可能是用口哨来叫她出去的。 这时今西脑海里又忽然出现了在秋田县听说的那个举止怪异的男子。然而,这只是出现了一下而已,还没有达到将两人认定就是同一个人的程度。 那一次是到车站去送家住在川口的妹妹,回来的路上碰见了贝雷帽男子,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以后了。 今西曾想到从附近打听见过贝雷帽男子的人,但转念间又意识到找出见过的人是不可能的,因为当时已是夜深人静,附近的人早就进入梦乡了。 他边走边思索着。难道就不能想出一个办法找到这个男子吗? 脑子里产生了一个想法:自杀的女子既然是话剧团的办事员,那位男子会不会就是与剧团有关的人,或者说,会不会是个演员呢?演员外出时都爱戴贝雷帽。 于是便打定主意,索性现在就去找前卫剧团,先了解成濑里枝子自杀前的生活及同事关系,再不动声色地探问一下贝雷帽男子的事。 今西走出小巷,来到稍宽一点的马路上。从这里往左拐就可以一直通到市营电车的大马路,但刚要走出小巷的时候,他的目光却投向了正对面的一家寿司店。 寿司店这会儿正忙着准备开业。一个年轻人正把门帘吊起来。 对了,那天晚上已经是夜里十一点以后了,万一由于什么原因,贝雷帽男子会顺便到这家寿司店里来吃点寿司之类的呢?冒出了这个想法,今西便朝寿司店走去。 “早上好。”正在挂门帘的年轻人回过头来,冲着今西把头低了下去。这家小寿司店的人认识今西,还时常到他家送外卖。 “还没完全准备好呢。”年轻人先打了招呼。 “不不,不是来吃寿司的。”今西微笑着,“有点事想问问。老板在吗?” “在,正在后头洗鱼哪。” 今西说了声“对不起”就进到店面后头去了。 寿司店的老板看到今西进来,放下手中专门用来切生鱼片的细长尖刀,说道:“欢迎。” “早。”今西坐到椅子上,这时店里还正在打扫卫生,“正忙的时候前来打扰,实在对不起。有件小事想打听一下。” “哦,什么事?”老板取下缠在头上的毛巾。 “已经过去好多天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大约在上个月月末时,夜里在你这儿吃寿司的,来过一个高个子戴贝雷帽的男人吗?”“贝雷帽?”老板陷入了沉思。 “一个高个子男人。” “长什么样?” “模样有点说不清楚,但估计很可能是个演员。” “您说是演员?” “不,不是电影演员,是演话剧的。就是在舞台上表演的。” “噢。”听到这句话,老板才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点了点头,“来过,来过。确实来过一位头戴贝雷帽的演员先生。” “噢?来过?”今西不由自主地紧紧盯住对方。 “对,可是,警官先生。那可是好些日子以前的事了。对了,大约就是七月底前后吧。” “唔。那么,是吃寿司吗?” “对,大约就是十一点前后。一个人随随便便跑进来的。当时刚好还有三位年轻客人在店里。结果您猜怎么着,其中一位年轻的女顾客竟大大咧咧地走到贝雷帽跟前,冷不防拿出了签名册。” “那位演员叫什么名字?” “叫宫田邦郎。是前卫话剧团第二号著名美男子演员。” “不只是第二号。”年轻人从一旁插嘴说道,“那是位个性演员,什么角色都能演的。” “叫宫田邦郎,对吧?”今西记到了记事本上,“经常到这里来吗?” “不,就来过那一次。”今西荣太郎在青山四丁目下了电车,前卫剧团的房子离电车站不到两分钟的路,还是通电车的大马路方便。 因为要做剧场,房子跟周围建筑物相比显得特别高大。正门口处挂着剧团的节目招牌。中间是观众出入的大门,还有卖票的地方。今西在那里打听到了办公室所在的位置。 办公室在侧面,要从房子的正面绕过去。像一般的办公室一样,正门口是玻璃门,上面用烫金文字写着“前卫剧团事务所”。今西把门拉开,只见这个事务所的办公室很小,只摆了五张桌子。脚底下摆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物品。墙上贴着各式各样印有剧团节目的色彩艳丽的宣传画。 办事员只有三名,一名是女的,另外两名是年轻小伙子。今西隔着台面说道:“有件事请问一下。” 刚一开口,女办事员就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还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子,穿着时髦的肥肥大大的长腿裤子。 “这里有位宫田邦郎先生吗?”今西问道。 “是演员吗?” “对。” “宫田先生来了吗?”女办事员朝一名男青年回过头去。 “刚刚露过面。大概应该在排练场那边。” “有的。请问您是哪一位?” “叫我今西好了。” “请稍等一下。” 女办事员穿过办公室,推开与排练场只有一墙之隔的玻璃门,消失到了里边。 运气还算不错,在这里找到了宫田邦郎。今西掏出香烟,开始喷云吐雾。 两名办事员根本就不瞧今西一眼,只顾在那里一会儿拨拉算盘,一会儿瞧瞧账本。 今西一面端详着宣传画上“底层的人们”那几个字,一面在等待。 没过一会儿工夫,里面的那扇门开了。女办事员走在前面,跟着出现的是一位高个子男人。 今西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位男子一步步走来。他大概才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披着一头长发,身上只穿着带有花纹的短袖衬衫和西式长裤。 “我是宫田。”演员以目光向今西表示致意,完全是一副平时接待陌生来访者的态度。 “正忙的时候前来打扰,实在对不起。”今西说道,“我叫今西。其实是有一件小事要向您打听一下。您能跟我到那边去一下吗?” 宫田眼里现出很不心甘情愿的样子,但当今西悄悄拿出警察证件亮给他看时,他却露出了很吃惊的神色。 宫田肤色有点黑,一对眼睛很漂亮,鼻梁隆起,给人的感觉确实是一位颇具演员气质的男子。 “没什么,只是简单问一下。在这里不大方便。”今西往事务所周边看了一下,“那边有家饮食店,就到那儿去一下吧?” 宫田仍有点不大放心的样子,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跟在今西一起走进附近的一家饮食店。正是上午,店里还没有客人,女服务员正在擦窗子。两人在最里边的一张桌子前坐下。 透过玻璃窗射进来的光线衬托着宫田的脸,他看上去仍显得有点惴惴不安。 今西感到有些奇怪。接受刑警的访问,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特别是被带到外头来接受询问,根本不知会问些什么,面对这种情况,又怎么可能心平气和呢?然而宫田却显得过于紧张了。 今西还是想让对方放松一些,便首先从闲聊开始。 “对于话剧,我简直就是个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呢。”今西面带笑容说起轻松的话题,“我小的时候,有一个叫筑地小剧场的地方。还有一位名字叫友田恭助的先生,我只看过一次话剧,剧名叫‘在深渊’。您所从事的就是那样的工作吗?” “嗯,反正就是那一类的。”他回答得很简短,也许他心里很清楚,面对只在三十年前看过一次“在深渊”的人,即便给他细讲现代话剧也是白费工夫。 “是吗?那还是蛮时尚的。您也经常演主角吧?” “不,我这样的经常跑龙套。”“是吗?那可是蛮辛苦的。”今西给对方递上一支烟。两人一起喝着送上来的咖啡。 “不过,宫田先生,您正忙的时候有劳大驾,实在对不起,现在不是正在排练吧?” “现在正好是空档。” “哦?但请恕我冒昧,在剧团里当办事员的成濑里枝子小姐,您认识吧?” 一瞬间,宫田脸上的肌肉好像抽动了一下。虽说今西方才去办公室时也曾想到过,但包括眼前这位宫田在内,剧团里的那些人看上去好像还都不知道成濑里枝子自杀的事。 今西认为,宫田肌肉使劲抽动一下可能是另有原因。 “宫田先生。” “是。” “成濑女士自杀了。” “啊?”宫田瞪大了眼睛,看样子好像就要蹦起来了。他盯着刑警沉默了一会儿,但紧接着又脸色大变,结结巴巴地问道:“这,这是真的吗?” “就在昨天晚上。今天早晨尸检时我就在现场,所以不会有错。难道剧团还没有接到通知吗?” “一点消息都不知道……我想起来了,只听说剧团的总务长慌慌张张地出去了。这么说,就是这件事了?” “也许。您跟成濑小姐来往很多吧?” 玻璃窗上爬着一只苍蝇。 宫田没有回答,低头沉默了一会儿。 “怎么样啊?” “这些您都了解得很清楚了。” “唔。还有,宫田先生,其实我想问的是,对于成濑小姐自杀的原因,您心里总该有点数吧?” 演员脸上显得很沉痛,用手指抵着下巴。今西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表情。 “宫田先生,成濑小姐是自杀身亡的。因为不属于他杀,所以也许根本轮不到我们出场。可是,虽然很对不起亡灵,但我们还是想知道成濑小姐自杀的原因。因为此事与另外一个案件有关联。很遗憾现在还不能详细向您介绍这个案件,但正是因为有这些情况,才跑来向您询问的。” “可是,我……”宫田声音很低,“实在不知道成濑小姐为什么要自杀。” “可是,有一本类似遗书的日记。虽然还不知道能否把它说成是遗书。从内容上看,不知是否可以说在爱情方面产生了绝望情绪,反正写的都是这类十分悲观的字句。” “哦?那上面写出对方的名字了吗?”宫田把脸抬起来,目光锐利地望着今西。 “根本就没写名字。很可能是成濑小姐顾忌到死后会给人家带来麻烦吧。” “哦。最终的结果是怎样的?” “什么,结果?这么说,您心里还是有想法的啰?”今西紧紧盯着对方表情的变化,绝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宫田一句话也不说。他再次垂下目光,咬紧嘴唇,嘴唇在微微地颤抖。 “宫田先生。我认为,有关成濑小姐的死因,没有谁比您更了解的了。” “您的意思是———”演员又抬起了眼睛,好像很吃惊的样子。 “宫田先生外出时经常戴贝雷帽吗?”今西望着他那一头长发问道。 “是的,是常戴。” “您在好多日子前的一个晚上,曾到过成濑小姐公寓附近的一家小寿司店吧?” 演员的脸上产生了新的动摇。 “您在那家小寿司店里还给追星族签过名哩。不止这些。您还在成濑小姐的公寓附近,想通过吹口哨把她叫出来吧?” 演员的脸色眼看着变得刷白。 “不,不是我。我没有叫成濑出来过。” “可是,您却在公寓下面吹过口哨。那口哨就是要引诱她出来。宫田先生,那天晚上我刚好从那里经过,既看到了您,也听到了您吹的口哨。” 当今西说到曾在公寓附近看到过他时,宫田的脸色立时变得苍白了。宫田沉默了一会儿,表情里流露出极度的痛苦。 “怎么样,宫田先生?”今西又进一步做瓦解对方的心理工作,“我很想听您把所有情况通通讲出来。虽说如此,却并不等于我就要把您怎么着。成濑里枝子小姐完全是自杀。警视厅只有在他杀的情况下才会出动。但现在的情况稍有不同,我们是在另外一层意义上对成濑小姐实施侦查的。”演员的表情显示出内心已有所触动,但仍旧保持着沉默。 “这件事关系到另外一个案件。出于办案的要求,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跟您讲,但对我们来说却是至关重要的。我们一直是把成濑小姐作为该案的旁证人来看待的。没想到突然发生了自杀事件,为此令我们的士气大受挫伤。”今西一面仔细观察对方的表情一面继续往下说,“这可能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我一直在想,成濑小姐自杀的原因,由于某种巧合的因素,会不会与我们想了解的事情有关联呢?怎么样,宫田先生,您能把真实情况告诉给我们吗?成濑小姐究竟是为什么自杀的呢?” 演员扭着脸硬是一声不吭。 今西把双肘支到桌子上,双手十字交叉合到一起。 “您应该知道的。因为您跟成濑小姐的关系好像还是很密切的。不,你别紧张,我这样说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我们只是希望您能笼统地说一下有关成濑小姐自杀原因的大致线索。” 今西一直在注视着宫田的表情。在这种时候今西的目光与平时略有不同。某个嫌犯倘若碰上他的这种目光,精神上很快就会崩溃,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坦白交待。他的这种目光一直能窥探到人的内心深处。 宫田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了。内心的动摇使得他坐立不安。今西一直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他的这副模样。 “宫田先生,考虑得怎么样啦?能跟我们配合一次吗?”今西又最后推了一把。 “好。”宫田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全给你们说了吧。”这句话是和一大口气同时吐出来的。宫田在今西面前终于撑不住了。 “嗬,您终于要讲出来啦?这实在难得。” “请等一下,刑警先生。”宫田以僵硬的声音说道。 “什么,还要等一下?” “不,我会把一切都讲出来的。讲是要讲,只是现在还稍微有点不好说。” “为什么?” “我一下子还理不出头绪……刑警先生,就像您所说的,对于成濑小姐的自杀我心里是有数的。还不止这些,我还有许多事想告诉您。可是……现在,现在这些话还不能说。” 宫田看样子连呼吸都很困难了。第八章 变故今西注视着宫田的面孔点了点头。宫田的心情也可以理解,看他的神情,似乎知道成濑里枝子的许多事情,而且,估计他掌握的情况也都是别人所不知道的。 更何况,根据今西的观察,宫田好像对成濑里枝子抱有某种特殊的感情。大概由于这个缘故,他才显得那样痛苦。 此时此刻并不存在强迫的问题。从眼下的情况看,即使再逼问,宫田也不会敞开心扉。看他那痛苦的样子是够可怜的。 然而,宫田的表情确实是想向今西说些什么。他的话里没有一丝一毫要撒谎的意思。 “明白了。宫田先生,照您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真相?”今西点点头,反问道。 “请再等两三天吧。”宫田的呼吸到现在还是很困难的样子。 “要两三天?不能再提前一点吗?” “……” “是啊,这样的要求是有点过分,但对我们来讲,还是希望能尽快听到这些情况。前面已经提到,有一个案子始终没有进展。这个案子就是由我负责的。基于这个理由也很想从您那里务必早一点听到成濑小姐的情况。” “刑警先生,”宫田说,“成濑的事跟案件有关系吗?” “不,这个问题现在还说不清楚。并没有说成濑小姐跟这个案件有关系,但从我们的角度来讲,这里面含有解决案件的一线希望。” 这一次轮到宫田邦郎死死盯住今西的面孔了,眼神看上去很可怕。 “我明白了,刑警先生。”他仿佛已经作出决断般地说道,“在和您谈话的过程中,我也产生了要出一把力的想法。您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还能模模糊糊听出一些来。” “噢?您也这么想?”这时今西已经明白了,毫无疑问,宫田确实掌握着案件的某个关键环节。 “是的。”宫田说,“我想的与刑警先生考虑的恐怕是一致的……我明白了。那好,就定在明天见面吧。明天,我会把有关成濑的事情全部讲出来的。” 太好了!刑警不禁在心里欢呼了一声,“明天在什么地方跟您见面呢?” “哦……”宫田考虑了一会儿,说:“明天晚上八点,在银座的S堂茶社等您。我把要讲的事情先理出个头绪来。”演员宫田邦郎的声音显得很悲伤。 今西于第二天晚上八点钟准时走进银座的S堂茶社。推开门,从入口处往里扫了一眼。客人虽然很多,但并没有演员的面孔。 他在靠墙的地方占了个位置,脸冲着入口方向坐下。这样一来宫田邦郎一进门,他就能马上看到,对方也容易发现他。 今西要了一杯咖啡,从口袋里掏出周刊杂志翻看,旋转门每转动一次他就要把眼睛从杂志上抬起来一次。有人出去,有人进来,今西就像警卫一样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一杯咖啡尽量拖延时间慢慢地喝。可是,喝光了以后,也不见演员露面。已经是八点二十分了。 今西有些沉不住气了。昨天说得好好的,应该不会是撒谎。演员这份工作经常要对对台词呀,搞些排练呀什么的,总会有各种原因在时间上受到约束,因此才无法按时前来的吧?万一碰上点什么情况,说不定会迟到二十多分钟的。 今西一边留心门口,一边仍在浏览杂志,但偏偏赶上客人越来越多越来越乱。刚进来的客人看到席位已满,很多人又转身出去了。看到今西杯子里的咖啡早就空了,女招待员目光里露出赶紧腾位置的神色。 因为与宫田约好在这里见面,所以不能随便挪动地方。今西没办法,只好又要了一杯红茶。这次也是一口一口地慢慢喝,消磨时间。 八点四十分了。演员仍然没有出现。今西忍不住开始着急了。 难道是骗人?不,不会的。从昨天的神情看,他是很认真的。那么,是他又反悔了吗?这倒是有可能。看他昨天那种痛苦的样子,后悔而食言也是可能的。 不对,情况未必是这样。今西知道他在前卫剧团工作,他也很清楚这件事,所以,即便是今天晚上不全部交待,也总该前来说一声的。说不定会打个电话过来。今西一直在等。确实有电话打来,还叫了客人去接,但就是没有喊过今西的名字。红茶喝光了。好像专门作对似的,客人一批接一批地进来。今西又要了一杯果汁。不过,送上来的饮料连一半都没有喝完。肚子里早就满满的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今西还是有点不甘心,无论如何都想听到宫田说出全部情况。一个帮助嫌犯将沾满血迹的运动衫剪碎又撒掉的女人———这个女人的秘密宫田最了解,现在就是一心想从宫田这里知道其中的全部内情。 今西仍在焦急地等待着。今西荣太郎六点钟便睁开了眼睛。 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也许是年纪的缘故,一到这个时间必然会醒。头天晚上睡得再晚,或是为案件四处奔走再劳累,一到早上六点钟肯定会醒过来一次。 今天早上也照样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妻子和太郎都还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