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阶梯-15

“你是天才啊!”福地藤子鼓励他。  “所以,不论警察怎么问,你都回答说昨天晚上一直同我在一起,从6点半到9点多一直在屋里同我谈话,后来到A饭1店去吃饭,饭后才分手。我也那样对警察说,两人口定要一样。凶手肯定是冈野,我们不要受牵连。”  —虽然活中有些矛盾,福地藤子仍相信道夫说的。这是她昨晚一番快乐之后萌发的爱情导致的结果。久未享受过男人爱情的女人,一朝得到了男人就会激动不已。就是这种激动迫使她认为,忠实地听他的话是爱的美德。  与技村幸子不同,福地藤子是个无危害、无危险的女人,虽然为他提供不在现场的证明,也不会向他提出任何要求。  第二十九节 检察官的“自由心证”  冈野正一上述的理由是违反《宪法》和事实认定有误。  辩护人的理由书提出证据能力无效。  审判的证据能力主要集中于两点,其中之一是自供的任意性。  《宪法》(第38条)规定,强制、刑讯、胁迫下的非任意性自供和长期非法拘留、 拘禁后的自供也不能作为证据。(该条第2款)有非任意嫌疑的自供也不能作为证据。可以将自供作为证据认定犯罪事实时,也不得将自供作为推一证据,必须具有其它补充证据。  补充证据有物证和人证。物证是足以证明某人犯罪的物质,如凶器、指纹、脚印。衣服等。人证系指证人的当庭供述,其中,在严格限制下,听人传说的证言也可以作为证据。  除直接证据之外,还有间接证据。间接证据通过证明其它事实,来证明犯罪事实。  这些证据能否证明犯罪事实,即证据是否具有证明能力,由法官判定。判定要听凭法官的自由心情,这叫做“自由心证主义”。为此,作为法官判断材料的证据必须真实可信。所以,只有在法庭上进行合法调查后的证据才能作为认定事实的材料。  —以上简要叙述了证明犯罪的审理过程,现在从后者来说冈野。在实施犯罪的当时,他穿的运动衫袖口上附上了被害人枝村幸子的鼻血和嘴里流出的呕吐物,此外还从被害人尸体所在房间里采集到冈野的新指纹。这些是物证。  冈野对此也不否认。但他声称是在发现尸体,抱起被害人上半身时,衬衫袖口上沾上了血迹和污物。  证人有冈野的妻子和子、他的公寓管理人、佐山道夫、福地藤子、被害人公寓的住客、香烟店主妇等。  然而,他们的证言都没目击冈野的犯罪,或没直接证明他犯罪。冈野的妻子和子供述了丈夫在案发的5月四日晚7时35分离开公寓, 9时返回的前后情形和丈夫平素的性格及生活情况,这是间接证据;只是,由于妻子作伪证也不能起诉(可以否决证言),因而没有证据能力,只能作为某种程度的参考。  佐山道夫的证言是关于同冈野的关系、同幸子的关系,以及冈野同幸子的关系,还有29日晚8时25分打到他房间里的电话。 从前者的材料可以推断冈野是“因嫉妒而犯罪”,揭示了冈野杀害幸子的动机,但并没证明犯罪,因此不是直接证据,只能作为了解冈野性格的材料。  福地藤子的证言是接到上述电话,同冈野的陈述内容大致相同,只有细微差别。  公寓管理人、香烟店主妇等人的证言也是间接证据;而且由于冈野对那些与犯罪不直接相关的行为并不否认,没有什么问题。  剩下的就是冈野在警察署供述后又自己翻悔的自供,这一证据有无证据能力要看自供的任意性。  审讯冈野的司法警察(刑事警察)在一审曾经出庭作证。警察作证说,没作过冈野在法庭上陈述的那种审讯。  冈野在法庭上供述:“警察对我说,要想早日回家作画,现在就自首吧,那样会给检察官造成好的心证,我们也提出请愿书,要求缓期执行;而且,如果你真没犯罪,法官调查后就会清楚的。警察训斥我说,要想早日回家工作,就在自首书上盖印!那时我正惦记着工作,觉得没有事实法庭上也能调查清楚,就按照警察说的自首了。对作案中不清楚的地方,都是按警察教的说的。”  对此,有关的警察矢口否认,并作证说,曾经告诉过嫌疑人,在自首之前,可以不说对自己不利的事;而且,从没作过逼迫、诱导、或以利益引诱的审讯,因此,自首完全出于嫌疑人的任意性。  警察在法庭上还说,嫌疑人移送检察厅后,向检察官翻悔在警察署作的自供,是被告想逃避刑罚的心理(这种先例不足为奇),被告在警察署作的自供具有真实性。  被告冈野的辩护人辩护说:被告的自供是在警察的逼迫下作出的,警察将冈野在发现被害人枝村幸子尸体时偶然沾上的血迹和污物同他与幸子的交际联系在一起推断,并将推断作为自供强加给冈野。因而,在警察署作的自供以及自供构成的物证都是不切实际的空中楼阁。  辩护人在上诉理由书中说;“审讯中,如果允诺说,你自首就宽恕作,给你从轻判处,那么被审的人便以为得到了只要自首就能立刻得到自由或将来受到宽大处理的保证,从而产生能够从现实的痛苦中逃脱的希望。这样,就存在作假供的危险性。在本案中,被告早就有回家恢复工作的强烈愿望,警察知道这一点,审讯中便以利益诱导被告供述。根据遗有严重恶习的警察现状,这种事是十分可能的。因而,本案中在警察署作的自供缺乏任意性,认定这种自供具有犯罪证据能力的一审判决违反了《宪法》 第38条第1款、第2款、第3款,这一缺乏任意性的自供引发的其它物证h间接证据都是虚构的。”  辩护人始终坚持主张冈野的自供无效。此外,将冈野在案发时言行的不自然归结于“当时通过佐山道夫揽到手的A航空公司的工作不能如意地完成, 心情焦躁,处于精神错乱状态;由于发现被害人尸体的打击,精神极度紊乱。”  看过一审笔录的副本,桑山信尔想,如今,辩护人只作这样的辩护,对佐山道夫的证言却丝毫没加追究。  冈野发现枝村幸子的尸体, 于8点25分左右给佐山道夫挂了电话,而佐山是否一直在屋里? 证明这一点的是福地藤子的证言,她说从6点半左右就一直同他在一起。  据樱田事务官私下调查,佐山同福地最近虽不同居一室,但两人有姘居关系。在案件发生约一年之前,他们没有这种关系,好像有这种征候。可以推测,佐山为了使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明成立,便勾引福地藤子,那种关系渐渐深入,以至发展成现在的姘居关系。  因而,福地藤子所谓“从6点半到9点一直同他一起在佐山的屋里”这一证言便有伪证嫌疑。但是在审判中佐山不是嫌疑对象,所以辩护人不能加以非难。对佐山持有怀疑的只有不负责本案的桑山检察官。  据樱田查访,佐山在案发的5月四日夜的行迹有可疑之处。佐山同福地9点多从附近叫了一辆出租汽车去A饭店, 司机说两人之间虽不显得特别亲密,但好像是故意做作,想给人留下那样的印象。  A饭店开电梯的诗者和餐厅侍者都清楚地记得佐山和蔼地。 那是因为,他故意做出一些行动,以给人留下佐山到饭店来过的印象。比如,在餐厅里,他学里沙咦地向侍者询问菜谱上的菜;故意走到正在那时来到餐厅的一位电视演员的座位上,对她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话;经常向侍者问时间,等等。  冈野发现枝村幸子的尸体是晚上8时左右, 那可能是刚死不久,所以,佐山晚上9点以后的外出不成问题。佐山执拗地要给A饭店的侍者留下时间上的印象,反而是“罪犯心理”的表现。  桑人注意到冈野正一上诉书的如下部分:  “前年的6月10日, 位山君约好要去枝村幸子处,结果没去,受村技之托,我调查了佐山那天的行动。于是了解到,11日,往山君到自由之丘站前的加油站加油,当时在加油站没了车,轮胎上沾满了红土,还有杂草。往山君对加油站雇员说,昨天(10日)到多摩川岸边游玩去了。  “我把这些告诉了技村,她非常高兴,叫我今后也向着她,意思是说,往山同女人私通,要我帮她阻止他。”  前年的6月10日, 就是后来发现在青梅西御岳山林中自杀的波多野雅子离家出走的日子。佐山那天约好去枝村幸子处而没去;他驾驶的家用车那天消耗了大量汽油;轮胎上沾有红土和杂草,这些使人推测到佐山和波多野雅子在10日那天一起乘车到御岳去了。  技村幸于可能也从冈野的报告中得出了同样的推测。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追踪意识强。如果是那样,枝树幸子就很有可能在听过冈野报告那些情况之后,奔赴御员的现场进行“调查”,因为她可能也认为波多野雅子的缢死不是自杀,而是佐山道夫的伪装杀人。  从附在轮胎上的那些红土和杂草来看,好像不是去多摩川岸边游玩,而是到御岳去了。  —在这一点上,桑山和楼田意见一致。  樱田事务官从御岳到青梅,进行了调查。  据调查报告,一天,青梅站前的一辆出租汽车载着好像是来自东京的一位30岁左右的女客,到御岳的西侧去。那位女客带着司机爬进了山林。那儿是以前发现波多野雅子尸体的地方。  后来,那个女人乘出租汽车返回青梅站,进了“和来轩”中国菜馆,在餐馆里向老板娘打听了许多关于以前来过的一男一女的情况。  樱田访问了“和来轩”的老板娘。老板娘对那个女人和谈话的内容记忆犹新。6月10日傍晚, 一男一女两位顾客在店里吃过中国炒面,那女人声称那对情侣是自己的朋友,打听了他们的许多情况。当时,那对情侣的车在10号那天来到店门前时,同“青梅林业公司”的一辆货车发生过纠纷,这事也告诉了她。那女人听到这件事很有兴趣。出租汽车司机也作了证明。原来,那女人离开“和来轩”后,又到了车站后边的“青梅林业公司”事务所,访问了同那家用车吵架的那个货车司机黑原。  于是,樱田又前往青梅林业公司,直接访问了司机黑原三郎。黑原还记得很清楚。  “10号傍晚,在和来轩的门口,一辆下行线上的车要右拐弯,前方被阻,我不由得火上心来,对那个带着女人的男人训了几句。当时,和来轩的老板娘出来劝解过。”  问到那辆家用车的特征,同佐山道夫的车相同,只是车号没看。  然而,解剖波多野雅子的尸体,胃肠中遗有中国炒面的消化物,这是铁的证据。和来轩老板娘描述的那对情侣的特征,也是同佐山道夫和波多野雅子一模一样。  据此,可以推断出两个事实。  一是,波多野雅子是佐山开车带到御岳,绞杀后伪装成缢死的。所谓警察署认定波多野雅子是自杀,是因为尸体腐烂严重,颈部索条沟不清楚,雅子的丈夫坚持对警察说妻子是‘咱杀”。尤其是后者,丈夫有情妇,具有希望妻子死亡的倾向,因而声称雅子有遗书。丈夫希望妻子的横死不引起大的骚动,因为他打算不久就同情人结婚,实际上没到半年就举行了婚礼。桑山曾经偶然在饭店里遇见过他们的婚宴。  另一个是,枝村幸子根据以上调查掌握了佐山道夫的罪行,便以此为武器,要挟佐山结婚。可以说,佐山杀害幸子的动机就在这里。  看了樱田的报告,桑山更加坚定了对佐山的怀疑。可是在技村幸于命案中,一审判决冈野是凶手,二审也肯定要围绕被告冈野进行争辩。辩护人只是以被告冈野的目供没有任意性进’行防守。自供当然没有任意性,但辩护人却没有试图从别人身上找出凶手。  由于不负责这一案件的审理,桑山不便干预。负责这一案件的同事丸冈继承了一审检察官的论点。这不是出于丸冈检察官个人的考虑,而是从一审阶段就根据上峰的意志——命令决定的。法官各有各的“自由心证主义”,检察官却没有。即使一审检察官的论点与事实方面不符,上一审的检察官也要继承其论点。所谓“检察一体化的原则”太死板,有时就是违反被告人的利益,也要采取拥护这一体系的不合理倾向。  桑山确认冈野不是凶手,真凶是佐山道夫。如果自己是审理这一案件的二审检察官,就可以明确冈野的自供不可信,揭露出佐山道夫不在现场证明的骗术。就是说,可以抓住位山自己作的证言的矛盾,进而追究杀害波多野雅子的罪行。  当然,这样做有很大的困难。首先,冈野正一对佐山没有丝毫怀疑,没发现上了他的圈套;而且,由于没有第三个人怀疑是佐山犯罪,所以没提出这样的疑问。怀疑的只是检察厅内部的桑山和樱田,因此提出问题的方法着实是件头痛的事。  由于二审不是重复同一审同样的审查,原则上是事后审查一审的判决,因而提出一审判决后的新证据是个重要条件。 要撤销原判或驳回重审, 必须发现严重的“原判失误”。  然而,明知真正的罪犯不是被告而是他人,只因为不能违反“检察一体化的原则”,只因为自己不负责本案,就对冈野正一的二审不闻不问?  桑山信尔先将自己的看法非正式地告诉了丸冈检察官,接着又向检察长进言,但都以失败告终。  还有什么办法?  在一些犯罪案件中,往往案犯尚未逮捕,就形成了一个罪犯的形象。这是出自于侦查人员的经验主义。  发现特定的嫌疑人时,是否将其人的形象与犯罪的情形联系在一起,是个重要的问题。即使有嫌疑人,如果同犯罪内容相差很大,那就会有不相称的感觉,在这种情况下,推断就没有把握。  桑山之所以认为佐山道夫杀害枝村幸子的嫌疑很大,是因为从前后情况来看,福冈县二日市武藏温泉杀人案也是他所为。被害的那个年轻姑娘同佐山有关系,在杀害她时,佐山利用了偶然从精神病院出走的疯子。  杀害波多野雅子的手法同那次案件一模一样。在武藏温泉案件中,他在天拜山寺院的山林里作案;杀害波多野雅子时,他选择了御岳的山林。两人都是与他有关系,成为障碍后,被他除掉。前者是由于成了他前途的累赘;后者则是因为失去利用价值后,成了他的绊脚石。  最后的这个枝村幸子同前两位倒略有不同。她推测出波多野雅子自杀的真相,从心理上控制道夫。他被迫要同她结婚。对未来怀有野心的往山不难想到,幸子的存在束缚着他。就是说,枝村幸子也成了佐山的绊脚石,而且,幸子是个比前两者更棘手的货色。  认为佐山道夫是杀害枝村幸子的凶手,是因为他的人物形象与案件内容十分紧密。  可是,在枝村幸子案中,罪名落在他人头上,一审判决有罪,佐山道夫始终站在“证人”席上。要想改变这一点,让“证人”站到“被告”席上谈何容易。直接证据一件也没有,法庭认定的直接证据个个证明冈野正一是罪犯。  在间接证据上,倒是佐山道夭不利,这一点隐藏在被告冈野的背后。冈野在警察署作的自供当然是不实的,但正像犯罪学家说的那样,嫌疑人若一度自首,其他证人就会作出在心理上受到自首影响的“证言”,这些证言将成为间接证据,紧紧束缚着嫌疑人或被告人。  桑山向副检察长申述了意见,涉及了佐山道夫。可是,副检察长郑重而冷淡地驳回了他的意见。副检察长嘴上没说,内心却是要维护检察一体化的原则,并非责备检察官桑山提出如此意见是多管闲事。  桑山想从重新调查波多野雅子缢死案人手,将佐山道夫作为杀人犯逮捕,以此为突破日,从枝村幸子一案中救出被告冈野。上层说不通,惟有这一条办法。  可是,这也有很大困难。要使自杀案件作为他杀案件重新侦查,必须有足够的说服力,而现在缺乏这种力量。  困难首先是波多野雅子的解剖报告书上写的不是勒死,而是缢死。这是阻碍重新侦查的关键。  要否定那一鉴定或另作鉴定已经不可能,关键的尸体已经焚化成灰。要对鉴定书作鉴定,即鉴定的鉴定,也不是没有办法,但只要没有其他有力的直接证据,就难以办到。  还有,波多野雅子的丈夫不仅对妻子的缢死没有任何怀疑,甚至还庆幸她的自杀,以至扬言妻子有遗书,可是实际上没人看到过。  关于佐山道夫早就同波多野雅子有肉体关系一事,只要追究佐山,调查他店里的人就能查明; 仅仅凭这些不足以构成犯罪嫌疑。前年6月11日上午,往山到加油站加油,对车上沾的红土和杂草,他说是昨天到多摩川游玩去了。实际上不是,是到御岳的山林中去了。这一点,根据青梅中国茶馆主妇的话可以断定。可是,如果佐山否认说是“认错人了”也没办法。中国菜馆的主妇过去没见过往山和波多野雅子,因此,可能会有人反驳说,初次见到的目击者的证言准确性低。而且,这些他即使承认了,也不过是间接证据,只要主妇没目击杀害的现场,就不能构成直接证据。警察署已把尸体作为“自杀”处理,就更没法翻案了。  凭这些间接证据——尤其是尸体检验结果与推断不符,不能将佐山道夫作为嫌疑人进行侦查。如果重新侦查,而结果又不令人满意,就会被人谴责是捕风捉影,还会闹出人权问题。像佐山道夫这样难对付的家伙,凭这点间接证据,他是不会自首的。  可是,不管怎样,不能眼睁睁地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让无辜的人蒙受不白之冤。一直注视着往山道夫的桑山心情十分沉重。  “往山道夫5月29日晚上6点半到9点多一直同福地藤子一起在他的房间里, 这显然是撒谎。 佐山肯定中间出去过,时间就在冈野到幸子的房间发现她尸体的8点钟之前。 佐山杀害幸子需要匕分钟左右,因此佐山出发的时间是7点半左右。如果能找到佐山当时乘坐的出租汽车司机就好了,看来没有希望。”樱田说。  “几乎是绝望啊。”  “那我们就造一个在那儿载过他的司机。”  “造一个司机?”  “检察官,与其是这样到处碰壁,不如我们略施小计。”  樱田事务官以前曾经在警视厅侦查一科工作过,作为刑事警察,他掌握了一套老式侦查技术。有些老警察在侦查中运用骗术。  桑山认为这样做危险,但不管怎样,先听听樱田的打算。  “前年6月10日, 在青梅市‘和来轩’门前,‘青梅林业公司’的货车司机黑原三郎同佐山吵了一架,”樱田说,“黑原后来又见到了调查往山行迹的枝村幸子。因为幸于也找他调查!过,所以我见到黑原,问起同往山吵架的事时,他印象很深。”  “你说的是一个像往山的人驾驶的家用车在中国菜馆门前右转弯,拦住了货车的路,司机黑原气得同那个像佐山的人吵了起来,中国菜馆的主妇出来调解,是这件事吗/  “是的,那辆车是佐山驾驶,里面坐着波多野雅子,这一点已确凿无疑。我把杂志上登的佐山的照片出示给黑原看,他盯着看一会儿说,照片不大清楚,脸很黑,如果见到本人,也许会认得更准确。”  “让黑原同佐山见面?”  “光让他们见面还不行,往山会装糊涂的。”说到这里,樱田把身子往前探,“让黑原当出租汽车司机,把佐山从枝村的公寓送到青山美容室门口。  “可是,如果佐山记得出租汽车司机的长相怎么办?”  “我看不太可能,我们坐出租汽车从不注意去盯着司机的脸,只要没吵架。”  出租汽车司机的职业就是在公共场所服务,同饭店侍者。邮递员一样,没人去留心他们的长相。这一点桑山也明白。  “我的想法是,不让黑原当佐山去程的出租汽车司机,而让他当佐山归程的司机。”樱田继续说,“因为我想,佐山从青山去的时候,出租汽车不知是在哪儿拦到的;而回来则可能是在公寓附近上车,到美容室旁边下车。作为罪犯作案后的心理,总想尽快脱离现场,往自己的家里跑。虽然去的时候也心慌意乱,但回来时的心情更不安,心理更恐慌。”  “可是,不知依山会不会真的让出租汽车开到自己的店门口Q”  “不是门口,附近也可以。反正要当成司机对他印象很深,觉得那位乘客形迹异常。……让他当成回来时的司机,还有一个好处。往山不在现场的证明是冈野打电话的时候他在屋里。因此,从司机的证言上可以知道,佐山是在冈野打电话来的8点对分之前刚回到屋里。这样,他准备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就彻底破坏了。”  听了樱田的话,桑山也动心了。  “可是,黑原从前年起就一直在青梅林业公司工作吧?”  “这也要做手脚。 把他当成前年8月份左右就调到东京来当出租汽车司机,反正以前又不是载的往山,谎话怎么说都差不多。”  “怎样让黑原同住山见面呢?”  “如果只是一般地见一下,就像您说的那样,对方是佐山,他准会装作不认识的。为此,想让黑原给佐山写一封信,信的内容是…去年5月29日晚上快8点的时候,我载一位乘客从信浓叮公寓附近到青山美容室附近,那位客人我好像见过,想了很久, 最近看到女性服饰杂志上的照片终于想了起来。我同您于前年6月10日傍晚,为车的事在青梅吵过一架,因为那次纠纷,我印象很深,没想到那天搭车的是您。非常想念……就写这些。嗯,寄出那封信,为了等佐山的回信,让黑原搬到东京租房子住一个星期,费用我来负担,给他一笔佣金。我再到青梅去一次,说服他来做这件事。”  “佐山会回什么样的信呢?”桑山自己也不清楚。  一天上午,佐山道夫从送来的邮件中收到一封署名“黑原三郎”的信。  道夫那里邮件很多,除了杂志、同业界报纸、百货商店的宣传品,还有许多陌生人寄来的信函,也有慕名信件。有不少正在各地美容院工作想来拜师学艺的人,他们用幼稚的笔迹写道,我想成为一流美容师。每天至少有两三封。男性比女性多,是现代的倾向,人们认为美容师能赚钱。  道夫以为“黑原三郎”可能也是那一类吧,于是漫不经心地打开了信。  “秋高气爽,气候宜人。贸然给您写信,请您原谅。  “我想对您说,久违了。不过我想,您可能已不认得我,我对您却记忆犹新。我现在在东京都内一家出租汽车公司当司机,以前在青梅市的青梅林业公司工作,驾驶运货卡车。前年初夏——我有日记,翻阅日记,是在6月10日下午6点半左右,在青梅市‘和来轩’门口,您驾驶的车右转弯,挡住了我的车,我一生气,下车去指责您。长期开货车,脾气就是暴躁,终于发生了那件事,实在对不起。记得当时‘和来轩’的老板娘曾出来劝解,坐在您车里的那位胖胖的女士好像很惊慌。实在抱歉,向您表示深深的歉意。”  看到这里,道夫的心里翻腾起来。  —不错,一点儿也不错,是在开车带波多野雅子去御岳的路上,雅子说肚子饿,要进路边中国茶馆的时候。  向自己述说这段事实的,这是第二个人,那一个是枝村幸子。  (那位货车司机,我详细向他了解过。我掌握了你杀害雅子的确证。那位司机说他任何时候都愿意出庭作证。你的车里坐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独自在御岳缢死的雅子坐过你的车,说是一个人在多摩川岸边游玩的你,却在去御岳的路上的青梅,同雅子一起吃中国炒面;解剖雅子,发现她胃里的中国炒面和那个餐馆里出售的雪糕上的樱桃核。)  枝树幸子开心地说着,得意地笑了。为了从她那傲慢的束缚中解脱,决意将幸子也置于死地。——  黑原三郎的信后还有很长一段,究竟他要说些什么?道夫像在可怕的波涛中挣扎一样惶恐不安地又往下看。  “……早就想向您道歉,但一直不知您的尊姓大名,也不知府上在何处,可是偶然在去年5月——查阅日记, 是5月29日晚上快到8点的时候,又见到了您。真是太巧了,您从信浓叮搭上了我开的出租汽车,对,那一带有一座高级公寓,就在公寓附近。不过,我当时没马上想起上车的您就是一年前在青梅“和来轩”门口同我吵架的那位先生。我觉得在哪儿见过,从后望镜往后瞅了好几次,终于想起是您。当时我就想向您道歉,因为不好意思,话没说出口,想再开一段就向您提起那事,不料您到青山就下车了,于是丧失了向您说话的机会,心中甚感遗憾。最近从杂志上看到了您的照片,没想到您是那么有名,非常惊讶。我想这样就更要向您道歉了,想去拜访您,所以写了这封信。”  看了黑原三郎的信,道夫手里抓着那七八页的信纸,眼睛久久地盯着远处。他的视线里浮现出两个不同的场景,看到有一个人在来回地闪动,而且只是一个人影在不透明的玻璃后面闪动。  对于那个在青梅遇到的货车司机还隐约有些印象;但对从信浓叮到青山的那个出租汽车司机却毫无记忆。不仅没有记忆,实际上就没看过他的脸。谁乘出租汽车也不会一个一个地注视司机的脸,以后还记着他。  前年6月10日下午6点半到去年5月四日晚上8点、青梅和信浓叮——没想到还有人能把这两个时间和地点联在一起,即使是偶然也太巧了,简直像是有缘。会有这样的巧事?  道夫起初疑惑地感到,这里面或许有名堂。要说名堂,那就是人为的诡计。  要是人为的就要有原因,若是诡计就更有原因。  道夫想,黑原三郎也许是警察署的好细,或许是警察想用司机要阴谋。——可是,这种推测不能成立,因为,对波多野雅子,警察署已作为“自杀”处理;在枝村幸子案中,“罪犯”已受到指控,正在审判,一审已判决有罪,处以无期徒刑。被告在上诉,但警察署信心十足。这样看来,黑原三郎的这番举动不是来向警察署这条线。道夫认为,司机来接近,是由于同权力部门无关的个人的原因。  也可能像信中说的那样,黑原是在一年之后驾驶出租汽车期间,回想起开货车时的粗暴行为后来道歉。对方若是个普通人也就缓了;知道他是个“名人”时,便惦念不忘,这种心情中或许含有对‘名人’的崇敬,想以此为机会接近“名人”。  道夫也觉得,这种根据字面的理解或许太天真,可是别的又想不出什么“原因”。其实,司机这种职业不论时间、地点都能到处出没,他们的生意就是每时每刻都在接触各种不特定的人。只不过是从那不特定的乘客中仍然想起某个特定的乘客。  然而,道夫断定,漠然拒绝这个司机的接近是不妥的。如果任其不管,司机可能会四处传播,对朋友和其他人张扬,弄得不好有可能传到警察的耳朵里,引起怀疑,他们就有可能想调查一下。此外,世上有不少人好奇心强,那些人也会多管闲事。还有一点不妙,就是枝村幸子后来找过他。  这些考虑或许是杞人忧天,但若不予理睬,便一直是块心病,最好是早日查明真相,心里就坦然了。如果确属隐患,现在就必须除掉。总之,需要对付这封信。  黑原三郎的信中确定了来美容堂会面的日期, 并写道,将在当天下午5点左右打电话问他能否会面。所谓当天就是今天,信是快递信。  傍晚5点左右, 道夫将一位政治家夫人的发型交给徒弟做,自己回房间休息去了。也不想用店里的电话。  正好在5点钟,房间里的电话铃响了。  “我是黑原。”一个年轻男子怯生生地说,“…嗯,是佐山先生吗?”  “是的。”佐山冷冷地回答。他是想试探一下对方。  “我给您寄去一封信,看到了吗?”  “看到了。”  “谢谢。我现在去可以吗?”  “就是信上的那件事?要来向我道歉?……”  “是的,不过,还有点儿别的事。”  “什么事?”  “电话里不好说,我想见了您再说。最好不要有外人在场。”  道夫来到新宿百货商店后面的一个点心店。  黑原三郎要求不要有其他人在场,这一点引起了道夫的注意。看来他用心不善。本来没必要专门到点心店同他会面,可以一口拒绝;可是读了那封信,道夫联想许多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进了点心店,门口的座位已经客满。这家点心店往里面走有更低的一层,上面还有二楼。二楼必须上了楼梯才能看清整个楼上的情影,道夫仁立在门口往里面扫视,只见在二楼栏杆处有一个人半起半坐地拿着一本杂志像旗子一样来回摇动。那人系着峰紫色领带。这是黑原的记号,他在电话中告诉过他。  道夫一面上楼,一面望着那个摇着杂志的男人,隐约感到有些面熟。傍晚在青梅的马路上从那辆货车上下来的那个家伙就是他。楼梯不高,转眼便来到那人的面前。  “是黑原君?”他先打招呼。  “啊,是的。”  那人年龄二十五六岁,不是最近流行的盖着耳朵的长发,而是前面留得长,后面留得短,是平头发型和艺人发型的变型,洼进去的眼睛又圆又大,颧骨突出,鼻子扁平,嘴巴阔大,…皮肤当然黝黑。对,就是这模样。  道夫从模糊的记忆中搜寻出那个男人的形象,当时他身穿一件肮脏的衬衫。  “佐山先生,那段事我在信上也写了,实在对不起。”  黑原三郎深深地鞠了一躬。  “啊,都是过去的事了,……没什么。”  道夫伸出手。对方的手像木器一样坚硬。  两人对面而坐。黑原三郎端着咖啡,自己叫女侍送来一杯。坐定之后,重又打量眼前这个男人,面容上的记忆渐渐恢复,终于认定就是这个家伙。  若无其事地环视四周,周围尽是对对情侣,不像有化装的警察坐在里面。  “真是对不起,经常开货车,脾气就暴躁,芝麻大的小事也大发脾气。”  黑原三郎使劲搔着变形平头。  “噢,就别提这事了。”  “啊,谢谢!”  “哦……你信上说,现在开出租汽车了?”  他先发制人地提出问题。  “哎”  “哪个公司?”  “江东区的八光出租汽车公司。”  “噢,什么时候去的?”  “前年8月。 在青梅生活费倒是很便宜,但没什么刺激,不过开出租汽车也不是理想的生意,白天根本没法开。……对了,说起出租汽车,去年我经过信浓叮见过您哟,那儿有座高级公寓,就在那旁边。”  “你信上也写过吧?”  道夫继续观察黑原的态度。  “是的,实际上我对那座公寓非常关心呢。”  道夫心中一惊。  “因为,那座公寓的四楼那阵子有个有趣的俱乐部,是个供男人玩乐的秘密场所,我们司机经常送客人到那儿去,把乘客送到那里,女人就给我们1000日元左右的小费。不瞒您说,您在那附近上车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俱乐部的客人要回去呢,所以,我老是从后望镜里瞅您,于是马上回想起来,您就是在青梅的那个人……”  “我不是从那座公寓里出来的。”道夫禁不住大声否认,“我是在那附近散步。”  他觉得光那样说明还不够,没充分考虑,便脱口说出了辩解似的后一句。  女侍将咖啡送到桌子上,问他要不要加牛奶。  “哦,您一个人在那儿散步?像您这样应该有个徒弟什么的跟着吧?”  黑原三郎睁大凹下去的眼睛。  “想散散心的时候就一个人。”道夫吸着咖啡说道。  “您的美容室不久的将来在日本美容界要变成头一号了吧,周刊杂志上是这样说的,我就是看到周刊杂志上的照片才知道您的。”  黑原的眼睛现出敬爱之情。  “周刊杂志的报道言过其实了,既是赞扬也是鞭策吧。不过也必须当心,弄不好还会遭人诽谤。”  “什么事都要操心呐。不过,服务的对象全是女的,这一点令人心情愉快,可以把漂亮的女人打扮得更漂亮。”  “我们的生意是要使不漂亮的女人变得漂亮,所以,在赢得谢意之外,还能盈利。”道夫诙谐地说。  “这么说,在女性中很有人缘吧?”  黑原也咧开大嘴笑了起来。对道夫来说,这是个需要特别小心的问题。  “我们这是工作,顾客们也那样看待我们。”  “有道理,不然就没办法应付了。”黑原点着头,忽然又抬起脸来,“我前年失礼的时候,哦,就是在青梅的马路上同您吵架的时候,当时您的车里坐着一位年长的妇人,她现在好吗?”  问题提到要害处,道夫心里暗暗盘算,自己不能乱了阵脚,接着若无其事地答道:  “可能搬家了,最近没到店里来过。”  “如果见到她,请代问好。当时她在那辆豪华车里看到我那副野蛮相,好像都吓得发抖了。实在对不起她呀。”  “见到她一定转达。”语调坦然自若。  “还有……”司机难为情地直搔头,“还有一件事要向您道歉,……镇不好意思啊I”  “什么事?”  他觉得不是好事。道夫鼓起勇气主动地问他。如果不让黑原说出来,不知他想“道歉”什么,心中不能踏实。  “哦,是这么回事。……同您发生冲突的半个月之后,一个在青梅站前待客的出租汽车司机带着一位30岁左右、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来找我。不知为什么,那女人刨根问底地打听我同您吵架的事,尤其注意了解时间和同乘那辆车的女人。”  枝村幸子!道夫仿佛觉得胸中涌出一股黑水。幸子曾经把这件事告诉过自己,还得意地说,抓到杀死波多野雅子的证据了。她还说她解开了车轮胎上沾有红土和杂草的谜,让他看钻进裤折里草种,说那是铁的证据。她把那些“证据”捻成一条绳索,紧紧地套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时候我还不认得您,所以,我回答了那个漂亮的知识女性提出的问题。我一到女人面前就挺不住。我还特意从事务所拿来那天的行车日记让她看。她是对您有好感,因为吃醋才调查您的行迹的吧?”  “不,不会吧,我一点儿都不知道这回事。”声音不大爽快。  “是吗?我做了不该做的事,给您添麻烦了吧?”黑原担忧地问。  “不,没有。”  说是没有,可是把这事再告诉别人可就麻烦了,你就别再提了。——道夫想,怎样塔黑原的嘴呢?  第三十节 挑战  樱田事务官去访问福地藤子。他先到她以前工作的杂志社,  打听到她住的公寓。打电话与她联系,她说在公寓里不方便,约定了附近的一家点心店。  福地藤子真是个好人。她对不久前来了解技村幸子有关情况的地方检察厅事务官没有任何戒心,对他要来会面,根本没间相当千丈夫的住山道夫商量,就独自答应了。她以前曾经为一位小说家采访作品题材请樱田帮过忙,因此,对他印象不坏。可能她是想报答那时的好意吧。  在点心店,樱田见到一身女性打扮的福地藤子,不禁吃了一惊,知道她的变化是由于道夫的关系。 他在杂志上已经打听了她辞职的原因, 对道夫为什么要与她“变形同居”,其意图樱田已心中有数。  “樱田先生,好久不见了。”  “听说您辞职了?”  “您也听说了?事情竟到了这一步。”  福地藤子像女人一样低下了头。所调到了这一步,不用说是指同道夫结合。  “恭喜呀,结婚了吧?”  “不是社会上那种形式的结婚,是在相互理解之下,非同居的相处。”  “同婚前恋爱不一样!”  “我们过结婚生活,所以同婚前恋爱也不一样,是两者兼有的新形式,意在不失新鲜感。”  “不错,是很新鲜,哦,对不起,入籍的手续也不要办吗?”  “如有必要也可以办,现在没有那种必要,入籍也是形式主义。”  “可是,入籍就能有法律保证。”  “哎,就是有那种保证,如果同床异梦也没有意思,离婚成为悲剧就是来自形式主义,关键是实质。”  “我明白了。这么说……就是分居结婚,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么,5月份。”  是枝村幸子被杀害的一年后。安排在一年后,可能有道夫的意图。如果时间太短,便太露骨。为了让人看到同她的分居结婚不是为她证明不在现场的“报酬”,需要经过那样长的时间。  樱田后来在随便的闲谈中了解到,他们的“分层结婚”不是福地藤子的意见,而是道夫的主意。她倒是希望社会上那种“形式主义的结婚”,由于她性格懦弱,没加以反对。她觉得不论付出多大的自我牺牲,只要能得到道夫就是无上的幸福因此便紧紧地抓住这一求之不得的幸福。  接着,樱田告诉她,有个出租汽车司机在枝村幸子被杀的5月29日晚上8点左右载过道夫。对这些,她只是感到为难,却并不知道这件事使他在法律上处于不利地位。道夫绝没把杀害枝村幸子的事告诉她,只是把去金融业者那儿的事作为保密事项向她透漏了一点儿。  福地藤子已经丧失了周刊杂志记者的头脑。  “佐山在那天7点20分左右出去了。”  “那是在去年,即昭和XX年的5月对日晚7点30分左右,是吗?”樱田像为她纠正似地问了一遍。他抬了抬戴着手表的手,像是看时间。  “是的,是5月29日晚上7点20分左右。”  “佐山君回到房间是什么时候?”  “我想是8点10分左右吧。”  “当时往山君说是到金融业者那儿去了?”  “是的。  “金融业者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佐山没说。”  “他不在的时候,有电话来过吗?”  “佐山刚回来,冈野就打来了电话,开始是我接的,后来佐山一接,电话就断了。”  “当时,佐山君没对你说什么吗?”  “佐山估计到冈野会来电话,对我说如果来电话,我就亲昵地喊他,开个玩笑。”  樱田像要看表针似地又把手表往脸前抬了抬。  “你是什么时候到位山君的房间的?”  “傍晚6点半左右。”  “雇员不知道佐山君外出吧?”  “这也开了个玩笑。最后一个雇员来向往山道别时,我一个人在屋里说话,假装佐山在屋里。哦,佐山自己外出,却把我一个人留在屋里,有点儿奇怪吧,为什么?”  桑山信尔听取了樱田的报告,一是关于黑原三郎在新宿的点心店同道夫会面的情况;一是他自己同福地藤子会面的情况。  “证据有了。”  樱田拿出了两盒录音带。这不是普通型的录音带,是装在手表里的微型磁带,两盒录音带,外观都同大型手表差不多,表把是按钮,录音和放音都能自由操作。”  “我让黑原君见性山的时候戴上了这块表。”樱田说着拿起一块手表,用手指按下表把。  (…我老是往后望镜里瞅,于是回想起来,您就是在青梅的那个人…)  “这是黑原三郎同往山道夫的谈话。佐山承认他开着家用车,带着一个像波多野雅子的女人,在青梅站前同黑原君吵过架。”樱田解说道。  问答的声音虽不大,但录音机播放得清晰。  听完谈话,樱田又拿起另一块手表,播放录音。是樱田自己的询问和福地藤子的回答。  桑山认为有三种办法,一是再次报告上司,让他接受被告冈野的上诉,驳回重审。这是法官的权限,但检察厅方面可以出现新的事实为由积极促进这一点。  另一个是,让警察署重新侦查技村幸子案件,逮捕往山道夫。但是,这样做还必须征得上司的理解,因此,同上一条大体相同。要让警察署把佐山道夫送交检察厅,起诉是前提。  在技术上还有另外一条办法,那就是以“伪证罪”起诉佐山。因为,在一审公审笔录中有这样的记载:  证人(佐山道夫) :冈野君来电话是在晚上8点对分左右,正好在我屋里的福地藤子接了电话,把听筒递给了我,但冈野君什么也没说。  “审判长: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那间屋里的?”  “证人:从下午6点半到9点多一直在屋里。”  “审判长:中间哪儿也没有去过吗?”  “证人:哪儿也没去,一直同福地藤子在说话。”  当然,这并不直接对被告冈野有利或不利,即同冈野的犯罪行为无关,所以严格说来,可能不适用于伪证罪的精神;但是却可以把这个作为转向佐山自身行为的突破口。  然而,桑山认为这些都没有希望。上一次副检察长就驳回了自己的意见。副检察长也是秉承检察长的意志,而且自己不负责此案,说话更没有份量。在负责侦查事务的人员更换时,同案检察官亦可更换,那是在案件侦查不合格的时候。那时,检察长有权不改变检察的方针,将案件移交其他检察官审理。  “事务移交权”在检察长手里。  对这种局面,樱田考虑了两条办法。  一是,由于佐山道夫明显在波多野雅子的“自杀”现场,波多野雅子不是自杀,他杀嫌疑很大。因而,让警察署重新侦查波多野案,从那里查出位山道夫杀害枝村幸子的真相。  但是,这也有难度。已经作‘咱杀”处理的警察署一定对重新侦查不感兴趣。没有任何物证,只有当天佐山开车带着一个像波多野雅子的女人在青梅这一间接证据,而且雅子的丈夫伍一郎也强调妻子是自杀。  “采用正面进攻的办法是不行的。”樱田说。他十分执着。“也许这样做不合常规,指名说佐山有杀害枝村幸子的嫌疑,把材料发表出去,怎么样?”  “发表?”  “在一家杂志上发表我们的怀疑,那样,佐山就要起诉我们诽谤他的名誉。如果他起诉,为了认定事实,就要调查原告佐山。要想调查他,除此别无他途。”  虽然有些不合常规,倒也是一个策略。  对樱田的“进言”,桑山不能不有所犹豫。樱田的办法是邪门歪道,而警察署和检察厅都不愿重新侦查此案,只好另僻途径。从以往的先例来看,即使有第三人的“告发”(注:〈测事诉讼法》第239条,任何人在认为有罪的时候都可以告发),检察厅也不侦查。就是说,如果正道被堵死,就只好采取某种策略。  事情很简单,明知一个无辜的人要被判处重刑,桑山不能视而不见袖手旁观。依法保护人权的国家机构由于自身的官僚机构和官僚意识,对一个人的人权坐视不救;而且,内部已有检察官发现了真相,但在检察厅“指挥·命令”的约束下却不能干预。  不知二审会作何判决,高等法院的审判长是判决维持原判还是判决被告无罪,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只要没有新证据,高等法院也很难作出无罪判决。  “我绝不给您添麻烦,这个案子就交给我来办,一切由我樱田负责。”  长期以来,受桑山之托以“个人身份”调查佐山道夫的樱田内心已形成追究佐山的执着的意识。  “那就干吧!”  秦山同意了。  “是吗?谢谢!”  樱田将双手扶在膝盖上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用说,樱田此时已作好了辞职的准备。  “首先要取得杂志社的协作,这是面临的第一个难题。”  因为是指名揭露某人是“杀人嫌疑人”在杂志上发表,杂志社也需要足够的勇气。  “我看《女性回廊》可以。”樱田说。  “那不是枝村幸子当过编辑的杂志吗?”  “是的。从杂志社来说,被害人曾经在社里工作过,有报复的意味,会比其他杂志社更热心。”  “反正目的是让佐山起诉我诽毁他。起诉的消息,最近杂志上登载不少,不过对杂志社来说总是件麻烦事, 因此不热心的杂志社是不会刊登的。 在这一点上,《女性回廊》还有被害人曾经在社里工作过这点情份,因此,即使刊登这篇报道,社会上也不会认为是以消遣为目的的。”  问题在这里,佐山道夫是舆论界知名的宠儿。“杀人嫌疑”的报道一刊登,杂志会非常畅销,人们会认为杂志社的目的就是想以此扩大发行量,如果往山道夫妻是杀人犯还好;如果不是,社会就会严厉谴责杂志社的恶劣的商业主义,杂志的声誉就会一落千丈。这对杂志社来说是个非同小可的冒险。  正因为如此,这篇报道不能交给没有关系的杂志社,有可能愿意冒这个极端危险的风险的,只有《女性回廊》。樱田对桑山说的意见就是出于这些考虑。  还有一个大问题。向杂志提供那篇报道的“材料”的是检察厅的职员摆田。按规定,身为国家公务员的职员不揭泄露在工作中掌握的秘密,退职后也不得泄露。《国家公务员法》第100条第1款)  “制定第100条法令条文的人除了要禁止以泄密给特定的团体或个人带来利益的行为之外。”摆田说,“还关系到侵犯人权的问题。可是,应当保护的人权在道德上和社会上都是正当的,而钻法律空子的罪犯却没有这种权利,应该揭发他,而且,由于他的原因,有人以不实之罪身陷囹圄,所以,为了社会正义,必须揭发出真正的罪犯,还无辜者以自由。《国家公务员法》第100条的解释不是要墨守陈规,而应该体现社会正义这一法律精神。”  樱田继续说:  “第100条上说‘在工作中掌握的秘密’ ,严格说来,这一条不适用于我,因此,我至今从未以‘公务’身份调查这一案件,在调查中绝对本行使过检察事务官的职权。我从没利用职权进行调查,也从没在公务时间内从事调查活动。去九州是休假,在东京都内活动,也都是在下班之后,利用的是假日。条文中说的工作中是指负责该案侦查的责任人,我也不是责任人,一直都是以个人身份,从没动用机关进行调查。 所以,我个人调查的材料只能是我个人的,并不违反100条。……这是从狭义上解释法令条文。总之,能否从检察事务官的身份完全分离成个人身份,这一点还是疑问。当然我刚才说的虽然不错,却有强词夺强理之嫌。可是,检察官,不这样干就无法救冈野正一。”  《女性回廊》的总编接待了樱田的来访。在同编辑部主任两人一起听他谈话中,总编不禁兴奋起来。他事先说过谈话要保密,他们在没有其他人的一个单间里会谈,内容果然令人瞠目。  访问者是以个人身份来的,听了他的介绍才知道他的目的。原来,检察厅和警察署没发现那个杀人嫌疑人,因此他想用别的办法制造重新侦查的机会。这不是一般的“推销”稿件,显然是检察厅内部一部分人的意图。  樱田是要杂志以报道的形式揭发一个人,使其以名誉被排’谤为由提出诉讼,这可不是总编能决定得了的。  总编让樱田先回去,并郑重地对他说,要同社长商量后才能回答。当时还对他说,自己作为个人很想接受,因此绝对不要泄露给别的杂志。当然,樱田正求之不得。  总编一面等待今晚就能从大阪回来的社长,一面让编辑部主任悄悄整理出有关美容师佐山道夫的保存材料。社内的调查室里整理保存着迄今刊登在报刊上的佐山的报道和照片。如果刊登,仅那些还不够,但可以作为了解佐山道夫的预备知识。  看着那些材料,总编回想起曾经在编辑部工作的枝村幸子。  枝村幸子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女人,傲慢、虚荣心强,常以老资格自居,不把编辑部的人放在眼里,人倒有些才能,但却有恃无恐,近乎蛮不讲理。  谁都不愿理她,历任总编都讨厌她,对她另眼相看。她上班比总编晚,下班总是比总编早。在编辑会议上,她嘲笑别人提出的意见。在上班时间内,她以访问作者为名四处游逛。她领高薪。以前有一位总编对她能采约到名人的稿件(那时期她工作也很卖力)非常赏识,给她破格加薪,从此,那就成了她的工资基准。  总编回想起使她辞职的那次争吵,现在想起那时的情景,心中还很生气,厌恶之情未减,可听说她被人杀害,却不免有几分同情。  ————来访的检察事务官因总编不明确答复,没谈具体内容,但使人感到,在要求协助拯救一个无辜者的背后,拥有十分可靠的材料。他不是普通人,而是检察厅的职员。这个叫樱田的人始终说是以个人身份谈这件事,可是很显然,在这位事务官的背后,还有高一级的人物。  杂志肯定畅销,甚至还要增印。谴责的是红得发紫的首席美容师,在女性中他的知名度相当高。这是一篇适合《女性回廊》的最好材料。  报道有正当的理由,是在杂志上公然揭发“杀害原本刊编辑的凶手”。这是复仇,绝不会看作是以消遣为目的。  然而,复仇还是个人的事,不管怎么说,拯救在狱中哭泣的无辜者,更有强烈的正义感,会使读者受到震动。揭发真正的罪犯,也是为可能在二审中被判死刑的无辜者复仇。不,还会唤起整个社会起来拯救无辜的人。  还有,揭发这一罪犯,还是对以杀人罪逮捕无事者的警察署、起诉无辜者的检察厅、一审作出有罪判决的法官的深刻批判,社会对国家权力向无辜市民施加残酷镇压提出强烈抗议,人们将会严厉谴责让真正的罪犯逍遥法外的警察署的无能。  《女性回廊》将会掀起一系列动乱,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历史性”的事件,而且是本刊“独家”报道。  总编越来越兴奋。给大阪挂过加急电话,社长已乘上新干线电车,正在归来的路上。总编充分相信访问者提供的材料准确性是极高的,因此已经对被害人枝村幸子的处理动起脑筋。  —必须使原本刊编辑枝村幸子给人留下天真纯洁的印象。她才华出众,富有修养,工作出色,成绩显著,深受社内同事敬爱,特别是在社外知名人士中颇获好评,而且是个独身美人。她辞职时,全体编辑曾极力挽留。现在社内的年轻女编辑每每谈起她,无不充满崇敬之情。她是永恒的偶像。……总编决定自己写这篇文章。  过了三个星期,《女性回廊》发出特集:“美容师佐山道夫是杀害原本刊编辑枝村幸子的重大嫌疑犯”。  杂志的新闻广告就很轰动,“指名”“载文揭发”几个大字赫然醒目。  杂志未经警察侦查,公然指责某人为杀人嫌疑犯,这还是头一次。读者知道嫌疑犯是当今美容界声名显赫的宠儿,都很感兴趣,如果只是普通杀人犯的嫌疑犯,杂志也不会连篇报道的。  杂志上的“本刊调查”,详细披露了怎样推断出是佐山道夫杀害原本刊编辑校村幸子的。  报道写法带有煽动性,而仔细读来,又没多少具体内容。可是,从自信十足的笔调来看,好像手里一定掌握了充分的材料。  报道还有一点是暧昧的,就是被害人枝村幸子同位山道夫的关系。因为,如果过多地披露这一爱情关系,那就给“才能出众,富有修养,工作出色,成绩显著,受到同事敬爱,现在还是年轻女编辑的偶像”的枝村幸子的形象带来矛盾。  可是,读者对这些并不留心。报道对这一点的写法是不引人注意的,其焦点在于报道以下内容,即:一个街头图案设计匠因无实之罪被警方逮捕,在警察强迫下违心自首,因而受到起诉,一审被判决有罪,眼下正在上诉,仍被关在拘留所里。可怜的图案设计家遭到如此不幸,是中了美容师的奸计。  报道对无辜的冈野正一倾注了同情的笔调,对妻子和子介绍其丈夫的善良性格,相信他无罪,靠副业维持生活的艰难处境等也作了详细披露。  与此相对照的是对美容师佐山道夫的个人攻击,指责他把冈野送进了监狱。报道介绍他如何生活“放荡”,还举其朋友的话加以证明。本来这篇报道会使人推测到那个“才华出众,富有修养”的枝村幸子实际上是个愚蠢的女人,但报道接连发起猛烈攻击,以至使读者没注意到这一点。  攻击还以美容界“权威”向佐山道夫“谈话”的形式进行。报道称,佐山的虚名都是由他那经商的才能投机钻营来的,他连美容的基本技术都没有,论实力,他不过是“学徒水平”。以前雇佣过往山的四谷村做美容室的村做夫妇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村做的妻子,张口就骂佐山道夫“没有人性”。  美容界一位权威称,往山其人是我们根本不屑一顾的冒牌暴发户,留着这样一个骗子,美容界会受到社会的误解,我正想早晚要收拾他呢!  攻击又转向警察署、检察厅、法院。对警察署和检察厅的批判特别强烈,不过有的读者感到,比起对警察署的攻击,似乎攻击检察厅的调子相当“温和”。  报道宣称,必须尽快救出等待二审的被告冈野,为此本刊打破新闻界的常规,揭露真正的罪犯,将其丑名公诸于天下;并且指出:“对佐山道夫,尚有材料能推断他还是另一起杀人案的真凶。”  第三十一节 检察官的失败  第一期《女性回廊》引起了极大的反响。那是公然揭发红得发紫的年轻美容家“杀人”,被点名揭发的佐山美容室,其顾客都是些名演员、酒吧女郎和名人的太太,因此反响更大。  可是,反响只局限在《女性回廊》的读者中,或者是扩展到读者的周围,报纸和其他杂志对这件事却不闻不问。  新闻界有着不可思议的惯例,对某家杂志以“本刊特稿”刊登的报道,往往都故意默然以对,大概这关系到“权威”吧。跟在别人的“特讯”后面,吃别人嚼过的馍,总是没有味道。从编辑的心情来说,吃别人嚼过的馍也丢面子,而且对别人超过自己还有一种反感和嫉妒。由于这些原因,往往都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  确切地说,《女性回廊》对往山道夫的揭发不是消息,那是发自《女性回廊》的主观。如果是消息,即使别的报刊抢先,也要迎头赶上超过去,激战的结果,有时会遭到失败而向对方道歉。  可是,在妇女杂志上“指名”揭发佐山道夫“杀人”,可以说是对个人的人格揭露,因此别的杂志、报纸便按兵不动,只是对《女性回廊》的大胆报道瞠目结舌,坐在一边静观结果。  所谓结果,就是佐山道夭提出“诽谤名誉”的诉讼。人格受到如此伤害,谁也不会默然处之,不,绝对不会,这可不是谈情说爱中的“杀人”,报道中说的是刑事犯罪上的“杀人”。  杂志发行两个星期以后,往山道夫仍没有任何动静,《女性回廊》编辑也感到纳闷。于是,采访记者设法接触了他的周围。  首先是青山的“美容室”。这里依旧生意兴隆。  本来,因为是“杀人”的美容院,女客会害怕得不敢涉足,店里该萧条的;可是实际上却比以前更加繁荣。惊诧不解的采访记者请顾客中一位颇有名气的年轻女演员谈感想,她没好气地说:  “佐山会干出那种事?那是你们想推销杂志吧?卑鄙啊l”  一位名人的太太说:  “我们不相信那篇报道,那是卑鄙的中伤。首先,如果真的事实,警察署、检察厅不会袖手旁观的,他们丝毫不动他,就说明佐山是清白的。那篇报道的材料是哪儿来的,大体上也能猜到,佐山觉得好笑呢,他当然不理会,不提出什么诽谤名誉的诉讼,那样做有失身份,对方正想让他那样做!”  问她对方是指谁,她说是嫉妒佐山出名的美容界大人物。她推测就是那些人怂恿《女性回廊》发表中伤报道的。  采访记者求见佐山道夫,不用说遭到了拒绝。店里的一个名叫柳田的秘书替他接待了记者。  “老师对那篇报道没有什么想法,因为那显然是一篇有人策划、捏造事实的报道,不必理睬。在某种意义上说,美容界竞争激烈,在攻击对方弱点方面,比政党的派系斗争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像皇宫女佣一样阴险卑鄙。也许您还记得,有位美容界大家的身边曾经有过一些流言,那也是反对派的阴谋。太残酷了!顾客?懊,不仅没减少,反倒多起来了。大家都同情老师,绝对支持。我可以奉告的仅此而已,您为此事而来,谢谢!”  ——-一女性“同情弱者”?她们拥护、支持佐山,是出于对杰出的美的创造者佐山道夫受辱感到同情,还是相信佐山的所谓“是美容界敌人的阴谋”一说?  《女性回廊》改变计划,准备了第二发炮弹。发表报道的那期杂志发行情况很好,说明引起了社会上一般人的反响。  总编的第二篇“告发”是上一期预告过的“杀害波多野雅子”。材料当然是樱田提供的,“证人”是青梅林业公司的货车司机黑原三郎和青梅站前大街中国菜馆“和来轩”的经营者。  《女性回廊》的总编是个忠厚人,他发出第二篇报道时,曾去征求雅子的丈夫波多野伍一郎的谅解。  因为,对好容易刊出的第一篇报道,佐山道夫默然以对,这样,第一发“炮弹”不仅落空,相反还招来社会上一部分人不满。  几乎都是些佐山迷,这些人反击编辑部想发起的“拯救无辜者运动”,甚至说,“被告冈野正一在警察署不是自首过吗?后来又翻供,那是想逃避罪责,这是常见的伎俩,不像个男子汉!一审不是判决有罪吗?凶手肯定是冈野,不能让救出真犯陷害佐山的阴谋得逞,坚决反对《女性回廊》,我们不买杂志,要结成抵制同盟。”  这里也有‘伯首”带来的影响。仅凭作过“自首”这一点,女性——不光是女性,社会上一般人都会认定被告“有问题”,而不去作细致的分析。  还有对权威决定的盲从性。过去就遗留着“衙门办事不会错”这种官尊民卑的观念,可以说在这里也有这种因素。由于客观情况是这样,只有根据现状确定方针。  还有人批评说:  “什么呀,《女性回廊》把自己和原编辑都当成被害人,头脑发昏了吧?袒护自己的原编辑,就是‘复仇’这种封建思想的表现,那篇报道感情色彩太过分了。”  编辑部相信能够唤起同情弱者、惩治罪人这一日本传统的感情,结果事与愿违。《女性回廊》遭到攻击,被说成是美容界阴谋的走狗。  要发第二篇时,总编向雅子的丈夫伍一郎说明雅子不是自杀,被佐山道夫杀害的嫌疑很大,请求他对杂志的披露给予理解。  总编在访问前心里就想好了警句:“身为经理的雅子丈夫义愤填膺,决定彻底追究佐山道夫!”“对惨遭毒手的前夫人无限哀思,伍一郎发誓此仇必报!”  可是,听了总编的话,伍一郎极其冷淡。  “荒唐!”胖墩墩的历一郎几乎要发火似地对总编说。  “雅子是自杀,当时身为丈夫的我是作过保证的,她有遗书留在家里,这我也对警察说过,所属警察署的侦查科长也表示同意的。”  —可是,解剖时胃囊中的中国炒面和樱核桃同目击者的话是一致的。  “那种东西到处都有卖的,目击者的话木可信,我不希望现在还争辩雅子是自杀还是他杀,我想尽量忘掉那些事,雅子也忘掉一切,正在墓里长眠。事到如今我不想再把家里的私生活张扬到社会上去。佐山道夫这个人,我是头一次听说,根本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请你不要再为这个来找我,给你说明白吧,那以后我又娶了个妻子,请你为我现在的家庭想一想。”  波多野伍一郎最后变成了恳求的语调。  可是他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报道说雅子的死是他杀,她同美容师的丑闻就要公诸于众,身为经理的伍一郎会因此而失去面子,更主要的是不好向年轻的妻子交待。  《女性回廊》的第二发炮弹终于没能发出去。总编失去了信心,认为既然得不到波多野伍一郎的协作,这件事就没有希望。即使第二次进行“告发”,往山道夫也不可能响应这一挑战。他大概会一直保持沉默,而暗地里继续散布说“美容界对他嫉妒玩弄阴谋”。  其它的报刊也不会表示赞同,《女性回廊》便处境难堪。虽然读者会有些反响,但没有人表示支持杂志,却会谴责杂志是以消遣为目的的‘启俗读物”。  总编悄悄地打电话同樱田联系,告诉他说,“根据社长的指示,这件事要停下来,请原谅”。  樱田将失败报告了桑山。  “是我没能耐,对不起。”他埋下。陈悻的面容。  “噢,没关系,责任木在你,是我的责任,你干得很好,谢谢你!”  桑山对过去的部下全心全意给予协助表示了谢意。他帮助自己,并没有什么个人所求。  不是努力不够,而是努力碰不过检察一体化这块墙壁。最好的办法是桑山自已被委托为责任检察官,在二审阶段负责侦查。更换检察官这一“事务转交权”在检察长手里,只要检察长不同意,本人要求也不可能。  而且,这一案件从一开始地方检察厅就同高等检察厅取得联系,决定了“检察系统的态度”,因此既然检察官作出冈野正一有罪的结论,就绝对不会将本案“转交”给持反对意见的检察官。如果持反对意见的检察官依然硬性坚持自己的主张,那样的检察官就是检察厅的“异己分子”,成为检察体制的“逆子”。  不久,检察厅内悄然传出了流言。《女性回廊》攻击佐山道夫是真凶,那篇报道的材料是地方检察厅的樱田事务官偷偷提供的,其背后是桑山检察官。这个传闻通过什么途径传出,大体已能猜出几分。  桑山觉得意料中的事果然来了。  检察长和副检察长召集桑山。  “你荣升了,就在今天。”检察长说。  “去哪儿?”  “函馆地方检察厅的检察长。你会接受的吧?”  “谢谢。不过,能让我考虑一天吗?”  “好吧。  “对不起。”  退出检察长室,桑山早早下班了。回去时,负责冈野案件的丸冈检察官冷冷地目送着他。  当晚,桑山把樱田叫到自己家里。  “把我撵走了!”桑山微笑着把检察长的内部命令告诉了他。  “不过,倒是荣升啊。”樱田望着桑山的脸说。  “是给点面子吧,总不能太露骨。因为这件案子,惹得他们很讨厌,这是很明显的。到北海道,同流放到孤岛没有两样。”  “是吗?”  “能给我吃个宽心丸就不错了,我去北海道以后,冈野正一会判定有罪,即使到最高法院也是这样。佐山会逍遥法外,越来越繁荣。”  “怎么办?”  “我辞职!”  “明天向检察长交出辞呈,以后当律师,尽义务,为冈野正一君辩护,除此之处没办法救他。因此,希望得到你的帮助,就在我的律师事务所干吧。因为是新律师,薪水不太高,如果你能答应……”  “干!我明天也向地方检察厅提出辞职。”不等桑山说完,樱田便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秋风送爽的10月。  东京以西60公里处有个S湖。这是个狭长的拦河人工湖,面积2.58平方公里,东端有个堤坝发电站。北侧沿着甲州大道,南侧是山的半山腰,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湖岸。 水面高约160米,靠近湖边的水面上露着往昔峡谷里的大树梢,湖底埋没着村落和农田。  S湖现在是京供地区的人们驱车前来游玩的游览区, 北侧的镇子上有游船的码头和游艇出租店,饭店、旅馆也增添了许多。  一天下午3时左右, 一辆从东京来的高级轿车驶进湖滨的饭店,从车里下来的是一个月岁左右的男子和一位比他略显年长的女子。男子身着潇洒的运动衫和运动裤,一身便装,长脸上戴一副眼镜;女子也戴着太阳镜。在女侍的眼里,这是一对不相配的情侣。  两人进了饭店,要了房间,却说三小时后就回东京。然而,他们不是情侣的所谓“休息”,不多时就到阳台上喝冷饮。阳台也是个展望台,站在上面可以将整个湖面尽收眼底。  湖上,形似天鹅的游船拖着浪花在行驶,还有十二三只小游艇。  太阳还没落山,湖面上依旧亮如白昼。不知是男子的要求,还是女子的提议,两人来到大厅,要去划游艇。饭店把有合同关系的游艇出租店告诉了他们,原来就在步行不到两分钟的地方。去那儿之前,男子借用服务台的电话,拨了东京的号码。  “是我,”男子对着送话器说,“回去稍晚一会儿,我要同藤子玩一个小时的游艇。 对,回到家要7点钟吧。……泛美航空公司班机是10点40分出发,没关系,来得及,行李收拾好,回去换换衣服就行了。你把什么都收拾好,以便随时能走。”  服务台的办事员殷勤地向打完电话的男子问道:  “今天晚上去美国吗?”  “夏威夷,同内人一起。”  于是,办事员知道那个有些男人气的女人是他的妻子。两人拉着手往湖边走去。望着两人的背影,办事员觉得,看外表他们是一对不般配的夫妇。今晚要去夏威夷,那样子却从容不迫,生活一定很富裕。办事员羡慕不已。  两人从游艇出租店租来游艇,往湖里划去。男子桨划得不太熟练,但湖面平静,并不紧张。此刻是4点半。游艇出租店是计时收费,时间记得准。  太阳落山了, 但6点之前还是亮的,因此船上没装灯。这当儿,许多小艇都回去了,还有五六只分散在湖面上。  那一男一女乘小艇时兴致很好,特别是那女子,非常高兴。在这种场合常常都是女的高兴,因此并无异常。  划到湖心的小艇朝西转向。 S湖是东西狭长。湖岸线一半是沿着山谷,曲曲弯弯的,北岸是甲州大道,有许多街区,显得开阔;南岸是密林,情侣们常常划着游艇到那里寻觅隐匿处上岸调情。  那只小艇也靠着南岸向西划去。从饭店和游艇出租店看去,小艇在对岸,离得很远。小艇拐进了一个呷角看不见了。  这当儿,游船已结束航行,别的小艇也几乎都回到了岸边。所以,拐过呷角进入湖岔中的那只小艇怎样了,没人在近处看到。在湖岔对岸,有人看到那只小艇进入湖贫,在伸出湖面的树枝上向前划行。然而,游艇上是一对情侣,没人一直盯在后边瞅。  那只小艇快到6点时仍未回到岸边。 白天一小时的出租玩两小时、三小时都没关系,而此刻天已黑了,四周是山,太阳一落,天黑得快,两侧的湖滨已有灯光,甲州大道上的汽车灯光闪耀。  游艇出租店久等这艘小艇等得不耐烦,便同饭店联系。为防止万一,饭店又打电话报告了警察署,办事员让出租店老板划着桨乘小艇去湖上搜索。  拐过呷角进入湖岔,办事员打亮长手电往湖面上照。手电光照不远,可是不多会就发现了倾覆的小艇。小艇就在进了湖岔靠近东侧岸边的水面上,没有人影,也没有声音,大声喊叫树林里和水面上也没有应声。  一小时后,所属警察署驾驶船头带探照灯的小艇赶到了现场。  第二天早上天亮后,发现了两具尸体,不过不是同时发现的,首先看到的是浮在水面上的女尸。运到西岸验尸后查明,她已溺死十三四个小时。小艇到达湖岔大概是昨天快到5点的时候,因此可能不多时就翻了船,女子被翻到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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