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阶梯-12

“那又怎么样?”  “你下午是开自己的车出去的。所以,不会搭大崎的车。”  “你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道夫考虑要不要说出冈野的名字。要有意使冈野与幸子关系密切,还是不提冈野的名字为好。  “所以, 你关于6月10日的辩解是一派胡言。你那天傍晚同你勾搭上的女人一起到郊外的山里去了。你就是那时被女人抓破的,有证据。”  “证据?”  “就是手和脱子上的抓痕,真是个热烈的恋爱场面呐,那地方就有猪殃殃,别瞒我了,快说吧。”  “没影儿的事我不能说,别找碴儿。”  “你就自己好好想一想哪。……我要洗澡了,等我出来的时候你要想好,别走啊。”  幸子站起身,给道夫一个冷关。  穿上衬衣的道夫蹬上被她扔下的裤子,眼睛无意识地看到了滚在地板上的三颗草籽。  “猪殃殃草……”幸子脱下长衬裙,对道夫说,“青梅西面的山里有,那儿叫御岳。”  她打开门,走进蒸气弥漫的浴室。  幸子全身泡在热水里,心想这下把道夫控制住了,眼睛里依然浮现着他呆着水鸡的身影。  道夫没走。即使他想在她洗澡的当地溜走,刚才那番话却缚住了他的脚。这下道夫要问她了。为了消除内心的不安,他会提出各种问题。心中不踏实下来,他是不会走的。  幸子一面在肩膀、手腕、胸脯、腹部、腿上打着肥皂,一面倾听门外的动静。门外静悄悄的。她仿佛看到道夫百思不解地站在门外的身影。  墓地响起脚步声。门开了,露出道夫的脸。眼睛在笑,表情却忧虑不安。  “你刚才说御岳,为什么说起这个名字?”  水蒸气使他的脸模模糊糊,半开玩笑似的腔调中带有一丝恐慌。  幸子支着一条腿,用心地搓着脚丫。  “猪殃殃这种植物,现在只有御岳才有。”  幸子向无知的道夫抛出了绳索。道夫认为她知识渊博。她利用了他的自卑感。猪殃殃这种野生植物是否推有御岳地区有,她也不知道,但波多野雅子的死亡现场长着那种草却千真万确。  道夭木然呆立。透过水蒸气显现出来的道夫的脸孔,显然是一副困惑的神情,那神情就像遇见一个可怕的女人。  “还有呐广幸子换上另一只脚说,“10号傍晚,有一男一女乘灰色中型轿车,到青梅的中国菜馆吃了一顿炒面。那女人胖胖的,男人比女人年轻,那家叫和来轩的餐馆老板娘记得清清楚楚。男人开车到店门前时,同货车司机吵了一架,老板娘还出来劝解过。”  道夫无法脱身了。他在幸子抛出的绳索中失去了自由。果然猜对了。被绳子套住脖子的男人,像被绳套拽过来似地推开了浴室的门,他脱下一度穿上的衬衣,全身赤条条的。  “哦,你还洗?”  幸子嗤嗤地笑了。  道夫转到幸子的背后,两手从后面搂住她的胸脯。  “想到什么了?别胡来,瞧你假惺惺的。”  幸子想扳开他的手,可是怎么也板不动,只好由着他。  “你在哪儿听说的?”道夫贴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你别管,怎么,担心了?”  幸子在他怀里笑了。道夫默然无语。  道夫想,难道是冈野正一?可是从幸子说话的样子来看,好像是她自己去的,草标也好像是到电岳实地察看的。  惟有幸子自己知道,这一点使道夫有机可乘。  “你什么时候去的?”他温柔地问。  “什么时候都行,这与你没有关系。”  道夫突然吻幸子的脖颈,于是饱尝了肥皂沫的苦味。  “你这样也没用。”幸子毫无反应地漠然说道。  道夫心中上火了。他想紧紧地勒住这块肉体——这个瘦女人的身子,把她的骨头箭碎。他禁不住一咬牙。  “啊?”  幸子回过头。那一声叫,道夫嘴和手都松开了。  幸子连忙溜走,钻到浴缸里。  “我见到了青梅警察署的侦查股长,同他谈过。”她在浴缸里望着道夫说。  “他说,解剖波多野雅子的尸体后,发现胃里有炒面,还有一颗樱桃核。据和米秆老板娘说,那对男女乘车来吃炒面,还吃了带樱桃的雪糕。”  道夫的脸扭歪了。那表情像愤怒,像悲伤,不可名状。  他盯着幸子,突然身子跃入浴缸。狭小的浴缸中抛起了波涛,热水溢到瓷砖上,赛踢越的肥皂盒忽忽悠悠地漂在洗澡水上。  浴缸中的波浪未能平静。道夫骑在幸子的两膝上,抓住坐在水中的幸子的肩膀,疯狂地摇晃,嘴贴在她脸上。  身体的重量已不在水中,他的屁股坐在她的膝上,浮在水面上,这给她以快感。男人的发疯也并没用多大力气。  “别担心。”幸子用手指擦去溅到耳朵里的水说道。声音是温柔的。她望着那张近在眼前的脸孔,瘦骨嶙峋的手悠然地搂住他的脖颈。  “知道这事的只有我自己,中国菜馆的事也没告诉警察,餐馆老板娘不知道那位胖胖的女顾客就是在御岳树林里吊死的那个女人。不过,同货车司机争吵时她出来劝解过,那位男客的容貌她还记得。”  道夫无言以对,只是脸贴在幸子的面颊上。定神一看,水已平静下来。他哭了。  “真可怜?”幸子用水淋淋的手抚摸着他的头,“你也费了不少心,不过没关系,有我保护你。”  她亲见地往男人的肩膀上撩水。  “你好容易干到今天这样,现在失去这一切太可惜了,今后安下心来,朝着最高目标努力攀登。……我帮助你。我也不工作了,专心守在你身旁。你需要我这样的女人呀,经营方面全部由我来料理,你只管提高技艺。艺术家就该这样,有名的画家都是让太太当经理。……嗯,同我结婚吧!”  幸子温柔地抚弄着道夫的头,将系在他脖子上的“绳索”拴紧了。  第二十三节 订婚  新年到了。1月5号是星期天,官厅也是6号开始上班。许多人说4号是“年初办公日”,但因为是星期六,人到不齐。附近经济部门的官厅门庭若市,有很多工商业者前来拜年,而检察厅的门前却冷冷清清。  桑山6日9时左右来到官厅。他给这一天才来上班的检察长和副检察长拜了年,上午什么也没干,时间就过去了,本来也没什么像样的工作。新年的气氛将持续到8号。  快到中午时,樱田检察官从楼下地方检察厅来到楼上。  “新年好,今年也请多关照。”樱田恭恭敬敬地低头致意。  “新年好,请多关照。…假日到哪儿去了吗?”  “过年一直呆在家里,我觉得到外面电车和旅馆人太多,懒得出去。您呢?”  “嗯,我也是。”  樱田将手里拿着的周刊杂志送给桑山。  “检察官,请看,住山道天要结婚了。”  “结婚!”  “是啊,我上班时在车站书亭里买了一本,在电车里翻了翻,看到了这篇报道。”  樱田看的不是独篇报道,而是“简明新闻”栏。半页的篇幅上加着“美容新秀双手捧花”的标题。  那幅小照首先映入桑山的眼帘。在豪华的房间里,一个瘦女人和戴着太阳镜的男人并肩微笑。照片说明是:“佐山道夫与核材幸子喜气洋洋。”  报道不长,桑山马上看了起来。  “近年来在美容界崭露头角的佐山道夫 (29岁) 于去年底在青山三丁目开办‘佐山美容室’,受到世人关注。最近,又宣布同原杂志编辑枝村幸子小姐(30岁)订婚。佐山氏自三年前在自由之丘独立开办美容室以来,以其崭新的感觉,创造出新颖的发型,颇获好评,很快驰名于美容界。他的独创性在名演员、艺人中深受爱戴,一些以评价严厉而著称的美容界权威和先辈无不交口称赞佐山氏的才能,有人甚至感叹是天才的出现。去年底新落成的青山‘美容室’也是按照佐山氏的要求进行设计的,室内装饰‘以豪华、典雅、舒适为主旨。’今后,青山美容室的设计将成为同业界的楷模。在XX饭店进行的开业典礼酒会上,云集近千名支持佐山的美女,其中有藤浪龙子、草香田鹤子、星月光子、三笠月子等明星。  “这次订婚的女方枝村幸子小姐是一位富有修养的漂亮女性,曾经长期担任某妇女杂志的记者,在著名文人中不乏知交,日后将成为佐山氏的得力助手。有人就半吃醋地说佐山太幸运了。婚礼将在半年后举行。关于新婚旅行,记者提问是否到海外观光,顺便考察美容界?佐山氏望着幸子雄心勃勃地说:‘巴黎、纽约都不能作我的参观对象;如果让我去讲学那另当别论。’  “幸子也胸怀大志地说:‘结婚后,为了让位山潜心钻研技艺,经营上的杂务均由我来承担。”’  桑山把周刊杂志还给樱田,看了一下手表,说道:“走吧。”  在公园的餐馆里,客人比平时多。两人在戴有新年装饰的出纳员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点了一份牛排。吃了那么多过年的菜肴,这会儿想论西餐。  “佐山终于要结婚了。”桑山点着烟说道。对于这句话包含的各种意思和感慨,只有他俩明白。  “你认识宣布订婚的那个女人吗?”  “叫枝村幸子,不认识。原来是杂志记者,可能是在采访佐山的过程中两人情投意合的吧?”  “嗯。”桑山眼睛望着远处,“…想起来了,去年4月11日,佐山到博多去了,波多野雅子也于12日赶到博多。我觉得她显然是去追佐山的,可是其行踪却没摸清。据平尾山庄的女传说,有个二十七八岁,身材瘦削的高个子女人同往山在一起。偷那封信上确实这样报告过。”  “显的,不错。”  樱田答话时,牛排送到了两人的面前。  “说不定那个女人就是枝村车子,看这照片,她好像个子很高,年龄也差不多。”  桑山同楼田一筹看周刊杂志上的照片。  “很可能,不,一定是她。”樱田说,“正符合女侍说的模样。”说着,停止了切肉,出神地望着盘子里的肉。  “检察官,佐山戴着墨镜,我觉得宣布订婚的照片应该拍上真实面目。”  “这是最近时兴起来的,他也想摆艺术家的架子。”  “我倒不是看住山这副样子才这么说。 我觉得他们俩好像早有关系,去年4月两人就在博多同居, 现在才宣布订婚,有点儿晚了吧,又不是结婚,婚礼还在6月份呢。”  “哦,这也是当今流行的风气。”  “是吗?我觉得住山并不马上宣布结婚,似乎有什么考虑。”  “怎么?”  “佐山经营的是以女人为对象的人情生意,这篇周刊杂志的报道上也说,他有许多女支持者,因此,即使要结婚,现在也只是订婚,意在留有余地。”  “不错。就是说还没决定结婚,因为既是订婚,就能解除。其用心可能就在于给他的支持者以希望,看来,他的意识同明星们一样。”  “是的,最近的年轻人过于自以为是了。”  樱田望着牛排,把盘子碰得叮当响。牛排的断面渗着血。  “如果往山没会见追来的波多野雅子,那就是因为这位技村幸子在身旁,他要避免情人们碰面。……那样的话,被撇在一边的雅子回到东京后要责备住山,于是两人争吵起来。佐山杀死雅子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这样判断或许为时尚早。”  “检察官,这是我的想象,如果是佐山将雅子伪装自杀,那就不仅是金钱问题,而可能是在雅子与幸子之间左右为难,不得不采取的穷极之策。也许幸子知道雅子追到博多,不让佐山去见她。她是个有心计的女人,有可能干出这种事。”  “把这本周刊杂志寄到平尾山庄,请女侍确认女人的照片,怎么样?”  “抓紧办。”  “看了这篇报道,”桑山又低头看着杂志说,“对枝村幸子写得比佐山还要好。这位记者可能以前就认识枝村幸子,因为幸子也当过杂志编辑。这篇报道大概只刊登在这一家杂志上吧?”  “等一下。”樱田翻看杂志封面,“检察官,这家杂志社有个记者我认识,也是个女的,不过,她喜欢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是个老记者,说不定这篇报道是她写的哩。”  “有这样的朋友?”  “谈不上是朋友,以前有位小说家想以一起案件为题材写部连载小说,到我这儿来采访,当时她不声不响地在一旁作记录。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如果是她,她可能对佐山和枝村幸子的关系比较了解。因为有那次交情,我去找她,她会介绍的。”  “好,好主意,为了参考,找她谈谈。”  “好吧。她是个很有趣的女记者,大概会坦率地告诉我的。”  波多野雅子的丈夫伍一郎于去年11月娶了新委。桑山偶然在饭店里碰到了他们的婚礼。这次,佐山道夫又宣布订婚。对往山的过去,检察官感觉到有“杀人’的阴影,雅子的“自杀”上好像也笼罩着那个影子。  不管怎样,雅子“缢死”半年后的现在,似乎新的舞台又拉开了帷幕。  樱田事务官一下班,便来到有乐叮点心店。  点心店是福地藤子在电话上指定的地点。福地藤子早已如约来到,坐到里面的座位上。  “啊,你好,樱田先生,好久没见了。”  外表像男人的福地藤子从椅子上站起身,发出男性般的笑声,招呼着樱田。大嘴巴咧开到耳根,态度很热情。  “唔,这么忙,还劳驾你。”樱田也向对男人一样同她寒暄。  “以前曾得到过你的帮助。”福地藤于低下留着短发的头。  “哦,好像没起多大作用,在杂志上拜读了那篇小说。”  “你提供的资料很好,只是那位作家太笨拙,写出的小说没有味道。材料再好,功夫不到家,也做不出好菜肴。向那样的作家约稿是编辑部的失策。真是过意不去。”  “不,很有意思。”樱田说。其实那篇小说他连一个字也没读过。  咖啡送来了。樱田从皮包里拿出周刊杂志。  “今天拜读了贵社的杂志。”  “是吗?谢谢!”  “是这样,关于里面的一篇报道,我想打听点儿情况。”  “哦,哪地方有问题?”  福地藤子的脸上瞬间布满阴云。她担心他注意到色情描写。  “不,不是,刚才在电话里我没好说,是这个。”  樱田打开到佐山道夫发表“婚约”的那一栏。“啊!佐山的…”  福地藤子扫了一眼便脱口而出。樱田立刻从她表情上看出报道就是她写的。  “这是你写的吧?”  “是的。”福地藤子承认道。她神情惊讶,不知道哪地方有问题。  “关于这篇报道,我个人想向你请教一下,请别误解,这同地方检察厅无关,同案件之类毫无关系,完全是出于个人的兴趣来请教的。”樱田笑着说。听了他的话,福地藤子似乎松了一口气。  “我想知道,你认识佐山道夫君吗?”  “不,不认识佐山。枝村幸子我很熟。”  “那么,这篇报道是你的特讯吗?”  “不算什么特讯,佐山作为美容界的新星受人注目,在这个意义上略有特殊吧。”  “你是听枝村幸子说要订婚的吗?”  “是的,她是我的朋友嘛。”  “也是编辑同行?”  “对,除此而外没有私交,以前我曾许诺要帮助她。”  “是这样。”  “她在妇女杂志《女性回廊》工作很长时间,在她本人有心独立,要当自由采访记者时,偶然受到总编批评,于是同他大吵一架后辞职了。”  “为什么被批评?”  “详情不大清楚,据说她休假去九州,回来迟了,总编为此指责了她,好像直接原因就是这个。”  “去九州?”樱田差一点惊叫起来,“那是什么时候?”  “嗯……去年4月份左右,你问《女性回廊》就知道了。”  “你说要帮助枝村幸子,那是指什么?如果没有妨碍的话,我很想知道。”  “她叫我在她独立单干后,帮助她发稿。我想在编辑部用她的稿,就约她写了一篇,可是稿件写得太差,没等总编看,编辑主任就拒绝了。我很失望。过去我以为她笔下的功夫不错呢,她一直都那样自负。在别处她可能也遭到退稿,因此,她也灰心丧气,便想早些与佐山订立婚约。”  福地藤子的大嘴巴凑到咖啡碗边上。  樱田事务官把情况报告了桑山检察官。  “正像你推测的那样,周刊杂志上的那篇报道是同技村幸子关系密切的一位女记者写的,就是我以前认识的福地。”  他把福地藤子的话从头至尾叙述了一遍。  去年4月左右, 枝树幸子休假去九州,回京时间比预定推迟,上班迟到了,于是受到了总编的指责。幸子当场顶撞,以至后来向杂志社辞职。  “是去年四月去九州的?”  桑山回想起在去福冈的飞机上,往山若无其事地在飞机通道上向一个女人打招呼,头脑里浮现出那个女人的背影。  “是的,根据她的话,那个同佐山一起在福冈的女人准是枝村幸子。为了确认去九州的日期,我还到杂志社去了一趟。”  樱田见到了《女性回廊》的总编。据总编说,查阅编辑人员出勤簿,枝村幸子休假是去年4月间、12日两天,13日下午3时左右才来到社里,因为她平素盛气凌人,这次狠狠训了她一顿。从那以后,幸子便针锋相对地进行反抗。后来,她提出辞职,也没加挽留,不但没挽留,反倒觉得正好哩……  “我只要查清枝村幸子4月11日休班就行了, 可那位总编看过周刊杂志上的报道后说,枝村幸子很要强,早就想辞职不干了。她光想独立单干,殊不知她才疏学浅,单干是站不住脚的,没想到她要结婚了,对象是有名的佐山道夫,算是枝村走运。不客气地说,她是一步登天啊!”  “总编知道往山同枝村幸子是恋爱关系?”  桑山瞟着窗外下的小雪。  “好像不知道。她是个精明的女人,私生活从不外露。杂志社里都说她没有男朋友,看到杂志上发表的她同佐山订婚的消息和她的谈话,对他们关系由来已久感到惊诧……不过总编说,往山道夫那种人因为职业上的原因,在同女人方面有许多传闻,没想到他竟会同技村这样的女人结婚。”  “问女人的传闻?”  “他是单身汉,在美容界又声名显赫,因而颇有人缘,据说他同到美容室来的那些有闲太太关系很亲密。总编只说了一个人的名字,嗯,我记在本子上了,叫什崎,好像是某高级宾馆的女老板。”  “噢,想在杂志上写吗?”  “如今这样的事到处可见,不足为奇,没打算在杂志上刊登,所以设专门采访,在演员世界里,这不过是家常便饭而已。”  他们谈到这里。 总之,枝村幸子去年4月11日同佐山一起到福冈去过,这一事实查清了。  “这么说,波多野雅子12日到福冈是事实,因此同佐山还是会过面。就是说,那天晚上枝村幸子和雅子都在福冈,而雅子一个人住在别的旅馆里。因为不了解这一点,我们在同往山一起到平尾山庄去的女人身上搞混了。”桑山听了报告说。  “是的,这点事往山能干出来。这样,以前考虑的一些情况就清楚了,佐山有了幸子,雅子成了障碍,于是把她杀死。”  (樱田以前曾经说过:  佐山另有新欢,雅子成了障碍,因为她缠住不放,他讨厌她,便把她杀了,那样还能得到不还账的好处。)  “可是,雅子是自杀,尸体的检验书和解剖报告已证明这一点,我们不能不相信。”  桑山打断了他的话。  “是啊,不过,如果有人帮忙促使她自杀,那就等于是他杀。”樱田坚持说道。  “你指的是枝村幸子?”  “是的,枝村幸子是个精明的女人,不知她耍什么花招,所谓帮忙,只是策略的意思。”  “这样, 就必须调查她去年6月10日夜晚不在现场的证明,而现在就比较困难了。”  “已经过去七个月,案件发生在夜里,白天在杂志社上班,要了解不太容易。”  “白天上班了吗?”  “她就是在那一天同总编吵架后交出辞呈的,心急编也记得,出勤簿上也有登记。”  “是吗?”  桑山觉得樱田很细心。  “计时器上也有记录,下班是下午5点。”  “下午5点?”  “5点以后去御岳的可能性很大。嗯,调查很详细,想了不少办法。”  平尾山庄的答复在信寄出的一个星期之后来到了,已经知道是幸子后,信的价值便不大了,但在核实这一点上仍有一定的作用。  “——看了你寄来的杂志上的照片, 那女人就是去年4月11日和12日在此住宿的客人,那男人因为戴着太阳镜,看不清楚,好像就是她的同伴。13日上午,两人一起在9点多出发了。”  樱田事务官将这封信拿给桑山看。信的内容同樱田自己到平尾山庄了解到的相同。  “13日上午离开旅馆, 同枝村幸子那天下午3点上班正好吻合。查阅福冈至东京日航班机当天的时刻表。有一班是上午11点从板付发出,大概是乘坐这一班。”  “12日晚上,波多野雅子一个人住在福冈的什么地方,佐山送走枝村幸子,又赶到雅子住宿的旅馆。”  “我想是这样。”  “可是,佐山为什么让波多野雅子12日到福冈呢?如果安排在13日,枝村幸子已经回东京,就不至于让雅子独自住在别的旅馆里了。  “我猜想,也许是雅子自己硬追他去的。她知道草香田鹤子在博多的独唱音乐会是11、12日两天,12日晚上是终场,因此,为了让他一起到某地旅行,雅子迫不及待地向剧院的佐山发出电报什么的,便匆匆赶去了。佐山也感到为难,便吩咐助手柳田去应付雅子。这一点只要向柳田了解就能查明,但柳田只字不露。”  “也许像你想象的那样吧。据你调查,雅子12.13、14日三天都不在东京。佐山15日回到东京。如果雅子的自杀可疑,可以说其征兆在福冈就发生,因为雅子飞到福冈是4月12日,而在御岳缢死是仅仅两个月之后的6月10日。”  “对,对,对波多野雅子来说,这两个月是重要的时期,我调查时也特别注意。”  樱田说的是调查,而没说成侦查,这是因为还不知道是否属于犯罪。  四天后。  桑山回到家,妻子不在。今天她到水户的亲戚家去,傍晚就该回来,可她回来时已是晚上8点半。  “对不起,回来时列车出事故,晚点一个小时。”  妻子表情略显激动。  “事故?出了什么事?”  “有人撞车自杀。 在金叶和龟有之间,6点钟左右,窗外,乘务员打着手电在黑暗中来回奔忙在铁路线上。有的男乘客跳下去看,我以为是我们乘坐的列车轧着人了,心里很不好受。”  妻子板着脸。  “自杀的是男人还是女人?”  “听说是个女的。据去看过的乘客说,那人约摸30岁光景,打扮入时,股和身子都轧坏了,看不清楚。”  妻子瞪着眼睛,虽然还没吃饭,却迟迟不肯动筷。  翌日清晨,桑山正在洗脸,妻子来对他说:  “昨晚撞车自杀的消息登报了,是个饭馆的老板娘。”  因为是自己乘坐的列车,妻子最先注意今天的晨报。如果不是自己亲身经历的见闻,撞车自杀并不稀奇。  桑山在餐桌旁阅读妻子捐给他看的报道。消息排在社会版最下面一段不显眼的位置。  “饭馆老板娘撞车自杀——l月18日下午6时许,在常盘线龟有、金泽路段,一女性撞车自杀。 据遗留物品断定,死者系赤报X丁目‘弓’记饭馆经营人付崎弓子(32岁)。没有遗物。据认为,该店生意兴隆,但最近,弓子同与她关系亲密的大皈某公司经理之间发生矛盾要分道扬镳,因此,弓子痛苦不堪而惨然自杀。由于这一事故,常盘线上行列车晚点一个小时,8时后恢复通车。”  世上的事说不定在何处便联结起来,看似毫无关联的情况,也可能会由于看不见的因缘而交织在一起。  桑山看了这个报道一时未加注意。  可是,在乘电车上班的路上,“竹崎”这个姓墓然浮上脑际。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而且就在最近。  姓竹崎的不多,至少不太多。在哪儿听到的?于是,他立刻想起楼田。  桑山把樱田从楼下喊来。他把合订在一起的报纸拿给樱田看。樱田好像是初次看到。  “不错2” 樱田连忙打开笔记本说。 在《女性回廊》 总编的谈话记录中,有“竹崎弓子”这个名字,她是佐山道夫的情妇之一。  “前天才听说过她,现在就变成这样的结果,真没想到啊!”  樱田又看了一遍报道。  “检察官,这起自杀仍与佐山有关。”他抬起头对桑山说。  “为什么?”  “竹崎弓子是佐山的情妇,这话是总编说的,一定没错。这篇报道说的那个同竹崎弓子关系亲密的大阪某公司经理,可能是她的资助人吧。他知道她同佐山的关系,要抛弃她。她因此而感到悲观。她同往山有关系,可佐山不愿负担她的今后。”  “有道理。”  桑山脱掉上衣,屋里暖气太热了。  “可是,就因为这些她会自杀吗?即便同大阪的经理分手,以后照样能找到靠山,五岁正是妙龄,一定很漂亮吧?报上说她的饭馆生意兴隆。如果她喜欢经理,又被他甩了,可能会悲观绝望而自杀。她同佐山有关系。”  “是的,她的资助人平时都在大贩,她在东京同佐山私通。……  明白了。这篇报道是警察提供的,我马上去问警察署。佐山身边的女人怎么接二连三地老是自杀呢?”  樱田苦笑着走了。报告当天就带来了。  “所属警察署说,竹崎弓子完全是自杀。”  樱田事务官向桑山报告。  “据驾驶那班列车的司机介绍,常盘线上电车正点下午5点32分由金叮站发出,行驶到距前方车站龟有站1.2公里处时,蹲在前方路轨边上的一个女人突然跳起,坐在路轨中间。虽紧急制动,当然已来不及,没有别的人影,她自己坐在前方路轨上,前灯照得清清楚楚,肯定是故意自杀。”  还有遗书。  “在哪儿?”桑山间。  “在饭馆她自己的房间里,收件人是她的资助人,大阪的添岛。听说添岛是某机械贸易公司经理。遗书中说,您给我许多帮助,我却给您添了很大的麻烦,实在对不起。我选择死来向您表示歉意。都是常见的那些话。”  “很大的麻烦?”  “检察官,那与佐山道夫有关吧?”  樱田呷了一口温热的茶。  “竹崎弓子原来是活跃在日本桥一带的艺妓,添岛看上了她,让她辞去艺妓的行当,在赤报开了一家饭馆。她有经营才能,生意兴隆,门面扩大了。因此,不算开店时的资金,后来添岛又给了她一些钱,拥有2000万日元左右。”  “他的钱经竹崎弓子之手全都流到佐山那儿去了吧?”  “不是全部,大概有300万日元左右,弓子给了佐山一半。不用说,这150万日元成了他在青山开办新店的资金。”  “这些添岛经理知道了?”  “不是自然知道的,是枝村幸子写信告诉添岛的。”  “枝村幸子?”  所属检察署很快就调查清楚了。原来,竹崎弓子的妹妹也在那个饭馆里,对其间的情况一清二楚。  枝村幸子并不是马上就给大阪的添岛经理写告密信的。在此之前,她曾打电话约竹崎弓子,叫她同佐山断绝关系。  (姐姐脸色苍白地回来了。)  竹崎弓子的妹妹向所属警察署的警察申述情况。  (一开始我怎么问姐姐都不告诉我。不多久就知道了。枝村幸子直接到店里来过,气势汹汹的。)  以下是妹妹申述的幸子同弓子的争吵:  —我要同佐山结婚,请你规矩点儿,知道吗?我上次说的那事怎么样了?还没有回音?我想早点儿解决。(幸子)  —你突然这样说,我很为难。请让我见见佐山,先听听他的意见。我打几次电话他都没接,是你在妨碍吧?(弓子)  —你没必要再见佐山,我们要结婚了。我是佐山的代理,他本人说他不想见你。(幸子)  —光你说我不能相信,我要直接听佐山说。(弓子)  —我要做往山的妻子了,我说的是真的。当事人在一起说容易动感情,所以从上次开始我才介入的。(幸子)  —我从没听佐山说过你。(弓子)  —男人与人私通的时候是不会提到别的女人的。你也不是姑娘了,你是从日本桥出来的,对男人还不了解?(幸子)  —不是私通,我爱佐山。(弓子)  —佐山对我说是私通。(幸子)  —我不信。(弓子)  —如果不是私通,你想同他结婚吗?(幸子)  —怎么样?(幸子)  —我看会有那一天的,佐山也说要等到那一天。(弓子)  —是你同大阪的男人分手的那一天吗?(幸子)  —别隐瞒了,我什么都知道。我还知道你的男人是大阪的贸易公司经理,叫添岛。不用说,同佐山的关系是瞒着添岛的,对吗?(幸子)  —你不敢让他知道,因为你开这个店,以及在后来的经营上,添岛都给了你许多钱,我以前在妇女杂志工作,像你这样的情况也采访过,因此大体上我都知道。你能背弃他的情义吗?(幸子)  —对添岛,我想以后作出解释,请他谅解。(弓子)  —能原谅吗?(幸子)  —他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弓子)  —听说你呆过的花柳界有这样的习惯,而在我们良家女子来看,那是只顾自己。花柳界不足为奇,我们却不能做那种缺德事。(幸子)  —这我也知道。(弓子)  —可是,我不能原谅你。你同他之间是你的事,而关于佐山,却是我的问题。现在,你要离开佐山,我不能容忍我的结婚对象有情妇。这一点我让你也明白,懂吗?(幸子)  —要知道我的处境。(弓子)  —处境?要说处境,是我同佐山关系长。他还在四谷的村懒美容室工作时我们就有关系了。在自由之丘开店也是我帮助的。资金是我的,不像你那样,都是拿后台老板的钱。(幸子)  —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吧。(弓子)  —不,我就要说,就是你哭,该说的我还是要说。感情用事到什么时候都解决不了问题。怎么样,同佐山一刀两断吧?(幸子)  —我要同佐山谈谈,同佐山谈过之后再考虑。(弓子)  —你真是死脑筋,磨破嘴皮还想不通。要是再说还没用,我就采取别的办法。(幸子)  —别的办法?(弓子)  —你不愿同佐山分手,是因为你给佐山的那笔钱。你想以那个作挡箭牌,这也要解决。(幸子)  —我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不是为钱,而是爱情。(弓子)  —说得倒好听,不过,你一说爱情,我更不高兴。也许要给你添麻烦了,可是我必须用别的办法来解决。阵子)  (姐姐当时没有理解技村那句话的意思,根本没想到技村会和盘托出,把姐姐同佐山的关系、给佐山钱的事统统写信告诉添岛,没想到她会干出那样卑鄙的事来。)  竹崎弓子的妹妹在继续申述。  一星期后,添岛突然从大阪进京,来到弓子处,添岛向她质问佐山的事,接着又追究给她的钱的用途。弓子无奈,只好如实坦白。  于是,添岛要与弓子断绝关系。一切过错都在弓子身上。添岛说,不需要给赡养费,这个饭店交给你,那乱用的1000万日元要偿还。被背弃的添岛恼羞成怒。  (因此,姐姐终于走投无路。姐姐当过艺妓,现在又干这种服务业,但她本性却是个正直的女人,不会欺骗人。她是真的喜欢往山,也觉得对不起添岛。事到如今,我恨技村,都怪她给添岛写信,把姐姐逼上绝路。)  —以上是竹崎弓子妹妹申述的情况。说完,樱田叹息一声。  “唉,枝村幸子是个厉害的女人呐!”  “噢,是个不寻常的女人……”  桑山也只是抽着烟。  “检察官,竹崎弓子是被枝村幸子逼得自杀,那么,波多野雅子可能也完全是自杀呢。”  “咽”  桑山也拿不准了。在雅子的缢死上确实像有佐山的影子,可是听了弓子的情况,怀疑又消除了。  “等一下,”桑山忽然想了起来,对樱田说道,“竹崎弓子给佐山打了几次电话,佐山都没来接,是吗?”  “是的,是弓子妹妹说的。”  “妹妹是听姐姐说的,可能不会有错。在枝村幸子和竹崎交涉期间,佐山一次也没同弓子联系过。”  “恐怕是幸子不让他打电话吧。”  “即使幸子妨碍,也不可能时刻守在佐山身边,他只要有心,打个电话还是能办到的。另外,也不是不能同弓子面谈。”  “这也倒是。看来往山怕幸子,事后一旦让幸子知道他同弓子联系过,可能会挨剂。幸子性格异常,什么事都能干出来。他可能就是怕这个。”  “佐山也太胆小了。那个往山可能是个小丑,连幸子一个人都对付不了。”  “对女人的歇斯底里是无可奈何的,佐山可能也束手无策。幸子自己以为是佐山的妻子,俨然是一副妻子的态度。”  竹崎弓子自杀一事就这样了结了。  然而,还有桑山和樱田都不知道的事。  枝村幸子察觉了给佐山道夫提供资金的另一个女人演野菊子。她是某二流制药公司的经理夫人,游手好闲,生活奢侈。她给佐山500万日元。  别的女人都不算什么问题,佐山即使有三五个女人,无非都是男女间的私通关系。可是对给他钱的女人却不能坐视不管,他们的关系非同一般。  枝村幸子约滨野菊子出来,威胁地说,如果不同佐山断绝关系,就把一切告诉你丈夫。滨野菊子的丈夫经常出去游玩,外面也养着情妇,但听说妻子不轨却会恼火的。菊子内心里怕离婚。谁也不愿失掉这样奢侈的生活。  枝村幸子还说,我当过妇女杂志的编辑,在舆论界有许多朋友,我把你的事一说,妇女周刊等杂志就会公诸于众,像明星一样有名的男美容师反而会因为这一丑闻更加出名。可是你就吃不消了,你就会不能出门一步,整天关在家里,这样的例子举不胜举。这一番话把滨野菊子制服了。  “我要把你周围的女人一个一个都除掉!”枝村幸子在滨野菊子被制服后,对道夫说。她愉快地嘻嘻笑了。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道夫无精打采地说。  “那当然,不然怎做你的妻子!结婚之前,我要让你一个情妇也没有。结婚以后也绝不允许你玩女人,别想蒙骗我,我很快就能知道。玩女人是要花钱的。而店里的经理由我来当。要想经营好,我就必须管好开支。对女人和钱,你都管束得不严,我只给你一些用途清楚的零花钱,你只管把工作干好就行了。”  “只管干工作?”  “是啊,你要想出人头出,就必须这样严格要求,今后你的一切都由我来管理。……不反对吧?这不比作为杀人犯在黑屋子里生存强多了吗!”  第二十四节 冈野的变化  冈野正一最近一直没工作。  业务量比以前大大增加了,可他无心动手。夜里睡不好觉,白天精神恍惚,脸色也不好。  招贴画、小册子封面设计、插图之类的委托信在桌子上摆了一擦;广告代理店、印刷厂因期限已经上门催要,也都未完成。他呆坐在桌子前,手扶着脑袋茫然沉思,一个劲地抽烟。  妻子和子忧郁地望着丈夫。他不高兴的时候不能随便开口。  和子已经辞掉酒吧的工作。随着冈野生意增多,收入也增加了。刚好邻室空着,冈野把邻室作工作间,可是每天宾客不断,需要人接待、应酬。冈野工作的时候,和子就担任他的助手,为他整理资料。  整理设计上的资料,同写稿不大相同,是个麻烦事,大到整张纸的招贴画,小到标签、封缄,还要分门别类地保存报刊广告的剪辑、画册、影集等。门类分为风景、人物、风俗、动物、鸟类、建筑、家具等,每一类还要细分,要动脑筋贴在剪贴簿上。  才能渐渐为同业界承认后,冈野便不再依赖图案社,自己独立单干了。他埋头工作,刻苦努力。才能受到公认就有信心,工作也得心应手。  参与佐山道夫青山美容室的设计也提高了他的名声。同成名的人交往是有利的,可以沾到对方的光。佐山开办的新店刊登在妇女杂志的周刊上,报道中也提到冈野正一同著名的山根事务所共同担任设计,而这一点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宣传效果。虽然还不是全社会家喻户晓,在设计界却无人不知冈野。正因为如此,来委托他设计的日益增多。  委托增多,工作就紧张。可是在佐山的青山美容室接近完成时,冈野正一忽然变得意志消沉起来。  和子对内情略有所知。原来是同设计师山根发生了分歧。  “山根不理解我的意图。”冈野时常发牢骚,“山根看不起我,把我当成街头的图案设计匠,他的艺术趣味超出常人,太自以为是、自我表现了。”  回到家就发牢骚,每天夜以继日地更改设计,那种艰辛实在令和子看不下去。  “好不容易和山根意见一致了。”  最后,冈野笑嘻嘻地回到家。  “还是佐山君对山根说的,不懂道理的山根只好同意了。”  “佐山不错,是个好人。”和子说。  于是冈野脸上浮现出奇妙的微笑,说道:“女人都认为住山君不错吧?”  “唔,不光是女人,一般人都这样看,他是你的朋友,住在这公寓时就熟识。”  “嗯,这倒也是,不过……人一出名就容易变呐,往山君当然也不例外,那时候他真纯真。”  和子好像在问:这是什么意思?冈野并不搭理。  “女人都认为佐山君不错吧?”丈夫这句话萦绕在和子的心头。  含意不清,但隐约能听出一点儿意思。他是说佐山道夫人品复杂?  “人一出名,往日的纯真就不见了。”话中也有这个意思。那可能是说,佐山因为出了名,人品变得复杂起来。  不知是不是这个影响了丈夫。反正从那时起丈夫就发生了变化。这些变化都是后来发现的,当时并未觉察到。  比如,冈野深夜工作,有时说想散散步就出去了,因为事情很自然,也没放在心上,可是有时候他散步很晚才回来。  他解释说是因为构思走得时间长了;或者说不知不觉走远了;有时回来,到银座、赤板一带考察最近的流行趋势去了。  以前总是伏案工作,很少夜半外出,即使外出,也说明是到神田一位朋友那里接受委托,外出目的清清楚楚。和子不忍让他一味苦干,对他出去散步倒是赞许的。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丈夫深夜归来时,衣服上常常带有香水味,看来他是在屋里。  冈野年轻时就对自己的长相深感自卑,是个不能激起女人兴趣的男人,同他一起生活的和子对这一点也清楚,有时甚至有些可怜他。不论怎么说,丈夫不会同女人有瓜葛。  一天夜里,和子终于向丈夫提出了疑问。  “我一直没对你说……”冈野面红耳赤,“是这么回事,我认识了一位流行模特儿出身的年轻女设计师。她承担青山一家点心店的室内装饰设计业务,菜谱封面、火柴盒标签等设计得很有意思,我向店里的人赞扬过几句,那些话传到她的耳朵里。有一天我去点心店时,那姑娘来到店里,向我道谢。交谈一番,她竟有些荒唐的想法。她长得很丑。”  冈野为了让妻子能接受,强调她是个丑女人。她理解他的用意,不禁觉得好笑。  后来冈野经常同那位女设计家在点心店会面。年轻人好想入非非,要赴现代潮流。他饶有兴味,让她介绍几位朋友。于是,又来了四五个女人,几个人组成了一个俱乐部。  “就是这样,并非同她一人来往,她们总是三四个一起来。听她们的谈话很有意思,对工作有帮助,可以增加新的感觉,我也觉得受到教益。……现在想来,也不能光埋怨山根不好,我自己是有些陈腐了。”  “是吗?既然对你的工作那么有好处,你只管同她们来往好了。”  和子说的是心里话,而冈野却好像误解了她的鼓励,脸上现出奇妙的神情,瞅着她说:  “你可别误解呀!”  “哎,我没误解。你没把她们带到家里来,只在外面同她们交谈,我很高兴这样。那样做不仅你能心情愉快,而且对工作也有帮助,这再好不过了。你同女人没有缘份,我放心。当然,你回来的时候衣服上有香水味,我不能不起疑心。”  于是,丈夫惊慌失措。  “那姑娘,哦,就是一开始认识的那个年轻的女设计家,身上总是撒着浓重的香水,我同大家说话的时候,她坐在我旁边,就是沾上了她身上的香水味。”  丈夫的辩解既幼稚又狼狈。和子认为,那是因为他缺乏同女人交际的经验,如果是久经情场的老手,态度当然会坦然自若。丈夫不老练。  丈夫开始苦恼的时候。和子以为他是工作上碰了壁。和子一问,他挠着头发说:  “我构思不出好图案。一想到大家在注意我,心里就觉得空虚。完了,完了!”说着,在榻榻米上来回翻身,“啊,我真是个无能的人?”  和子开始总以为他是在工作上碰壁才如此苦恼的。工作勉强被社会承认,反而使自己压力更大。这是一种恐怖感,多少有些神经衰弱。  “你少接受一些委托,好好休息一段吧。”和子劝道。  于是,他怒气冲冲地说:“傻瓜,现在怎能拒收委托?人家会说我翘尾巴的,好容易有点名气,这样做便前功尽弃了。”  “可是,工作不能按时完成,反而给人家添麻烦。”  “我能按时交差就行了。同过去可不一样,现在人家都瞪眼看着我呢,不能丢脸。我要构思,那就费时间。”接着又训斥道,“你总以为我闲溜达,其实我脑子里忙得很呢,耳朵里都要冒出血来了,你就少吵嚷几句吧?”  他借口要构思,就到外面去,说声要整理一下构图,半夜三更也往外跑,回到家,不是伏案工作,而是颓然躺在床上唉声叹气,对和子一言不发。吃安眠药也是从那阵子开始的,和子劝阻他也不以为然。  由于交活不及时,生意减少了。  神田的那位朋友担心地问和子:“冈野怎么了?”  那会儿,丈夫说是去看画展,不在家。  “他气量小,对工作害怕起来了。”和子笑着说。  “心情可以理解……这样下去,他可不妙啊,好容易有这样好的机会,我们这些作朋友的也为他担心呐。……他可能还有别的事吧?”  朋友在暗示男女关系。  可是,最近丈夫外出回来后,衣服上嗅不到香水味了——  “不会吧,他是个整天只知道工作的人。”  和子故意回避朋友的暗示。若向朋友问起,也许能听到丈夫的闲言碎语,但她不想知道。  即使丈夫有外遇,他们之间也不会顺心如意,他好像失恋了。对方可能是丈夫上次说的那个“年轻的女设计家”。但不管是谁,都只能是丈夫的单相思。  两人年龄就有悬殊,丈夫同一般的男人不同,没有养情妇的经验,他很单纯。  要是那样,可以说是安全的。如果确有恋情当然不好,但事实并非如此,因而,反倒觉得丈夫有几分可怜。  和子拿定主意要像姐姐一样抚慰丈夫。她觉得单相思失败的打击不会长久,再说也不是年轻人,他要不多久就会报作起来。一旦精神振作,对工作就会拿出数倍于以前的热情。  她的愿望实现了。  丈夫突然恢复了生气,精神充满了活力。  “哎,今后要好好干学!”丈夫手一挥说道。  这是个急剧的变化。  枝村幸子同道夫商定在6月结婚, 对日子的吉凶并未多加考虑。新婚旅行以巴黎为中心,为期三周。这一切都是幸子的意见。  举行婚礼和举办喜庆宴会的饭店也是按幸子的意见确定的。她选定的那家饭店同佐山道夫的名望很不相配。  “社会上一说起我们的婚礼,”幸子对道夫说,“准以为我们要在一流饭店举行,而我们偏要让他们想不到。要知道超出常人想象,使人感到意外,这是扩大生意的窍门。现在连普通职员都在一流饭店举行婚礼,那就不足为奇了。”  听她说过举行婚礼的地点,道夫略显不满,但幸子的话又不无道理,于是赞成道:  “这也倒是啊!”  “可是,宴请的宾客要严加选择。与其是把什么人都邀到一流饭店,不如在不显眼的地方专请一流人士效果好。因为经过严格挑选,客人们都会有一种优越感。作法别出心裁,舆论界一定会大大报道的。”  其实,幸子是想节约一笔不必要的开支。当然,钱全部由道夫负担,但是,不久那些便将成为她的财产。夫妇共有的财产,继承时要尽量不减少。  “在巴黎就住四天吧。”  “只四天?”  “四天就够了,对别人就说都住在巴黎。在巴黎长住,又不想在那儿当学徒,你也不需要那样做,考察两三个美容院,就能知道最近的流行趋势;看看街上的女人,就足够参考的了。对外说都住在巴黎,那只是为了镀金。”  “以后去哪儿?”  “到荷兰、比利时、西班牙、瑞士、希腊去观光。”  幸子想到各地欣赏古典艺术。初次的欧洲之行撇开通常的路线,是为了显示她的知识,并且要由她带着道夫旅行。不单是到国外旅游,今后的生活也要遵循这一原则。  她来到旅游代理公司, 委托制定几套B程安排方案,饭店也尽可能选择费用便宜的。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由于道夫在旅行中不会说外语,幸子利用旅行前这段时间上私立速成学校,学习英语和法语会话。这一点也给道夫以强烈的自卑感。她要把他养成今后一切都靠自己的习性。  “我听别人说,”有一次,道夫说,“你选择的婚期不是黄道吉日,那天不吉利。”  “这话是谁说的?”  “店里的顾客。”  “提个年纪大的老脑筋女人吧?我们可别那么迷信,就是在不吉利的日子结婚又会怎么样?”  “嗯,我也不知道,听说会夫妻感情不和,两人离婚,或一方早死。”  “这两条我们都不会。”幸于自信地说,“我们绝不分离!我们是离不开的。对你来说,我是个多么不可缺少的妻子,婚后你渐渐就会明白的。没有我在后面指点你就寸步难行。不,不光是在后面指点,我不当经理你就干不下去。你会出人头地的,将来肯定要成为日本的代表人物。光有技术不行,你看,技术出色而落魄的人不多得是吗?相反,实力并不突出,在社会上却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不是也不乏其人吗?一切都在于计划。而你在这方面却不能胜任,没有我不行。”  她改变一下语调又说:  “关于一方早死,这也是同吉凶无关。你身体结实,我也很健康。我至今还从未得过什么病,又有医学知识。你的健康调理由我负责。在《女性回廊》的时候,因为工作关系经常见到T大学的有吉教授…唔,他是T大学附属医院有名的内科医师,我同他很熟,如有麻烦,就找有古老师,他会谈心帮忙的。”  说到这里,幸子又换了一副语调,表情也与前不同:  “只是,人不一定死于疾病,也可能死于事故,比如交通事故等,这一点必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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