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模型盒堆积如山的店内,新商品区中最醒目的地方展示著名为「零石栗子」的模型,如果是平常,奏一定会高兴得手舞足蹈,但是他现在却表情凝重地呆立在店内。 「喂!怎么啦?你看起来状况很糟哦!」 「啊……嗯。」 奏发出像蚊于般细小的声音回答,内海虽然很担心,不过还是决定先买东西再说,走向自组模型陈列柜。 (到底是什么意思?恶魔的心脏?为了封口……?) 就算是热爱模型的奏,现在也没有心情闲逛。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吾妻医生一定知道什么秘密,这果然不是捐赠者的心脏?他还说这不是人类的心脏……那……那……!) 映在奏茫然空洞的眼里的不是小栗子,而是旁边那个穿着结婚礼服的第二代「哈米亚」。 (邬、邬尔蒂雅小姐……) 奏的眼泪马上夺眶而出,回到奏身边的内海吓了一大跳。 「你、你为什么哭了呀?嘉手纳!就算看到两种新品同时进货,也没必要高兴得掉眼泪吧!」 很遗憾,奏现在根本没心情解释他哭的原因。 * 两个人走进了附近的速食店,坐定位后,内海担心地频频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平常奏一碰到自己无法独自承受的事情时就会脱口而出,然而这一次奏却深深地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而开不了口,重要的是,如果告诉内海自己移植了恶魔的心脏,就算是内海也可能会以冷眼相向,对于奏受到过度惊吓一事,内海似乎擅自认定定因为吾妻医生的受伤程度超乎想像所致。 「连犯罪组织的人都出动了,看来捐赠者的来头不小,没办法很快做个了结,他们在事前都没有拟定预防措施吗……?」 奏甚至连有人主张「心脏被掉包」的事都说不出口,只能呆呆地用吸管喝着添加大量冰块的可乐。 「抱歉了,内海,让你陪我调查这些奇怪的事情。」 「没关系,没关系啦,吃个关东煮荞麦面再回家吧。」 假日午后逛街的人潮非常多,也许是因为天气晴朗、气温回升的关系,车站北侧出口的行人专用道上被购物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不愧是号称本地区乘客量之首的立川车站,就在两人走下电扶梯朝中央公园前进时…… 「咦!」 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奏赶忙回头看去。 「怎么啦?」 「刚才在人群中……」 奏在人群中呆立不动。 「那家伙就在人群中。」 「那家伙?」 「就是神乐崎啦!神乐崎就混在人群中!」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呢?穿梭的行人无论穿着或长相都各不相同,不过奏确实看见了神乐 崎混在人群中看着自己,奏慌慌张张地寻找他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 「他真的混在人群中吗?」 「真的!虽然只有一瞬间,不过我真的有看到,神乐崎突然出现在我的眼角。」 (到底躲到哪里去了?) 这么多人,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不可能,肯定是那家伙!) 但是,直到刚才为止他都变装为医院的女护士,奏不停地回头找寻他的身影,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而来的行人。 「对、对不起……」 就在奏道歉完打算继续前进时…… 「……我在这里。」 背后传来了一道非常熟悉的少年声音。 奏背脊一凉伫足在原地。 (这个声音……) 心惊胆颤地回过头的奏倒抽了一口气。 凯文就在自己的背后。 奏心想「不可能吧!」然后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他的双脚一软、颤栗感从内心深处扩散到全身。 「神、神乐崎……」 凯文已经变回黑发日本少年。 虽然神乐崎本来是外国人,但是穿着打扮却像极了日本年轻人,所以站在日本人群中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差异。不对,有一个地方特别显眼,那就是他在右侧大腿上隔着裤子绑着的那个装着刀的皮制刀鞘,刀鞘里插着那把称为《黑曜石刀》的阿兹特克石刀。 奏下意识地往后退,不小心撞到了行人的肩膀,这里的空间非常狭小,凯文就近在眼前,奏无处可逃。 「内、内海!喂!内海!」 奏不断地求救,然而内海或许被挤入人群之中,根本见不到他的踪影。 「这样一来你应该也了解了吧。」 凯文依然语气冷淡地延续着先前在医院中的对话。 「你终于知道原因了吧,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阻止那颗心脏继续跳动了吧。」 ——我移植在你身上的……不是人类的心脏……那是恶魔的心脏…… 奏吓得脸色发青。 现场就像是被人从吵杂的空间切割出来一样,根本没人理会奏,而凯文的右手已经伸向刀鞘。 「你、你要做什么!我会大叫喔!」 「就算大叫也没人听得到。」 「我会被杀掉!救……救命呀!」 但是,明明周遭有这么多人,却没有人注意到这里,这下死定了,在这个拥挤的人潮中根本无处可逃。 (骗人的吧……) 「如果能让你接受事实之后再杀了你,我们也比较不会良心不安。」 「什么接受呀……我哪有可能接受,只因为它是恶魔的心脏,所以你们就要阻止它跳动,那算哪门于的借口啊!太自私了吧!」 凯文半眯着眼睛,眼神中杀气腾腾。奏心想,从战车上掉下来时,凯文没有杀死自己,所以现在才专程前来夺取自己的性命吗? 「住、住手……走开!」 「遵从羽蛇神之指示,呼唤豹之剑!」 凯文从刀鞘中拔出〈黑曜石刀〉,石刀就如同在河畔战斗时一样,刀刃的部位像水晶般透明,闪耀出绿色的光芒。 「知道了吧?你的心脏不该继续跳动。」 「不、不知道!我才不想知道!」 「就算你继续活着,总有一天也会知道我们不得不消灭这颗心脏的原因,可是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凯文瞪大充满杀气的双眼举起石刀。 「事情将就此落幕。」 「唔……哇!」 奏出现了反常的举动,他的双手突然紧紧地抓住凯文握有石刀的手腕。 「别开玩笑了!别开玩笑了!就算是恶魔的心脏又怎样!我必须靠这颗心脏活下去!」 「放手。」 「没错!我确实如你所说,一直造成别人的困扰,需要别人照顾,一点用处也没有,更没有梦想,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而活,可是,我希望自己今后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也希望成为一个别人会对我说『你活下来真好』的人啊!这难道不行吗?只是这么微小的心愿也不行吗?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自己很没用,我自己也很焦急啊!可是……!」 「放手!」 「请你就此收手吧!我不想被你杀死!因为我一直想和你做朋友!」 奏出其不意的话令凯文当场愣住,下一个瞬间,他用力地甩开奏,摔倒在地板上的奏抬起头看向凯文,而低头俯视自己的凯文因混乱而露出震怒的表情。 「你这个人真奇怪,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鬼话。」 「神乐崎!」 「我早该动手把你解决掉的,当初在湖边的时候就应该要杀掉你的……!」 石刀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凯文的双眼颜色转变成祖母绿,他紧紧地勒住奏的脖子并再度举起石刀,奏抱着必死的决心闭上眼睛。 (没救了!) 就在此时,往下挥动的石刀尖端出现异样的触感,刀尖停在奏的左胸前一动也不动,越想往前推双手就越没力气,凯文气得瞪大双眼,眼看着祖母绿的刀尖转变为黑色,突然失去了光芒,黑色波纹像墨水晕开似地扩散至整个刀身,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豹之剑被腐蚀了?) 黑色的波纹随着奏的心跳扩散开来。 (〈太阳神护身术〉?可是这……) 「啊!」 突然有人从背后伸出手来握住了凯文的右手腕,凯文握住短刀的那只手被往后拉,惊讶地回头看去,原来是艾札克站在身后。 「别轻举妄动!」 奏坐在地上,茫然地抬头望着艾札克。 「艾……艾札克……?」 凯文动弹不得,艾札克像是要扭断凯文的手腕似地使劲抓住凯文的手,凯文缓缓地将左手伸入长靴中,下一秒迅速地用手指夹出预藏的刀子,往艾札克的喉咙砍了过去,艾札克在千钧一发之际避开,离开了凯文。 「凯文!」 但是凯文并未继续发动攻击,他立即转身混入人群中,艾札克还来不及追,凯文就已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接着艾札克回过头去,表情严肃地瞪着奏。 艾札克似乎早就看穿了奏的行动。 奏的脸上浮现着尴尬的笑容。 * 「你、你在生气吗?……一定在生气吧。」 他们并肩坐在青梅线的电车上,奏偷偷地瞄了瞄艾札克的脸,从搭上返家的电车以来,艾札克始终不发一语。 内海和奏虽然走散了,但是之后透过手机联络顺利地再度会合,内海一看到艾札克就慌忙地丢下一句: ——啊,糟糕,我忘了买补土。嘉手纳!再见! 语毕,内海一溜烟地逃得无影无踪,留下奏独自面对艾札克,不知该如何是好。即使是好脾气的艾札克这次也非常生气,先撇开奏撒谎的事不谈,他竟然若无其事地跑到这种地方来,艾札克会生气也是当然的。 电车开到拜岛站时,乘客一窝蜂地下车,车厢内只留下稀稀疏疏的人,再次发车前,电车停留了好一段时间,夕阳照射到月台上。 「你、你是怎么发现我不在内海家的?」 艾札克默默地拿出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给奏看。 「我说过了,这颗宝石已经把我和奏连在一起。」 (啊,他终于开口了!) 艾札克依然满脸不悦,原来这两颗拥有相同卢恩符文的宝石,似乎是可以进行定位搜索的厉害道具。 「为什么要这么做?」 问话的口气题不出艾札克还在生气。 「你去了哪里?」 「呃……」 奏知道,在这种状况下不能继续隐瞒。 「我去采望吾妻医生。」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认为我会阻止你去探病吗?只要说一声我就会陪你去呀!你应该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吧?你不肯好好配合的话,我也不敢保证能不能保护你的安全,为了你,我们可是动用了非常多的人力哦!而你又是如何看待这些事的?」 奏如坐针毡似地越来越懦弱,开车铃声悠然地响起,电车终于开始运行,奏再也忍耐不住了,开口道: 「我、我已经不小了!我也很想自由自在地行动呀!可是不管走到哪儿艾札克都跟在旁边,有时候也让我透透气吧!而且,在家的时候二十四小时都必需打照面耶!烦死了!」 奏一口气说完后,「啊」的一声赶忙捂住嘴,奏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话,却不知不觉地脱口而出,艾札克的脸色糟到极点。 「……奏的心情我能了解。的确,被像我这样的外国人缠在身旁确实很烦人,这件事情我会仔细地想想。」 「咦!等等,你该不会想辞掉负责保护我的工作吧?」 「假使你不愿意配合的话,我也只能这么做。」 「别这样,不要辞掉啦!我刚才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把艾札克当成家人,家人之间偶尔也会觉得彼此很烦不是吗?我的意思是,我一直当艾札克是家人,所以请你不要抛下我!」 「奏。」 奏一脸认真地抓着艾札克的手臂不断哀求。 「不要辞掉啦!我保证不会再这么做了,请你留在我身边!我希望永远和艾札克在一起!非得是艾札克不可啦!」 奏露出央求的眼神,随着电车的晃动握环也跟着左右摇晃,艾札克看着奏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的话我只是说说而已,我也是真心地想要保护奏,才会忍不住地说出重话。」 「艾札克……」 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一家人,因为逛街逛累了而舒服地打着盹,奏低声地说了一声「对不起」,接着艾札克用手覆盖住一直拉着自己袖子的奏的手。 「觉得烦或不高兴时,就老实地说出来,我会想办法解决的,能不能答应我,别再骗我了?」 「嗯。」 「那,这个。」 艾札克伸出小指头。 「日本人做约定时,都会这么做对吧?」 「那艾札克也……」 奏低着头看着艾札克。 「你也可以答应我,不要再欺骗我了吗?」 「嗯。」艾札克笑着回答,奏点点头伸出小指,和艾札克勾勾手立下约定。 夕阳从车窗映入车内,假日傍晚时分的电车内飘散着宁静祥和的空气。 * 「嗨,艾札克、奏,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奏和艾札克一踏进屋内,便惊讶得张大了嘴。 绪方家的客厅里坐着一个外国男人,阿努叔叔、仁美阿姨加上外国人,三个人已经开始吃晚餐,热络地聊天,银色长发扎在脑后的白人男子用单手拿着啤酒杯迎接艾札克和奏。 「朱德!?您到这里来做什么!」 「哈哈哈!人家这么照顾你,我当然得来向他们说声谢谢啰!没想到他们竟然请我吃饭。」 「什么?」艾札克和奏不约而同地张大了嘴,和上次不一样,朱德身上并没有披着毛皮斗篷,完全是普通人的打扮,怎么看都像是个和蔼可亲的外国人。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呀?仁美阿姨!」 「他是专程来拜访艾札克先生的,因为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所以我就请他在家里等。」 「叫他在家里等……?怎么能让一个陌生人在家里等啊。」 「喔!艾札克先生呀!你的朋友也挺风趣的嘛!很快就把气氛炒热了。」 电视正好在播放足球比赛,大家一面观赏比赛,一面天花乱坠地聊起足球,奏和艾札克只能坐着发呆。奏心想,社会治安那么不安宁,让一个陌生人进到家里来应该不太好吧?不过绪方夫妇因为朱德和艾札克都是德国人,就毫无防备地接纳了他们,并招待他们吃饭(绪方夫妇本来就很慷慨大方,很照顾外国人)。 奏呆呆地站着。 (总觉得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 「仁美太太!泥做的菜实在太好粗了!麻烦泥,再帮我添一碗饭!」 「哎呀呀,真令人高兴,多吃一些哦。」 「日本的姜汁猪排真是太美味了!豆腐也好好粗!」 (而且连这种奇妙的热络方式都一样……) 奏对朱德先前那种老练帅气的第一印象立即破灭。 杯盘交觥之间,电视画面上的足球队员正好把球踢进球门里,朱德站起身来,紧握着拳头大声叫着「Tor(GOAL)」,甚至开始手舞足蹈地跳起非常奇怪的舞蹈来,阿努叔叔开口说道: 「奏、艾札克先生!别愣在那里呀!你们两个也来这边坐下!仁美,再拿一个啤酒杯过来,奏就喝汽水吧。」 于是奏被硬拉到餐桌边坐下,没想到一回过神,已经加入了干杯的行列(这家人都非常爱热闹)。 三个人就围着两个德国人,兴奋地聊到三更半夜。 * 奏没想到朱德原来是这么开朗的人。 他明明是德国人,但是高昂的情绪就和分明的五宫一样,如同热情的拉丁人,欧洲器官移植网的职员都是这个样子吗?朱德个性豪爽,充分扮演了开心果的角色,就连艾札克都被他的气势压住,奏对朱德的印象也从「老练帅气的男性」转为「幽默风趣的大叔」。 一顿饭吃到深夜,奏无法继续奉陪,十点左右就回房睡觉,楼下一直闹到十二点左右才终于安静下来。 奏来到厨房时,仁美阿姨正在清洗碗盘。 「咦,奏,为什么还没睡呢?」 「嗯,朱德先生呢?已经离开了吗?」 「留他住下来了,现在在洗澡。」 阿努叔叔已经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奏愣愣地站在冰箱前,却又迟迟没有打开冰箱,仁美阿姨觉得非常奇怪。 「怎么啦?奏,有事吗?」 「……嗯,有点事情想问问阿姨。」 仁美阿姨继续洗着盘子,开口问道:「什么事?」 「今天,我去探望了吾妻医生。」 仁美阿姨手一滑,水槽发出了『砰!』的一声巨响,她惊讶地回头望着奏。 「去探望吾妻医生?」 「嗯,我瞒着艾札克偷偷跑去,结果被骂了,他的伤势似乎在逐渐康复中,可是却说出一些奇怪的话。」 仁美阿姨关上水笼头,表情认真地回过头来。 「吾妻医生说,他移植给我的是恶魔的心脏。」 「奏,没这回事,医生他有点奇怪,你别把他的话当真。」 「上次吾妻医生到家里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奏已经问过好几次,但是仁美阿姨总是转移话题,从未对奏吐露实情,仁美阿姨或许也认为事情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于是用围裙擦了擦双手说道: 「好吧,一直没对奏说是不想让奏担心,,现在只好老实地告诉你了。」 仁美阿姨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奏。她说一开始吾妻医生的样子就很反常,包括心脏摆在冷冻箱中仍然持续跳动的事情、手术过程中听到男人声音的事,以及那颗心脏的颜色比一般人的心脏黑的事情都说给奏听;那天,吾妻医生还反复地说着不该移植那颗心脏。 「当然,我们后来也有请负责执行手术的医疗人员仔细确认过,他们说,在移植前已经确认捐赠者的心脏没有任何损伤,摘除心脏时也没有任何问题,因此,吾妻医生所说的话应该只是疯言疯语而已。」 「你说,他在脑中听到了男人的声音,是指……」 「嗯,或许是幻听吧。」 「医生有没有说他听到了什么话呢?」 「门怎么样啦,野兽怎么样啦,总之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对不起,奏。」 仁美阿姨满脸歉意地低着头道歉。 「那个人会不会有吸毒呢?早知道吾妻医生是这种人,就不该请他为你操刀了,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害怕。」 「嗯,不过手术很成功,所以没关系啦,还有没有发生别的事情?」 仁美阿姨用手摸着下巴仔细地回想。 「吾妻医生只停留一下下而已,不断地道歉……最后,还突然指着艾札克先生大声嚷嚷『有恶魔……有恶魔啊!』,说完就冲出大门。」 奏的心一惊。 「指着艾札克,说他是『恶魔』?」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未免太巧了,根据仁美阿姨的描述,当时吾妻医生感觉上似乎非常害怕,然后惊慌失措地逃了出去。 「当时艾札克先生一如往常,也没有大声说话,所以我想应该是医生看到幻觉吧,会不会是什么戒断症状呀,德国的医院也真是的,居然让那种医生为这么重要的手术操刀。」 「艾札克是……恶魔。」 就在此时,门突然被打开,朱德脖子上挂着毛巾走了进来,对着吓了一大跳的奏和仁美阿姨说道: 「偶洗好澡了。」 朱德边笑边擦着头发,奏和仁美阿姨赶紧故作镇定。 「该、该、该去铺棉被了!奏,帮忙把棉被搬到客房。」 「好、好的!」 奏慌张地跑去搬棉被。 朱德收起笑容,站在厨房门口望着远去的奏。 * 当天晚上,奏迟迟无法入眠,手抱着膝盖、背靠着墙壁坐在床上。 (恶魔的心脏,恶魔的……心脏移植协调员?) 『恶魔』一词始终在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桌灯下的邬尔蒂雅模型摆着优雅的姿势露出微笑。 (将恶魔心脏掉包的……人?) 奏不知道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移植过程中,吾妻医生的脑海中出现幻听;捐赠者的心脏在摘出后依然继续跳动;心脏的颜色比一般人黑;男人的声音操控着吾妻医生操刀,使他无法违抗,而且他在手术后用『寄生』一词来形容存活于奏体内的心脏。 (男人的声音……是谁的声音?) 艾札克曾经说过,这颗心脏的捐赠者为男性,但是假设心脏真的被掉包,其性别也就不得而知。 (恶魔的声音?) 奏将意识摆在心脏的律动上,这是一颗每一拍都准确跳动的捐赠者的心脏。 这真的是恶魔的心脏吗? 是从恶魔身上摘取而出的……心脏吗? 奏不禁害怕了起来,不由自主地抱紧膝盖,将身体紧缩成一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搞不懂……完全搞不懂……」 世界上真的有恶魔吗?如果真的有恶魔存在,自己到底是被卷进什么样的事件里? 不安的心情与日俱增。 奏并非不相信艾札克,他很想相信艾札克,一点也不愿怀疑他,只有艾札克一直保护着自己,就算他有时受了伤,仍拼命地保护着自己,然而心情还是如此动摇,这是因为自己无法反驳凯文和吾妻医生所说的话。 (我还是很想知道真相。) 也想知道艾札克是否真的是『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本人。 奏心想,只要能找出真相,不安的情绪一定也会消失,自己就是因为将一切都托付在某个人身上才会感到不安,他相信艾札克、喜欢艾札克,但是他也必须自行行动与思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奏离开了墙壁,从床上站起来。 唯一能做的就是试试看。 (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如直接去问问移植手术的相关人员吧。) 奏最信赖的是本名为赫曼·艾尔利的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奏前往德国的四个月,一直是由医院的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来照顾他,赫曼是医疗相关人员中与奏最亲近的人。 (只要寄电子邮件给翻译员中田小姐,一定可以联络上赫曼医生,再来,就是透过大伯母取得联系,大伯母曾经表示认识该医院的院长,不过麻烦大伯母毕竟不太好,还是去跟莫刚管家打听看看好了,只要把状况告诉他的话,说不定他会愿意帮我调查。) 奏决定马上动手写信,为了方便对方用电子邮件回信,特别在信中注明了电子邮件信箱,奏曾经收过中田小姐的名片,上面有电子邮件信箱,所以直接写电子邮件给她就行了。 (即使是遥远的德国,还是有这么多与自己有联系的人呢。) 心动不如马上行动。 奏将补习班的功课暂时丢到一旁,认真地写起信来。 * 绪方家的人都已经入睡。 艾札克和朱德两人坐在楼下熄灯的客厅里。 仁美阿姨和阿努叔叔也回到寝室,似乎已经睡着了,客厅内只剩下艾札克和朱德两个人,桌子上只点着蜡烛,两人利用刚才没喝完的白兰地温暖身体,和方才截然不同地静静坐着。 「……这样呀,奏已经问过仁美太太了。」 艾札克自朱德那里打听到刚才的事,紧闭着嘴。 艾札克也察觉到奏似乎已经从吾妻医生那里,隐隐约约地发现了什么。 「你和移植心脏的少年似乎越来越亲密了呀。」 朱德开口询问,他似乎是专程前来打采艾札克和奏的情形。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小,很会撒娇,很讨人喜欢,你想偏袒他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你会感到恐惧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朱德看着低头凝视烛火的艾札克的侧脸。 「……这差不多是你的极限了吧?」 艾札克觉得自己被朱德的话刺中犹豫不决的心。 「你如果再继续对他放入感情将会下不了手,该是功成身退的时候了,我可以派人来接替你的位置。」 「不,我还可以胜任。」 「到时候,如果你能确定自己还能狠下心来的话,让你继续留下来也行,但是,我们绝对不容许失败或犹豫,要是你勉强自己执行任务,只会留下无法抹灭的伤痛。」 朱德仰头喝干了酒杯中的白兰地。 「虽然能一辈子背负那种伤痛的人,才算真正的超骑士。」 「我现在还撑得住,绝对没问题。」 「真的吗?」 艾札克的表情沉重且严肃。 「入狱的邬尔蒂雅曾经说过非常奇怪的话,『时间越久,你们对心脏移植的少年就越下不了手。』众所皆知,〈太阳神护身术〉的效力会随着时间减弱,但邬尔蒂雅却非常坚定,她不只是在争取时问,她一开始就认为某样东西会随着时间增长。」 「……随着时间增长。」 艾札克比谁都了解邬尔蒂雅话中的含意,他不断地和「随着时间增长的东西」抗战,忍受着良心的苛责,而这些朱德都已经看得一清二楚。 「仔细听着,艾札克,精灵的人工心脏无法再撑多少时日。」 艾札克惊讶地回头望着朱德问道: 「……人工心脏的期限不是一百天吗?」 「要当黑色心脏的替代品似乎太勉强了,哈汀很焦急,他命令我们必须尽速夺回心脏,再加上凯文的豹之剑已进入〈太阳神护身术〉的破解范围……我们要尽速行动。」 艾札克的心跳加快,表情越来越僵硬。 「『那个人』的性命如同风中残烛啊,艾札克,如果再不取回心脏,『那个人』这次就死定了。」 「……哥哥……会死掉……」 「没时间让你犹豫了,艾札克。」 「我知道。」艾札克以压抑的声音回答,紧握的双手不见血色,如同死人一般惨白。 「我已经下定决心了,这也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 「万事拜托了,札克,我们会为你准备好一切,你就继续做好护卫工作吧。」 「是的。」艾札克如此回答。 没有风,烛火却不停摇晃,艾札克戴上摆在旁边的眼镜,恢复平静的表情。 「如果有什么必须在现在完成的事,请尽管说……还有,朱德,奏听得懂我们的语书,联络的时候务必小心。」 「似乎是这样,他好像不需要透过戒指的沟通法术就能理解对话,你认为那也是黑色心脏的力量吗?」 「或许是使用沟通法术时学会的,但也有可能是心脏造成的现象,总之原因不明,他是一个第六感非常灵敏的孩子,请注意你的言行举止。」 二楼寂静无声,夜深入静的屋内只听到时钟发出的滴答声响。 花瓣造型的蜡烛融化了,一滴滴蜡油滴落在盘子上,艾札克觉得形状很像泪珠。 他将挂在脖子上的卢恩符文宝石握在手心里。 奏已经睡了吧,自卢恩符文宝石传来的波动,如同心跳般温柔安祥。 * 人类的脑部确实非常奥妙,或许是为了逃避那些冲击人心的事,当天晚上奏反而做了一场幸福无比的梦。 奏梦到了邬尔蒂雅。 即使是梦境也好,奏如愿以偿地见到了邬尔蒂雅。 梦境中的邬尔蒂雅和雪女事件时一样,身上穿着银色铠甲、披着白色斗篷,姿态威严可敬,这样的邬尔蒂雅和自己分别坐在马匹上,奔驰于夜晚的草原,如同电影中的情境。 奏最高兴的是,身高差距非常大的两个人在梦中竟然可以平视对方,不知为何,邬尔蒂雅对奏非常恭敬,梦中的他们似乎有身分差异,邬尔蒂雅自称是保护奏的「女骑士」。 两人下马的地点是一个叫做『世界尽头』的地方。 那里有一座悬崖,崖底是深不可测的云海,天空仿佛像一个星象仪,变成一个巨大的星球,投射在墙壁上的星光徐徐地旋转,并由线条连接成分明的星座形状。 巨大的猎户座自水平面升起。 奏和邬尔蒂雅并肩看着那神奇的景致。 他们静静地对望着,不用任何言话便能心灵相通。 仅仅微笑着相望对方,便能心满意足。 (啊,原来对方也爱着自己呀……) 梦中的奏很自然地这么认为。 (原来真心相爱,会让人感到如此安祥。) 梦中的自己明明就是自己,但是不可思议的是,还有另一个自己在观察这一切,奏眼前的这个人深爱着邬尔蒂雅,没有拥抱和接吻,依然能看出来他深深地爱着她。 真希望能永远地像这样依偎在一起。 一觉醒来,奏一点也不想起床,想继续沉浸在甜蜜的梦境中。 「啊!好棒的梦哦……」 奏多么希望自己能整天都沉浸在如此美妙的睡梦中,或许是昨晚熬夜的关系,一看到闹钟的指针超过九点,奏赶忙跳下床来。 「糟糕!居然这么晚了!」 奏慌慌张张地跑下楼,却发现楼下的气氛相当悠闲,看了看客厅的电视才发现原来今天是星期天,显然是自己睡昏头了,奏因此十分懊恼,都怪自己太糊涂才破坏了甜蜜的美梦。 「咦!朱德先生已经走了吗?」 奏才想着没看到朱德,原来是他已经离开了。 「听说要回去参加网路移植单位临时举办的会议,他要我向你说声再见。」 「什么嘛,真无聊,艾札克呢?」 「送他到车站去了。」 奏昨晚还一直担心,万一连朱德也说要借住在绪方家该怎么办,因此松了一口气,要是朱德住下来的话,日子可就没有办法这么平静了。 (不过,那真是一场美梦……) 吃早餐时,奏又沉溺在梦境中,早就将昨天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 (喔,梦中的我真是太纯情了,为什么不趁当时那种绝佳的机会一亲芳泽啊,至少该搂搂肩膀或抱抱腰吧!白白地浪费掉那么好的气氛。) 一回到现实,奏就不断地检讨自己在梦中的行为。 吃过早餐回到房间,他一打开电脑就收到了电子邮件,是翻译员中田小姐传过来的。 「好快,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回信了!」 电子邮件明明是昨天才寄出的,真不愧是认真负责的中田小姐,日本和德国时差约八小时,中田小姐应该是在下班回家时收到信的吧。 奏点击滑鼠,开始阅读起中田小姐的回信。 负责医疗翻译的中田小姐是一位四十多岁的日本女性,专门为必须出国接受治疗的患者们提供翻译或协调连络等服务,虽然个性稍嫌拘谨,却是个工作认真的人,从字句中便可以感受到,她为了奏身体逐渐康复一事感到非常欣喜。 没想到,下一行的内容却急转直下。 『有一件非常不幸的消息要告诉奏。』 「……咦……」 奏阅读着荧幕上的信件内容,在电脑前全身僵直。 『心脏受赠移植协调员赫曼医生,已于上个月九号逝世。』 「……骗人……」 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赫曼医生死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骗人的吧,身体那么健康的人怎么可能会突然过世!」 『据说是在高速公路上发生车祸,事实上,这件事直到前几天才被人发现……』 奏觉得自己在做恶梦,那个爽朗又可靠的赫曼医生竟然……死了? (九号?那不就是在我出院五天后发生的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骗人的吧。」 赫曼抱着大大的肚皮用力地挥手,微笑欢送奏的情景依然深深地烙印在奏的脑海中。 他的个性开朗、平易近人,不断地抚慰着奏在等待心脏移植手术期间的不安情绪。 他的鼻尖又大又红,洪亮的声音足以媲美庞大的身躯,还有着沉稳的笑容。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使得电脑画面越来越模糊。 「骗人!赫曼医生不可能死掉!」 奏一个劲地冲出房间,跑下楼去,此时艾札克正好回到家里。 「奏!」 艾札克被哭着扑倒在自己怀中的奏吓了一跳,并呼喊着奏的名字,奏胡乱地抓着艾札克的衣服哭着说道: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赫曼医生竟然死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赫曼医生为什么会死掉……为什么?」 「赫曼医生死了!」 奏哭倒在艾札克的怀中。 艾札克茫然地不知所措。 「——奏……」 在主人离去的房间里,电脑画面上冰冷地显示着那封邮件。 奏并末看完后半段的内容就飞奔出去了。 信中接下来写着这样的内容。 『听说,在赫曼医生的房间里找到一封写给奏的信。 等我拿到那封信后,会翻译成日文寄给你,请你一定要收下。』 ende 后记 来聊聊我的心脏吧。 天生有心杂音的我从学生时代起,就必须经常在健康检查时,接受更为精密的检查。 所幸只是无害的「功能性杂音」,完全不会影响健康状况,虽然觉得检查很麻烦,但若是不去检查就会被叫到保健室,所以我会前往附近规模较大的大学医院看诊。 在接受心电图或超音波检查时,我总是将自己当成改编的石森章太郎漫画中的主角。 (→……真悠哉〉 然后,当我将检查结果交给保健室的医生时,曾经听过「太好了,一定是因为心脏还没有发育完全,才会听到一些多余的杂音」这种安慰的话。(……) 要是现在还听得到心杂音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所以我一直不敢去做健康检查。(→永远都在发育中……) 大家好,我是桑原水菜。 『黑色心脏』第二集顺利送到您的手上了。 舞台已经完全搬回日本,剧情慢慢地转向奏怦然心跳的校园生活(并没有),『怦然心跳』一词似乎不太恰当,不过请把它当作是悬疑剧的那种紧张感吧。 由于奏和小内(内海〉都是模型爱好者,所以我这次为了体验一下他们的心情,特地跑到模型专卖店去一探究竟,那里是会令模型爱好者留连忘返的好地方,我不断被各种美少女模型的气势震撼,甚至会不由主地赞叹着:「做得好棒呀!」并忘我地欣赏模型。举世闻名的现代日本次文化已经发展得这么厉害啦!买来当礼物送人好像也不错。赶快在不久前才刚落成的成田第一航厦的南翼免税店里开分店吧,寿●屋!在我想着这些有的没的的时候,突 然映入眼帘的是「孤傲的烂男人」模型。 然后我不知不觉就拿在手上走到柜台结帐。 ……『黑色心脏』每一次都会把我引诱到未知的世界。 我兴致盎然(战战兢兢〉地期待着下一次会有什么样的体验。 换个话题,本集中有提到关于「细胞记忆」的论说,它源自于保罗·皮尔索先生的著作『心臓の暗号』(藤井留美·译 角川书店),这是一本相当引人入胜的书,希望更深入了解「细胞记忆」的人,建议您务必一读这本著作(阅读后,我变得好喜欢自己的心脏〉。我特别喜爱超自然事物与心脏之间的关系,这些内容对我相当具有吸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