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 一股强烈的冲击力向上冲撞亚蓝驾驶的战车,拉着战车的水晶马同时冒出熊熊的火焰。 「糟糕!拉战车的马被……!」 朱德在亚蓝驾驶的战车正下方变身为人类,跨坐在另一只狮鹫的身上,手上的弓箭已经蓄势待发。 「哇~~!」 亚蓝驾驶的水晶战车迅速地往地面落下,最后脱离了圣道,飞快地冲向陆地。 * 亚蓝谨慎地操控着战车,所幸没有直接撞向地面,但是落地时的强烈冲击让奏等人皆被抛出战车外。 「啊、呜……好痛!」 还好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作缓冲,一行人因此保住了小命,然而,他们整个人却埋进厚厚的雪堆,必须费尽千辛万苦才能爬出来。他们降落的地点在某山区的小学校区,现在学校刚好停课,所以看不到半个人影,亚蓝也倒在不远处,或许是撞击到身体导致迟迟无法站起来,满身是雪的奏恍惚地看着天空,他心想,刚才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吗?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奏!」 邬尔蒂雅拨开积雪跑向奏,她一边询问奏有没有受伤,一边将手伸向他的肩膀,但是奏立刻甩开她的手,对着惊讶的邬尔蒂雅开口: 「别碰我!你到底是谁?」 「怎么啦?奏。」 「你根本就不是邬尔蒂雅小姐!」 「我是邬尔蒂雅!」 邬尔蒂雅垦切地表示。 「我真的是邬尔蒂雅,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没有利用戒指变装,别被他们骗了。」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和凯文他们一起行动?他们是敌人啊!」 「因为他们救了我。」 奏惊讶地瞪大着双眼。 「我之前被关进大牢里,但是他们救了我,帮助我脱困,为了骗过看守人员而找来替身代替我关进大牢。」 「你被关人大牢里?为什么?」 「因为有人认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在大牢里,我一直思考着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你,正好凯文他们前来谈合,双方决定暂时一起对付那个强大的共通敌人,条件是绝对不能伤害到你,相信我,奏,我真的是邬尔蒂雅。」 (真的是本人……?不是利用戒指变身而成的冒牌货?) 邬尔蒂雅看着奏,眼泪在水蓝色的眼睛中不断打转,撼动奏的心。到底该相信谁的话呢?刚刚感受到的距离感只是心理作用吗?或者,这个人其实是真正的邬尔蒂雅,下意识对她产生戒心只是因为自己变得越来越多疑吗……? 「对不起。」 奏的胸口因为邬尔蒂雅的一席话而隐隐作痛。 「无端把奏卷进来,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要求你相信我,但是有一点请你一定要相信。」 「邬尔蒂雅小姐……」 「听我说,奏,艾札克他们才是你必须对付的敌人,他们用谎话来掩盖事实,藉此接近你,我想要帮助你,奏,只有我才救得了你呀。」 眼眶中满是泪水的邬尔蒂雅如同哀求般地向奏伸出手,奏心痛不已,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在他的手指接触到邬尔蒂雅的手指时…… 好冷! 奏赶忙缩回自己的手。 「怎么了?奏。」 「不是!果然不是!」 奏和邬尔蒂雅保持距离,猛力地摇着头。 「无论刚才或现在,你都是伸出没有戴戒指的手,而且,刚刚你让我坐在战车的右边,这代表你是左撇子吧?」 邬尔蒂雅惊讶地看着奏。 「左撇子的人会避免别人坐在自己的左边,左撇子的宏武哥在吃饭的时候,很容易撞到用右手拿筷子的人,所以他总是坐在最左边的位置,因为右撇子的人比较多,所以不太会在意这些事,但左撇子的人不管做任何事时都会去留意这些小地方,希望能更方便地运用自己的惯用手,邬尔蒂雅小姐不是左撇于,无论是拿汤匙喝汤或握枪时都是使用右手,这就是我觉得你和邬尔蒂雅小姐有所不同的主因。」 「你多心了。」 「才不是。而且,邬尔蒂雅小姐是一个充满神秘感的人,不可能露出那种惹人同情的样子大声辩解。」 「……看样子,你的谎言到此结束了。」 背后突然传来一道陌生男人的声音,出现在暴风雪中的是一个身上披着过膝斗蓬的银发男子。 (那是刚刚和艾札克坐在同一辆战车上的人……) 「据说和别人相处五分钟,对那个人就可以了解九成以上:心脏感受性越强的人,对于人类或动物的『感觉』更加灵敏,即使改变得了容貌,要装出同样的气质却难如登天。」 朱德慢慢地从雪地上走了过来,他已经变回人类的模样,邬尔蒂雅怒气冲冲地突然绕到奏的背后,用手臂架着奏的脖子紧紧勒住他。 (这、这个人果然不是……唔!) 「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冒牌邬尔蒂雅以细瘦的臂膀勒紧奏的脖子,朱德却异常冷静地说 「〈太阳神护身术〉的作用还没消失。」 「别过来……!」 「想带走这个少年的话,先去磨练演技再来吧。」 把我带走? 奏将视线往上移,看着冒牌邬尔蒂雅的脸庞。 被逼到走投无路、如同在做困兽之斗的她,和真正的邬尔蒂雅一点都不像。 「邬尔蒂雅绝对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轻易动摇。」 朱德接着说道: 「你们大概打算把这名少年监禁,等〈太阳神〉失去效力时再下手吧,不过我绝对不容许你们这么做,现出你的原形吧!」 突然,冒牌邬尔蒂雅的红唇弯出一道弧线。 『她』一边压制着奏,一边竖起两根手指在雪地上画出某种图形,刹那间,卷起一股冰冷的旋风,雪地上同时出现了三团巨大的青白色火焰,并将奏团团围住。 (这是……) 三公尺高的青白色火焰拥有人形,奏不仅感受不到任何一丝热度,反而觉得四周的空气突然急速失温,接着旋风状的绿色火柱卷起积雪,喷出彻骨寒风,奏的耳朵冻得像被扯下来般疼痛。 「看着吧,每竖起一柱〈冰炎人〉,气温就会下降五度。」 奏吓得目瞪口呆:心想,若出现三柱就等于气温下降了十五度吗?雪下得这么大,气温早就降到零度以下,连身体都快要冰冻了,居然还要再降低十五度……! 另一个青白色人形火焰又出现了,强风伴随着碎冰迎面扑来,手脚冻得完全不听使唤,强风继续吹着,体感温度持续下降。 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在冷风的吹袭下,他的脸颊刺痛无比,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牙齿也冷到喀喀作响,指尖失去知觉,血管紧缩,奏的脸上不见一丝血色。 「救……救我……」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朱德无视下巴上的胡子已经结冰,依然耐着暴风雪的寒冷说道: 〈太阳神护身术〉只会因为对手的恶意而反击,对环境变化不具功效,也就是说,要是奏快被冻死,太阳神也不会出手相救,世界上只有一个人可以操纵寒气及气候变化,西伯利亚的修术者——马里耶斯!原来是你!」 「现在才发现未免太迟了吧,朱德。」 被称为马里耶斯的人依然保持着邬尔蒂雅的声音和脸庞大声地回答: 「我可以操控气压,只要将气压降到最低,这里就会像喜马拉雅山的山顶一样,氧气将越来越稀薄,一旦引发脑部缺氧,不到两分钟就会失去意识,你的思考能力也应该开始急速下降了吧。」 「唔……!」 意识逐渐模糊的朱德下意识地跪下一边的膝盖。 (糟糕!我的意识……!) 「移植心脏的少年将会冻死,只要他的心脏停止跳动,立刻就可以做一个了结。」 「别想称心如意……!」 头顶上传来另一道声音,马里耶斯赶忙抬头一看,天空中出现了另一个人影,艾札克手上拿着剑,从战车上跳了下来。 甩开凯文后,艾札克随即赶来,虽然马里耶斯以戴着甲胄的手臂挡下艾札克奋力挥来的剑击,但是他无法抵挡艾札克的气势,不禁往后倒下,艾札克迅速地从他手上夺回奏,滚落到雪地上。 「奏!奏……振作一点!」 艾札克拍打着奏冰冷的脸颊,不断地呼唤着奏的名宇,却没有任何回应。 「奏!」 「盖亚(注:盖亚(Gaia)是希腊神话中的大地女神)的炽热血液呀!沸腾吧!」 朱德将两手的手掌贴平地面,身上出现了刺青般的几何图形,手背上的皮肤啪地裂开,露出类似水晶体的物质。 「点火!」 酷似朱德身上几何图形的烟雾不断在雪地上移动,喷出强劲的蒸气融化积雪。 「别想称心如意!」 马里耶斯也不肯认输地反覆施展法术,如同青白色火焰的怪物再次现身,冷风与热气正面冲撞,双方缠斗不休,上升的地热与强劲的冷风互相较劲、互不相让,最后只能靠操纵法术的实力来一决胜负。 战况越演越烈之际,躺在艾札克手臂中的奏终于慢慢地醒了过来。 「奏!」 (好温暖。) 胸前好温暖,奏因此张开了眼睛,艾札克将手放置于奏的胸前,手中拿着一朵似乎是蜡制的神奇花朵散发出烛光般的热气,艾札克刚才也使用过相同的花朵。 「终于醒来啦!奏!」 「嗯……邬尔蒂雅小姐呢?」 前方传来惨叫声,是马里耶斯的声音,朱德显然技高一筹,压制住了马里耶斯。地热不断上升,附近的雪已经完全融化,蒸气的另一头浮现出马里耶斯扭曲的痛苦表情,他操控寒气、早已适应寒带地区的肉体暴露在强烈的热气下,立刻引发了剧烈的细胞膨胀。 「啊啊啊啊~~!」 吹出一阵强烈的热风,使得马里耶斯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胜负已分。 朱德一边喘着气,一边将双手离开地面,而地面上及身体上的几何图形也立即消失,地面上只留下冒着蒸气的积水。 奏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难道是当时的……?) 「艾札克,你没事吧?」 「是的,那个人叫马里耶斯吗?」 「没错,总算解决了,把他和亚蓝一起抓起来吧。」 奏弄不清状况,只能露出惊恐的表情,艾札克察觉后轻轻拍了拍奏的肩膀。 「……刚好可以同时逮捕两个……恐怖分子。」 「已经结束了吗?」 「嗯。」 窥探马里耶斯的奏「哇」地叫了一声往后倒退,膨胀得不成人形的躯体与高雅的邬尔蒂雅简直判若两人。 (早、早知道就不要看了……) 「我去把他们抓起来。」 就在艾札克准备站起身来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道强光,像太阳掉落似的,奏一行人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挡住光线。 「怎么回事?」 炸开的是闪光弹,目的是为了让他们睁不开眼,光线强烈到几乎令人喘不过气,等光线稍微减弱后,奏微微地张开眼睛,霎时映入眼帘的是驾驶着战车的凯文,亚蓝坐在行李座上,怀里抱着昏倒的马里耶斯。 「神乐崎……!」 「小心一点,嘉手纳奏。」 凯文伸手取下防御强光的护目镜严肃地说道: 「小心不要被那两个人夺走心脏。」 「咦!?」 虽然艾札克取出手枪准备射击,但是扣下扳机却只听见喀嚓一声,原来子弹已经用尽,凯文挥动长鞭驾驶独角兽战车扬长而去。 载着三个人的银色雪橇消失在暴风雪的空中。 雪花不断地飘落在深山中的国中分校木造校舍上,战斗终告结束,下雪的日子特有的宁静感笼罩在四面八方,看来他们似乎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山区,连老旧翘翘板及轮胎也都埋在厚厚的积雪之下。 「好痛!」 打算站起来的奏按着脚踝蹲了下来,降落时的冲力太大,脚踝好像扭伤了,艾札克立刻帮奏检查伤势。 「肿起来了,希望没有伤到骨头。」 「神乐崎逃跑了……」 「……嗯,不过只要奏没事就够了。」 后方传来踩踏积雪的声音,两个人回过头去,看见刚才那名银发男子走了过来。 「艾札克,这个人是……」 「嗯,他叫朱德,是我的同事……正确来说是我的前辈。」 他的身上披着长长的毛皮,奏还以为他是隐居在山中的人。「没事吧?」朱德一边发出疑问,一边跪在地上帮奏检查脚踝的伤势,在近距离下一看,奏才发现他有着令人心跳加速的俊美外表。 「谢谢你救了我。」 「真是辛苦你了。」 对方的年龄大约比艾札克大上一轮,眼角有点下垂,眼皮略为松弛,但是眼神却炯炯有神,看起来很值得信赖。 「你也是欧洲器官移植网的人吗?」 朱德和艾札克先是对望一眼,然后说「是」,他果然也用「流利的日语」来回答。 「那些家伙大概是知道无法直接对你下手,所以打算将你带定,然后先把你监禁起来,等邬尔蒂雅的法术失去效力后再下手。」 听到『监禁』一词,奏吓得头皮发麻。 「那雪女又是怎么一回事?」 「为了破解〈太阳神护身术〉,那些家伙唤醒了冬之土地神,这块土地上似乎本来就寄宿着不少土地神,那个男人变身成邬尔蒂雅便是想引诱你上当。」 「男人?原来他是个男人!」 「没错,马里耶斯是男人,他本来的容貌也和邬尔蒂雅一样漂亮。」 奏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奏当然知道变身后并没有性别之分,但是…… 「扭到脚应该不方便走路吧,我来背你好了。」 艾札克转过身去、弯下腰来,都已经念国中了还让别人背实在很难为情,不过,由于奏已经没有力气继续在雪地上行走,所以开口说了声:「麻烦你了。」然后趴在艾札克的背上,艾札克的背十分宽敞、温暖,令人感到安心。 「那个,朱德先生,请问上次河边出现大口真神时,你也在……」 当时,地面也出现足以造成烧烫伤的热度,像箱根大涌谷似地,地面上不断喷出高热的蒸气…… 朱德笑而不答。 「嗯,这下该怎么回家呢……」 大雪纷飞,而且又在深山里,虽然学校周边就是村落,但是在这种降雪量创新高的天候里,根本不晓得大众交通工具是不是有在正常营运。 三个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 奏等人坠落的地点在东京都与山梨县的交界。 因为朱德的穿着打扮和奏他们走在一起太引入侧目,所以就地告别了艾札克和奏,据说是他变身时不太适合穿「人类的衣服」,为了方便才裹上那块毛皮。当奏听到朱德平常也是作一般的穿着打扮时,不知道为什么松了一口气。奏心想,反正有个名叫狮鹫的灵兽陪着朱德,所以回程时应该没问题。 想回家却回不了家的奏和艾札克必须马上找个地方取暖,于是决定投宿附近的民宿,等雪停了再回家。 民宿的老板娘误以为他们是遇难者,打算向警察局报案,所幸即时被他们阻止。他们打了通电话回家报平安,仁美阿姨不断质问他们为什么跑去那里,吵得天翻地覆(这也是当然的),为了安抚阿姨,艾札克费了好一番功夫想借口。 脱掉被雪水弄湿的衣服泡入热水中,冷得发抖的身体终于渐渐地涌现一股生气。 「对不起,奏,没想到会碰到这种状况。」 艾札克换上浴衣后,边说边为奏治疗扭伤的脚踝,奏突然变得不太说话,艾札克还以为奏生气了。 「……居然害你再次碰上危机,我真没用。」 「为什么?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竟然被那个冒牌货骗了。」 看到垂头丧气的艾札克,奏慌忙地辩解: 「艾札克不是挺身保护我了吗,因为最近发生的事情太超乎寻常了,所以我才会没办法马上理解,古代的超技术实在太厉害了!哈哈。」 奏干笑着继续说道: 「比起这个,艾札克弄得全身是伤,还好吗?」 「嗯。」他的脸上渐渐恢复笑容,艾札克不辞辛劳地先帮奏处理好脚伤后,才进入浴缸中暖暖身子。不过,奏在艾札克换衣服的时候仔细一看,发现艾札克的背部、胸部、腹部以及手臂上的肌肉看起来仿佛经过锻练,身材好到令奏不禁看傻了眼,从艾札克温柔的外表来看,很难想像他会有这么好的身材。 (他果然不是单纯的心脏移植协调员,应该是一个必须冒着生命危险工作的人。) 难怪他会自称为奏的骑士。 不过,艾札克似乎并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实力。 「必须习得相当高深的技术才能像朱德他们一样操控地热或气压及改变环境,大概要花上个一百年吧。」 「一百年!?你是说,那些人已经……」 「啊,不是的,我的意思是,凡人需要修练多年啦。」 「我还是个菜鸟,那样已经是极限了。」艾札克叹了一口气。 奏心想,菜鸟就能和那些人相抗衡,这样已经非常了不起啦。 「艾札克,你们似乎和那些恐怖分子相当熟,这就叫作关系匪浅吗?」 「嗯,没错,关系不浅,一点也不浅。」 艾札克望向远方。 「——……没想到,状况会演变到这种地步……」 艾札克的这句话异常真切,奏的心中突然涌现出疑问。 艾札克似乎一开始就认识凯文和邬尔蒂雅,原本奏总是认为,由于凯文他们是杀人犯或恐怖攻击的现行犯,所以艾札克应该是透过欧洲器官移植网的调查成果得以了解他们,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是在哪个阶段掌握到邬尔蒂雅的身分。(奏记得,最初邬尔蒂雅被视为直升机坠毁的生还者,是既非心脏移植协调员,也非医生的谜样人物,但是经过这些事后,奏发现艾札克似乎很想知道她到底说了什么……) 假设事件发生前,艾札克就已经认识那些人的话…… (为什么?) 譬如艾札克的同事朱德,奏总觉得早在事件发生以前,他们就已习惯使用戒指或法术。 (负责捐赠者的管理和协调的医疗关系人员确实需要面对不少纷争,不过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吗?) 艾札克、邬尔蒂雅与凯文都戴着相同的戒指,使用相似的法术。 说不定,他们三个人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某个共通目的而聚集在一起的「同党」? 说不定,凯文过去也曾经是欧洲器官移植网的相关人员? (才十几岁就从事移植相关工作?那年龄和身分未免太不相称了吧?) 而且医疗关系人怎么会那么了解超自然遗物呢? 可是,这下又该怎么解释才对? (事实会不会正好相反?或许艾札克他们根本就不是医疗相关人员?) 奏越想脑袋就越混乱,直到听见民宿老板娘温柔的招呼声才中断了思绪。 「晚餐已经准备好啰,可以来餐厅用餐了。」 * 结果,奏和艾札克的外出变成两天一夜的行程。 雪终于在晚上停了。 厚厚的云层不知道跑到哪里去,晴朗的夜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景致十分漂亮,银白色的世界在皎洁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鲜明立体、更加神秘。 艾札克似乎相当疲倦,睡得不醒人事,奏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从民宿二楼的窗口俯视覆盖着霭霭白雪的山间村落,道路上出现除雪推土机,看样子巴士明天应该会正常行驶。 奏靠在窗边陷入沉思。 (邬尔蒂雅小姐……) 原本为了自己能再度见到邬尔蒂雅的事觉得很高兴……没想到对方竟然是假冒的。 奏觉得心里一阵空虚。 (害我空欢喜一场。) 奏沮丧到了极点,懊恼自己竟然在假的邬尔蒂雅面前眼泪汪汪,这些遭遇反而让奏更加思念邬尔蒂雅。 奏知道,邬尔蒂雅是高不可攀的对象,不管再怎么喜欢对方,这场单恋都不可能开花结果,尽管如此,奏对邬尔蒂雅还是无法忘怀。 (就算是假冒的,能见上一面还是很开心……看来我陷得很深呀。) 不过,关于那个冒牌货马里耶斯,既然他能化身为邬尔蒂雅,也就代表他曾在某处取得邬尔蒂雅的DNA,他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接触过她呢?是在那个事件之前?还是在那个事件之后? ——我之前被关进大牢里,因为有人认为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奏很在意冒牌邬尔蒂雅说的话,虽然最后得知假扮邬尔蒂雅的人是凯文的同伙,不过,被关到牢里或许是事实。 ——邬尔蒂雅偷偷地把心脏掉包。 (假设神乐崎所说的是事实,那么,掉包的目的是什么?) 神乐崎曾经说过,必须借用奏的身体让心脏继续跳动下去,难道是医疗方面的理由?但是这种说法似乎又过于牵强,除了以细胞记忆为目的以外,奏实在猜不出他们想尽办法要让一个死者的心脏继续跳动的理由。 (细胞记忆转移到我的体内……这是因为需要一个活生生的记忆装置吗?) ——活去下!你要活下去! 邬尔蒂雅离开前的那句话,始终在奏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凯文曾经说过的话。 ——小心不要被那两个人夺走心脏。 奏将拇指摆在下唇,低头看着熟睡的艾札克。 (……神乐崎为什么这么说?) 奏决定从事件的开端重新回忆至今发生的事情。失去记忆爬上岸后的事情;和邬尔蒂雅相遇的事情;凯文第一次出现时说的话。 ——你知道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怕吗? 也就是说,凯文从那时候起就一直认为邬尔蒂雅想做的事情是「可怕的事情」,并不是认为解救身为受赠者的奏是「可怕的事情」,果然事情和移植在自己身上的心脏有关。 (他的话可以采信吗?) 假设,对方并不是在随便撒谎。 ——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真的存在吗? 奏凝视着熟睡的艾札克,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不可能是真的吧。) 奏拼命地否定自己的想法,脑海中却突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别再说了。 艾札克露出判若两人的凶恶神情警告奏。对了,如果那是在威胁自己的话…… (这么一说,我有时候的确有点怕艾札克,艾札克偶尔会突然变得很冷淡、判若两人地露出杀气,一点也不像艾札克……简直就像别人……) 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不过,艾札克身上都带着身分证,德国医院的相关人员应该也确认过身分证的真伪,现在的医院都是透过网路传送资料,只要提出要求马上就能知道是否有这个人,而且印象中相当专业的医疗现场不可能不防范可疑人物混入。 (不,等等,心脏捐赠移植协调员都是透过网路派任,所以医院相关人员未必都见过这些人,更重要的是,医疗现场只能以照片来确认是不是本人。) 不对,根本不需要伪造,他们手上都戴着那枚戒指。 他真的是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吗? (难不成和神乐崎卓的情况一样,其实真正的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已经死了,这个人其实是化身为「艾札克」的别人?) 奏的脸色越发苍白。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他到底是什么人?) 艾札克突然翻了个身,奏吓得往后退、抓住窗户边缘。 屋外积雪的青白色光芒透过玻璃窗,照映在艾札克宽阔的背上。 他现在的模样真的是他的真面貌吗? 艾札克背对着奏,微微地睁开了眼睛。 第七章 和恶魔立下约定 积雪很快地融化了。 翌日,灿烂的阳光与渐渐回升的气温,使前一天惊人的积雪融化,马路终于露出了路面,屋顶上的积雪被阳光照射后也消失了。雪持续融解,许多居民因为不习惯这种情况而被屋顶上掉落下来的雪块砸到,不过,比起大雪不断使城市机能停滞,大家现在反倒放心多了,由于残雪快速地融解,让整条街积了不少水。 今天,奏回到常去的大学医院心脏中心,奏每星期都必须回诊,在回国约满一个月的现在,必须接受更精密的检查。 除了例行的验血、心电图、心脏超音波等影像检查和肝肾功能检查等……之外,还必须住院接受冠状动脉造影检查、心肌生检等一连串的精密检查。在做心肌生检时,必须于颈部做局部麻醉,切开皮肤、放入导管,再将名叫心肌生检钳的专用钳子伸人心脏,做心脏内膜和心肌组织采样,供病理检查之用……检查过程相当辛苦,却是目前最值得信赖的检查方法,有助于早期发现急性排斥反应。 检查项目非常多,但是奏早已习惯,也了解接受检查的要领,因此他顺利地完成各项检查,负责帮奏看诊的须贝医生非常高兴。 「血压有点低……不过并无大碍,已经完成所有的检查项目,辛苦你了。」 须贝医生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诊疗室内随处可见绒毛玩偶,墙上则贴着卡通人物的贴纸。奏从小便一直在这家心脏中心的小儿科做检查,因此即使已经满十五岁,依然在这间儿童专用的诊疗室看诊。 长年的住院生活,使得奏反而觉得待在医院特有的药水味中比较安心。 负责帮奏看诊的须贝医生是一位身材消瘦、戴着眼镜、看起来非常有耐心的男医生,但是有别于温柔的外表,他是一位手术技术一流的心脏外科医生,来到小儿科之前,听说他曾在成人部门负责过高难度的Batista心室减容手术。 「习惯学校了吗?刚开始光是去上学就很辛苦吧?」 「已经习惯了,不过课业还是不行,上次的期末考成绩简直惨不忍睹。」 「呵呵,奏这么用功,一定很快就会跟上大家的。」 奏看起来坐立难安。 趁着仁美阿姨暂时离开诊疗室时,奏下定决心要直接询问医生。 「请问,吾妻医生的病情……」 「嗯~~」须贝医生露出有些阴郁的表情,奏所询问的是听说在御岳的山上遭野狗袭击而受了重伤的吾妻医生,同时也是奏在德国赴诊期间的主治医生,听说他和须贝医生是同年次的好友。 「很惊讶吧,连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回国了。」 「他现在的状况呢?」 「勉强救回一命,不过,听说受了重伤必须卧病三个月,更糟的是,他出现严重的意识障碍,虽然并未出现药物不良反应,但是因为意识障碍,所以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他遭遇过什么事情。」 「意识障碍?」 「嗯。」须贝医生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继续说道: 「听说他一直嚷着『恶魔来了』之类的话,虽然我觉得他应该不是在山上吃了什么毒菇,但……」 ——那个男人的真实身分不是骑士……而是个恶魔呀。 奏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凯文的那句话,不禁心跳加速。不对,不可能。奏暗自说服自己那不过是场意外,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请问,我想去探望吾妻医生,可以吗?」 「可以是可以啦,只是担心你看到他的样子之后,心情会受到影响。」 「吾妻医生是为我移植心脏的主治医生,是我的另一个救命恩人,我一定要去探望他。」 「这样啊。」 「既然你坚持要去……」须贝医生略显犹豫地拿起便条纸,用原子笔飞快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吾妻医生就住在这家医院,我会事先帮你联络他的家人。」 * 雪女事件结束之后,奏突然在意起吾妻医生的案件,听说他在御岳山上遭到酷似野狗的野兽攻击,奏想起吾妻医生在受伤前曾造访自己的家,心里突然变得忐忑不安。 (吾妻医生遭到类似野狗的生物攻击,袭击神乐崎和我的也是狗,这应该不是偶然。) 奏认为,假使是凯文他们驱使类似野狗的生物攻击吾妻医生,但是凯文自己也同样遭到 狗的攻击就太奇怪了。 (而且,吾妻医生来家里拜访时,好像也发生过什么事……) 就算询问仁美阿姨,她也吞吞吐吐地不愿说清楚,奏也曾经问过当时也在场的艾札克。 ——吾妻医生是因为要疗养身体才暂时回国的。 艾札克回答得一派轻松,但是仁美阿姨动摇的神色却令人十分在意。 (他们两个人说不定是怕我担心才隐瞒事实,如果是这样的话……) 必须直接去探望吾妻医生才能了解全部的经过。 (问题是一提到外出,艾札克一定会坚持要陪我去……) 结束住院检查回到家后,奏就不断地烦恼着如何才能单独行动。 (对了,就用这个办法!) *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去吗?奏。」 今天是周末假日,一大早,奏就骗艾札克说他要去内海家看模型,而艾札克担心地如此询问。 「你太过度保护了啦,没问题的,我会一直待在内海家,也不会跑出去,艾札克也趁着今天好好地休息吧,回家前我会打电话给你。」 由于艾札克坚持要接送奏,所以最后一路将奏送到内海家的大门前。当奏一定进内海的房间,立刻发现内海一大早就忙着加工模型。 「唉~~……他果然不肯离开。」 奏从窗户偷偷往外看,艾札克的车子一直停在内海家门口,做事认真的艾札克似乎决定贯彻守护奏之重任。 「我早猜到会这样,内海。」 「OK!已经准备好了。」 两个人兴高采烈地下了楼,拿起摆在门口的鞋子,偷偷地从厨房的后门溜了出去。厨房后门通往一条只容一个人经过的小巷子,通过那条小巷子就可以来到建筑物另一侧的马路上,内海准备得非常周到,早就将脚踏车藏在小巷子里。 「太好了!成功脱身!」 两个人共骑一辆脚踏车,一边提防着不要被艾札克发现,一边朝车站骑去。 「嗯,我可以了解你的心情,整天腻在一起谁受得了呀!现在赶去还搭得到十五分的电车,我要冲啰!」 内海拼命地踩着踏板。 奏利用要去看新模型的借口将内海约了出来。吾妻医生转院后住进了立川区的医院,奏便向内海说明原委,请内海帮忙配合。 (我并不是怀疑艾札克,只是……) 也许是凯文的『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这句话驱使奏这么做。 他们搭了约三十分钟的电车来到立川,立川定附近最大的城市,来往的行人非常多,凯文他们也不可能冒然对自己出手。 果然如预期一般,假日的立川车站人山人海,在北侧出口的派出所询问医院的地点后,他们又搭了十分钟左右的巴士来到目的地。 「奏,我在这里等你,去吧。」 奏在大厅告别内海,马上赶去探望吾妻医生,过去总是被探病的奏反而不习惯自己去探病,因此有点紧张,在柜台办妥探病手续时,奏正好碰到吾妻医生的家人,打过招呼后就被带到了病房。 温暖的春日阳光从窗户射入病房内。 病房中只摆放了一张病床,上面躺着一个身材相当瘦弱的中年男性。 「吾、吾妻……医生……?」 看到了躺在单人病房里的吾妻医生,奏茫然地伫立在原地,吾妻医生全身裹着绷带,脸部也有一半以上覆盖着纱布,凌乱的头发、憔悴消瘦的脸颊;他的眼睛微张,但是眼神十分涣散,奏对于吾妻医生产生如此巨大的改变茫然若失。 这真的是吾妻医生吗? (好过分……) 奏在德国认识的是一个意气风发、帅气十足的心脏外科医生,因此,现在看起来更是令人格外心酸。奏心中的怒火不断涌出,到底是谁做的好事?奏一点也不相信吾妻医生是意外遭到野狗攻击,一定是有人对吾妻医生痛下毒手。 「吾妻医生,是我,我是嘉手纳奏。」 奏靠近病床呼唤着吾妻医生,吾妻医生却毫无反应。 「听得见吗?医生,我是奏,在德国的时候,是你帮我操刀移植心脏的。」 裹着绷带的手微微地抽动了一下。 原本半张着嘴、空洞地望着墙壁的吾妻医生看到了奏,突然…… 「啊……啊……!」 吾妻医生突然瞪大了眼睛,将颤抖的手伸向奏,在场的家属们都惊讶不已,因为自受伤以来,无论如何叫唤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你、你认得我是谁吗?吾妻医生!」 「恶……魔……」 吾妻医生说的话让奏倒抽了一口气,家属们赶忙支撑住想起身靠向奏、却差点跌下床的吾妻医生,即使如此,吾妻医生依然将手伸向奏。 「我被恶魔攻击……你也要小心,小心恶魔,奏……」 「什、什么意思?」 「……都是我不好……那……那颗心脏……」 吾妻医生一边发出颤抖的声音,一边握住奏的手,并紧紧地搂住他,用力地瞪大眼睛接着说道: 「都怪我太胆小了……不敢违抗恶魔的命令。我移植在你身上的……不是人类的心脏……原谅我……奏……那是恶魔的心脏……当时应该要中止手术才对……恶魔的心脏将会侵占你的身体……!」 心惊胆颤的家属想要阻止吾妻医生继续说下去,却已经来不及了。 奏惨白着一张脸。 「……恶魔的心脏。」 「对不起……奏,……我……我!」 吾妻医生的身体突然大大地抖了一下,放开奏转而搂住家人,他凝视着奏的左胸。 「我听得到……恶魔的心跳……是那个男人的声音,恶魔的心脏……在跳动!」 「咦?」 「够了!不要跟我说话,恶魔!我什么都不知道!住手!别过来!!!」 吾妻医生捂着耳朵发出悲鸣,家人们看到吾妻医生疯言疯语地不停叫喊,赶忙按钤呼叫护士。奏吓得说不出话来,倒退了好几步。 医生立刻来到病房,然后奏被赶到病房外。 「没想到让你看到他这副模样,他说的话请不要当真。」尽管家属不断地向奏道歉,但是奏的情绪依然无法平复。 (我的身体里移植了『恶魔的心脏』?) 这是什么意思? (这颗心脏是恶魔的吗?) 奏脑中一片空白。 奏茫然地向家属们打完招呼后,离开了病房。 什么意思? 这颗心脏是恶魔的心脏? 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恶魔的心脏? 奏知道自己的心脏正急速地跳动着,他提心吊胆地把手放在胸前。 (他说我会被恶魔霸占身体?这到底是……) 奏心乱如麻、步履蹒跚地走在走廊上,此时眼前来了一个年轻护士,原本以为只是一个擦身而过的女护士,没想到对方却突然靠向奏的耳边低声说道: 「……终于开始自己行动啦,嘉手纳奏。」 奏吓了一大跳停下脚步,以僵硬的表情转头看向那位对自己说话的护士的脸。她穿着白色的护士服,头发用发夹固定,看起来非常年轻,看似温和的护士竟然用一双与外表完全不同的冷淡眼神瞪着奏。 她抱着病历表的右手中指上戴着蛇形戒指。 「你……你是……」 心脏像打鼓似地剧烈地跳动着,奏觉得那双气势凌人、锐利无比的眼神似曾相识。 「你觉得那个医生是精神错乱吗?」 女护上冷冷地看着奏。 「那位医生所说的都是真的。」 「你对吾妻医生做了什么?」 奏知道这种语气、这种称呼方式是谁,虽然声音和外表对自己而言都很陌生,但是奏却心知肚明,他知道这个护士的真面目,他知道假借别人的模样接近自己的这个人的真面目。 「做了什么?我什么都没做,是那些怕操刀医生透漏心脏秘密的家伙们为了封住他的口,才害他变成那个样子的。」 「企图封口的家伙们是……?」 「就是你也很熟识的那些人。」 奏惊讶得愣在原地,难道是…… 「难道是……你是说,你是说……喂!神乐崎!」 奏回头大叫时,那位护士早已不见踪影,长廊不见任何人影,对方突然消失无踪。 奏呆立在原地。 (幻觉?) 刚才的到底是…… * 「喂,你还好吧?脸色很难看哦。」 看见回到大厅的奏,内海关心地问道。奏虽然搪塞说没事,但是却掩不住动摇的神色,指尖不断地颤抖,就连内海的问话,奏也只是答非所问地回应着。搭上巴士后,眼前明明有空位,奏却一直呆呆地站在那里。 即使回到车站前,走进经常去的模型店,奏不仅一点都不兴奋,脸色反而更加苍白。 「嘉手纳!你看!小栗子进了好多新货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