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 - 盛夏的方程式-6

“等确认过之后,我会告诉你的。”说完之后,草薙便挂断了电话。草薙本想立刻就到“KONAMO”来一趟,但因为从时间上看,那时店里的客人应该会很多,所以草薙才一直等到了现在。  室井雅夫一边脱下围裙,一边向着草薙走来。  “让您久等了。”  “老是跑来打搅您,真是抱歉。昨天我听说了一些事,所以就想过来向您确认一下。”  “呃,是什么事?”  “昨天您说过,已故的三宅小姐和仙波英俊经常会到做家乡菜的菜馆里去的吧。照这么说,他们去的会不会是玻璃风味的菜馆呢?”  “玻璃?”室井手扶额头,稍稍想了一阵。之后,他使劲儿一拍大腿,说道:“对。银座那边是有一家玻璃风味的菜馆,他们两人确实经常会到那里去。那次仙波给带的土特产,好像就是干面之类的东西。”  “干面?不会是海藻乌冬面吧?”草薙问道。和汤川通过电话之后,草薙便立刻上网查了一下玻璃的土特产。  “啊,对对。就是那东西。”室井的表情骤然间变得开朗了起来。  毫无疑问,仙波英俊一定也经常会去川畑节子上班的那家店。不光只是仙波,被他杀掉的三宅伸子也可能认识节子。  就在这时,有人给草薙的手机发来了一条短信。发件人是内海薰。打开短信一看,草薙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短信里写着:我找到仙波入住的那家医院了。我马上回去。43  成实一边犹豫,一边挪动着脚步。自己该怎样开口呢?虽然心里还没想好,但成实还是探头朝厨房里看了看。节子正独自在厨房里磨着菜刀。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是十点过了。  “妈。”成实一咬牙,叫了节子一声。  或许是太过专心的缘故,节子似乎根本就没发现成实已经走进了厨房。她一脸惊愕地抬起头,说道:“啊,吓我一跳。”  “爸呢?”  “嗯?大概泡澡去了吧。”  果不出所料。当然了,一切其实全都是成实计算好,故意等到这时候的。  “我有件事想问问你。”  听成实这么一说,节子放下了手里的菜刀。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困惑。相反,她却是一脸冷冰冰的表情。看起来,她似乎早已猜到女儿要问的是什么事了。  “什么?”节子轻声问道。  “刚才我一个初中同学打电话过来找我闲聊了几句。聊到最后,她问起了我有关荻漥的事。”  “荻漥?”节子皱起了眉头。  “她问我说,念初中的时候,我家是不是住在荻漥。至于为什么会问这事,她却没有作过什么解释。不过我也大致猜到些了,她突然打电话给我的原因。”  “什么原因?”  看到节子那种死心放弃的目光,成实感觉心中一沉。这绝不是自己多虑。绝望的感觉,突然笼罩在了成实的心头。  她拼命告诫着自己别哭,开口说道。  “我觉得,大概是有人找她问过,念初中的时候川畑成实住在什么地方。而找她询问的人,估计是个警察。所以她才会如此在意,特地打电话来给我。”  “你怎么知道?”节子的脸上露出了生硬的笑容,“她也可能是突然一下子想起你来,就打电话来找你聊聊的啊?”  成实摇了摇头。  “不会的。这时机也太巧了吧。”  “时机?”  “我听西口说过,那位被杀的冢原先生,生前曾经是东京的刑警。而且还是负责调查杀人案件的搜查一课的人。”  之前那生硬的笑容一下子便从节子的脸上消失了。她问道:“那又怎样……”  “那次事情后,汤川先生又问了我些别的事。他说,之前曾经有人在东玻璃的别墅地看到过冢原先生,又说那里是冢原先生当年亲手逮捕的一名杀人犯的家。汤川在警视厅搜查一课里有个朋友,我估计他就是从他那个朋友那里听说的。而他说的那个杀人犯……恐怕就是那个人吧。”  “成实。”节子的目光突然变得严峻起来,“咱们不是说好的吗,不许再提那事了。”  “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虽然还不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警视厅确实已经采取行动了。他们正在调查我们的情况。妈,你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吧?把真话告诉我吧。冢原他来咱家干吗?那天夜里到底都发生了些什么事?爸当时在干吗?”  节子一脸苦闷的表情,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成实两眼盯着母亲,重复了一句“告诉我吧”。  过了一阵,节子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她抬起了头。可是,还没开口,她又突然睁大了眼睛。她的目光,正盯着成实的身后。  成实战战兢兢地回过头去。重治穿着汗衫,肩上搭着一块毛巾,右手拄着拐杖,就站在成实的身后。  “说这么大声,怕外边的人听不到吗?”重治缓缓地说道。之后,他拄拐杖走进屋里,从冰箱里拿出一瓶乌龙茶,倒了一杯,美美地喝了一口。看样子,他似乎并没有听明白成实母女俩的那番对话。  节子依旧低着头一言不发。成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口气喝干杯子里的乌龙茶之后,重治长舒了一口气,说道:“大概,这事已经瞒不住了吧。”  成实看着父亲的脸说:“瞒不住?”  “老公……”  “你闭嘴。”重治打断了节子的话,冲着成实微微笑了笑,“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说。”44  刚一走进约好的西餐厅,草薙便看到内海薰坐在最里边的桌旁。他抬手制止了向他走来的店员,朝着内海薰所在的那张桌子走去。  内海薰正在玩手机。看到草薙,她合上手机,看了看周围,冲着草薙开了口。  “抱歉,我忘了这里是禁烟席。要不咱换个座位吧?”  “不,不必了。跑去打听了这么久,估计你也挺累了。今晚就照顾一下你吧。”  服务生走到两人身旁。草薙连菜单都没看,直接跟服务生说他自助。内海薰的面前,早就已经放着一套咖啡杯碟了。  草薙从自助饮品吧前端来一杯咖啡,再次在内海薰的对面坐下了身。  “报告一下你那边的情况吧。你是怎么找到的?”  “用正常手段找的。我挨个儿到调布站周围的医院去询问。不过那附近具备有住院条件的医院倒也不算很多。找到第五家医院时,我给接待处的女子看过冢原先生的照片,对方就告诉我说照片上的那人曾经到他们医院去过几次。”  “干得漂亮啊。那是家怎样的医院?”  内海薰翻出了医院的宣传册。医院的名字,叫做“柴本综合医院”。  “是一家中等规模的综合医院。这家医院的特色,是他们的善终服务。”  “善终服务……”  内海薰指着宣传册说道:“指的就是缓解治疗诊楼。缓解的对象,自然就是病痛。正常情况下,住这家医院的人,大多数都是些癌症晚期患者。”  草薙把端到嘴边的咖啡杯放回桌上,说:“仙波得的是癌症?”  “今天我去的时候没见到院长和仙波的主治医师,具体的情况还没打听到,不过听护士说,仙波接受的是善终服务。既然接受的是善终服务,那么就算他的病情不是癌症晚期,状态也基本上差不多了。不过那护士却没有告诉我仙波得的是什么癌。”  “你见到仙波没有?”  内海薰摇头。  “下午六点以后,医院就禁止家属以外的人去探病了。不过当时医院似乎把冢原先生看做了仙波的家属,允许他在下午六点以后去探病。据接待处的女子说,仙波的住院费用什么的基本都是冢原先生掏的钱。”  “冢原先生和那家医院有什么关系吗?”  “不清楚。护士们倒是看见过好几次院长和冢原先生两人亲密交谈。”  草薙喝了一口味道淡得不能再淡的咖啡,沉吟了一阵。  “或许你猜得没错,这大概是家和冢原先生有些私交的医院。问题的关键,在于冢原先生为什么会如此照顾仙波。他不光找到了居无定所的仙波,甚至还出钱让仙波去医院里接受治疗——如果没什么特殊理由的话,一般人是不会这么做的。”  “深有同感。”内海薰向草薙投来严肃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犹豫和疑惑。  草薙抱起两手,把背靠到椅背上,看着面前的内海。  “看样子,你心里已经有谱了啊?你这表情,感觉就像是已经有所猜测了一样。”  “草薙先生你难道就没有任何的猜测吗?”  草薙哼了一声。  “要在我面前卖关子,你还差得远呢。你要是有什么猜测的话,那就赶紧说吧。”  “我可没有卖关子。正如多多良管理官说的那样。冢原先生大概一直在为仙波一案的事耿耿于怀。虽然仙波最终被捕,案件似乎也就此告终了,但其实,一些重要的真相或许依旧还没能查明——或许,冢原先生当时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草薙把抱在一起的手放到桌上,低下头翻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后辈女刑警。  “什么重要的真相?话既然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不如就彻底说开了吧。”  内海薰看了看周围,瘪起嘴摇了摇头。  “我可不会随便说些毫无根据的话。”  草薙苦笑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自己的人中。  “的确,警视厅的人,确实不能随便信口开河。但如果我手上有这样一份情报的话,就不知道情况会怎样了。”他看了看周围,压低嗓门说,“我查到川畑重治的老婆和女儿以前住在哪里了。虽然还不清楚具体的地址,不过距离那地方最近的车站,就是荻漥站。”  内海薰那双长长的眼睛一下子便睁大了起来。目光也变得更加有神了。  “川畑一家和那起十六年前的案子之间存在着一定的联系——这或许就是你说的所谓‘重要的真相’了吧。那么,两者之间到底有何联系呢?”草薙微微一笑,“关于这个问题,眼下暂时还是不说为妙。”45  恭平拼命地挖着眼前的泥山。可不管怎么挖,泥巴总会不断地隆起。而且隆起的势头还越来越强。  泥巴的高度终于超过了恭平的身高。紧接着,它的形状开始变化成人形。恭平拔腿想逃。他知道,泥人会来追赶自己。可他却迈不开腿。无奈之下,恭平只好蹲下身去,仰起头朝向着泥人。恭平知道,泥人长着一张可怕的脸,所以他紧紧地闭起了眼睛。泥人把脸贴到了恭平的脸上,恭平立刻感觉到呼吸困难。即便如此,他依旧紧闭着双眼。决不能睁开眼睛——  恭平再也憋不住,重重地呼了口气。泥浆贴在脸上的感觉突然一变,似乎脸上贴着的东西,要比泥浆柔软许多。  恭平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睛。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被窝里,头已经从枕头上滑了下去,脸则深埋在被窝里。幸好,只是个梦。  恭平缓缓爬起身来。睡衣已经被汗水浸得濡湿。  他昏昏沉沉地从桌上抓起手机。一看时间,恭平吓了一跳。马上就要到上午十一点了。自打来到这里之后,恭平还是头一次起这么晚。  恭平换过衣服,离开了房间。肚子感觉有些饿。坐着电梯下到一楼,恭平本打算去宴会间,但走了两步,他便停下了脚步。都已经这时候了,估计汤川早就吃过早饭了吧。  恭平横穿过大堂,向着姑父他们的房间走去。走廊上,传来了姑父他们屋里的说话声。恭平愣了一下,呆站在了原地。前天夜里的事,再次在他的脑海里苏醒了过来。那老师已经觉察到了。重治的声音依旧还萦绕在他的脑中。  恭平蹑手蹑脚地走到姑父他们屋的门外。就在他准备把耳朵凑到门外去偷听一下的时候,只听屋里有人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恭平又一愣。这声音,很像一个他熟识的人的声音。可那人不可能会到这里来的啊。  “真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这一次,响起的是重治的声音。  “呃,也没必要向我道歉吧。”  错不了的。恭平一把拉开了拉门。  重治和节子并排坐在屋里,两人都是一脸惊讶的表情。那个面对着他们夫妻俩的人也扭过了头来。是恭平的父亲敬一。敬一上身T恤下身牛仔裤,身旁还放着一只旅行包。  “恭平……你啥时候来的?”  “刚来。老爸,你跑这里来干吗?”  “我跑这儿来干吗?自然是来接你走咯。”  “大坂那边的事已经办完了?我妈呢?”  “事情还没办完。你妈还在大坂。所以呢,我准备接你一起去大坂。”  “让我也跟着到大坂去?”恭平一脸困惑地说。  “对。眼下事情也没之前那么忙了,估计我和你妈也不会把你一个人丢在宾馆里了。还有,恭平你也差不多该动手好好做作业了吧?有我和你妈在你身边,估计你还会自觉一点。”  恭平回望了一下父亲的脸。他总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父亲大老远地跑来接自己过去,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到底是为什么?恭平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害怕,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回答。  “要立刻动身去大坂吗?”  “不,这个嘛……”敬一看了一眼重治和节子,之后又扭头望着恭平,“也不需要立刻动身。估计晚上才会出发吧。嗯,也可能会明早起程。”  “明早?”  “我还有些事要办。我在另一家宾馆里订了房间,你跟我一块儿搬过去吧。”  “为什么?住这儿不是挺好的吗?”  “抱歉,恭平。”节子冲着恭平笑了笑,“我们这里有点不大方便。”  “抱歉。”重治也跟着说道。  嗯?恭平点点头,关上了拉门。他穿过走廊,来到大堂里。看到大堂墙上的列车时刻表,恭平停下了脚步。疑问突然浮现在了他的心头。  想要在这时候到达玻璃浦,父亲要几点离开大坂呢?虽然恭平也不大清楚,但想必一定得坐清早就发车的新干线才行。老爸这一大清早地急忙赶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呢?46  内海薰的爱车是一辆胭脂色的帕杰罗。上头虽然说过,让她尽量不要在搜查的时候驾驶自己的车出行,但内海薰却毫不在乎。草薙自己也一样,所以他也懒得提醒她。非但如此,今天出门调查的时候,草薙还让她坐到了副驾驶座上。  下了调布匝道后,往前开了十分钟左右,那家医院便出现在了眼前。医院里,有一栋奶油色的矮楼和一栋灰色的高楼。内海薰说过,灰色那栋楼,就是善终服务的大楼。  在停车场停下车,两人从正面玄关走进了大楼里。楼里开着空调,感觉很舒服。候诊室里安置着些长椅。一眼望去,长椅上大概总共坐了个十来人的样子,却不清楚那些人是否全都是患者。  内海薰向着问询处走去。出发之前两人就已经打电话确认过,知道院长今天会到医院里来。问题的关键,就是对方愿不愿意和他们见面了。  问询处的小姐打了个电话,说了几句之后,就把听筒递给了内海薰。内海薰扭头望着草薙,接过听筒,却不知在跟对方说些什么。  挂断电话之后,内海薰和问询处的小姐说了几句,走回到了草薙身旁。看样子,她似乎已经放下了悬着的心。  “院长说愿意和我们见面。他的办公室在二楼。”  “你似乎和他在电话里聊了几句?”  “他说他今天很忙,如果不是什么要紧的急事,就让我们改天再来。”  “那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我跟他说,我们想找他打听一下有关冢原先生的情况。果然,院长的确认识冢原先生。他还问我冢原先生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事。”  “他不知道冢原先生已经被人给杀了?”  “似乎是的。我告诉他说冢原先生已经过世了。听过我说的话之后,他似乎很吃惊,说既然如此,他也想找我们询问些情况。”  “既然还不知道冢原先生已死,那也难怪他会吃惊。好了,咱们快走吧。”  两人顺着楼梯来到二楼的走廊上。事务局旁边的一间房间外,挂着院长室的牌子。草薙敲了敲门,就听屋里有人说了声“请进”。  草薙打开房门,屋里站着一位一身白大褂、戴着眼镜的初老男子。男子身材魁梧,短发之中混杂着几根银丝。那双眼镜镜片背后的眼睛,看起来感觉稍稍有些斜视。  草薙出示了一下警徽,之后便立刻掏出名片,自我介绍了一下。院长也递上了名片。名片上写着:柴本综合医院院长柴本郁夫。  屋里放着几样简单的会客桌椅。听到院长劝坐,草薙二人在沙发上坐下。  “冢原先生去世了?这事可真是让人吃惊。是什么时候的事?”柴本看了看面前的两名刑警。  “五天前,有人在玻璃浦发现了他的尸体。”  “玻璃浦?怎么会跑那地方去的……”  “这边的报纸应该还没有报道过这件事,当时,有人发现他倒在岩石地里。至于这是否是一起案件,目前还不太明确。”为了不让对方心存戒备,草薙故意如此说道。  “是吗?不过这样的话,似乎有点麻烦啊。”院长自言自语道。  “麻烦?怎么个麻烦法儿?”  “啊,也没什么,我是说我们这边的事。那,两位到底想找我打听些什么呢?”  草薙挺直后背,正面看着柴本的眼睛。  “我们听说,仙波英俊就住在贵院里。而当时帮他办理住院手续和担负住院费用的人,就是冢原先生。这不过只是我们的一点猜想,不知道实情是否如此?”  柴本的表情虽然带着一丝困惑,却并没有显露出半点的惊讶。他立刻便轻轻点了点头。  “对,您说得没错,仙波是住在我们医院里。”  “他是什么时候住进贵院的呢?”  “大概是在四月底的时候吧。”  草薙点点头。从五月份起,煮饭赈灾的志愿者们就再没有在上野公园里看到过冢原了。这一点和之前草薙他们打听到的消息完全一致。  “恕我冒昧,请问您和冢原先生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柴本默默地想了片刻,之后缓缓开了口。  “二十多年前,我们医院曾经出过一次因医疗事故引发的骚动。虽然当时是因为医师的错误判断造成了患者的死亡,但院方却从中掺了一脚,掩盖了整件事情——当时,有人从内部检举告发了这件事。本来,想要证实一起医疗事故是件很难的事,但当时的情况却完全相反。泄露到外边的,全都是些对院方不利的材料。院方拼命想要证实自己的清白,可不知为何,关键的证据却莫名其妙地丢失了,院方也彻底被逼上了绝路。当时的院长就是我的父亲,连日的审问,让他心力交瘁,日渐瘦弱。”  当时,把医院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人,就是冢原正次。他不断地向人询问情况,最终查明了内部告发者究竟是谁。这个内部告发者,其实就是当时参与了手术的一位老护士。据那位老护士本人说,她一直对医院给她待遇感到不满,所以才准备在退休前给院方找点麻烦。  “此事的动机虽然幼稚,但当时医院确实被逼到了困境中。如果不能查明真相的话,那么即便对方没有起诉,医院的声誉也会无法避免地降低。”柴本平静地总结道。  “因为冢原先生对贵院有恩,所以在他带着一名居无定所的流浪汉前来就诊的时候,贵院也无法拒却。是这么回事吗?”  柴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愕然的表情,但随即,他便微微笑了笑。  “如果不是冢原先生出马的话,估计是很难说服事务局的那些家伙的。”  “关于仙波本人的情况,冢原先生当时是否曾和院方说过呢?”  “他并没有详细地说过,只说仙波是他的一位老朋友。”  “所有的住院费用,都是由冢原先生担负的吗?”  “对,因为仙波本人身无分文。”  “刚才您说的困扰,指的就是这事吗?”  “嗯,对的。”  “那仙波的病情到底如何呢?我们听说,他现在正在接受善终治疗服务?”  柴本皱起眉头,瘪着嘴说:“身为医生,本来是严禁对他人透露有关患者的病情的,但眼下这情况,也实在是没办法了。正如您所说,他现在住在缓解治疗大楼里。他得的是脑肿瘤。”  “脑……”草薙感到有些意外。听说是癌症晚期,他本以为仙波患的是胰腺癌或者胃癌之类的。  “是恶性肿瘤吗?”内海薰插嘴问道。  柴本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冢原先生带他来的时候,他的病情就已经很严重了。虽然勉强还能走,却必须得有拐杖支撑着。而且营养状况也很糟,整个人都已经很衰弱了。听冢原先生的意思,估计那些流浪汉朋友也照顾过他,但如果冢原先生发现得再晚上一个星期的话,估计他就很危险了。”  这些情况,光是听一听,都会让人感觉心情沉重。  “那,还有没有治愈的可能呢?”  柴本耸了耸肩。  “有的话,我们就不会让他住到那栋大楼里去了。他的情况根本就无法进行手术,不,不如说是即便做了手术,也没什么太大的意义了。”  草薙叹了口气,探出身子说:“现在仙波他的神智还算正常吗?”  “那得看情况。两位打算见见仙波本人?”  这其实才是草薙他们到医院来的根本目的。草薙立刻回答了一声“如果可以的话”。  “请两位稍等片刻。”  柴本站起身,抓起桌上的电话听筒,打了个电话。稍稍聊了几句之后,柴本手握着听筒看了看草薙他们。  “护士说他今天的状态还算不错。如果两位现在能去见他的话,那么应该问题不大。”  “那就拜托了。”草薙说道。  柴本点点头,又在电话里说了两句之后,放下了听筒。  “缓解治疗大楼的三楼有间会客室。请两位到那边去稍等一下吧。”  “好的。”说完,草薙和内海薰便一起站起了身。  两人离开院长室,下到一楼,向着缓解治疗大楼走去。看起来,感觉缓解治疗大楼还要稍微新一些。从自动玻璃门口走过,周围立刻变得一片寂静。两人在大厅里环视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值班室和询问台,只是放着一只形似树木的金属物。依照说明上的说法,这东西的含义,大致就是轮回转世的意思。  坐电梯上到三楼后,两人按照墙上区划图的指示,沿着走廊往前。来到写着“会客室”字样的房间外,看到一名身穿淡粉色护士服的护士正站在门口。虽然身材娇小,看起来很年轻,但那护士起码也已经是三十出头的人了。  “两位是从院长室过来的吧?”护士问道。她胸口的牌子上,写着“安西”二字。  “对。给您添麻烦了。”  草薙本打算出示一下警徽,但安西护士却摆了摆手,告诉草薙没这必要。她的嘴角边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请两位进屋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把患者带过来。”  “啊,好的。”  看着安西护士走开之后,草薙二人走进了会客室里。会客室里放着两张小小的桌子,桌子周围围放着几只钢管椅,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草薙在身旁的一只椅子上坐下,目光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整个房间里没有半点的装饰,让人感觉有些冷清。唯一一样挂在墙上的物品,就是一只圆形的时钟。草薙甚至能够听到秒针跳动时的声音。  “真够安静的。甚至让人感觉这里的时间是不是和外边不大一样呢。”  “他们大概是故意搞的吧。”  “故意的?为什么?”  “这个嘛——”内海薰稍稍犹豫了一下,之后她便接着说道,“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都没多长时间可活了……”  “嗯……”草薙点点头,把背脊靠到椅背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些什么才好。  两人一阵沉默。过了一阵,不知何处传来了一阵响动。那声音听起来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一样。草薙仔细听了一阵,发现那声音是脚轮在地板上滚动时发出声响。  声音在门外戛然而止,随即,房门便被人给推开了。安西护士推着轮椅走了进来。轮椅上边,坐着一名瘦弱不堪的老人。皱巴巴的皮肤感觉就像是直接粘在骨头上一样,甚至就连头骨的形状也能看得一清二楚。老人的脖颈细得就如同被揪光了羽毛的鸡脖子一样,而那套宽松肥大的病号服衣袖下露出的手,也同样是枯瘦如柴。  草薙和内海薰站起身来。安西护士把轮椅推到两人面前,踩下了轮椅脚轮上的刹车。  老人正面看着两人,一动不动。只有那双深陷眼窝里的眼睛,还会不时地转动一下。草薙弯下腰去,盯着老人的眼睛看了一阵,说道:“请问是仙波英俊先生吧?”�”  草薙把双手枕到脑后,跷起二郎腿。  “挺简单的一起案件啊。几乎就没什么可费事的地方。逮捕那个名叫仙波的罪犯时,是不是花了很长时间才抓到的?”  “不,案发两天后的夜里,仙波就被捕了。”  依照内海薰的解释,在荻漥住宅区的街头发现有女性倒在地上,其他人打电话报警的时间是五月十日的夜里十点左右。警察赶到现场时,被害者已经死去,腹部还留有被菜刀捅伤的伤痕。从死者随身携带的物品中,警方立刻便查明了死者的身份是前坐台小姐三宅伸子。之后,又查明到死者在被杀的头天夜里,曾经和一名中年男子一起去了一家常去的店里喝过酒。此外,店里的许多酒客都记得两人当天夜里发生过口角。虽然该男子已经很久没有去过那家店了,但店长却还记得男子叫做仙波。  警方调查了三宅伸子的房间,发现了仙波的旧名片。看起来,仙波似乎是伸子在做小姐时的客人。仙波在事业失败之后,暂时移居到了妻子的老家,之后又再次来到了东京。当时,江户川区的一栋二层公寓,就是仙波的住处。  去拜访仙波的资深搜查员一眼便看出了他的情形有些不大对劲。搜查员要求进屋看看,结果却遭到了仙波的坚决拒绝。搜查员当时并没有硬闯,而是去到公寓的附近一直监视着。  没过多久,仙波手上提着个小包,离开了房间。看到仙波在附近的水路旁四处张望,搜查员接近仙波,并且叫了他一声。听到叫声,仙波抱起包撒腿就跑。尽管几次险些让他给逃脱了,但最后搜查员还是追上并逮捕了他。  警方从仙波的包里搜出了一把沾血的菜刀。没过多久,警方便证明了刀上残留的正是三宅伸子的血。  “当时抓获仙波的那位资深搜查员,就是这个冢原正次。不愧是多多良搜查官的前辈啊。”内海薰说道。  草薙换了一只跷起的脚,不解地问道:“这话什么意思?如果对方拒绝让自己进屋,大多数刑警心里都会起疑的。”  “话是这么说,可事情却未必能够如此顺利啊。”  “区区一介新人,别整天不懂装懂。”  内海薰吊起眉毛:“我还是新人?”  “不管过了多少年,在有人给你打下手之前,你都只是个新人。那么,其后的审讯也是由冢原先生来负责的吗?”  “从记录上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有期徒刑八年啊?这么说,现在他已经出狱了吧?冢原他为什么要跑到仙波当年住的地方去呢……”  不到一小时前,玻璃警署的一名名叫西口的巡查打来了电话。看来多多良已经告诉过对方,说这边负责联系的是一个名叫草薙的警部补。  据西口说,冢原正次在前往玻璃浦参加说明会之前,曾经到东玻璃町的别墅地去远望过一户人家。那户人家居住的是一名曾经在东京犯下杀人罪,后来遭到逮捕的男子。案发时,房屋已经被拿去变卖。在当地,许多人都知道那里是杀人犯的家。  不过,西口他们手上并没有相关案件的资料,所以西口说,希望警视厅能够给他们一份。  “会不会是顺道?”内海薰说道。  “顺道?”  “冢原先生本来是打算到玻璃浦参加说明会的,但他同时也想顺带到当年自己亲手抓获的罪犯家去看看……”  嗯——草薙沉吟了起来。  “有这可能吗?如果说罪犯本人或者家人依旧还住在那里的话,我倒还能理解,可那地方现在都已经没人住了啊?而且,案件发生的时候,那地方已经被卖掉了。谁又会有你说的那种想法呢?”  “的确如此……”内海薰罕见地干脆认错。  “罢了,你安排一下,把资料送给对方。然后,你再去调查一下他现在住在哪里。”  “你是说,仙波英俊的住处?”  “对。你看,你不也挺机灵的吗?”  “我还是个新人。”  内海薰转身离去。眼望着她渐渐走远,草薙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草薙接起电话,“喂”了一声。  “我是多多良。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啊,当然方便。”草薙不由得坐正了身子。  “法医研究室的解剖结果出来了,他们已经查明了详细的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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