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杂货店-6

4   集会所感觉像是比较大的平房住家,穿着丧服的男男女女匆忙地走进走出。  母亲加奈子在接待处,和一个瘦瘦的男人说话。克郎缓缓走了过去。  加奈子发现了他,张大了嘴。他正想说:「我回来了」,但开口之前,看着母亲身旁的男人一眼,顿时说不出话。  那是父亲健夫。因为太瘦了,差一点没认出来。  健夫仔细打量克郎后,张开抿紧的嘴。  「你怎么回来了?谁通知你的?」父亲说话的语气很冷漠。  「荣美子告诉我的。」  「是喔,」健夫看了荣美子一眼后,把视线移回克郎身上,「你有空来这种地方吗?」  你不是说,在达到目标之前都不回来吗?克郎知道父亲省略了这句话。  「如果你叫我回东京,我可以现在就走。」  「克郎!」加奈子露出责备的表情。  健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很忙,别说这些烦人的事。」说完,他快步离开了。  克郎凝视着父亲背影,听到加奈子说:「太好了,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  荣美子似乎是在加奈子的指示下打电话给克郎。  「因为荣美子啰嗦了半天。不过,爸爸好像瘦了,听说他又昏倒了,没问题吗?」  听到克郎这么问,加奈子沮丧地垂下肩膀。  「虽然他自己还在逞强,但我觉得他的体力大不如前了,毕竟他已经六十多岁了。」  「有这么大岁数了……」  健夫在三十六岁后才和加奈子结婚。克郎小时候经常听他说,当时,他为了重建「鱼松」花了很多心思,根本没时间找老婆。  守灵夜在傍晚六点开始,将近六点时,亲戚都纷纷现身。健夫有很多兄弟姊妹,光是这些亲戚,就有二十个人左右。克郎已经有十年没有见到他们了。  比健夫小三岁的叔叔一脸怀念地向克郎伸出手。  「喔,克郎,你看起来很不错嘛。听说你还在东京,都在忙些甚么?」  「呃,就忙东忙西啊。」  他觉得无法明确回答的自己很窝囊。  「忙东忙西是忙甚么?该不会故意延毕,留在东京玩吧?」  克郎愣了一下。原来父母并没有告诉亲戚他已经休学的事。加奈子就在附近,不可能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但她看着其它的方向,并没有说甚么。  克郎感到屈辱。原来健夫和加奈子认为儿子走音乐这条路,是难以向别人启齿的事。  但是,自己也一样,因为自己也不敢说出口。他觉得不可以这样下去。  他舔了舔嘴唇,正视着叔叔的脸,「我休学了。」  「啊?」叔叔露出不解的表情。  「我不读了,早就向大学提出休学申请了。」他的眼角扫到加奈子浑身紧张,又接着说,「我打算走音乐这条路。」  「音乐?」叔叔的表情好像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字。  守灵夜开始了,所以就没有继续聊下去。叔叔一脸不解的表情,正在和其它亲戚说话。可能在确认克郎说的话是真是假。  诵经之后,就是传统的守灵夜。克郎也上了香。祖母在遗像中露出亲切的笑容,克郎记得自己小时候,祖母很疼爱自己。如果她还活着,一定会支持自己。  守灵夜结束后,去了另一个房间。那里准备了寿司和啤酒。环视室内,发现在场的都是亲戚。或许因为去世的祖母年近九十岁,每个人脸上并没有太多悲伤的表情。因为亲戚之间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了,现场反而充满了祥和的气氛。  这时,突然有人大吼一声:「吵死了,别人家的事不用你们管。」克郎即使不用看,也听出是健夫的声音。  「这哪里是别人家的事,在搬来现在的地方之前,是死去的爸爸的家。我也曾经住在那里。」和父亲发生争执的,正是刚才那个叔叔。或许因为喝了酒的关系,两个人的脸都涨红了。  「爸爸建造的房子在战争中被烧掉了,我们目前住的地方是我造的,你没资格说东道西的。」  「你在说甚么啊,正因为有『鱼松』这块招牌,所以你才能在那里做生意,那块招牌是爸爸传给你的。这么重要的店,你怎么可以不和我们商量,说歇业就歇业呢?」  「谁说要歇业了,我还要继续做下去。」  「以你的身体状况,能够做到甚么时候?连装渔货的箱子都搬不动了,原本让独生子去东京读大学就有问题,开鲜鱼店根本不需要甚么学问。」  「你说甚么?你看不起鲜鱼店吗?」健夫站了起来。  眼看着他们快打起来了,周围的人慌忙开始劝架,健夫也坐了下来。  「……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在想甚么?」虽然叔叔压低了嗓门,但在喝酒时,仍然嘀嘀咕咕,「居然会同意儿子休学去当歌手。」  「不用你管,你少啰嗦。」健夫立刻顶了回去。  眼看着又快吵起来了,几位姑姑立刻把叔叔带去离得较远的桌子。  虽然兄弟两个人不再吵架,但并没有化解尴尬的气氛。「我差不多该走了。」一位亲戚起身离开后,其它亲戚也都陆续离开了。  「你们也可以回家了。」健夫对加奈子和克郎说,「我会看着香火。」  「真的没问题吗?不要太勉强了。」加奈子担心地说。  「不要把我当病人。」健夫不悦地说。  克郎跟着加奈子和荣美子一起离开了集会所,走了几步后,停了下来。  「对不起,妳们先走吧。」他对母亲和妹妹说。  「怎么了?忘了拿东西吗?」加奈子问。  「不,不是……」他有点结巴。  「要和爸爸谈话吗?」荣美子问。  「嗯,」他点点头,「我想,稍微聊一下比较好。」  「是吗?好啊,妈妈,那我们走吧。」  但是,加奈子站在原地不动,低着头想了一下后,抬头看着克郎。  「你爸爸并没有生你的气,他觉得应该让你自由发展。」  「……是吗?」  「所以才会和叔叔吵架啊。」  「嗯……」  克郎也察觉了这一点。吵死了,别人家的事不用你们管──父亲对叔叔说的这句话,是他在对外宣示,自己认自独生子的自由发展。所以,克郎才打算听健夫说出他内心真正的想法。  「爸爸也希望你能够实现梦想,」加奈子说,「他觉得我们不能妨碍你,不能因为他生病的关系,迫使你放弃自己的梦想。你要和爸爸谈一谈当然没问题,但不要忘记这一点。」  「嗯,我知道。」  克郎目送她们离开后,转身走回集会所。  他在东京车站搭车时,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种情况。他以为父母会数落自己,亲戚也会责备自己,没想到父母挺身成为自己的挡箭牌。他不由得想起三年前,父母离开自己公寓时的情景。在说服儿子失败之后,不知道他们如何转换自己的心情。  集会所的灯几乎都关了,只有最后方的窗户还亮着灯光。  克郎没有走去玄关,蹑手蹑脚地走向那个窗户。玻璃窗内侧有纸拉窗可以关起来,但如今打开了一条缝,可以看到里面的情况。  那里不是刚才守灵夜的房间,而是放了棺材的葬礼会场。前方的祭坛上烧着香,健夫坐在一整排铁管椅的最前面。  克郎正纳闷父亲在干甚么,健夫站了起来,从放在旁边的皮包里拿出了甚么东西,好像用白布包了起来。  健夫走向棺材,缓缓打开白布。白布里的东西亮了一下。克郎立刻知道那是甚么。  是刀子,是一把旧刀。关于这把刀的故事,克郎已经听得耳朵都快长茧了。  那是祖父当年开「鱼松」时用的刀子。健夫决定继承家业时,祖父把这把刀传承给父亲。健夫年轻时,就是用这把刀练习。  健夫在棺材上摊开,把刀放在上面。他抬头看着遗像后,双手合什开始祈祷。  看到父亲的身影,克郎感到痛苦不已。因为他似乎可以猜到健夫在心里对祖母说甚么。  八成是在道歉,为从祖父手上继承的店将在自己手上结束营业道歉,为无法将代代相传的刀子交给儿子道歉。  克郎离开窗前。他没有走向玄关,而是离开了集会所。   5   克郎对健夫深感抱歉。这是他第一次由衷地感到抱歉,也觉得必须感谢父亲允许自己自由发展。  但是,这样真的好吗?  叔叔刚才也说了,父亲的身体似乎真的很差,所以,不知道这家鲜鱼店能够开到甚么时候。即使暂时由加奈子张罗,但还必须同时照顾健夫,有可能不得不突然歇业。  果真如此的话该怎么办?  明年春天,荣美子就要去上班了。因为是本地的信用金库,所以可以从家里通勤,但是,光凭她一个人的收入,难以养活父母两个人。  怎么办?自己要放弃音乐,继承「鱼松」吗?  这是现实的路线,但这么一来,多年的梦想怎么办?听母亲说,父亲也不希望克郎因为他的关系放弃梦想。  克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环视周围后,停下了脚步。  他觉得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因为附近建了很多新房子的关系,所以不小心走错路了。  他快步在周围跑了起来,终于找到了熟悉的路。小时候经常玩耍的空地就在这附近。  那条路是缓和的上坡道。克郎缓缓走了起来,不一会儿,在右侧看到了一栋熟悉的房子。那是他经常买文具的杂货店。没错,又黑又旧的广告牌上写着「浪矢杂货店」几个字。  关于这家店,除了来买东西以外,还有其它的回忆。杂货店老板的老爷爷会为大家消烦解忧。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烦恼,类似可不可以教我在运动会上赛跑得第一名的方法,怎样可以增加压岁钱的金额,但浪矢爷爷总是很认真地回答,还记得他回答增加压岁钱金额的方法是「修订一条必须把压岁钱放进透明红包袋的法律,这么一来,爱面子的大人就不好意思只包一点点压岁钱了」。  不知道那个爷爷是否还健在。克郎充满怀念地打量着那家店,生锈的铁卷门紧闭,二楼住家的部份也没有灯光。  他走到隔壁仓库旁。以前经常在仓库的墙上涂鸦,但浪矢爷爷并没有生气,只说既然要画,就画得好一点。  很遗憾,现在找不到墙上的涂鸦了。那时至今已经过了十多年,可能因为风化消失了。  就在这时,他听到店门的方向传来脚踏车煞车的声音。克郎躲在仓库后方探出头。一个年轻女子正从脚踏车上下来。  她停好脚踏车后,从斜背的皮包里拿出甚么东西,投进了「浪矢杂货店」铁卷门上的投递口。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克郎忍不住「呃」地叫了一声。  虽然他叫得并不大声,但因为四周一片寂静,所以听起来格外响亮。年轻女子害怕地看着克郎,随即慌忙想要骑上脚踏车。也许她以为克郎是变态。  「请等一下,妳搞错了,妳搞错了,我不是甚么可疑的人。」克郎挥着手冲了出去,「我并不是躲起来,只是在看这栋房子,觉得很怀念。」  年轻女子坐在脚踏车,正打算骑走,用充满警戒的眼神看着他。她的一头长发绑在脑后,虽然只化了淡妆,但五官很端正。年纪可能和克郎差不多,或是比他小几岁。不知道是否从事甚么运动,她在T恤袖子下露出的手臂很结实。  「你看到了吗?」她问。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克郎不知道她在问甚么,所以没有答腔。「你刚才没看到我在干甚么吗?」她又问了一次,语气中带着责备。  「我好像看到妳把信投进去……」  听到克郎的回答,她微微皱起眉头,咬着下唇,把脸转到一旁。然后,又再度转头看着他。  「拜托你,请你忘了刚才看到的事,也请你忘了我。」  「呃……」  「就这样。」说完,她打算骑走。  「等一下,请妳告诉我一件事。」克郎立刻冲了出去,挡在脚踏车前,「妳刚才投了信,该不会是有事要谘商?」  她微微收起下巴,抬眼看着他问:「你是谁?」  「很了解这家杂货店的人,小时候就找这里的爷爷谘商烦恼……」  「你叫甚么名字?」  克郎皱起眉头,「在问别人的名字之前,不是应该先报上自己的姓名吗?」  她坐在脚踏车上叹了一口气。  「我的名字不能告诉你,而且,我刚才投的不是谘商信,而是感谢信。」  「感谢信?」  「我在半年多前谘商了一件事,得到了宝贵的建议,解决了我的问题,所以我来表达感谢。」  「谘商?这家『浪矢杂货店』?那个爷爷还住在这里吗?」克郎轮流看着女人的脸和老旧的店铺。  她偏着头。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住在这里,去年我把谘商信投进去后,第二天在后门的牛奶箱里看到了回信……」  没错。只要在晚上把写了谘商问题的信投进铁卷门上的投递口,第二天早上,就会在牛奶箱里看到答复信。  「现在还可以谘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最后一次收到答复信后,很久都没有写回信,所以,他可能收不到我刚才投的那封感谢信,但我在写的时候,觉得即使他看不到也没关系。」  她似乎得到了很宝贵的建议。  「呃,」她开了口,「我可以走了吗?太晚回家,我家里人会担心。」  「喔……请便。」  克郎把路让开了,她用力踩着踏板。脚踏车移动起来,一下子加快了速度,不到十秒,就从克郎的视野中消失了。  他再度打量着「浪矢杂货店」,完全感受不到里面有任何动静。如果这栋房子会针对别人的谘商提出解答,可能有幽灵住在里面。  克郎用鼻子吐了一口气。哼,太荒谬了。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回到家时,荣美子独自在客厅。她说睡不着,所以在睡前喝点酒。矮桌上放着一瓶威士忌和杯子。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大人了。母亲加奈子似乎已经先去睡了。  「你和爸爸谈过了吗?」荣美子问。  「不,我后来没有回去集会所,刚才去散步了一下。」  「散步?这么晚了,在哪里散步?」  「到处走走。对了,妳还记得『浪矢杂货店』吗?」  「浪矢?记得啊,就是那家开在很奇怪地方的店。」  「那里还有住人吗?」  「啊?」荣美子的声音带着问号,「应该没有住人,前不久歇业之后,就一直是空房子。」  「是喔,果然是这样。」  「怎么了?那家店怎么了?」  「不,没事。」  荣美子一脸狐疑地撇着嘴角。  「对了,你到底有甚么打算?真的要放弃『鱼松』吗?」  「妳别这么说嘛。」  「但事实就是这样啊,如果你不继承,这家店只能歇业。我是无所谓啦,但爸妈怎么办?你该不会连他们也放弃吧?」  「妳少烦我,我有在考虑啦。」  「考虑甚么?说来听听。」  「我不是叫妳少烦我吗?」  他冲上楼梯,连身上的西装也没脱,就倒在床上。很多想法在脑海中窜来窜去,但可能刚才喝了点酒的关系,完全无法理出头绪。  不一会儿,克郎缓缓站了起来。他坐在书桌前,打开抽屉,找到了报告纸,也刚好有原子笔。  他打开报告纸,写下「前略 浪矢杂货店收」几个字。   6   第二天的葬礼也很顺利,参加的成员几乎和昨天没有差别。亲戚很早就到了,但不知道是否因为昨晚曾经发生那件事,每个人来到克郎面前时,都有点不自在,叔叔没有过来。  除了亲戚以外,还有不少商店街和左邻右舍来参加,都是克郎从小就认识的人。  克郎也见到了他的老同学。因为对方穿了西装,所以一下子没认出来,但那个人绝对就是中学时的同班同学。他家开印章店,和「鱼松」在同一条商店街上。  克郎想起以前不知道听谁说过,那个同学的父亲在他小时候死了,他向祖父学了刻印章的技术,高中毕业后,就在店里帮忙。所以,他今天是代表印章店来参加葬礼。  老同学上完香,经过克郎他们面前时,恭敬地鞠了一躬。他的举止看起来比克郎年长好几岁。  葬礼结束后,就是出殡和火葬。之后,克郎一家人和亲戚回到集会所,做了头七的法事。最后,自健夫在所有亲戚面前致词,一切终于都结束了。  目送所有的亲戚离开后,克郎他们也准备回家了。由于东西太多了,只能打开店里那辆厢型车的后车门,把祭坛和花都塞进了车子,后车座一下子变得很挤。健夫坐在驾驶座上。  「克郎,你去坐副驾驶座。」加奈子说。  他摇摇头,「妈,还是妳坐吧,我走路回家。」  加奈子露出不满的表情,可能以为他不想坐在父亲旁边。  「我想去一个地方,很快就回去。」  「是喔……」  克郎不理会一脸无法释怀的加奈子他们,快步走了起来。他担心他们问他去哪里。  他一边走,一边看着手表。即将傍晚六点了。  昨天深夜,克郎溜出家门去了浪矢杂货店。他的牛仔裤口袋里放着牛皮纸信封,里面的报告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目前的烦恼。那封信当然是克郎自己写的。  虽然他没有留下姓名,但毫无隐瞒地写下了目前的状况,并询问自己该怎么办。到底该追求梦想,还是放弃梦想,继承家业──一言以蔽之,这就是他信中所有的内容。  但是,今天早上醒来之后,他立刻后悔不已,觉得自己干了蠢事。那栋房子根本没有住人,昨晚的女人可能有神经病。果真如此的话,问题就大了。因为他不想被别人看到那封信。  然而,他也抱着一丝期待,搞不好自己也可以像昨晚的女人一样,得到很恰当的建议。  克郎带着半信半疑的心情走在坡道上,很快就看到了浪矢杂货店的老旧店铺。昨晚来的时候太暗了,所以看不清楚,现在才发现原本乳白色的墙壁全都变黑了。  店铺和隔壁仓库之间有一条防火巷,沿着防火巷走到底,才能绕到屋后。他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以免衣服碰到墙壁弄脏了。  屋后有一道后门,门旁的确有一个木制的牛奶箱。克郎吞了一口口水,拉开侧面的盖子。虽然盖子有点紧,但还是打开了。  克郎探头一看,发现里面有一个牛皮纸信封。克郎伸手把信封拿了出来,答复信似乎重复使用了克郎原本使用的信封,在收件人栏中用黑色原子笔写着「致鲜鱼店的艺术家」几个字。  他发自内心地感到惊讶。果然还有人住在里面?克郎站在后门前竖起耳朵,但是完全听不到任何动静。  难道回信者住在其它地方,每天晚上回来确认是否收到了谘商烦恼的信?这么一来,就合情合理了,但是,那个人为甚么要这么做?  克郎偏着头纳闷,转身离开了。这种事根本不重要,搞不好浪矢杂货店有浪矢杂货店的隐情,但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只在意回信的内容。  克郎拿着信封在附近转了一圈,想找一个可以安静的地方看信。  不一会儿,他发现了一个只有秋千、滑梯和沙坑的小公园,公园内没有人影。克郎在角落的长椅上坐了下来,用力深呼吸后,拆开了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纸,他按捺着剧烈的心跳看了起来。   致鲜鱼店的艺术家:  得知了你的烦恼。  谢谢你和我分享了这么奢侈的烦恼。  原来你是祖先代代相传的鲜鱼店独生子,真让人羡慕啊,即使你甚么都不用做,也可以继承那家店。那家店应该有不少多年的老主顾,所以你也不必辛苦地招徕生意。  我想请教一下,在你周围,没有人因为找不到工作而烦恼吗?  如果没有这种人,还真是一个繁荣美好的世界啊。  再等三十年看看,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没这么好混,到时候,即使大学毕业,也未必能够找到工作,有工作就要偷笑了。这样的时代绝对会出现,我可以和你打赌。  但是,你不读大学了吗?你休学了吗?让父母付了学费,好不容易进了大学,如今你舍弃了这所学校。是喔喔喔?  然后,你投入了音乐的世界?想要当艺术家吗?不惜放弃代代相传的店,想靠一把吉他闯天下吗?啊哟哟哟。  我已经不想给你任何建议了,只想对你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天真的人,就应该让他四处碰壁,话说回来,我也是在因缘际会之下,扛起了浪矢杂货店这块招牌,所以还是要回答一下。  听我说,赶快放下吉他,继承那家鲜鱼店。你父亲的身体不是不好吗?你哪有工夫游手好闲?你现在根本没办法靠音乐养活自己,只有那些有特殊才华的人才能做到这一点,你不是那块料,不要再痴人说梦了,面对现实吧。    浪矢杂货店   克郎看着信,拿着信的手渐渐发抖,当然是因为愤怒。  这是在搞甚么啊?他忍不住想。自己为甚么要被人指着鼻子痛骂一顿?  赶快放弃音乐,继承家业──他猜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从现实的角度思考,这么做的确比较妥当,即使是这样,也不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损人也该有个限度吧。  早知道就不要去谘商了。克郎把信纸和信封揉成一团,塞进口袋,站了起来。他想找一个垃圾桶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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