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忧杂货店-5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第二章/深夜的口琴  1   坐在接待访客柜台前的,是一个看起来超过六十多岁的瘦男人。去年没有见到他,可能是从公家单位退休后来这里的。克郎有点不安地向他自我介绍:「我叫松冈。」那个男人果然问他:「请问是哪里的松冈先生?」  「我是松冈克郎,今天来这里慰问演奏。」  「慰问?」  「圣诞节的……」  「喔。」那个男人恍然大悟,「听说有人要来演奏,我还以为是乐团,你是一个人吧?」  「是,对不起。」克郎脱口向他道歉。  「你等一下喔。」  男人不知道打电话去哪里,和电话中的人聊了两、三句话后,对克郎说:「请你在这里等一下。」  不一会儿,一个戴着眼镜的女人走了过来。克郎见过她,去年也是由她负责派对的事。对方似乎也记住了克郎的长相,笑着向他打招呼:「好久不见了。」  「今年也请多关照。」克郎说。  「也请你多关照。」女人说。  女人带他去了休息室。休息室内放着简单的茶几和沙发。  「表演时间大约四十分钟,和去年一样,流程和曲目都可以由你来决定吗?」负责的女人问。  「没问题。曲目以圣诞歌曲为主,另外还有几首我自创的曲子。」  「是吗?」女人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也许她在努力回想,去年的自创曲子是甚么。  距离演奏会还有一点时间,克郎继续留在休息室。桌上有宝特瓶装饮料,他倒在纸杯里喝了起来。  继去年之后,这是他第二次来「丸光园」孤儿院。这栋四层楼钢筋水泥房子建在半山腰,除了起居室以外,还有食堂和浴室,幼儿到十八岁左右的青少年都在这里过团体生活。克郎去过几家孤儿院,这里的规模算是中上。  克郎拿起吉他最后调音,稍微练习了一下发声。没问题,今天的状况很不错。  刚才的女人走了进来,说差不多该表演了。克郎又喝了一杯茶,才站了起来。  演奏会的会场在体育馆。院童都端正地坐在排列整齐的铁管椅上,大部份都是小学生,当克郎走进体育馆时,他们用力拍着手。可能是指导员指示他们这么做。  院方为克郎准备了麦克风、椅子和乐谱架,他向院童鞠了一躬后,坐在椅子上。  「大家午安。」  「午安。」院童一起回答。  「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去年也是圣诞夜来这里。因为每次都是圣诞夜来这里,所以有点像圣诞老公公,很可惜,我没有礼物。」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但是,和去年一样,我要用歌曲当作礼物送给大家。」  首先,他弹唱了〈红鼻子麋鹿鲁道夫〉,院童都听过这首歌,所以在中途一起唱了起来。  接着,他又唱了几首大家耳熟能详的圣诞歌曲,在唱歌停顿时,也穿插着和他们聊几句。院童们都很高兴,随着音乐用手打拍子,气氛还算不错。  克郎在中途开始注意其中一个女孩。  她坐在第二排的角落,如果是小学生的话,应该已经读高年级了。她的视线看向其它方向,完全没有看克郎一眼。不知道是否对音乐没有兴趣,她的嘴巴完全没有动。  她隐约带着忧郁的表情吸引了克郎,散发出一种不像是小孩子的女人味。克郎努力试图让她看向自己。  童谣可能太孩子气,那个女孩不感兴趣。于是,他唱了松任谷由实的〈圣诞老人是恋人〉。这是去年当红的电影《带我去滑雪》中的插曲,严格来说,在这里唱这当歌违反了著作权法,但应该没有人会去检举吧。  大部份小孩子都很高兴,那个女孩却仍然看着斜前方。  之后,克郎又演奏了几首那个年纪的少女喜爱的乐曲,仍然没有效果。她对音乐没有兴趣。他只能告诉自己放弃。  「接下来是最后一首乐曲。那是我每次在演奏会结束之前,必定会演奏的一首曲子,请大家欣赏。」  克郎放下吉他,拿出口琴,调整呼吸后,闭上眼睛,缓缓吹了起来。他已经演奏过几千次,根本不需要看乐谱。  他花了三分半钟演奏完这首曲子,体育馆内鸦雀无声。克郎在吹完口琴的前一刻张开眼睛,顿时愣了一下。  因为那个女孩专注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很认真,克郎一把年纪了,忍不住心跳加速。  演奏会结束后,克郎在院童的掌声中离开了体育馆。负责活动的那个女人走了过来,对他说了声:「辛苦了。」  克郎原本想打听那名少女,但还是把话吞了下去。因为他不知道用甚么理由询问。  没想到,他意外地有机会和那名少女聊天。  演奏会结束后,院方在食堂内举办了餐会。克郎也受邀参加,正当他在用餐时,那名少女走了过来。  「刚才那首是甚么曲子?」她直视着克郎的眼睛问。  「哪一首……?」  「就是最后用口琴吹奏的那一首,我以前没有听过。」  克郎笑着点了点头。  「那当然,因为那是我自创的。」  「自创?」  「我自己作的曲,妳喜欢吗?」  少女用力点头。  「我觉得这首曲子很棒,很想再听一次。」  「是吗?那妳等一下。」  克郎今天晚上要住在这里。他去了为他安排的房间,拿了口琴回到食堂。  他把少女带到走廊上,用口琴吹了那首曲子给她听。她露出严肃的眼神听得出神。  「没有曲名吗?」  「不,有啊,叫〈重生〉。」  「重生……」她小声重复了一句,开始哼了起来。克郎听了惊讶不已,因为她完美地重现了〈重生〉的旋律。  「妳这么快就记住了?」  听到他的问题,她第一次露出笑容,「因为我很擅长记歌曲。」  「但还是很厉害。」  克郎打量着少女的脸,脑海中浮现了「才华」这两个字。  「松冈先生,你不当专业歌手吗?」  「专业歌手吗……不知道哩。」克郎偏着头,努力掩饰着内心的起伏。  「我觉得这首曲子一定会红。」  「是吗?」  她点了点头,「我很喜欢。」  克郎笑着说:「谢谢。」  就在这时,听到有人叫「小芹」的名字。一名女职员从食堂内探出头,「可不可以请妳叫小龙吃饭?」  「喔,好。」名叫小芹的少女向克郎鞠了一躬,走去食堂。  克郎也跟着走回食堂。小芹坐在一名年幼的少年身旁,试图让他自己拿汤匙。少年很瘦小,脸上没有表情。  负责安排演奏会的女人刚好在旁边,克郎很自然地向她打听了小芹他们的事。她露出感慨的表情说:  「这对姊弟今年才来,好像受到父母的虐待,她弟弟小龙只和她说话。」  「是喔。」  克郎看着小芹照顾她弟弟的样子,似乎隐约了解她拒绝圣诞歌曲的原因了。  餐会结束后,克郎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听到窗外热闹的声音,起身往楼下看,发现小孩子正在放烟火,似乎并不在意户外的寒冷。  他也看到了小芹和小龙的身影,他们在远处看着。  你不当专业歌手吗?  好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刚才也是这十年来,第一次用笑容敷衍这个问题。但是,当时和现在的心情完全不同。  「老爸,」他对着夜空嘀咕,「对不起,我甚至连败仗都无法打──」  克郎回想起八年前的事。   2   七月初时,他接到祖母去世的消息。克郎正在做开店的准备,妹妹荣美子打电话到店里。  他知道祖母身体不好,肝脏和肾脏都出了问题,随时都可能撒手人寰,但克郎还是没有回家。虽然他很挂念祖母,却因为某种原因不想回去。  「明天是守灵夜,后天要举行葬礼。哥哥,你甚么时候回来?」荣美子问。  克郎把拿着电话的手架在吧台上,用另一只手抓了抓头。  「我要上班,要问一下老板才知道。」  电话中传来荣美子用力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你不是只在店里帮忙而已吗?你不是说,之前店里只有老板一个人在张罗?还说休息一、两天都不会有问题吗?还说因为随时可以休息,所以决定在这家店上班吗?」  荣美子说得没错,她记忆力很好,也很精明,无法用三言两语敷衍她。克郎沉默不语。  「你不回来会很伤脑筋,」荣美子尖声说道,「爸爸身体不好,妈妈照顾奶奶也累坏了,而且,你从小是奶奶带大的,应该回来参加葬礼。」  克郎叹了一口气,「好,我会想办法。」  「尽可能早一点回来,最好是今天晚上。」  「不可能啦。」  「那明天早上,最晚在中午之前要回来。」  「我考虑看看。」  「要认真考虑,因为之前你都为所欲为。」  妳甚么态度啊──克郎想要抱怨,但妹妹已经挂了电话。  挂上电话后,他坐在高脚椅上,呆然地看着墙上的画。画中是冲绳的沙滩。老板喜欢冲绳,所以,这家小酒吧内放了很多令人联想到冲绳的小物品。  克郎的视线移向酒吧角落,那里放了一张藤椅和一把木吉他,都是克郎专用的。当客人点歌时,他就会坐在藤椅上边弹边唱。虽然也有客人随着他的吉他演奏唱歌,但大部份都是克郎自弹自唱。第一次听他唱歌的客人都会惊讶,说他的歌喉听起来像专业歌手,甚至不时有人建议他去当歌手。  不行啦,不行啦。虽然他嘴上谦虚地回答,但每次都在心里嘀咕:「我早就在找机会当歌手了。」他也是为了这个目的,才决定从大学辍学。  他从中学开始对音乐产生了兴趣。中学二年级时,他去同学家玩,看到同学家有一把吉他。同学说,那把吉他是他哥哥的,也教了他怎么弹。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碰吉他,一开始,他的手指不灵活,但练习几次后,可以弹简单乐曲的一小节。当时的喜悦难以用言语形容,他全身感受到上音乐课吹直笛时难以体会到的快乐。  几天后,他鼓起勇气向父母要求,他想要一把吉他。父亲经营一家鲜鱼店,过着和音乐完全无缘的生活。他瞪着眼睛大发雷霆,叫他不要去交那种坏朋友。父亲的认知中,弹吉他的年轻人都是不良份子。  我一定会用功读书,一定会考进本地最好的高中,如果考不进,就把吉他丢掉,以后再也不弹了──他一个劲地拜托,说出了他所有能够想到的承诺。  在此之前,克郎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东西,所以,父母也吓了一跳。母亲的态度先软化了,最后,父亲也不再坚持,但他们并没有带他去乐器行,而是去当铺,只愿意帮他买流当的吉他。  「搞不好不久之后就要丢掉,没必要买那么贵的。」父亲板着脸说。  即使是流当品,克郎也欣喜若狂。那天晚上睡觉时,他把新买的中古木吉他放在枕边。  他参考去旧书店买的教材,几乎每天都在练吉他。因为和父母之间有约定,所以,他很认真读书,成绩进步出色。因为这个缘故,即使假日克郎在二楼的房间弹吉他,父母也从来不骂他。之后,他顺利考进了第一志愿的高中。  高中有轻音乐社,他立刻申请加入,和轻音乐社的另外两个朋友组了乐团,去很多地方演奏。起初只是弹其它乐团的曲子,后来开始弹自创曲,几乎都是克郎写的曲子,主唱也是他,另外两名成员对他的作曲赞不绝口。  升上三年级后,那个乐团形同自然解散。原因很简单,当然是因为要考大学了。虽然他们相互约定,考上大学后再重新组团,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因为其中一个人没有考上大学,但那个人在一年后考上了大学,也没有人提出重新组团的事。  克郎进入东京一所大学的经济系。虽然他原本想走音乐的路,但知道父母一定会强烈反对,所以就放弃了。他从小就知道长大以后要继承鲜鱼店的家业,父母完全没有想到他会选择走其它的路,他自己也觉得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大学内有很多音乐社团,他加入了其中一个,但立刻感到失望不已。社团成员整天只想着玩,完全感受不到他们对音乐的热情,当他对此抱怨时,立刻遭到了其它人的白眼。  「你在装甚么酷啊,音乐这种东西,开心就好嘛。」  「对啊,干嘛这么认真,反正又不是要去当职业歌手。」  克郎面对这些指摘没有吭气,只是再也不去社团了。因为他觉得和这些人争辩也没有用,彼此的目标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之后,他也没有再加入其它社团,因为他觉得与其和一堆无心玩音乐的人在一起让自己备感压力,还不如一个人练习更轻松。  他从那时候开始参加歌唱比赛。这是他在高中后,第一次在观众面前唱歌。起初都是在预赛中就落选了,但经过多次挑战,挤进前几名的次数渐渐增加,认识了一些经常参加这类歌唱比赛的人,彼此也开始熟悉。  他们对克郎造成了强烈的刺激,简单地说,就是他们对音乐充满热情,即使牺牲一切,也想要提升自己的音乐素质。  自己也不能输──每次听到他们的音乐,都忍不住这么想。  只要醒着的时候,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投入了音乐。无论吃饭或是洗澡时,脑海中都想着新乐曲。渐渐地,他觉得去学校没有意义,所以就不再去上课,因为无法修足学分,所以连续留级多次。  父母完全不知道独自去东京的儿子目前的状况,以为四年过后,儿子就会毕业回到老家。当克郎在二十一岁那年夏天打电话告诉他们,自己已经休学时,母亲在电话中哭了起来。之后接过电话的父亲对着电话大吼,问他到底发生了甚么事。  我要走音乐这条路,所以继续读大学并没有意义。当他这么告诉父亲时,父亲更大声地对着电话咆哮。他觉得很吵,挂上了电话。父母当天晚上就赶到东京,父亲的脸涨得通红,母亲一脸铁青。  他们在三坪大的房间内一直聊到天快亮了。父母对他说,既然已经休学,不如立刻回老家继承鲜鱼店,克郎没有点头,他不愿意退让,因为一旦这么做,就会后悔一辈子,所以,要继续留在东京,直到完成目标。  父母整晚几乎没有阖眼,第二天一大早,就搭头班车赶回去了。克郎在公寓的窗前目送他们的背影离开,觉得两个人的背影都看起来很落寞,很矮小。克郎忍不住对着他们的背影合起双手。  他就这样过了三年。如果没有休学,他早就大学毕业了,但克郎仍然一无所有,仍然以参加歌唱比赛为目标,每天持续练习。他在几次比赛中得了名次,原以为只要持续参加比赛,就会有音乐人注意到他,但至今为止,从来没有人来找过他。他曾经主动寄 demo 带去唱片公司,但都石沉大海。  只有一次,一位经常来店里的熟客,说要把他介绍给音乐评论家。克郎在那位评论家面前表演了自己创作的两首曲子。因为他想成为创作型歌手,所以特地选了两首很有自信的作品。  一头白发烫鬈的音乐评论家说:「不错啊。」  「乐曲很清新,也唱得很好,很了不起。」  克郎难掩兴奋,内心充满期待,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成为歌手了。  那位居中牵线的客人代替克郎问:「有可能成为职业歌手吗?」  克郎浑身紧张,不敢正视评论家。  「嗯,」评论家停顿了一下,发出了呻吟,「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克郎抬起头问:「为甚么?」  「唱歌像你这么好的人太多了,如果声音有特色就另当别论,但你并没有。」  评论家说得直截了当,他无言以对。其实他早就知道了。  「那他写的曲子怎么样?我觉得很不错。」在场的老板问。  「以外行人来说,的确很不错,」评论家用没有感情的声音回答,「但是,很遗憾,只是这种程度而已,让人联想到现有的乐曲,也就是说,感受不到新意。」  评论家直言不讳,克郎因为懊恼和丢脸感到浑身发热。  自己没有才华吗?想靠音乐餬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吗?那天之后,他始终无法摆脱这些想法。   3   翌日中午过后,他走出公寓,只带了一个运动袋和西装袋。西装袋里装了向老板借的黑色西装。因为不知道甚么时候可以回东京,所以原本想带吉他回家,但担心父母又要数落自己,最后只能放弃,但他把口琴塞进了运动袋。  他在东京车站搭上列车。车厢内没甚么人,他独自占据了四人座的座位,脱下鞋子,把脚放在对面的座位上。  从东京车站要转车将近两个小时,才能回到老家所在的城镇。听说有人每天搭电车到东京上班,克郎完全无法想象这种生活。  克郎对老板说,祖母死了,老板立刻同意他回家奔丧。  「机会难得,回去和父母好好谈一谈日后的打算。」老板用训诫的语气对他说,克郎觉得老板在暗示他,差不多该放弃音乐这条路了。  他眺望着车窗外的田园风景,茫然地想,看来自己不适合走这条路。回家之后,父母绝对又要啰嗦了。到底要做梦到甚么时候,社会没这么好混,赶快清醒,回家继承家业,反正你现在也没在做甚么象样的工作──他不难想象父母要说甚么。  克郎轻轻摇着头。他想要甩开这些忧郁的事,打开运动包,从里面拿出随身听和耳机。去年上市的这台随身听是跨时代的商品,可以随时随地听音乐。  他按下播放键,闭上眼睛,旋律优美的电子音乐传入耳中。演奏的是黄色魔术大乐团,据说在洛杉机为「THE TUBE」乐团暖场时,赢得满堂喝采,所有观众都起立为他们鼓掌。  这种人才是有才华吧──虽然他努力不去想这类事,但悲观的想法还是浮上心头。  终于到了离家最近的车站。走出车站大楼,熟悉的景象立刻映入眼帘。连结干线道路的主要道路两旁有很多小店,都是专做附近老主顾生意的店。这是他休学后第一次返家,但镇上的气氛完全没有改变。克郎停下脚步,花店和蔬果店之间那家大约四公尺宽的商店铁卷门拉下一半,铁卷门上方的广告牌上写着「鱼松」两个字,旁边用小一号的字写着「鲜鱼、送货上门」。  起初是祖父开了这家鱼店。当初的店并不是开在这里,空间也更宽敞,但那家店在战争中烧毁了,战后在这里重新开业。  克郎从铁卷门下钻了进去,店内很暗。他定睛细看,发现冷藏柜里没有鱼。这个季节,鲜鱼无法保存超过一天,剩下的鱼应该都放进冷冻库了。墙上贴着「蒲烧鳗鱼上市」的纸。  熟悉的鱼腥味让他有一种怀念的感觉。克郎走进店内,里面是通向主屋的脱鞋处。主屋的拉门关着,但有光线从门缝泄了出来,里面也有动静。  他深呼吸后,说了声:「我回来了」。说完之后,觉得似乎应该说「午安」才对。  门立刻打开了,一身黑色洋装的荣美子站在那里。好久没见到她,她看起来像大人了。她低头看着克郎,重重地吐了一口气。  「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  「为甚么?我不是说了会想办法吗?」克郎脱下鞋子走进屋内,瞥了一眼狭小的室内,「只有妳在家吗?爸和妈呢?」  荣美子皱起眉头。  「早就去会场了,我照理说也该去帮忙,但我想你回来时,万一家里没人很伤脑筋,所以在这里等你。」  克郎耸了耸肩,「是喔。」  「哥哥,你该不会打算穿这身衣服去守灵夜吧?」  克郎身上穿着T恤和牛仔裤。  「当然不可能啊,妳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  「动作快点。」  「我知道。」  他拿着行李上了楼。二楼有两坪多和三坪大的和室,三坪大的那间是克郎读高中时住的房间。  打开拉门,闷了很久的空气迎面扑来。因为拉上了窗帘,房间内很暗,他打开了墙上的电灯开关,以前生活过的空间静静地出现在日光灯的白色灯光下。书桌上仍然装着旧型的削铅笔机,墙上的偶像海报也没有掉,书架上放着参考书和吉他教材。  克郎曾经听母亲说,他刚去东京那阵子,荣美子曾经提出要住这个房间。他回答说,没关系。当时,他已经打算走音乐这条路,无意再回老家。  但是,看到房间仍然保留着原来的样子,代表父母仍然期待他回老家。想到这里,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他换上西装,和荣美子一起走出家门。虽然已经七月了,幸好气候还很凉爽。  祖母的守灵夜会场就在镇上的集会所。听说那里刚建好不久,走路大约十分钟左右。  一踏进住宅区,发现周围的景象和以前大不相同,不禁有点惊讶。听荣美子说,这里增加了不少新的居民,克郎忍不住想,原来这种地方也会渐渐发生改变。  「哥哥,到底怎么样?」荣美子走在路上时问。  克郎虽然知道她在问甚么,但故意装胡涂反问她:「甚么怎么样?」  「当然是问你对未来的打算啊,如果真的可以靠音乐走下去也不错,问题是你有自信吗?」  「当然有啊,如果没有,怎么可能坚持这么久。」他在回答时,感受到内心的不安。那是欺骗自我的感觉。  「我还是没有真实感,无法想象我们家的人有这方面的才华。虽然我去听过你唱歌,也觉得你很会唱,但是,这和能不能当职业歌手是不同层次的问题。」  克郎皱起眉头。  「妳根本是个大外行,却说得好像很有那么一回事,妳懂甚么啊?」  原以为荣美子会生气,没想到她很冷静。  「对啊,我本来就是大外行,对音乐界一无所知,所以才会问你,到底有甚么打算。既然你这么有自信,就展现一下更具体的规划啊。比方说,有甚么计划,之后要怎样一步一步前进,甚么时候可以靠音乐养活自己。正因为完全不了解这些状况,爸爸他们才会不安,我也一样啊。」  虽然妹妹说的完全正确,但克郎用鼻子「哼」了一声。  「如果凡事都可以这样按部就班,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人吃苦了。在本地的女子大学毕业,打算进入本地信用金库工作的人可能无法理解吧?」  他在暗指荣美子。她明年春天从大学毕业,早就已经找好了工作。原本以为这次她一定会发火,没想到她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用很受不了的口吻问:「哥哥,你有没有想过爸妈老了以后该怎么办?」  克郎沉默不语。父母老了以后──这也是他不愿意去想的一件事。  「爸爸上月又因为心脏病老毛病发作昏倒了。」  克郎停下脚步,看着荣美子的脸,「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荣美子注视着他,「幸好没有太严重。奶奶病倒的时候发生这种事,真让人急坏了。」  「我完全不知道。」  「好像是爸爸叫妈妈不要告诉你。」  「是喔……」  父亲觉得不必联络自己这种不孝子吗?因为他无法反驳,所以只能沉默。  兄妹两人再度迈开步伐。走到集会所之前,荣美子没有再开口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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