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翔太舔了舔嘴唇,继续说:「第三封信来了。」 4 再度感谢您的回信,知道有人了解我的烦恼,我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但是,浪矢先生,真的很抱歉,关于您这次的回答,我至今无法了解其中的意图,应该说,我完全看不懂您的回答。 我猜想应该是我太才疏学浅、孤陋寡闻了,所以才无法理解您想要激励我的玩笑话,我太羞愧了。 我母亲经常对我说:「即使遇到不懂的事,也不能立刻开口问别人,要自己先好好查数据」,所以,我平时都尽可能自己查数据,但是,这一次我真的完全搞不懂。 我不知道手机是甚么。 因为您是用片假名写的,我猜想是外来语,但怎么查也查不到。如果是英文,我猜想应该是「catie」或是「katy【注:日文中的手机发音是「ke─i─ta─i」。】」,但是查不到,可能不是英语吧? 因为不了解「手机」的意思,所以,您的宝贵意见对我来说,真的就是「对牛弹琴」、「对马念经」,如果您愿意指点,将会帮我很大的忙。 真的很抱歉,让您在百忙之中为这种事费心。 月亮兔 三个人把「月亮兔」的三封信放在桌上,围着信坐在椅子上。 「我们来整理一下,」翔太开了口,「幸平这次放进牛奶箱的信也消失了,幸平虽然躲在暗处观察,但没有人走近牛奶箱。敦也也监视店门前,也没有人靠近铁卷门,第三封信却丢进来了。以上这些情况,有哪里和事实不符合的吗?」 「没有。」敦也简短地回答,幸平默默点头。 「所以,」翔太竖起食指,「没有人靠近这栋房子,但幸平的信不见了,又收到了兔子小姐的信。虽然我们仔细检查了牛奶箱和铁卷门,却没有发现任何机关。你们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敦也把身体靠在椅背上,双手抱在脑后。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在烦恼啊。」 「幸平呢?」 幸平摇着圆脸,「不知道。」 「翔太,你知道甚么吗?」 敦也问。翔太低头看着三封信。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她不知道甚么是手机,以为是外来语。」 「她在乱说吧。」 「是吗?」 「对啊,现在哪有日本人不知道手机的。」 翔太指着第一封信。 「那这个呢?她在信上说,明年有奥运,但仔细想一下,明年的冬天和夏天都没有奥运,伦敦奥运才刚结束。」 「啊!」敦也忍不住叫了起来,然后,他慌忙皱着眉头,摸着人中掩饰自己的失态,「应该她搞错了吧。」 「是吗?她要去参加比赛,这种事会搞错吗?更何况她也不知道视讯电话,你们不觉得有问题吗?」 「是有问题……」 「还有,」翔太压低了嗓门说,「另一件事很奇怪。我刚才在外面时发现了这件事。」 「甚么事?」 翔太露出犹豫的表情后开了口。 「敦也,你的手机现在几点?」 「手机?」敦也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确认了上面的时间,「凌晨三点四十分。」 「嗯,所以,我们来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对啊,怎么了吗?」 「嗯,你们跟我来。」翔太站了起来。 他们再度从后门来到屋外。翔太站在和隔壁仓库之间的防火巷内,仰望着夜空。 「第一次经过这里时,我发现月亮在正上方。」 「我也发现了,那又怎么样?」 翔太目不转睛地看着敦也的脸。 「你不觉得奇怪吗?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月亮的位置几乎没有改变。」 敦也不知道翔太说的话是甚么意思,纳闷了一下,但随即理解了。他心脏激烈跳动,脸颊发烫,一股寒意贯穿背脊。 他拿出手机,手机上显示凌晨三点四十二分。 「这是怎么回事?为甚么月亮不动了?」 「可能目前刚好是月亮不太动的季节。」 「哪有这种季节?」翔太当下否定了幸平的意见。 敦也轮流看着自己的手机和夜空的月亮,完全搞不懂发生了甚么状况。 「对了。」翔太开始操作电话,似乎正在打电话。 他的脸紧张起来,不停眨着的眼睛露出慌乱。 「怎么了?你打电话给谁?」敦也问。 翔太不发一语地把手机递了过来,似乎叫敦也自己听。 敦也把电话放在耳边,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 「目前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三十六分。」 ※※※ 三个人回到屋内。 「手机并没有坏,」翔太说,「这栋房子有问题。」 「你的意思是,有甚么会让手机时钟错乱的东西吗?」 听到敦也的问题,翔太没有点头。 「我想,手机的时钟并没有错乱,而是正常运作,但显示的时间和实际时间有落差。」 敦也眉头深锁,「为甚么会这样?」 「我猜想可能这栋房子内外被时间隔绝了,所以,时间的速度不一样。即使在这里过了很久,在外面只有一眨眼的工夫。」 「啊?你在说甚么啊?」 翔太再度看了一眼信后,才看着敦也。 「虽然没有人靠近这栋房子,但幸平的信消失,兔子小姐的信送来这里。照理说,不可能有这种事情发生。所以,会不会有人拿走了幸平的信,看了信之后,又把回信送来这里,只是我们看不到那个人。」 「看不到?那个人是透明人吗?」敦也问。 「啊,我知道了,是幽灵。啊?这里有幽灵吗?」幸平把身体缩成一团,向左右张望。 翔太缓缓摇头。 「既不是透明人,也不是幽灵,那个人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指着三封信继续说:「是以前的人。」 「以前?甚么意思?」敦也尖声问道。 「我认为是这样的。铁卷门上的投递口,还有牛奶箱都和过去连结,过去的某个人把信投在那个时代的浪矢杂货店,现在这家店就会收到信。相反地,只要把回信放在牛奶箱里,就等于放进了过去的牛奶箱。虽然我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也不知道为甚么会发生这种事,但只有这样可以解释得通。」 原来兔子小姐是以前的人。翔太总结道。 敦也没有立刻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甚么,大脑拒绝思考。 「怎么可能?」他终于挤出这句话,「怎么可能有这种事?」 「我也不相信啊,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如果你觉得不可能,那你来说说,有甚么解释可以说明眼前的情况。」 被翔太这么反问,敦也无言以对。当然,他无法合理解释目前的情况。 「还不是因为你写回信,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他没好气地责怪幸平。 「对不起……」 「没必要责怪幸平啊。如果真的像我解释的那样,那就太酷了,我们竟然可以和以前的人通信。」翔太的双眼发亮。 敦也陷入了混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走吧,」说完,他站了起来,「赶快离开这里。」 另外两个人惊讶地抬头看着他,「为甚么?」翔太问。 「不是很可怕吗?万一卷入麻烦就糟了。快离开吧,还有很多地方可以藏身。在这里等再久,实际的时间几乎没有走动,如果天一直不亮,躲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但是,另外两个人不同意,都露出不悦的表情沉默不语。 「怎么了?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敦也大声说道。 翔太抬起头,他的眼神很认真。 「我想继续留在这里。」 「啊?为甚么?」 翔太偏着头。 「我也搞不懂为甚么,只知道自己正在体会很惊人的经验,这种机会千载难逢……不,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了,所以,我不想浪费这个机会。敦也,你先走没有关系,但我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做甚么?」 翔太看着排在桌上的信。 「先写回信,因为和过去的人交换书信太了不起了。」 「嗯,对啊,」幸平也点着头,「而且,也要帮这位兔子小姐解决烦恼。」 敦也看着他们,稍稍后退,用力摇着头。 「你们脑筋有问题,到底在想甚么啊?和以前的人交换书信有甚么好玩?别闹了,别闹了,万一被卷入麻烦怎么办?我不想和这种事有任何牵扯。」 「所以我说了啊,你想走就走啊。」翔太的表情很温和。 敦也用力吸了一口气,他想要反驳,却不知道该说甚么。 「随你们的便,万一有甚么事别找我。」 他走回和室,拿起行李袋,没有回头看另外两个人,就从后门走了出去。他仰望天空,圆月仍然在刚才的位置,几乎没有移动。 他拿出手机。他想起手机内有电波钟,自动校对了时间,液晶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时间,但和刚才听到报时的时间只相差不到一分钟。 ※※※ 敦也独自走在没甚么路灯的昏暗街头。夜晚的空气很冷,但他的脸颊很烫,所以并不在意。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他忍不住想道。 邮件投递口和牛奶箱可以连结过去,那个叫「月亮兔」的女人从过去投信到现在? 太荒谬了。虽然这种说法可以解释所有的现象,但这种事不可能实际发生。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一定有人在恶搞。 即使翔太的假设成立,当然要避免和这种异常世界有任何牵扯。万一发生了甚么状况,也没有人会帮忙,必须靠自己保护自己,之前一直都是这样。和别人有过多的牵扯都不会有甚么好事,更何况对方是过去的人,对目前的自己毫无帮助。 走了一会儿,来到大马路上,不时有车辆经过。他沿着这条路往前走,看到前方有一家便利商店。 他想起刚才幸平很没出息地说「肚子饿了」时的声音。如果在那栋房子里不睡觉,恐怕会更饿吧。他们到底想干甚么?还是说,因为时间几乎停摆,所以也不会觉得饿? 这种时间走进便利商店,很可能会被店员记住长相,还会被监视录像机拍到。不必理会那两个人,他们会自己想办法。 虽然敦也这么想,但还是停下了脚步。便利商店内除了店员以外,并没有其它人。 敦也吐了一口气。我这个人真是太好了。他把行李袋藏在垃圾桶后方,推开了玻璃门。 他买了饭团、甜面包、宝特瓶饮料,走出了便利商店。店员是一名年轻男子,没有看敦也一眼。虽然监视录像机可能在录像,但在这个时间买东西,不见得会引起警方的怀疑,搞不好反而觉得歹徒不可能这么嚣张而排除嫌疑。他这么告诉自己。 他捡起藏好的行李袋,沿着来路走了回去。他打算把食物交给他们之后就离开。他不想在那栋诡异的房子里多停留。 他来到废弃屋,幸好沿途都没有遇见任何人。 敦也再度打量着那栋房子,看着紧闭的铁卷门上的信件投入口,忍不住想,如果现在把信投进去,不知道会寄到哪个时代的浪矢杂货店。 他走过和仓库之间的防火巷,绕到屋后,发现后门敞开着。他探着头,走进屋内。 「啊,敦也,」幸平兴奋地叫了起来,「你回来了!你走了一个多小时了,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一个小时?」敦也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而已,而且,我不是要回来,只是给你们送吃的而已。」他把便利商店的塑料袋放在桌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要在这里留到甚么时候。」 「哇噢。」幸平满脸欣喜,立刻接过饭团。 「你们在这里,永远等不到早上。」敦也对翔太说。 「我们想到一个好方法。」 「好方法?」 「刚才后门不是打开着吗?」 「对啊。」 「只要把门打开,屋内和屋外的时间速度就一样。我和幸平两个人试了很多方法后,终于发现了。所以,和你之间的时间只差一个小时左右。」 「原来是这样……」敦也看着后门,「到底是怎样的机关,这栋房子是怎么回事?」 「我也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但这么一来,你就没必要离开了吧。即使在这里,也可以等到天亮。」 「对啊,我们还是在一起比较好。」幸平也表示同意。 「但是你们还在继续写那些奇怪的信吧?」 「有甚么关系嘛,如果你不喜欢,不要参与就好。虽然我很希望你也可以提供一点意见。」 听到翔太的话,敦也皱着眉头,「提供意见?」 「你走了之后,我们写了第三封回信,没想到又收到她的信。总之,你先看一下信。」 敦也看着他们,两个人都露出期待的眼神。 「我只看一下而已喔,」说完,他坐在椅子上,「所以,你们写了怎样的回信?」 「嗯,这里有草稿。」翔太把一张信纸放在他面前。 翔太他们的第三封回信内容如下。这次由翔太负责写信,字写得很清楚,也用了不少汉字。 关于手机的事,请妳忘了吧,和妳目前的情况没有关系。 希望妳可以再详细介绍一下妳男朋友的情况。他有甚么专长?你们有共同的兴趣吗?最近有没有一起去旅行过?有没有看过电影?如果他喜欢音乐,喜欢最近哪一首畅销曲子。 如果妳愿意分享这些情况,我也比较方便提供意见,拜托了。 (因为换人写信,所以字迹不同,请不必放在心上。) 浪矢杂货店 「这是怎么回事?为甚么要问这些事?」敦也甩着信纸问。 「因为我们想首先确定『月亮兔』是哪一个时代的人,如果连这个都不知道,根本在鸡同鸭讲。」 「那直接这么写不就好了吗?问她目前生活在哪一个时代。」 听到敦也的回答,翔太皱起眉头。 「你倒是为对方设身处地想想看,她根本不了解我们的状况,突然这么问她,她不是会觉得和她通信的人脑筋有问题吗?」 敦也吐着下唇,用指尖抓着脸颊。他无法反驳。「那她在回信里写甚么?」 翔太从桌上拿起信封,「反正你自己看吧。」 有甚么好故弄玄虚的?敦也心里想道,从信封里拿出信纸。 谢谢您一再回信。之后,我又继续调查了手机的事,也问了周围的人,但还是无从了解。虽然我很在意,但既然和我没有关系,现在就暂时不去想这件事。如果您日后愿意告诉我,我将会很感激。 您说得对,我似乎应该介绍一下我们的情况。 正如我在第一封信中所提到的,我是运动员,他以前也从事相同的运动项目,所以我们才会认识。他也曾经有机会参加奥运,但是除此以外,我和他真的是很普通的人。我们的共同兴趣就是看电影,今年看了《超人》、《洛基2》,还看了《异形》。他说很好看,但我不喜欢看那种电影。我们也很喜欢听音乐,最近很喜欢GODAIGO乐团和南方之星乐团,您不觉得〈心爱的爱莉〉是一首名曲吗? 在写这些时,忍不住回想起他还很健康的那段日子,心情特别愉快。浪矢先生,这该不会正是你的目的吧?总之,我们的书信来往(这种说法似乎有点奇怪)的确激励了我。如果可以,希望明天也可以收到您的回信。 月亮兔 「原来如此,」看完之后,敦也轻声嘀咕道,「《异形》和〈心爱的爱莉〉,这么一来,就可以大致抓出她是哪一个年代的人了。我猜想应该和我们父母的年纪差不多。」 翔太点点头。 「我刚才用手机查了一下,啊,对了,在这栋房子里,手机不通,但只要把后门打开就通了。先不管这些,我查了她信上提到的那三部电影上映的年分,全都是一九七九年。〈心爱的爱莉〉也是在一九七九年推出的。」 敦也耸了耸肩。 「很好,那就应该是一九七九年。」 「对,所以,兔子小姐要参加的是一九八○年的奥运比赛。」 「是啊,有甚么问题吗?」 翔太目不转睛地看着敦也的眼睛,似乎要把他的心看穿。 「干嘛?」敦也问,「我脸上有甚么东西吗?」 「怎么可能?你不知道吗?幸平不知道也就罢了,没想到你也不知道?」 「不知道甚么啦?」 翔太吸了一口气之后才说: 「一九八○年是在莫斯科举办奥运,日本加入抵制行动,没有去参加比赛。」 5 敦也当然知道这件事,只是不知道发生在一九八○年。 当时还是东西方的冷战时代,一九七九年,苏联入侵阿富汗,美国首先声明将发动杯葛,表达抗议立场,并呼吁西方各国响应。日本一直吵到最后一刻,最后还是决定仿效美国,采取抵制行动──这是翔太从网络上查到的内容概要。敦也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详细经过。 「既然这样,问题不就解决了吗?可以写信给她说,日本明年不会参加奥运,所以现在忘了比赛的事,专心照顾男朋友就好。」 听到敦也的回答,翔太把脸皱成一团。 「即使这么写,对方也不会相信。事实上,听说在正式决定抵制之前,代表日本去参加比赛的选手都相信能够去比赛。」 「那就告诉她,你是在未来……」说到这里,敦也皱了皱眉头,「对喔,不能说。」 「她一定以为我们在整她。」 敦也咂了一下舌,用拳头敲着桌子。 「那个,」刚才始终没有说话的幸平吞吞吐吐地说:「一定要写理由吗?」 敦也和翔太同时看着他。 「我觉得不写真正的理由也没关系吧,只要叫她不要再参加训练,专心照顾男朋友就好,这样不行吗?」 敦也和翔太互看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没错,」翔太说,「这样当然可以。她希望有人可以告诉她,她到底该怎么做,是一种想要抓住救命稻草的心态,所以,不必告诉她真正的理由,只要明确告诉她,既然真心爱她男朋友,就要陪他到最后一刻,她男朋友内心也期望她这么做。」 翔太拿起原子笔,在信纸上写了起来。 「这样可以吗?」 他拿给敦也看的内容,和他刚才说的几乎相同。 「很不错啊。」 「好。」 翔太拿着信,从后门走了出去,然后把门关上。当他们竖起耳朵时,听到牛奶箱盖子打开的声音,也听到了关上时啪的声音。 几乎在下一秒,前方传来啪沙一声,有甚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敦也走出店面,探头看着铁卷门前的纸箱,发现里面有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