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那国家的敦宗把这个奴隶带出来,说『这孩子很勤奋,尽管当做下人差遣吧』。这故事够精彩吧?」听到年长男子这么说,年轻男子不禁噗哧笑了出来。「噗!哇哈哈哈!那家伙明知道那么做会有什么下场,结果还是把这奴隶当钱抵用!真是有够『了不起的人』呢!好一个了不起的国家!」「那家伙好像是孤儿,不过这算是表面好看但很棘手的支付行为呢。算是首领因为爱现或一时兴起,才像那样变成奴隶的。只是说,既然要买奴隶,我倒希望是买个力气够大的奴隶呢。这家伙那个样子连要搬货都没办法呢!」年长的男子那么说道,并且转头看那个奴隶——「喂,我说当事人!被人用一点点代价卖掉之后,对现在的状况有何感想啊?」然后对奴隶这么问,另一个男子则说:「觉得自己的故乡是很过分的国家吧!我说得对不对?」听到这些话的奴隶没有把脸转向那两名男子。「…………」只是默默地继续搧风。「不理我们?胆子真大耶!」年轻男子走向奴隶,从后面抓住锁链粗暴地拉扯。「呀!」奴隶的脖子被往上吊,一面惨叫一面站起来。「好歹也给我说句话啊!」当男子把手放开,奴隶一面泪汪汪一面瘫坐在地上。「我、我该说什么好呢……?」然后好不容易用微弱的声音挤出那些话,男子好笑地说:「只要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哟——到底,对我们有何感想?对卖掉自己的家伙有什么想法?想必双方都恨之入骨吧?」「没有……」「哎呀,为什么?」「『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恨人』……那是我们必须奉行的真理……」奴隶语气微弱但斩钉截铁地回答。「噗!噗哈哈哈哈哈!」年轻男子再次噗哧大笑。「伤脑筋……」另一个年长男子则是在不远处难掩想笑的念头。年轻男子用打从心底讶异的口吻说:「真是的~到现在还相信把自己卖掉的教宗说的话啊?」结果奴隶回答:「一定是教宗……要我多看看宽广的世界。或者这种方式,能够开启我的好运。我相信这是针对我的未来的试炼。」「…………」「…………」这些话让现场两个男人目瞪口呆,停顿好几秒都说不出话来。不久,年长的男子一面瞪着奴隶一面问:「真的是无可救药的傻瓜呢。喂,奴隶——还是不要再幻想了,好好看清眼前的现状吧。自己的确被卖掉了哟,而且只卖一点点的价格。现在可是被丢在被人虐待或杀害都不能埋怨的状况里,就算是那样,还不埋怨、憎恨卖了自己的教宗或把自己当奴隶使唤的我们?完全没想过要找机会杀死我们吗?」奴隶摇摇头,项圈跟锁头微微发出声响。「不,埋怨、憎恨,或者想杀人都是一种罪恶……我从来都没有那么想过,也不能怀有那种念头……」年长的男子听到奴隶的回答,眼神马上变了。原本瞪着奴隶的眼神,变得非常悲伤。「……我说奴隶,让我来说一件事吧。仔细听好哟,人类的世界是腐烂到无可救药的世界。轻易就会背叛、伤害他人,有时候还会杀人。是只有『不是人』的人才能存活的世界。只会相信人的人类是绝对无法存活下来。要晓得自己现在之所以能够活着,是因为被我们当奴隶使唤的关系。一旦我们改变心意,也无法保证未来的下场会是如何。只要首领一声令下,那个年轻人就会扛起锁链并用力拉扯,只要几十秒就会去见阎罗王哦。」「不……我觉得,世界非常美好。人必须在互敬互爱的情况活下去。大家总有一天会发现那件事的,我也深信只有那种人生存的『美丽世界』一定会到来的。」「啥……?」年轻男子瞠目结舌地杵在原地动也不动。年长的男子则皱着眉头问:「到现在还真的相信那种事?」「是的。为了要在那种世界抬头挺胸生活,我绝对、绝对不会做出埋怨、憎恨或杀人的事情。我反而宁愿自我了断性命。届时我会带着微笑,死在杀害我的人面前。如此一来,杀死我的人总有一天会明白我的想法的。」「哇啊……这家伙没救了……这奴隶脑袋根本就有问题……」年轻男子在斩钉截铁回答的奴隶后面,坦白说出自己的想法。「…………」年长的男子则是叹了长长一口气。接着命令年轻男子:「喂,让这愚蠢的奴隶了解一下现实的残酷!赏那家伙五鞭吧!」说完便回到岗位继续看守。「了解!」年轻男子从腰际抽出短鞭,满脸开心地举高挥舞,然后甩在奴隶的背上。「呀!呀!」「这下子明白了没?说啊?」「呀!呀!呀!」在奴隶惨叫中走回来的妇女们,立刻对着年轻男子大骂:「干什么啊你!」「这样会害那奴隶降低工作效率,你别老是整那家伙好不好!其实就算不整那奴隶,那家伙也派不上什么用场!连我们都想打那奴隶呢!」把年轻男子赶走的妇女们,对着背部微微渗血,边流泪边发抖的奴隶说:「好了,别偷懒了,快点站起来!接下来把这些草洗一洗!不要太浪费水哟!那些水可是特地派一个人去汲回来的呢!」「…………是的……」锁链锵啷发出声响,奴隶站了起来。调理台旁边摆了藤制的篮子,里面装满了她们刚刚采回来的草。奴隶用旁边木桶里的水,清洗那些还沾着泥土的草。那些是从溪谷汲回来,冰雪融化成的水,因此极为冰冻,但是却没有任何妇女帮奴隶的忙。「动作快一点!天都快要黑了哟!」「是的……」手被冻得红咚咚的奴隶,继续清洗那些草。而清洗过的草就被妇女们用菜刀切碎,放进吊在炭火上面的大锅子里。当那些作业进行的时候——「…………」奴隶突然停下手边的工作,而且表情开始产生些微的变化。好像是想起什么事,那似乎是什么烦恼——「…………」奴隶微微歪着头,并且眯起双眼努力回想。结果,在奴隶的烦恼快出现答案以前——「喂!窝囊废!手不要停下来!否则不准吃饭!」妇女的骂声飞来。「对、对不起……」奴隶停止思考,又回到洗草的作业。刚刚鞭打奴隶的年轻男子瞄了那奴隶一眼,对旁边的年长男子说:「不管怎么样,我才不要过那种人生呢。要我遭受那种待遇,我宁愿勇敢地自我了断哟。这可不是那个奴隶说的——『我自己会选择死亡』。」年长男子一面看着蔓延在视线下方的广阔群山,一面看着跟视线同高的浮云。「那家伙是『败给命运的人』呢。」「什么?」「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死去的爷爷常常这么说。他说『人类是无法用自己的力量改变命运的』,这个世界靠的全都是『命运』哟——我们算是幸运,才能像这样以商人的身分走遍各个国家,活得自由自在的。而那个奴隶,就没那个运了。要是那家伙一直待在那个国家,最起码际遇会比现在好呢。」「原来如此。」年轻男子边微微调整背上沉重步枪的位置,边讲出跟刚才几乎相同意义的话:「我只要当我自己就好了。要我当奴隶的话,我死也不要呢!」然后——「那个奴隶如果想死的话,最好快点去死一死吧。」结果年长的男子「呵」地笑着回答:「那是不可能的哟。被锁链系着的人,没那么容易自杀的。就算那个奴隶自己拉紧锁链,到最后也会因为受不了痛苦而松手的。我还很怀疑那个奴隶是否知道怎么自杀呢。」「啊啊,原来如此。这表示那个奴隶既无法生也无法死啊——可见运气不好的家伙,真的活得很难看呢。」年长男子原则上用一句话回应他。「说的也是呢。」「至于『爷爷的话』——我也收下了。你其他还有什么可以教我的吗?」「啊啊,当然有哦。」「是什么呢?」听到年轻男子的询问,年长男子微笑回答他:「『千万不要挑食哦』。」把所有的草洗干净之后,奴隶又被叫去负责炭火。至于采回来的草,则加上卡车运来的胡萝卜跟马铃薯,甚至是腌熏肉。妇女们熟练地在大锅子里炖煮食材,并且添加调味料,四周散发着美味可口的香味。忙着煮菜的她们,低头看着双手已经黑漆抹乌,还满头大汗拼命加木炭的奴隶。「这个锅子要是整个翻倒在这个肮脏的奴隶身上,不晓得会变成什么样呢?」「一定会痛苦得四处乱跑,并且用丑陋的声音大哭大叫哟,那感觉铁定很痛快呢!」「虽然我很想那么做,但是又不能浪费食物。」妇女们开心地如此对话——就这样,饭菜做好了。露营中的这群人,趁天还没黑以前开始吃晚餐。然后对所有人大声宣布饭菜准备好了,留下几个人负责看守之后便陆陆续续聚集过来。每个人在石头或地面摆上自己的座垫,然后坐下来。自然成为中心的,是身为首领的六十几岁男人。首领右边坐着看起来大约四十几岁的年轻妻子,然后是年约十岁的男孩子。木刻的深盘盛着浓汤,而木制汤匙也一起摆在上面。至于坐在距离较远的位置负责看守的男人们,也有人送饭菜给他们吃。「…………」奴隶一面在冰冷的溪谷洗手,一面看着眼前的景象。把手洗干净的奴隶,悄悄坐在跟集团有些距离的位置。这时候一个摆着臭脸的妇女出现在那个奴隶面前。「之所以有东西吃呢,是因为工作比任何人还勤劳的关系,这点当奴隶的人应该很清楚吧,吃完了就要马上去工作哦!」她把浓汤绝没有装很多的盘子,跟握柄断掉的汤匙放下之后,就满脸不高兴地离开。虽然料理都分配完毕,但大家还没开始吃。「那么各位,让我们向包罗万象的万物表示感谢吧。」首领如此说道并低下头,开始念念有词地祷告。此时除了负责看守的人,其他的人都跟着开始默祷。「…………」奴隶独自坐在远处的硬石头上,等待餐前祷告结束。刚才洗的那些草,随风摇曳的模样映在那个奴隶的眼帘。在首领坐着的岩石后面,顺着地表往上吹的风,让绿叶彷佛生物般地摇动。然后——「啊……」仿佛打开开关似的,奴隶猛然想起刚刚一直想不起来的事情。「啊、啊啊……」气息从嘴巴呼出的奴隶,连忙将视线移到眼前的浓汤。散发着热气的浓汤里,炖煮过的草混着胡萝卜跟马铃薯,露出鲜艳的绿色漂浮着。「我、想起来了……是、毒!」旁人完全没听到奴隶念念有词。奴隶回想起来的,是小时候祖母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这种草很好吃,而且生长在几乎触及云端的高处,但是千万不能吃!因为它有毒,不能像往常那样煮来吃!就算只吃了一口,也会在肚子里产生剧毒!不到半个小时就会口吐白沫,脸色变绿而死。』奴隶确实想起来的是那些话。「啊啊……啊啊……」泪水从奴隶的眼眶中溢出,把弄脏脸上的炭灰冲掉。在泪眼迷蒙的视野里,祷告完的首领抬起头来。「那么各位,开始享用今天的晚餐吧!」首领的声音铿锵有力,紧接着响起大家拿起碗盘的声音。他们就快要开始用餐了。如果奴隶什么都不说的话,当他们开始吃那些草,所有人都会死掉的。然后,奴隶就重获自由。可是那么做又等于对他们「见死不救」。他们就快要开始用餐了。现在警告他们的话还来得及。『不要吃啊!』为了大喊那句话,奴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时间过了一秒,真的只有一秒。照理说应该马上变成声音吐出来的气息却停住。「不——不……不……」接着吐出来的,只是不成言语的声音。「不——」结果,还是「来不及」。「开动!」肚子饿扁的人们狼吞虎咽地开始吃饭。而听起来吃得津津有味,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的声音也确实传到奴隶的耳里。「啊啊,今天的浓汤真是绝品呢!」还有不晓得是谁这么说的声音。「啊……」此时奴隶的双眼已经充满泪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泪如雨下的奴隶,不断怀疑自己的行动。「我……竟然做出……杀人般的行为……我……我是杀人、凶手……」奴隶的视线直盯着眼前自己的盘子。「…………」漂浮在少量浓汤里的鲜艳绿色,静静映人奴隶的眼帘。「对了……对了……这总比让我活着当杀人凶手……要好上、好上许多……」奴隶边哭边微笑,慢慢把双手伸向自己的盘子。「我也——跟大家一起——」然后手抓住盘子,举起来准备往嘴巴送。「啊啊……」当奴隶为了让浓汤一口气灌进喉咙,而把嘴巴张得大大的时候。有石子飞过来。飞过来的小石子打中了奴隶的头。「哇!」奴隶因为疼痛及受到惊吓,使得双手一下子放开了盘子,掉下的盘子撞到石头并弹起来,汤料全洒在地上。「命中!」开心这么说的,是坐在首领妻子旁边的儿子。正当大家都坐着喝汤的时候,唯独他半蹲着。在丢完石头后,他还用右手指尖「啪嚓」地弹响手指。「怎么样,各位?我的技术不错吧?」奴隶痛得蹲下来,连同首领在内的伙伴们则满脸讶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但是首领的儿子却开心地说:「你们觉得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是吗?因为我看到了!那个肮脏的奴隶没有用汤匙,准备像猪那样吃东西!这可是违反礼仪哟!」接下来又对着隔壁的大人说:「所以我才拿石头K那个奴隶!根本就没必要让那种野蛮人吃东西呢!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我这么做有错吗?」「没有,你说得一点也没错。」「孩子,你很了不起哦!」首领跟妻子立刻那么说。「不愧是少爷!」「不懂礼数的家伙当然没饭可吃,活该!」周遭也纷纷发出各式各样的声音。看守中的那些男人听到奴隶惨叫而往那边看。「唔唔……」但随即又把视线移到外围,并且开始吃自己的饭菜。正当奴隶捣着疼痛的头把脸抬起来的时候。「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