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误。 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就算这七年间树有长大好了,但因为光线的影响,也不能单以影子的长短来分辨是现在的树还是以前的树,这样说确实没错。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个,问题出在樱花树的影子只有一道。看来你还是不懂,就让我揭晓谜底吧。如果,这个画面真的是七年前拍的,那么树影应该有两道才对。你知道为什么吗?很简单。是的,七年前日高家的庭院里共种了两株八重樱,成双并立着。 你有话要说吗?那卷带子八成是最近才拍的吧? 你自己去拍的。 问题是你有没有机会去拍带子。关于这一点,我已经跟日高理惠确认过了。她回答,应该没有那么困难。她说,如果是去年年底,那时日高还是单身,偶尔会和出版社的人出去喝酒,只要挑那个时候下手,就可以慢条斯理地好好拍了。 不过,这也得要有日高家的钥匙才行。因为要拍摄从庭院潜入日高工作室的画面,必须先把工作室的窗户打开。 根据理惠小姐的说法,要克服这一点应该也不是问题。怎么说呢?日高出去喝酒的时候,不会把钥匙带在身上,他总是把它藏在玄关的伞架下面。自从在外面连丢了两次钥匙后,他好像就一直这么做。如果你知道这回事的话,就不用操心门窗的问题了。你应该知道吧?理惠是这么证实的。 不过呢,野野口先生,我会发现录影带是伪造的,不是因为八重樱的影子的关系。事实上,正好相反。我是肯定带子是假的之后,才一再地重播画面,与少数的日高家旧时庭院照片做比对,进而发现了这个矛盾。那么,我为何会肯定带子是假的呢?那是因为我对其他证物起了疑心。 所谓的其他证物指的是什么?野野口先生,你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吧。没错,就是那大量的原稿,我所发现的那些堆积如山的稿件,而我一直相信它们与杀害日高的动机有关。 因为此次事件,我将你逮捕,在读过你的自白书之后,我还是有很多地方搞不清楚。 当然,这一个个疑问都可以解释得通,不过,解释得通跟百分之百信服是两码子事。野野口先生,在你的自白书里,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因为这种怪怪的感觉,让我怎样都无法接受你所告白的内容是真实的。 然后,有一次,我忽然发现一个大线索。案发之后,我曾和你见过无数次面,可是我怎么就没有注意过它?真是不可思议。就在这么近的距离里,有一个这么明显的提示。 野野口先生,请你把右手伸出来。 怎么了?我要的是右手。如果不行的话,光右手的中指也可以。 那中指上的茧是握笔而产生吧?真的好大呢。这不是很奇怪吗?我记得你一向都用打字机的。写作的时候也是,听说你教书的时候,所有的讲义也全用打字机处理。既然这样,你怎么会磨出这么大的一个茧呢?是吗?这不是写字弄出的茧?那这是什么?不知道?你不记得了吗? 可是我怎么看都像是握笔的茧呢。你想不出来这个东西是怎么弄出来的吗? 就算如此也没有关系。重点是,在我的眼里它就是握笔的茧,于是我开始想,惯用打字机的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茧?有什么东西需要你大量、亲手动笔书写的吗? 于是我想到那些写在旧笔记本及稿纸上的作品。我兴起了某种假设,让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如果这个假设成立的话,整件事将会有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是的,我的推断如下:那一大堆作品不是从前写的,而是你临时加工赶出来的。 我会突然发冷也不是毫无道理的,对吧?如果真是这样,日高从那些作品窃取创意的说法也是骗人的。 难道就没有办法可以分辨真伪吗?经过多方调查,终于让我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野野口先生,您认识辻村平吉这个人吗?不认识吗?这样啊,果然…… 根据你的自白书,你和日高邦彦小的时候经常去看邻居的烟火师傅工作,并以此段记忆为基础写下了《圆火》这本小说,然后日高以你的《圆火》为草稿,进而发表了《死火》。 辻村平吉这个人,就是当时那位烟火师傅哟。 嗯,这个我知道,记不记得名字不是问题。恐怕我这样问日高邦彦,他也会说他忘了吧? 不过呢,辻村先生倒还记得这事。他记住的不是名字,而是长相。他还记得从前那个常来玩的孩子的脸。 辻村先生说了,常来玩的孩子只有一个。 是,是的,他还活着。虽然已经九十高龄,必须依靠轮椅行动,不过脑筋还十分清楚。我让他看了你们国中的纪念册,他一眼就指出当时来玩的孩子是谁。 他指的是日高邦彦。至于你,他说完全不认识呢。有了辻村先生的证词,我就确信,日高剽窃你的小说根本是无稽之谈。那些写在旧大学笔记及稿纸上的作品,只不过是你从他的书里抄来的。 如此一来,你被日高以杀人未遂罪名威胁的事又该怎么说呢? 知道了吧?这样推到最后,自然会怀疑到那卷带子。能够确实证明你曾经杀人未遂的,只有那卷录影带。当时你犯案所拿的刀子,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因为上面只有你的指纹而已。 而就像我刚刚说明的,我因此发现带子是伪造的。反过来说,这代表着我现今所提的假设都是正确的。也就是说,根本没有杀人未遂案件,所以日高也不可能威胁你,恐怕连作品抄袭的事都是虚构的。 那么,你自己承认的,杀人未遂的起因是由于你和日高初美的关系,这又做何解释?你所说的外遇真的存在过吗? 到此让我们复习一下,有哪些东西暗示了你和日高初美的关系? 首先,是在你屋里找到的围裙、项链、旅行申请表。其次是后来又发现的,被认为是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初美照片,再来是看似同一地点的风景照片。 就这么多了,也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俩的关系。 证物中的旅行申请表,随你爱怎么写就怎么写,所以那根本不算证明。至于项链,你说那是打算送给初美的礼物,可是这也只是你的片面说辞。那么围裙呢?不管怎样它肯定是初美的东西。就像我先前跟你说的,初美曾穿上那件围裙拍过其他照片。 不过,你要从日高家拿走日高初美的围裙并非不可能的事。日高邦彦和理惠小姐结婚之前,曾将前妻初美的遗物做一番整理,那时你曾过去帮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一件围裙,应该还蛮简单的吧。 去帮忙整理的那天,你有可能还偷走了其他东西,也就是相片。被偷走的相片恐怕得具备这些条件才行?首先它必须是初美的独照;其次,没有其他照片可以显示日高曾摄于同一场景;最后,同样一个地点,最好还有几张纯风景照可兹对照。而全部符合这些条件的,就是那张在富士川休息站拍的相片。你把初美的独照和风景照偷偷地放进口袋里。 嗯,当然,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偷的,不过,你有可能会偷。既然有这个可能,那么你所坦承的,与初美间的不伦恋情就不足采信了。 如果杀人未遂事件,还有你被日高威胁、被剽窃作品的事都不存在的话,那么以此为前提,假设你们的外遇关系亦是子虚乌有,应该也不过分吧? 没错,这样看来,初美的意外当然也只有一个解释。那个肯定是交通事故,并非自杀。既然没有动机,也就没有理由怀疑她是自杀的。 我们先整理一下,从去年秋天开始,你到底做了些什么?就让我们按照时间顺序做个回顾吧。 首先你得准备未经使用的旧大学笔记。只要到学校里找一找,那种东西应该很快就能拿到吧?接着你把日高邦彦早期发表过的作品抄写到上面,不过,你不能完全照抄,语法及人物的名字必须改过,故事的剧情也要稍微重新编排,你想尽办法让这些笔记像是那些作品的原型。就算只抄一本,恐怕也要花上一个月的时间吧?我可以想像那是非常艰辛的大工程。至于日高近期发表的作品,你则改用打字的:和大学笔记一起找到的,写在稿纸上的那些小说,才是你以前的作品吧?因为从日高的小说里,找不到与这些作品吻合的内容。 其次,关于《冰之扉》这本书,你也必须想好后续的发展才行。你不但要让警方看到构思剧情的小抄,还要亲手书写做为不在场证明用的原稿。 接着是制作录影带。这个我刚刚也讲过了,恐怕在去年年底你就拍好了吧? 然后,到了今年,你把日高初美的围裙和照片拿到手。除此之外,应该也把旅行申请表、项链等小道具给备齐了。你想说申请表是旧的是吧?那种东西搞不好学校那儿就有之前剩下的。还有,你说衣柜里摆的佩斯利花呢领带是初美送的,餐具架上的咖啡杯是两人一起去买的,这些恐怕都是你最近才准备好的吧? 接着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听说日高夫妇为了打包送去加拿大的行李,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这中间你好像曾到他家去拜访过一次。你去他家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把两件东西藏进行李里,那两件东西就是刀子和录影带。你甚至还费了点心嗯,把录影带放进挖空的书里,这样看来就真的很像是日高邦彦刻意隐藏的了。 以上的准备都做好之后,接着就只是等四月十六日那天了。没错,就是案发当天。 不、不,这次的案件绝对不是临时起意,这是经过长期安排、恐怖的计划犯罪。 通常,所谓的计划犯罪,犯人最常演练的是如何避免被逮捕,要怎样做案才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要如何洗脱自己的嫌疑——犯人绞尽脑汁想的应该是这些。 不过,你此次犯罪计划的目的却完全不同。你一点也不避讳被逮捕,不、应该说,这所有的计划都是在确定被逮捕的前提下拟定的。 简单说来,野野口先生,你花这么长时间、这么多功夫要做的是动机,杀害日高邦彦的适当动机。 这真是惊人的想法。要杀人之前,先想好杀人动机,这恐怕是前所未闻的事吧?一直到现在我才敢这样讲,在此之前我是多么的烦恼啊。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这就是我的心情写照。 说起那卷带子,如果一开始警察就有所怀疑的话,说不定就能早点认出那是伪造的。 不过,搜查小组并没有起疑,那是当然的。那卷带子是证明犯罪动机的重要证据,又有谁会想到那是身为犯人的你亲手制作的呢? 写在大学笔记及稿纸上的作品也是一样,而暗示你和初美关系的小道具更是如此。如果那些东西足以证明你没有犯罪的话,搜查小组肯定会调整目光,进而确认物品的真伪。 不过,事实并非如此,这些全是佐证你犯罪动机的证物。遗憾的是,现在的警察处理对被告有利的证据时会比较严谨,处理对被告不利的证据时则倾向于宽松。了不起的是你看穿了警察弱点。 而你特别厉害的地方,在于你不自己言明这个伪造的动机,而要警方东查西访才找到。如果你一开始就滔滔不绝地把动机说出来,那么,再怎么笨的警察也会觉得哪里不对劲吧。 你巧妙地引导警方走入错误的侦查方向,不,应该说是你设下的圈套。让人以为是日高作品出处的大量笔记及稿纸是你的,这是第一个陷阱。然后,第二个陷阱是围裙、项链、旅行申请表,以及日高初美的照片。现在想起,当时我们迟迟找不到初美的照片,恐怕让你很焦急。记得那时你跟我说:“请你不要在我屋里乱翻,里面有人家寄放在我这里的重要书本。”因为这个提示,我们才在《广辞苑》里找到了日高初美的照片。你引导得真是漂亮啊!想必你自己也松了口气吧? 就连第三个陷阱也多亏你的提示。案发后,你问日高理惠“日高邦彦的录影带放在哪里?”理惠回答,送到加拿大去了。结果你请她行李一送回来就马上通知你,有这回事吧? 因为这些话,我联想到日高邦彦的录影带里说不定藏着什么秘密。于是,才发现了在杀人未遂的那晚所拍的带子。更惊人的是,这卷带子还藏在日高所著的《萤火虫》里。只要读过《萤火虫》,任谁都会想到书中的描述与影带的画面相符,就连这个你也不着痕迹地引导。 说到这个,我想起事发当晚,我们相隔十年再度重逢,我向你询问日高邦彦的作品,那时你首先推荐的就是这本《萤火虫》。你连这个都事先算计好了,真教我肃然起敬。 让我们稍稍把时间倒回去一点,回顾一下那天的事。我说的那天,不用讲,当然是你杀害日高邦彦的那天。 从上述的推理,你应该也可以了解,这次的命案绝对是有计划的。不过,站在你的立场,你不希望任何人注意到这点,你一定要让它被当作是临时起意的犯罪,因为如果不是这样,伪造的动机就没用了。 为了谋杀的方法,你费尽了心机。使用刀子或毒药是不被允许的,因为这样等于是公开承认打一开始就起了杀机。那么勒毙怎么样?可是,一想到两者体力的差距,光凭自己的力量要勒死对方妤像困难了点。 于是你决定采取袭击的方法。用钝器从背后偷袭,等到对方倒下,再勒紧他的脖子,施予致命的一击。 不过,这种方法也需要凶器才成,最好能直接应用日高家现有的东西。于是,你想到了日高平常惯用的纸镇,用那个来敲击应该没问题吧?那要用什么来勒脖子呢?对了!电话线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在我的想像里,恐怕你当时也曾这么自问自答吧。 不过,这时你的心里却产生了不安。做案当天,日高家的行李应该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这样一来,有可能事先设想的凶器届时已经不在了。 电话线应该没有问题。日高还有工作要赶,写好的稿件得传送出去,因此他不会先把电话收起来。 问题出在纸镇上。对写作而言,那并非不可或缺的东西,很有可能一早就被收到箱子里去了——你连这点都考虑到了。 如果没有纸镇的话要怎么办呢?为了避免这种情形,你心想还是得自己准备凶器才行。 你准备了唐·贝利纽的粉红香槟。如果有什么万一,你打算拿酒瓶充当凶器。 你刚到日高家的时候,并没有马上把那瓶香槟送出去。因为一旦交到对方手上,恐怕就不能拿它当作凶器使用了。 你先和日高邦彦一起进入工作室,确认那方纸镇是否还在原处。当你见到它时,肯定松了口气吧? 后来藤尾美弥子来了,你们一进一出之后,你把香槟交给了理惠。如果纸镇不在的话,我想你就不会把酒交出去,而会把它转作杀人的凶器吧。庆贺乔迁之喜的香槟顿时变成了杀人工具,这种情况依然会给人一时冲动犯案的印象。不过,站在你的立场,如果可以的话,你认为还是用日高的所有物——纸镇来杀人会比较实际吧? 你在笔记里没有提到香槟的事,是因为害怕警察会追究这方面的事吧?一开始我听说的时候,我还怀疑莫非香槟里下了毒呢。我甚至还问把它喝掉的饭店职员,那味道怎样。他回答很好喝,我才排除下毒的可能。不过仔细一想,你是绝对不会用毒的。 话说回来,你用电脑及电话制造不在场证明的那招,还真是了得。我的上司和同僚至今还搞不太懂其中的机关呢。 我有一个疑问,如果我们没有识破你的技俩的话,那你打算要怎么办?假设你既不会被怀疑,也不会被逮捕…… 你好像不想回答的样子。 算了,现在才问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因为,在现实生活里,我们确实识破了你的计谋,也逮捕了你。 你累了吗?这故事是有点长。不过,请你再忍耐一下。拜你所赐,我也筋疲力尽呢。 问题来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以被逮捕为前提,虚构假的犯罪动机,教人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大胆推测之下,得出这样的结论。因为某事的发生,因而使你做出杀害日高邦彦的决定。而杀人的结果就是被逮捕,你已经有所觉悟。我在想,这一切应该都跟你的癌症复发有关。也就是说,假使你真的被抓了,待在监狱的时间也不会太长。 不过,就算真被逮捕了,你也非得隐瞒真正动机不可。对你而言,那真正的动机被公诸于世,比起以杀人罪嫌被逮捕还要可怕千百倍。 关于那真正的动机,我很想听你亲口说出,怎么样?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你再守口如瓶也没有意义了。 ……是吗? 你怎么样都不肯吐实吗?那我就没办法了,就让我来说说我的推理吧。 野野口先生,你猜这是什么?嗯,是的,是光碟。不过,这可不是拿来听音乐的喔,讲切实一点,这片光碟里面存有电脑的资料。 现今电脑所用的软体大都以这个方式储存贩售,游戏、字典也常以这种形式问市。 不过,这并非市面贩售的光碟,而是日高特地委托业者制作的东西。 你是不是很好奇里面会有什么资料?事实上,这里面恐怕有你一直在寻找的的东西。 你知道了吗?没错,这里面存的是照片,它的性质类似影像光碟。 日高好像不习惯把小说用的资料照片摆在相簿里。文坛中,甚早采用电脑设备的日高似乎在好几年前,就已经作兴把资料用的照片全部压成这种光碟来保存,而最近他更使用了数码相机。 你想问我为何会注意到这张光碟是吧?我彻底调查了你和日高的过去,并发现关于一张照片的事。那张照片拍摄内容如果和我想像的一样,那么至今为止原本被忽略的事物突然都有了意义,它们全有脉络可循。我开始找寻那张照片。不,事实上,那张照片已经被某人处理掉了。不过,在这之前,它曾到过日高手里。我心想,日高肯定会用某种形式把照片复制起来,于是,发现了这张光碟。 就让我们别再卖关子了,那张照片拍的是藤尾正哉强暴国中女生的画面。 这张光碟里所储存的画面,活生生地重现了当时的影像。本来我还想把它列印出来,带来给你看的。不过,我临时打消了念头。这样做毫无意义,只是唤醒你的痛苦罢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在那张照片里看到了什么吧?就跟我之前想像的一样。没错,压住那个女生,协助藤尾正哉施暴的人就是你! 关于你的国中时代,我稍做了一番调查。很多人讲了很多事情,这其中也有谈到校园暴力的事。 有人说,野野口曾被欺负;也有人说,不,不是这样,那家伙被欺负的时间很短,后来他反而加入欺负人的行列。其实,这两种说法都是一样的,你从头到尾都被人欺负,只是欺负的形式不同罢了。 野野口老师您总算肯开口了?您教书的时候也曾经历过这种事情,真可谓切身之痛啊。 我也是。校园暴力事件绝不可能销声匿迹,只要当事人都还在学校,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当老师说“已经没有这类事件”的时候,只不过是他个人的幻想。 不难想像,那起强暴案成为你心中难以治愈的伤痛。你不是因为喜欢才做那种事情的吧?你心里很清楚,只要违逆藤尾正哉,又要重新过着受尽凌辱的悲惨日子。因为害怕这点,纵使百般不愿,你还是让自己的手沾上这么肮脏的事。一想到当时加诸在你身上的罪恶感及自我厌恶,就连我这个局外人都觉得心痛。仔细一想,你当时所承受的最大暴力,就是被迫成为那场暴行的共犯。 为了换取这段令人诅咒的纪录,就算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我心想,难不成这会构成此次的杀人动机? 可是…… 你为什么突然对这个秘密紧张起来?不管是日高取得照片书写《禁猎地》之前,或是新书发表之后,都没有迹象显示他曾跟第三人提起照片的事。这样看来,你不认为这个秘密会一直保守下去吗? 请你不要到现在还想编造日高用照片威胁你的谎话。这种临时撒的谎很快就会被揭穿。不说别的,这根本不像老谋深算的你会做出来的事。 我猜这和藤尾美弥子有关,她的出现把一切都搅乱了。 因为《禁猎地》一案,她打算和日高对簿公堂,日高在逼不得已的情况下,也只好走这一步,于是你突然不安起来。会不会哪一天,那张讨厌的照片被当作呈堂证物给送进了法庭。 这是我自己想的,我想打从日高开始写那本小说以来,你就一直抱着不祥的预感,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吧?而藤尾美弥子的出现让你的恐惧达到了顶点,终于下定杀人的决心——这是我的推测。 不过,光这样还无法解释所有的事情。不,事实上,以上这番推理漏掉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那就是,你和日高邦彦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因为不想让不堪的过去被公开,于是杀了握有证据的人,这是可以理解的。只不过,这个知道秘密的人平常就对自己亲切有加。难道你不认为就算日高和藤尾美弥子的官司陷入胶着,他也会继续替你保守秘密吗? 在你的自白书里,你极力描写你们之间充满憎恨的关系。不过,在那些谎言被戳破的现在,就必须舍弃这个前提。 我们仅就目前掌握的事实,来检视日高如何待你。得到的结论如下:虽然你们从国中之后就没再碰面,不过日高仍大方接纳在国中时期仇视他的你,恢复了两人的友谊。不只如此,他还替你介绍出版社,让你能在儿童文学界立足。而三番两次与藤尾美弥子的谈判中,他一直都没有把与《禁猎地》这本书有密切关系的你供出。 综合这些事实所呈现出的日高形象,与他少年时的故事非常吻合。例如,曾经有人告诉我:“不管对谁,他总是非常亲切。” 我想,至少日高自己是真的把你当作好朋友看待吧。这么一想,一切就通了。 不过,在做出这个结论之前,我还花了一点时间。怎么说呢?这和我先入为主认定的日高实在差太多了。事实上,在采访日高少年时代的过程中,这个观念一直牵绊着我。 于是我心想,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矛盾?是因为我读了你伪造的自白书?不是,早在更早之前,我就对日高抱持某种固定的看法。这个看法是从何而来的呢?终于我想到一件事情。 我想起你一开始写的,案发当天的纪录。 那份纪录里,我只注意与案情直接相关的部分。不过,事实上,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暗藏着一条意味深远的线索。 看你的脸色,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要说什么了吧?嗯,是的,我讲的是杀猫那件事,那只猫是你杀的吧? 我找到了农药。你屋外的阳台摆了两个盆栽,里面的上验出农药的成分。你做完毒丸子之后,不知要怎么处理剩下的东西,于是就把它和那些土混在一起,是吧? 找到的农药和从猫尸上化验出的农药属于同一种。嗯,尸体还没有全部化掉,饲主把它装进箱子,埋在院子里。 邻居的猫很讨厌,你曾听日高提起这件事吧?或是你读过那篇名为《忍耐之极限》的短文?不,你们俩的感情那么好,应该是直接听他讲的吧。 你做好了毒丸子,趁日高夫妇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放到他们家的院子里,于是猫被杀死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理由只有一个,就是我从刚才一直讲的,为了营造日高的形象。 因为这次事件,我对艺文界多少有些了解。我记得在做作品评论的时候,经常会用上“性格描写”这句话。当作者想让读者了解某个人物的时候,直接说明陈述远不如配上适当的动作和台词,让读者自己去建构人物的形象。这就是“性格描写”吧。 你在写那篇假笔记时就已经想到,必须打一开始就让日高的残酷形象根植在读者——也就是警方的心里,而你设想好的桥段就是猫被毒害的事件。 案发当日,你在日高家的庭院遇到猫的饲主新见太太,应该算是意外。不过,这对你而言正好。以这番偶遇作为笔记的开头,日高杀猫的事就更具真实性了。 说来惭愧,我完全被你的把戏给误导了。我逮捕了你,明明知道你最先写的笔记不可相信,却没料到连杀猫的那段也是假的,一直没有把自己对日高的印象给矫正过来。 我只能说,你真是太了不起了。我觉得这是你本次布下的所有陷阱里,最高明的一桩。 而当我发觉这个杀猫陷阱时,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说不定,你制造这个陷阱的目的也就是你此次犯案的目的——也就是说,你最终的目的在贬低日高的人格。这样一想,这起案件总算真相大白了。 我刚刚陈述你的犯罪动机时,说到你是为了隐瞒国中时代的可憎过去,所以才杀了日高。关于这一点,你没有否认,而我也一直认为是这样。 不过,我是这么想的,这只不过是让你决定杀人的导火线而已。 我试着想像,从你对日高起了杀意,一直到你实现计划为止,这其中的心路历程有着怎样的转折。基于上述的理由,你必须制造一个杀害日高的适当动机。然而,你必须想出一个被公布时,世人同情的目光会集中到自己身上,反倒是被害者日高受人唾弃的动机。 在此考量之下,你捏造了与日高初美的不伦关系,并进而想出被逼做影子作家的故事。如果顺利的话,你甚至能够得到日高问世作品之正牌作者的美誉。 正因为怀着这样的目的,你才会复制大量的手抄稿,弄到自己的手指都长茧,甚至不惜在寒夜里,费上那么大的功夫去拍一卷假的录影带。你得花几个月,才能做到这样周全的准备?如果光为了隐瞒过去,弄个比较容易懂的动机不就好了? 你费尽心思想出计划,就为了破坏日高辛苦构筑的一切。而杀人这件事,只是这个计划的一小部份而已。 就算被逮捕也不怕,即使赌上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也要贬低对方的人格。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态啊? 说老实话,我实在找不出任何合乎逻辑的理由。不过,野野口先生,你也是这样吧?说不定连你自己都理不清? 我想起十年前亲身经验的某件事。你还记得吗?我们班的小孩在毕业典礼之后,用刀子刺伤了一直以来欺负他的学生。当时那个欺负人的主谋曾说了这么一句经典台词:“总之我就是看他不爽。” 野野口先生,你的心境应该也跟当时的他一样吧?在你的心里深藏着对日高的恨意,这仇恨深得连你自己都无法解释,而它正是造成这次事件的缘由。 这股恨意到底从何而起呢?我非常仔细地调查你两人的过去,然而发现没有任何理由足以让你怨恨日高。他是个非常好的少年,又是你的恩人。你和藤尾正哉曾经联手一起欺负他,他却反过来救了你。 不过,我知道这样的恩德反而招致了怨恨。因为在他面前,你不可能没有自卑感。 接着你长大成人了,你又不得不陷进嫉妒日高的泥淖里。这世上你最不想输给他的人,竟然率先一步成为作家。我试着想像你获知他夺得新人奖时的心境,不禁全身汗毛都竖立起来。 即使如此,你还是去拜访了日高,因为你打心底想要成为作家。你相信和日高保持联系将助你早日完成梦想,于是,你暂时镇封住心底隐藏的恨意。 然而,你的人生是那么的坎坷。是运气不好,还是才能不够?我不得而知。总之你不但没能成功,还得了癌症。 我相信你心里的封印是在觉悟死亡的那一刻解开的,你无法忍受就这么抱着对日高的恨意离开人世。而引燃这股恨意的是日高握有你过去秘密的事实。 以上是我所想的事实真相,你有没有什么话要说? 既然你沉默不语,我可以将它解释成默认吗? 好像说得太久,连我的口也干了。 啊,对了,我再补充一点。 从你和你母亲过去的言行,我感到你们好像对日高还有住在附近的人存着某种偏见。 不过,我敢说不论如何丑恶的偏见,它的产生绝对不是历史或地方的错。 青少年时期,你之所以讨厌日高,理由之一恐怕是因为你母亲不自觉流露出的那份轻蔑吧,我想这有必要澄清一下。 最后,我打从心里祝你手术成功。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能够活下来。 因为法庭正等着你。 ---(全文完)---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