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往常一样正和遥香一起吃早饭时,电话铃响了。最先作出反就应的不是恭子,而是女儿。她停下手中的筷子,看了一眼电话。那眼神中包含的已不是单纯的期待,而是更悲壮的恳切,随即又和母亲四目相对。这是近一年来已无数次重复的情况。恭子冲女儿微笑着轻轻摇摇头,那意思是说——不是,肯定不是。她想尽量减少女儿的失望,同时也是为自己筑起防线。恭子拿起话筒。“喂,这里是曾我家。”“喂,我姓冈川。”传来一个异常明快的男性嗓音,“对于家里有小学生的家庭,这绝对是一个好消息。不好意思,先问问您家是否在对孩子进行某种形式的英语教育?”“英语教育?”“是的。如果目前还没有,您一定要尝试一下。并非传统的坐在课桌前的方式……”对方喋喋不休。“我家就不用了,没那么多钱。”“用不了太多费用。如果您不清楚,我能登门给您进行详细说明吗?”恭子又说了一遍“不用了”,随后挂断了电话。最近这类电话很多,有的推销房子,有的推销墓地,还有的建议投资。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家里的电话号码的。回过神来,恭子突然发现遥香正悲伤地注视着自己。恭子默默地摇了摇头。女儿垂下头,慢慢地又开始吃早饭,那忧郁的表情已无法用失望这种词来概括。让孩子如此失落,仅凭这一点,就可以说那些不顾忌别人、乱打推销电话的人罪恶深重。给忧郁的女儿鼓了鼓劲儿,总算是送她去了学校。之后,她草草收拾一下碗筷,准备出门。她只是形式上化了化妆,穿上大减价时买的素气套装,应付似的在镜子前站了站,可情绪丝毫没有好转。忧郁和空荡荡的凄惨在心中打着旋儿。去年这个时候,恭子做梦也没想到会成这个样子。当时处于幸福的顶点。遥香即将升入小学,恭子异常兴奋,专门请朋友陪着去挑选孩子入学时穿的衣服,当时朋友还羡慕她有钱买高档名牌。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感叹道,仅仅过了一年,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她看上去像是老了十岁,脸上没有丝毫光彩。距噩梦发生的那天,已经快一年了。不,噩梦还将持续。那天和往常一样出门的丈夫究竟出了什么事?现在依然没有得到答案。她作好了丈夫已不在人世的思想准备,但至今依然有淡淡的期望,或许他有一天会突然回来。不光是遥香,她自己也是,每次电话铃一响,就会想是不是孝道打来的。她是从去年秋天开始工作的,之前用孝道留下的存款应付日常花销。但还要付房贷,特别是发奖金的那个月,还贷额度相当大,存款迅速减少,已不允许她总是这样在家里等待丈夫了。公司对孝道是按停职处理的。他以前有没用完的带薪休假,全部算进去后,领了大约一个月的工资,去年夏天的奖金也发了一部分。拿到这些钱时,恭子切身体会到丈夫的能为家里挣钱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同时,她被“今后再也没有保障”的恐惧感笼罩了。她尽量不去考虑寿险。如果能拿到保险金,生活确实能轻松很多,也不用再担心房贷。但如果想拿到这笔钱,当然先要确认孝道已经死亡。恭子害怕自己会有盼着早日找到丈夫尸体的想法。恭子最初找到的工作是服务员,在位于荻窪的家常餐馆。即使不想在可能被熟人看到的地方工作,但也顾不上挑三拣四了。参加几次面试后她明白了,像她这个年龄,再加上有孩子,找份工作实在不容易。孝道以前经常发牢骚:“不景气的程度远比政府想的严重。不用多久,日本会到处都是失业者。”恭子痛切地感受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在那家餐馆干到今年一月,从二月开始,在银座的宝石饰品店卖手提包和钱包。在这里可能被许多人看到,比餐馆危险,但她已不会害臊,因为不是年轻姑娘穿同样制服的餐厅服务员。谁有这个店的东西,身价似乎就高了一个层次,应该说在这里工作是值得自豪的事情。恭子本来就对提包等小配件感兴趣,工作时看看这些东西就感觉愉快。最重要的是收入高,如果一直在这里干下去,就能维持和遥香的生活。幸亏认识了那个人——恭子从心底感谢那个安排她来这家店工作的人。可孝道究竟去了哪里?他刚失踪时,恭子询问了所有亲朋友好友,翻看了贺年卡及通讯录,连时显没有交往的人都打了电话,问他们最近是否见过丈夫。她最初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丈夫失踪,后来已顾不上在意这些。孝道的同事也多方帮忙,详细询问失踪前孝道的状态,并把结果告诉她。但通过这些调查,得出的结论是,无论怎样孝道都没有失踪的理由。他当时正负责几项工作,进展都还算顺利,下周还将签署一个大合同。恭子认为最有可能的原因是女人。她听人说过如果男人的行动匪夷所思,背后肯定有女人。她也这么认为。熟悉孝道的人都断言肯定不可能,但恭子并没有完全相信。她从孝道的朋友那里打听出曾经与他交往过的女人的姓名,用尽手段查出了联系方式,不顾一切地打了电话。没人会乐意突然接到这样的电话,所有人都对恭子冷言冷语,还有人在电话里大发雷霆。恭子觉得自己特别凄惨,但也换来了对丈夫的确信:他失踪前绝对没有情人。现在,恭子每天都在等待发现和丈夫特征一致的死者的通知。一人月前,在足立区发现了这样的死者,她还去了警视厅,作好了被问到名种细节的思想准备,但最终证明是别人的尸体。听说前几天案犯已被捕,好像是死者的妻子及其情夫干的,详情不是。在孝道的事情弄清楚之前,她尽量避开和杀人案相关的新闻报道。得知死者是别人时,一种复杂的心情在心中上下翻滚。她确实松了一口气,但与此同时,她渴望得到明确的结果。她察觉自己竟然有种类似失望的感觉,不禁惊呆了,开始憎恶并责备自己。对恭子来说,在站里工作的时候是能将丈夫从意识表面驱逐出去的短暂时刻。即便如此,有好几次一发现从店前经过的行人中有像孝道的人,她竟然忘记眼前的顾客,直接冲了出去,就算知道认错了人,也管不住自己的身体。她已把相关情况告诉了同事们,最初大家都觉得有些瘆人。恭子工作到六点,收拾完离开店时已六点半。回家之前,她先去了父母家。父母和哥嫂一起住在陈旧的独栋木质楼房里。恭子上班时,就反遥香寄放在那里。接了女儿回到自家公寓,恭子发现房门前站着一个男子。这人鼻子和下巴下方都胡子拉碴,头发偏长,没系领带,看上去不像普通上班族,而且眼神锐利。他死死地盯着她们,恭子不禁双腿发软。她低头想从包里拿钥匙时,男子问道:“您是曾我太太?”听到那低沉的声音,一直心惊胆战、担心这人会跟自己搭话的恭子不禁打了个寒战。“是的……”她颤声答道,把遥香藏到身后。“这么晚来打扰真不好意思,我担心白天您不在家。”“您是哪位?”“警视厅的。”男子拿出证件,“我姓加藤。”“警察……”她以为终于找到了丈夫,或者又发现了特征类似、身份不明的尸体。加藤连忙伸出手掌以防她误解。“并没有发现您丈夫。我只是想问您点事情,才冒昧拜访。”“您想问什么?”“就是您丈夫失踪时的事情。”“噢……”她想,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问呢?“我知道您已经把情况对我同事说了,前几天足立区的案子也得了您的大力配合,但我今天问的和那些不太相同,想和你面谈。”警察看了看躲在恭子身后的遥香,冲她微微一笑,“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完的,我尽量不占用您太多时间。”恭子明白了,看来不能就这么站着交淡。“那您请进吧。”无奈之下,恭子说道。她从没让不认识的男人进过家门。如果这人是冒牌警察,突然露出强盗的真面目,母女俩将豪无抵抗力——恭子一边这样想,一边沏了茶,好在男人似乎并没有改变态度。正如加藤所言,他的问题集中在孝道失踪前后,特别仔细地询问孝道和新海美冬约好见面的细节。见面有什么事?和新海美冬是通过什么途径认识的?孝道失踪后,与美冬有没有联系?这些问题问得十分详细,恭子不明白他目的何在。“请问,新海怎么了?”送加藤的时候,恭子在门口问道。“没什么,”加藤笑着摆摆手,“我只是想详细掌握情况。打扰了。”送走警察,恭子依然想不明白。丈夫的失踪和新海美冬没有直接关系,这个人究竟想知道什么?她犹豫着是否该把这事告诉美冬。美冬是自己的恩人,正是她帮忙介绍了现在的工作。也许会让美冬不快——恭子决定还是不说为好。5现场在港区海岸,天空有海鸥飞来飞去,日出车站就在左近。死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被扔在路边,被路过的卡车司机发现,死因不明。辖区警局姑且通知了总部,总部听了大致说明,姑且决定派人过去看看。加藤想,若干个“姑且”重叠在一起,就派到了自己头上,真倒霉。他正吸着烟,西崎回来了,脸上带着微笑。“他们说咱们辛苦了,似乎在盼着咱们回去。”“肯定是。这种小事还让总部的人出面,他们也不好干。”两人上了停在路边的西崎的车。加藤租的公寓在大森,西崎住在更靠前的蒲田。只要到了第一京滨国道,就可以直线行驶了。加藤猜测,上司派他们两人,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们去现场方便,西崎还有车。另外,两人都是单身,就算大半夜被叫出去也不用担心家里人不高兴。“咱们在这里吃了拉面再回去吧。”加藤冲左边的招牌扬了扬下巴。“好啊。”西崎积极响应。这两人早已习惯了,就算看了死尸也不会影响食欲。两人把车停在路边,走进了一直营业到清晨五点的拉面馆。炸酱面吃了约三分之一时,加藤停下了筷子。“咱俩说说新海美冬行吗?”“新海?”西崎面露诧异,“啊,那个女人。当然可以,你还觉得什么地方有问題?”“那个阿佐谷的寡妇……不对,就是丈夫失踪的那个,我去见了。”“哦?”西崎向后一仰,“看来你还真挺重视。为什么?”“不是同名同姓,果然就是那个新海美冬。”“这又怎么了?加藤,你不也说这种偶然有可能吗?”“唯独那个女人,让我觉得绝非这么简单。”“莫非是因为那女人太有魅力了,你迟迟无法忘怀?”西崎想开个玩笑,加藤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用筷子插住了薄薄的肉片。“你猜现在那女人在干什么?别吃惊,她现在已成了两家公司的老板。”西崎闻言一时不知如何回答,用杯子里的水冲下了口中的食物。“这么不景气的世道,居然有人这么能干。”“一个是美容院,现在拥有人气极旺的美容师,生意火暴。另一个你猜是什么?原创首饰和销售,而且听说在和华屋进行业务合作。”“啊……”西崎用筷子搅着碗里的面条,“不知该说什么了。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是经常有,还是非常罕见。”“怎么可能经常有?就在两年前,她只是个普通店员,还是阪神大地震的受灾者,当时能维持生活已很不容易。为什么现在会拥有什么超级美容师,又能和华屋开展业务合作?”“人家的确做到了,有什么办法?这世上确实有些厉害角色,就是与众不同。”“问题就在这里。”加藤用筷子指着西崎,“正因为是这种与众不同的女人,却偶然地和两起案子有关,怎么都让人觉得不对。我觉得背后肯定有文章。”西崎边吃拉面边苦笑道:“你想多了,而且,那个……曾我,就是失踪的阿佐谷的公司职员,那究竟算不算案子还不好说呢。”“一个大男人消失了,当然是案件。”“我无法理解这种感觉。”西崎端起碗,歪了歪头,“加藤,就算有关联,可新海本来和曾我约好见面,最后也没等到曾我。你认为她在撒谎?”“我没这么说。”“怕只有偶然有关系。”西崎开始喝面汤。加藤不想再说下去了。不论怎么解释,也很难让别人理解自己心中并不清晰的想法。曾我恭子说新海美冬为她介绍了在华屋的工作,加藤对此也觉得可疑。对于新海美冬来说,曾我恭子仅仅是想给自己送家人照片的人的妻子,在曾我失踪前与自己从未谋面。虽说曾我是已故父亲的部下,但以这种程度的关系,会帮忙介绍工作吗?加藤委托杉并警察局的熟人要来了曾我孝道失踪的相关资料。杉并警察局并未认真调查,只在形式上向新海美冬和曾我的同事询问了情况,但他们曾去美冬和曾我约好见面的咖啡店调查。咖啡店的人作证,确实见过一名像美冬那样的女子。出了拉面馆,加藤几乎一言不发。西崎也没主动搭话,或许他误以为自己没回应有关新海美冬的事,惹加藤不高兴了。第二天下午,加藤坐在位于麹町的咖啡店里。三点刚过,一个身穿西装的胖男人出现了。天气寒冷,那人额头上却冒着汗,手拿一个茶色大信封——正是约好的标志。加藤站起身,冲那人点头致意。“你是加藤先生?”那人问道。“是的。冒昧约您,真对不起。”“没什么。关于曾我的事情,我会鼎力协助。昨天打电话告诉他妻子了,她很高兴,说警察终于开始行动了。”此人姓菅原,是曾我孝道的同事。听恭子说,他和孝道关系最亲密。加藤先请他说了说曾我孝道失踪前的情况。“估计您也听他妻子说了,工作方面很顺利,下一周要有一笔大交易,看着挺忙的。和我们聊天时,看不出和平时有任何差异。根本无法想象他会离家出走,人间蒸发。”他睁着细长的眼睛,看得出说的并非应酬话,而是发自内心地这样认为。“菅原先生,那天您离开公司和曾我说过话吗?”“说过。他罕见地收拾东西想早回去,我问他是不是有安排,他说约好和人见面。就这些。”“当时大约几点?”“这个,记不太清,应该过了六点,快到六点半的样子。他刚失踪时,他妻子也问过同样的问题,我记得是这样回答的。”加藤确实也听曾我恭子说过。“菅原先头,您知道一个叫新海美冬的女子吗?”菅原点点头。“听曾我的妻子说过,是她约好和曾我见面的,是以前我们公司新海的女儿。”“关于那个新海,就是美冬的父亲,你们主要说些什么?”“曾我总说以前深受新海部长关照。”菅原缩着下巴点了点头,一这样就成了双下巴,“所以,当得知新海部长在那场地震中去世的消息,曾我十分难过。好像是地震一年后,正好他去大阪总部出差,说是要顺便去神户看看。”“地震一年后……就是去年。”“嗯,应该是。啊,没错没错,还不到一年呀,感觉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听曾我的妻子说,他花了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新海美冬的住所,但既然约好要见面,看来是通过某种途径找到了,连他妻子也不清楚具体过程。菅原先生,您听说过什么?”“这些细节我也没听说过。”菅原绷起了脸,“只是多次听他说,想把新海部长以前的照片交给他女儿。”“您见过那张照片吗?”“没有,我没见过。曾我是个正人君子。觉得不该随便把恩人的照片拿给别人看。”加藤点点头,听说曾我甚至不想让妻子看。恭子说她见过一次,那是一张极普通的家人合影。恭子对美冬印象不深,已记不清照片上的样子。“菅原先生,您见过新海美冬的父亲吗?”“没有,我一直在东京,新海部长在大阪总部。曾我说他就是在那时深受关照。”“有没有人比较了解新海——我是指新海部长。我想问点事情。”“在大阪待过的年龄差不多的人,估计都了解新海的情况。”菅原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戒备,“您为什么要问新海部长的事情?我认为这和曾我的失踪没太大关系。”加藤想,果然探过头了。他露出笑容。“是这样,接下来我打算去见新海美冬,想提前了解一些背景。”“哦……”菅原疑惑的表情并未消失,“如果只为这个,我觉得最好不要过多调查新海部长的事。”“您的意思是……”“我也只是听曾我说的,并不清楚详情。”菅原从桌上向前探了探身,似乎不愿让周围人听见,“前几年我们公司出过问题,新海部长引咎辞职。”“噢,问题?”“听曾我说,新海部长并无责任,这个就先不说了。因为有这样的背景,估计大家都不愿在公开场合谈及新海部长。”加藤笑道:“说公开场合未免太夸张了,只跟我说就行。”菅原也笑了,笑容明显是挤出来的。“加藤先生是警察,告诉警察不就等于公开了不对吗?”“哦,明白了。”“因为是这种情况,对不起了。其他事情我都会尽力协助。”“谢谢您。我来买单。”加藤伸手去拿账单。“不用了,这部分税金,您还是充当寻找曾我的费用吧。”菅原说着抢过账单,向收银台走去。菅原觉察到警察关心的并非曾我的失踪,而是公司的问题,所以有些不高兴。加藤偷偷耸了耸肩。出了咖啡店,加藤坐上地铁,乘有乐町线到了银座一丁目,沿中央大道前行。不久,右侧出现了“桂花堂”的招牌,就是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约好见面的那家店。菅原说,曾我在傍晚六点半左右离开了位于麹町的公司。和新海美冬约的时间是七点,可以推断当天曾我和现在的自己走的同一条路线,然而曾我并没有出现在桂花堂。在这条简单的路线中,一个大男人不可能被人绑架。既然绑架不可能,那就是说曾我出于自己的意愿去了别处。难道另有什么事情?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就算突然被别人邀请、突发急事,也该给新海美冬打电话。但如果是新海美冬给他打了电话呢?假设新海美冬说希望更换见面地点,那会怎样?曾我肯定会毫不怀疑地前往,无论在哪里。即便不是银座也没关系,哪怕是再适合绑架不过的荒郊野外。能导演出曾我孝道失踪的人只有新海美冬,加藤对此确信无疑。还有一个问题。就算是美冬把曾我叫到别处,单凭一个女人不可能实施行动,而且,她当时确实在桂花堂。难道有共犯?但如果没有证据,只是为了让推理成立,假设多少次也毫无意义。正因如此,加藤才想进一步挖掘曾我孝道和新海美冬的关系。仅仅是为自己送家人照片的男人,应该没有让他失踪的必要。过了桂花堂又走了一会儿,华屋出现在视野中,加藤走了进去,留心避开在一层工作的曾我恭子,上了扶梯。三层卖场的员工和两年前似乎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没看到当时受跟踪狂骚扰最严重的畑山彰子的身影。曾我恶臭气体熏晕的樱木正在店内巡视。他比两年前胖了不少,倒更显威严。加藤刚走过去,樱木立刻反应过来。尽管面带惊讶,他依然露出文雅的笑容。“好久没见,上次给您添麻烦了。”他低下了梳得平整光滑的头。“因其他事情正好来到附近,要说顺便有点那个,可我想问问之后的情况。”“哦,您来这边。”樱木把加藤领到里边的桌子旁。看来他不想在客人面前谈论那件事。加藤只想问关天新海美冬的事情,为掩饰意图,他先从其他店员开始问起,比如说最近情况怎么样,有没有受骚扰的后遗症等,还若无其事地问了她们是否有亲人。樱木说,再未出现异常情况,感觉那些女店员已经把那件事忘得一干二净。畑山彰子调到了横滨分店,但这次调动与那件事无关。加藤假装无意地问了问新海美冬的情况。他知道她早已辞职另立门户,但听樱木说起时,他还是装出第一次听到的样子。“真厉害。现在她和华屋有合作业务,见面时我都要对她用敬语。”樱木苦笑道。“那么年轻,真厉害呀。还是单身吧,有没有恋人?”加藤装出一副轻松的模样,故意色迷迷地笑了笑。樱木却突然严肃起来,把食指放到嘴边。“在我们这里,禁止谈论这个关于她的话题,请您也不要问其他店员这个问题。如果有闲话传开,那就麻烦了。”“怎么?”“您是警察,我就直说了吧,听说她就要结婚了,对象并非普通人。这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希望您一定要保密。”啰唆了一大堆,樱木才说出那人是谁。听到竟然是华屋的社长,加藤不禁愕然。6出租车来到了青山大道。加藤把具体路线告诉司机,快到表参道时下了车。确认地址后,他边走边抬头看鳞次栉比的高楼。他在一栋银灰色建筑前停下脚步。设在外面的金属示意板显去。里面有若干家公司,BLUESNOW在四楼。加藤上了电梯,来到四楼。BLUESNOW的入口有一扇玻璃门。办公室似乎也兼作展厅,能看见里面摆放了好几个展柜。加藤走了进去。展柜对面摆放着办公桌,有七名员工在工作,全是女子。“欢迎光临”坐在前面的长发女子微笑着招呼,看上去也就二十岁左右。加藤拿出名片。“我想见新海女士。”前台小姐看到名片上的头衔后,立刻瞪圆了眼睛:“您预约了吗?”“没有。只要告诉新海,两年前华屋发生的那件事便是由我负责调查,估计她就明白了。”她似乎有些犹豫,随即说声“请稍等”,就消失在里面的门后。等候的时候,加藤看了看旁边的展柜。里面摆放着戒指等首饰,看来不是为销售,是用来介绍产品的。加藤对贵金属一窍不通。几天前他从樱木那儿得知,这家公司的产品运用了特殊的技术。“有没有您感兴趣的?”旁边的女子问道。“真漂亮。”他望着展柜说,“像这种宝石呈双层构造的戒指,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是我们公司的专利。”她自豪地说。“这个呢?”加藤指着一枚单独放在一个盒子里的戒指。似乎只有它与众不同,感觉金属部分坚实牢固。“这是新海最初制造的试制品,应该说是我们公司的起点。”“制造?她自己做的?”“不,听说制造者是和她关系密切的手艺人,并非专业人士,而是从事金属加工的普通工人,是新海委托他做的,手艺极好,听说连华屋都为之惊叹。”“哦。”这话题加藤本不太感兴趣,可谈话中的某一部分却让他心中一动。还没等他想明白,里面的门开了,刚才的年轻女子回来了。“这栋楼的地下有一家叫‘CAPELLA①’的店,社长说请您在那里等她。”被指定的店并非咖啡馆,而是一家意大利餐馆。他刚走进,就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子,问他是不是加藤先生。他惊讶地点点头。这人把他领到里面的一张桌子。看来新海美冬已作好安排。“您喝点什么?”“不,先不用了。要个烟灰缸。”“明白。”香烟燃去一半时,新海美冬出现了。刚才看到她的一瞬间,加藤甚至忘记了低头致意。她变了,尽管穿着灰色的简朴套装,全身却散发着华贵的气质,脸上也神采奕奕,看上去充满自信。加藤想,如果在其他地方偶然相遇,估计都认不出来了。“好久不见了,加藤警官。”美冬莞尔一笑,坐到对面的椅子上。“好久不见。在您工作的时候来打扰,真是抱歉。”“没关系。您吃过午饭了吗?如果不介意,就一起吃吧。”美冬那双杏眼闪着妖艳的光。加藤赶紧移开视线。“不用了,只想问您几件事情,喝杯咖啡就行。”“那就来杯加奶油块的咖啡吧。”她叫来穿黑制服的男子,点了咖啡。加藤觉得在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这女人有意识地想牵制自己,他认为这其中必有企图。“您取得这么大成功,一切都要看以后的发展,也有不少人说我太鲁莽。”“宝石饰品店和美容院不都取得了很大的成功吗?”“目前是,但还不能松懈。您尽管吸烟,我无所谓。”“那就不客气了。”他点着了第二根,慢慢吸了几口,再次看了看她。她依然有能勾人魂魄的眼神。“是这样,我正在调查曾我孝道失踪一事。”美冬瞪大了眼睛。“加藤先生负责这件事?”“谈不上负责,只是帮帮忙。”她点点头。“那太幸运了,恭子这回打到了强有力的后盾。这么说,您今天是为此事而来?”“是。”“那确实顾不上吃饭了。”咖啡端了上来,她喝了一口。嘴唇依然那样迷人。“听说您约好和曾我先生见面,好像曾我先生拿着您和父母一起拍的照片。”“是的。我有些后悔,只是给我照片的话,邮寄就可以了。”“您为什么后悔?”“我想,如果不是和我约好见面,那天曾我先生肯定直接回家了,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您认为曾我先生被卷入了什么事吗?”“从来没有。”“听您父亲提起过曾我先生吗?曾我是他的部下。”美冬摇了摇头。“父亲从不说公司的事,好像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似乎在说菅原提到的问题。“关于曾我先生失踪,您能提供什么线索?他有没有说过什么让您感觉奇怪的话?”“刚才也说了,在约好把照片交给我之前,我们没有任何联系。就算让我提供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