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你一个人,是你和我。”她唇边浮现出微笑,似乎在欣赏青江的狼狈。“这是开玩笑吗?”“怎么会呢。不可能为了开玩笑专门把你叫出来。”她说她是通过各种调查知道青江的。比如,在街上碰到发型漂亮的女士,就上前打招呼,询问是在哪家店里由谁剪的,然后亲自甄别,最终选定了青江。“有若干条件:首先是有创意,还要年轻,没有自己开店,最重要的是有闪光点。”“闪光点?”“是的。只凭手艺好无法在今后生存下去。如果不具备吸引顾客顾客心理的某些东西,绝对不行。说极端点,胜负的关键就在于让客人盲目相信到何种程度。‘只要找那位美容师,就能帮我剪出好发型。’以前是这样,现在则不同。‘正因为是那位美容师做出的发型,所以才好看。’换句话说,美容师本身将成为品牌。我确信,你身上就有这样的闪光点。青江完全被美冬热情洋溢的气势压倒了。他从未这么深入地想过美容界的未来,也从未想过自己是个特别的人。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是否被耍了?这个疑问依然挥之不去。她又说,今后的美容院仅凭干好活将无法生存,需要技术人员、经营者和制作人的综合资质。“总之,”美冬停顿了一下后又道,“钱由我来准备。以何种理念开怎样的店,这些咱们商量决定。之后就遵循定下的概念,你来剪头发,我考虑如何让生意红火,也负责算账管钱。只要两人齐心协力,肯定能顺利发展。”“等一等,突然对我说这些……我对你一无所知,你仅仅是来Bouche的众多顾客中的一位。”她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双手捂住胸口。“有这个不就够了吗?此外还需要知道什么呢?”“比如你是干什么的、和美容界是否有关系、住在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知道这些就可以了?那我就告诉你,现在我在银座一家叫华屋的宝石饰品店工作,计划今后要加入美容行业,住在江东区,如何?”华屋的名头让青江戒心稍减,但还不足以让他完全放心。“我只知道你最近频繁地来店里,没有根据信任你。”美冬扑哧一声笑了。“你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在骗你?”“我没那样说。”“那我问问你,假设我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骗子,同你商量这种事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刚才说了,钱由我出,你一分钱都不用拿,也不让你做什么连带保证人。就算我在骗你,你也不会有任何损失,不是吗?”青江无法反驳。确实如她所说,承担风险的是她。如果经营失败了,青江低头道歉后就能再回原来的店里,而赔了的钱肯定无法再回来。“资金真是你的?”青江别有深意地问。似乎察觉了他的心思,新海美冬的嘴角渗出微妙的笑意。“你是担心钱的来路不正?这也难怪。”“尽管华屋是一流的店……”“仅靠那里的工资不可能攒出那么多资金?你说得没错。但我的钱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尽管带有悲伤的色彩。”“悲伤的色彩?”“是生命保险金,我父母的。”她轻描淡写地说,“在阪神淡路大地震中去世了。”出于和刚才不同的理由,青江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了。在地震后通常很难支付的生命保险金,在阪神淡路大地震后作为特例给予了支付,这件事青江也听说过。美冬说因此手上有了一大笔钱,却不知道用在哪里。“就算有那么几千万,如果平时生活奢侈,很快会花光。我想作为某种有形的东西留下来。如果可能,最好是能支撑我今后生活的东西,因此下定决心,想独立开创事业。”“所以要经营美容院?为什么偏偏选择这一行……”“很难用语言说明,大概是脑中闪过的灵感。”她以手指头。“你的灵感也许会让你失去一大笔钱。”“若真这样只好死心了。不过,三年后你肯定会感谢我。”她充满自信。青江马上把这件事告诉了千绘。他们已交往了两年半,曾多次谈过两人早晚要开一家自己的店,但从未深入探讨过该如何具体操作。青江今年二十九岁,千绘二十三岁,双方都没提结婚的事。青江想等开了店再说,估计千绘也这样想。“什么呀,太可疑了。”这是千绘的第一反应,接着她又说道,“不正常,还是拒绝吧。”“你不也认识新海小姐?她看上去不像坏人。千绘,你前几天不还说想成为那么有魅力的成熟女人吗?”“可给你开出的条件未免太好了,你竟然一分钱都不用出。”“也没好到哪里去。所谓共同经营,一切都是对半分。可实际工作的是我,她只用拨拨算盘。”“那你不就吃亏了?”青江摇了摇头。他在Bouche工作整十年了,也觉得该出去单干了。曾经有过各种设想,如果有自己的店要如何经营,也相信如果变成现实,自己肯定会成功。只是,没有资金。当然,如果妥协,也不是不能解决。最简单的办法是在房租便宜的地方开店,但房租便宜就意味着远离市中心。在时尚信息缺乏的地方自己的才能,是否能感到工作的意义也是疑问。新海美冬说想在青山开店。果真那样,他没有任何意见。现在的店在涩谷,不会发生两家店抢顾客的情况,在情理上也说得过去。“还是算了吧。”千绘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开店的事还是踏踏实实自己攒钱,靠自己的力量好。河村先生不也这样说?”河村是Bouche的经营者兼首席美容师。“他当然要这样说,我辞职了对他会有影响。就靠那点工资,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呀。”“你想答应这件事?”千绘的目光中带有责备。“我没这么说,正在权衡。”“喂,拒绝了吧。”千绘不安地说,“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的确觉得新海小姐很有魅力,但那终归只是外表,内在的东西太可怕了。”“可怕?”“嗯,我感觉她要把你带到不正常的地方。”“什么?你是说情人酒店?”归根到底还是在吃醋。青江笑嘻嘻地望着女友,但她没有笑,而是在瞪他。“拒绝她,求你了。”“嗯……这个嘛,我再考虑考虑。”千绘似乎对青江的回答并不满意。但对青江而言,女友越是反对,他越觉得眼前摆着个大好机会。约好见面的地点依然是上次的那家咖啡馆。新海美冬正在靠窗的座位上喝皇家奶茶。凳子设计得较高,从迷你裙中伸出的双腿显得更加修长。她正轻轻地盘着那双长腿。青江坐在对面,要了杯可乐,下班后总感觉口干舌燥。“辛苦了。”美冬冲他微微一笑。这笑容具有消除任何戒心的力量,或许这正是千绘害怕的。“上次说的事……”他刚说到这里,美冬伸出手掌制止了他。“不用着急。我不想让你这么仓促决定。”“可是……”“今天呀,和上回相反。”她调皮地缩了缩肩,“次我不是同你约会,而是有事找你商量。今天正相反,没有任何事,只是想和你约会。”看到她妖艳的笑容,青江心中的某种东西又开始摇摆不定。美冬问他想吃什么,他说什么都行,话一出口,他意识到自己已答应和对方一起吃饭了。说出的话无法再收回。新海美冬拿着账单向收银台走去。无所谓,只是吃顿饭——看着她匀称的背影,青江想。两人坐出租车去了青山。美冬沿通往大楼地下的楼梯走了下去,青江只能跟在后面。楼梯下有一家看上去是和式餐馆的店,店内装饰使用了竹子和木材,也有摆放洋酒的柜台。像是已预约了。美冬一说出名字,两人立刻被领到了里面的屋子,是被竹子隔开的餐桌。美冬问他有没有忌讳的食物,他说没有。菜全是美冬点的。“喝什么?这里有各种各样的红酒。”“随便吧。”美冬叫过服务员,像是在说红酒的名字。青江从未听说过,他知道的红酒数量本就很有限。“常来这家店?”“偶尔。这里还不错,要是喜欢这里的菜,以后可以常来。”青江边点头边把烟灰缸拿了过来。他心里盘算着这顿饭要花多少钱。如果带千绘来,她肯定会很吃惊,或许还会说,有这份闲钱还不如存起来。“青江君,最近去看牙医了吗?”“牙医?没有。”这问题太突兀了。他手指夹着香烟,还没点火。“如果你吸烟,最好一个月去看一次牙医。”“我的牙没问题,没有蛀牙,我觉得刷得还算仔细。”美冬露出洁白的牙齿,摇了摇头。“不是光刷牙就行。就算没有蛀牙,也不能掉以轻心。”青江点燃香烟,小心地不让灰色的烟飘到她脸上。“你是说会有烟渍?”“烟渍倒没什么,主要是对牙龈不好。烟会激活牙周的病菌。”青江没太听懂,继续吸着烟。他听说过牙周病,却不了解详细情况,也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谈到这个话题。“青江君,你是专业人士吧?”“我认为是的。”“那就好好听我的话,保持牙齿健康是一名专业美容师的义务。”“哦?”“想必你也不愿意为满嘴大蒜味的客人剪发。”青江把香烟从嘴边拿开。“我有口臭?”“目前还没事。可如果对牙齿漫不经心,可能早晚会这样。站在顾客的角度,眼前的美容师牙齿干净漂亮当然要比脏乎乎的强,最好是洁白的。”有道理,青江点了点头。他平常倒也注意不吃大蒜,却从未想过这么深。“一个月洗一次牙,一定要遵守,我就是这样做的。”见美冬竖起了手指,青江想,看来这人已经把我当成合作伙伴了。菜肴端来了,两人喝起红酒,感觉像是日式料理和意大利菜的混合物。美冬没有提开店的事,主要谈关于旅行以及各地饮食的话题。从她的话推测,她曾去过许多国家,特别是法国和意大利,曾去过多次。“你是去这些国家观光吗?”“也有观光,但基本上都是工作。去采购装饰品和衣服。”“啊,是华屋的……”美冬微微摇了摇头。“我从今年开始才在华屋工作。在以前的店里上班时,就主要干这个。”“为什么不在那里干了?”“嗯……三言两语很难说清楚。”美冬微微歪了歪头,“简单地说,就是干烦了。”“烦?”“感觉能做的事情都做了。反过来说,也明白了哪些事情自己做不到,就觉得不能这样下去,必须改变。”她眼珠朝上看着他,“这样的解释不行吗?”“不,倒不是不行。”“喂,青江君,你觉得人生能重生几次?”又是一个突兀的问题。“我,不信这个……重生、前世什么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一生中会有几次转变。比如,结了婚人生就会转变,找工作也是如此,这种事大约会有几回呢?”“呃,从这个意义上讲,我放弃考大学,下决心来东京当美容师就是第一次转变,以后再没发生过。”“那么,是不是到该转变的时候了?”“这个嘛,不清楚。”青江呷了一口红酒,他想,看来这是步入正题的铺垫。但美冬并没有把话题转到美容院的开业上,只是夹杂着各种趣事,展示了自己从经验中获得的商业知识、谈判技巧、市场拓展方式等。这些话深深地吸引了青江。她的谈话方式巧妙极了,没有自己的夸夸其谈,总在征求他的意见和感想,也并非单纯地询问,更在青江所言的基础上进一步拓展话题,或深度挖掘问题。话题总也不会间断,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喝干了两瓶红酒。“找个地方再喝点?明天不用上班吧?”出了店门,美冬说。晚餐是她请的。如果就这样回去,自己像在骗吃骗喝。最主要的,是青江还想和她待在一起。“可以。”他答道。她抬起手。从青江身后驶来的出租车停在两人身边。5本想把酒壶里的酒倒入酒盅,手一哆嗦,全洒在了桌子上,连裤子都湿了。他轻轻咂了一下嘴,用放在旁边的毛巾擦了擦。酒都不会倒了——安浦达夫骂着自己,狠狠地盯着右手。缝过的疤痕仍血生生的。终于习惯用筷子了,用铅笔写字也基本没问题,但前提都是要把精神集中在指尖上。稍不留神,筷子和铅笔都会跌落,因为指尖没有感觉。如果闭上眼睛,甚至感觉连手指都不存在。对手艺人来说,指头就是命。手指废了,就和被折断翅膀的鸟一样,什么都干不了。他最近一直在四处找工作,但没有地方雇自己。无奈之下,也在工地干过。但用惯的右手的手指不听使唤,既不能搬重物,也不能挥镐,总是马上被解雇。若没发生那件事该多好。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手指已无法痊愈。桌旁忽然暗了下来,中川出现在面前。“还有钱喝酒?”他在对面坐下。“最后一次。”安浦用左手抓起刚才洒了一半的酒壶。中川叫过小酒店的伙计,要了一份凉豆腐和一壶酒。“听你妻子说,应该在这里。”“哦。”“真是个好妻子,在超市里从早干到晚,也不阻止丈夫去外面喝酒,你可要感谢她呀。”中川的话让安浦无言以对。他心里清楚,必须要向妻子道歉。本就是因为玩女人才受了伤。然而妻子毫无怨言,很快在超市找了一份工作。如果没有她,他肯定早就饿死了。所以他才想方设法找工作,希望能挣到钱。“阿中,听说你也被福田辞退了,现在干什么呢?”“就在家待着,靠那点存款过日子,忍到能领养老金的那一天吧。”“这样好吗?”“不好,但也没办法。什么地方肯雇我这样的老家伙?”“社长也太过分了,把我们这些做了多年的人说辞就辞了。最后留下的只有前村。”“他也不好说。”中川拿起新端来的酒壶,先给安浦斟满,又给自己倒上,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块豆腐。“不好说……难道连前村都要辞退?”“昨天前村给我打电话,说已由月工资变成了小时工资,工作时间一下子缩短到两个小时。他发牢骚说连房租都交不起了。”“这样能维持下去吗?工作少到这种程度了?”“应该有活干,那些气枪的订货没有减少。前几天路过工厂,看他们在往里面搬钢材,估计又有新的工作了。”“太奇怪了,那为什么要裁员?”“工作是有,但有一个干活的就足够了。”“一个人?那个年轻的家伙?”“嗯。”中川喝干了酒,又倒了一杯。没看清楚那人的脸,只记得个子很高,也看见了他干的活,就算在安浦看来,那也是一级品。当时他就想,雇了这么个人,社长当然不会搭理自己了。“福田工厂里的机器全都会用,焊接也不错,加工的水平相当高。这样一来,那个抠门的社长肯定会选他。听说是从关西跑过来的,真是个多余的丧门星。”中川哼了一声。“要是那家伙不来就好了。”“我和前村是这样,”中川取出香烟,“包括阿安你,或许也会有解决的办法。”“哦?”“很多时候关靠我和前村干不完。就算你的手指不比以前,只要还能凑合着动就行。”“能动,你看。”安浦用右手拿起筷子,夹住了剩下的咸菜。中川点点头,依然面无表情。“可那家伙还在,没办法。如果那家伙也像阿安一样被人刺伤手就好了。不,也就是在这儿说说,你就当没听见。”中川环顾四周,手指放到了唇边。出了小酒馆,和中川告别后,安浦也知道该直接回家,但他不想那样,便溜达着向相反的地方走去。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福田工厂附近。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或许是脚自然地向习惯的道路移动。早就闻腻了的汽油味如今却倍感亲切。他想,要不要再求一次社长?如果说什么打杂的活儿都可以干,社长会不会网开一面?但他马上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么顺利,上次那么恳求,最终还是被冷冰冰地轰走了。已没有理由再站在这儿了。他刚想回家,突然注意到工厂门口的缝隙里透出一丝亮光。把我们都开除了,难道那个人在加班?安浦走近工厂。大门开这一点,听不到大型机械运转的声音。他又把门推开了几厘米,偷偷往里看。对面有一个高大的背影,正在用微型磨床削什么东西,削几下就查看一下,像在加工特别小的东西。安浦看不清楚。这个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人反正是在加班,在挣加班费。如果他也被人刺伤手就好了——中川的话又浮现在脑中。安浦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后,绕到了工厂后面。那里放置着废弃材料和损坏的机器。以前每年分几次雇人处理,现在不景气,没有闲钱管这些,金属垃圾堆成的山越来越高。安浦在昏暗中凝神寻找想要的东西。那家伙个头大,该找个长一些的,最好是弯成钩子状,顶端尖尖的。地上没发现特别合适的。最后他拿在手上的是一根五十厘米的铁管,前头又焊接了一块短管。电弧焊接得不太好。他想,这肯定是阿中干的。眼花之后,中川的手艺确实不如从前了。但只为这个原因就被解雇,真让人受不了。只要人活着,就有可能因年老而手艺退步,也可能会因事故导致残疾。互帮互助才是朋友嘛,不应该是纯粹的雇主与雇工的关系。安浦脑中浮现出福田的面孔。他一动不动地藏在暗影里,感觉酒意上涌,但并不厉害。他对自己说,不该趁着酒醉干这种事,但已别无选择,实在被逼急了。突然想起了数月前的那个夜晚。那天很冷,安浦穿着厚厚的夹克,在池袋一家常去的店里喝了一些酒,当时顶多比今天醉得厉害一点。是找家有妓女的店,还是在外国女人聚集的地方转转?他边想边溜达。受阪神淡路大震灾影响,建筑用部件的订货增多了,一直持续加班,今天刚领到加班补贴。钱包里有了钱,底气也足了。“大哥。”忽听有人喊自己。一个大晚上还戴着太阳眼镜的女人站在旁边,身穿低档外套,烫着极其夸张的卷发,还染成了红色。安浦一眼就觉得这个女人不错,只见她外套衣领微敞,从缝隙中能看到白皙的乳沟和双腿。女人默默地伸出三个手指。安浦觉得太贵,可“这个女人倒也值得”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安浦走到女人身边,闻到了刺鼻的香水味。女人的脖子和手腕上丁零当啷地挂了一堆便宜首饰,妆化得也很浓。“有点贵,这样?”他伸出两根手指。女人从上方摁住他的手,伸出两根手指,又摊开手掌,应该是在示意两万五千元。“OK。”听到安浦的回答,女人上前抓住他的胳膊,领着他向前走。今晚真走运,他傻乎乎地想。每次回想起这一幕,安浦都咬牙切齿地骂自己没脑子。以前从未见过有女人站在那条街上拉客,自己竟丝毫不怀疑。他被女人的姿色迷住了,只顾得乐颠颠地想,竟然能和这样的女人上床。头脑过于发热,根本没想到,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会在大街上拉客?跟着女人进了一家抵挡旅馆。空气中充满了消毒水味,还有为了除味而喷洒的清香剂的气味。女人一言不发,只用手势来表达。安浦认为她不太懂日语,肯定刚来日本不久,不知该怎样挣钱,就按别人教的在那里站着拉客。安浦异想天开地自圆其说。他满脑子都想着要早点抱着这女人睡觉。一进房间,安浦就从后面抱住了女人,撩起她的长发乱舔她的颈脖。女人的颈脖上有两颗小黑痣。他想扯掉女人的大衣,女人却扭过身来,像是要来亲吻他似的抬起下颌。形状迷人的嘴唇就在眼前,他贪婪地将嘴唇贴了过去。之后……记忆消失了。清醒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倒在地上,同时感到一阵剧痛,原来右手流了许多血。那场景太过荒诞,他简直无法接受事实。他坐起身大声喊叫,现在已不记得喊了什么。没有一个人来,那女人自然早已不见踪影。剧痛让他冒出了汗,他咬着牙来到电话旁,打外线报警。电话一接通,安浦便诉说了现在的状况:被刺了,出血了,特别疼,一个不认识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晕过去了,池袋,妓女——他叙述时大脑一片混乱,对方颇费气力才弄明白。接受完紧急治疗,警察开始找他调查情况。很明显,警察都把他当傻瓜,觉得他愚蠢无比,出去乱找女人,结果不光受了伤,钱包也被抢走了,提问时的只言片语都包含着轻蔑。安浦在叙述时有几处说了谎,却倒也并非为这一原因。他说和那女人实在公园里碰见的,聊了一会儿后发现情投意合,就去了旅馆。他不想被追究嫖娼责任。关于失去意识前的经过,他也支支吾吾,一方面因为记不清楚,一方面也不想说出自己一进屋就抱紧了对方。他声称那女人骗他喝了什么,之后突然感觉很困。警察对此并没有深究。这种事经常发生,多少有些出入对于整个事态也没有太大影响,总之,抓住案犯的可能性极小。那件案子的调查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安浦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是否在认真调查。警方从未与他联系,估计连嫌疑人都没找到。这对警察来说也许是件小事,对安浦来说却是毁掉一生的大事。他失去了工作,失去了交际圈。他握着铁管的左手加了把劲儿。他想再引发一次小事件,这样也许能找回自己的人生。工厂的灯灭了。安浦凝神观望。他弯下腰,盯着工厂的门口,不一会儿,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影,关上并锁好大门。这人进厂最晚,社长却把钥匙交给了他。以前拿钥匙的是资格最老的中川。那个新来的男人穿着T恤和工装裤,一只手插在裤袋里,另一只手把上衣搭在肩上。安浦紧随其后。为了伪装成流窜犯所为,他打算尽量在远离工厂的地方动手。如果在工厂附近,警察会看出案犯早就盯准了目标。但如果离车站太近,人又太多。他决心等那人走到住宅密集的小巷时再说。那人在自动售货机前停下脚步,买了一罐饮料,马上打开了盖子。他两条胳膊上隆起了肌肉,看着瘦,但似乎很有力气。男人边喝边往前走,右手拿着饮料罐。安浦想,如果有刀,就能从他身后悄悄靠近,刺向他的右臂。只要在被他看到面孔前逃走,估计就不会有事。改天准备好刀再来?这种想法只在脑子里一闪,马上又消失了。没有理由,想立刻行动的欲望占了上风。那人拐弯了,正是路灯少的小巷。安浦加快了脚步。机不可失。他紧跟着拐了过去,那人却不见了踪影。安浦停下脚步,东张西望。“喂。”那人突然从电线杆后冒了出来。安浦吃惊地后退了几步,随即想起手里有武器,便不顾一切地挥棒打去。高个子男人轻松闪过,一脚踢中安浦的腹部。安浦呻吟着,铁管掉落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你要干什么?”那人问道,声音中没有丝毫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