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子说完之后,一直默默听着的影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是这样啊。原来如此,那可真是——” “咦?什么?你想到什么了吗?”丽子怀抱期待,注视着影山。 虽然这个名叫影山的男人是个很不称职的管家,但是他却拥有能够将事件化繁为简的特殊能力,所以有时从刑警的角度来看,是个值得器重的人物。“如果你知道些什么的话,那就说说看吧。我姑且听听。” 拜托你,告诉我你的想法,丽子之所以无法坦率地恳求影山,是因为身为大小姐与现任刑警的自尊心在作祟。仿佛故意要吊丽子胃口般,影山用手指推了推眼镜的鼻架。 “我已经十分明白了。不过为了慎重起见,我想要看看引起争议的阳台。” “虽然要进入现场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我想从庭院看看还不成问题。我们走吧!”两人马上走出宅邸,绕到了庭院。站在能够眺望有里房间的位置,丽子指向阳台。“你看,那就是有里房间的阳台。” “喔,就是那个啊。”影山明显露出期望落空的表情。“那么,阳台隔壁的窗户是?” “那是美幸房间的窗户。” “咦?所以美幸小姐的房间没有阳台吗?” “这么看起来,好像真的是这样呢。”有小阳台的只有有里的房间,隔壁房间并没有阳台,只有窗户而已。“那又怎么了吗?” 影山流露出些许气馁的神色,然后重新望向问题所在的阳台。 “看来我似乎是猜错了。原来如此,如果犯人从那座阳台跳下来的话,地面上绝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是说,犯人果然不是从那座阳台跳下来的。不过,要爬上屋顶就更不可能了,这样一来,逃亡的路径只剩下房门的入口而已……” 说到这里,影山突然重新面向丽子,并且压低声调开口询问。 “大小姐,您真的没有放犯人逃走吗?请您一定要告诉我实话……” “就跟你说没有了!你到底是站在谁那边的啊?” “……我当然,”影山回答道。“是站在大小姐这边的。” “那一瞬间的停顿是什么意思?”原本感人肺腑的台词全被他给糟蹋了。 “我有停顿吗?”影山这么敷衍过去后,便重新将话题转回密室之谜上头。“虽然乍看之下像是密室,但实际上却有秘密通道,这种事情时有所闻。尤其是像这座宅邸一样古老的建筑物,就算有这种机关,那也没什么好感到不可思议的。” “可是我们又没办法知道屋内有没有什么秘密通道。” 假使这是在国立署管辖范围内发生的事件,风祭警部现在大概早就意气风发的把现场的地板与天花板都翻过来仔细调查了吧。不过这里是白金台。风祭警部人并不在这里,丽子也没有参与调查的权限。当丽子不耐烦地盘起双手时,影山突然大声说道。 “您看,大小姐。西园寺琴江女士正好走过来了。” 丽子顺着影山所指的方向一看,那里的确有个身穿和服的老妇人。她正带着烦恼和苦闷的表情,一步一步地接近这里。 “如果是这座宅邸的事情,我想最好还是请教她吧。毕竟琴江女士是唯一在这座宅邸里出生长大的人。也就是所谓西园寺家活生生的见证人。” “是啊。不过影山,拜托你别在她的面前说什么‘活生生的见证人’喔。” 丽子这么叮咛过嘴巴恶毒的管家之后,便走向了西园寺琴江身边。 “不好意思,夫人。”然后她半强迫式的展开询问。“恕我冒昧,请问这座宅邸里有秘密通道或暗门之类的东西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质问,西园寺琴江显得有些惊慌失措,不过她却断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在这座宅邸里生活了六十年以上,从来没有见过那种像是忍者之屋的机关。这座宅邸只是一座普通的老旧洋房啊。” “那么,是不是只有有里小姐的房间特别经过维修或改造呢?” “不,没有这种事。这座宅邸一直都跟以前一样。” “是吗?既然夫人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这样没错了。谢谢,我只是有点在意而已。真是非常感谢您。” “没能帮上你的忙,真是不好意思。”西园寺琴江静静低下了头。“那么我就此告辞了——” 琴江以优雅的姿态转过身子。这时,影山突然使用跟平常截然不同的成熟嗓音,朝她的背影叫道。“请您留步,大小姐。”在那一瞬间,琴江的脚倏地停了下来。 “哎呀,又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了吗?” 琴江回过头来。看了这突发的状况,丽子完全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能保持沉默。不过影山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滔滔不绝接着说下去。 “恕我冒昧,您难道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所以才来到这里的吗?如果您有话想说的话,无论是什么,都请您尽管说,大小姐。” “啊啊,这个嘛……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我只是看到你们在庭院里,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 这时,西园寺琴江才恍然大悟似地瞪大了眼睛。琴江似乎察觉到了飘散在现场的尴尬气氛、以及朝自己投来的怀疑眼光。她仿佛试图掩饰自己的失策一般,慌慌张张地颤抖着嘴唇。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我才没有——” 面对乱了手脚的琴江,影山冷静地道出那一切都已经无法挽救的事实。 “刚才我叫琴江女士‘大小姐’的时候,您很自然地回过头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疑问,就像这一切都很理所当然的样子响应了我。不是吗?” “那、那是因为!”琴江虽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眼神却飘忽不定,只能保持沉默。“……” 丽子也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了。的确,丽子也看到影山叫了西园寺琴江两次“大小姐”,而琴江也毫不抗拒回应了两次。就像是她早已经习惯被人称呼为“大小姐”一样。 “影山,这是怎么一回事?” “简单的说——”影山把手放在西园寺琴江颤抖的肩膀上。“西园寺琴江女±下定决心,要向身为刑警的宝生丽子小姐自首了。是这样没错吧?大小姐。” 西园寺琴江像是认命般点了点头,然后自行走到丽子面前,低下头来。 “刺伤有里小姐的人是我。真是非常抱歉。” 丽子把西园寺琴江带到三浦警部身边后,事件急转直下解决了。可是从头到尾丽子还是完全不了解这起事件的真相。在前往停放豪华礼车的停车场途中,丽子在前庭要求影山说明清楚。结果影山说了一句出乎意料的话。“其实我原本还在怀疑美幸小姐。”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怀疑她呢?” “那是因为美幸小姐的发言里,有些地方很不自然。大小姐您也还记得吧。事件爆发后,从自己房间出来的美幸小姐她所说的话。她是这么说的——‘琴江阿姨怎么了吗?’。”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这样没错。然后我记得佑介好像是说‘笨蛋,不是琴江阿姨。是姐姐’。那又怎么样了吗?” “为什么美幸小姐会误以为是琴江女士出了什么事呢?那个房间是有里小姐的房间。虽然琴江女士确实也在那里,不过孝子女士和佑介先生也在,加上我也在场。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美幸小姐会脱口说出‘琴江阿姨怎么了吗?’这种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呢?” “照这么说来是有点奇怪。” “于是我开始想象。会不会是美幸小姐动手刺伤了有里小姐呢?然后她为了故弄玄虚,假装自己毫不知情,才刻意说出那段牛头不对马嘴的发言。” “原来如此。你以为那是她拙劣的演技啊。” “是的。假使美幸小姐是犯人的话,她在犯案之后会采取什么样的行动呢?只有一种可能了。也就是在有里小姐的房间内犯案之后,美幸小姐从房间的窗户走到阳台,跳到就在隔壁的自己房间的阳台,接着,再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从自己房内现身——这是非常有可能的状况。这样一来,美幸小姐比大家晚一点出现在现场,这点就说得通了。而且阳台底下找不到犯人的足迹,这个证据也和我的推测相符。我原本已经确信这就是真相了,然而,刚才来到庭院眺望现场时,我才发现自己错了。” “啊啊,原来如此啊。”丽子总算明白了。“美幸的房间没有阳台。如果美幸是犯人的话,她就只能从有里房间的阳台直接跳进自己房间的窗户了。这样的特技,美幸绝不可能办得到。” “您说得是。所以美幸小姐并不是犯人。这下子又回到了一开始的疑问。为什么美幸小姐会误认为琴江女士发生了什么事呢?在那个当下,有什么会让美幸小姐产生这样的误解吗?那时,我的脑海里灵光一闪。而给予我灵感的不是别的,正是大小姐所说的话。” “我吗?我说了什么重要的话吗?” “是的。大小姐在询问西园寺琴江女士时,称呼她为‘夫人’。听了这句话后,我偷偷捏了把冷汗。这是因为琴江女士直到过了花甲之年,至今都还没有结过婚。她并不是谁的‘夫人’。从某种角度来说,我认为称呼她为‘夫人’是件非常失礼的事情。” “啊啊,或许真是这样。不过照你这么说,又该怎么称呼她才好呢?” “我也有同样的疑问。而且我也很在意目前仍担任管家,服侍琴江女士的吉田先生,他平常又是怎么称呼她的。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想到,吉田先生该不会还是称呼西园寺琴江女士‘大小姐’吧?就像我叫宝生丽子小姐为‘大小姐’一样。” “我倒觉得自己跟琴江女士的情况差很多喔。” “的确,琴江女士是年过六十的女性。一般而言,已经到了不能称呼她为‘大小姐’的年纪了。可是称谓这档事,终究只是两人之间约定好的规则。吉田先生在五十年前来到西园寺家服务的时候,琴江女士无疑是西园寺家的‘大小姐’,所以吉田先生当年一定也是这么称呼她没错。而琴江女士又始终没有跟任何人结婚,于是两人的主仆关系从此之后就完全没有改变过。因此,吉田先生会不会直到现在还是叫琴江女士‘大小姐’呢?我一想到这点,就试着对琴江女士呼唤‘大小姐’。结果,就如同您所看到的一样了。” 被管家呼唤“大小姐”的西园寺琴江,非常自然地回头了。 “不过,大小姐您也还记得吧。刚来到这座宅邸时,有里小姐从阶梯上摔下来的场面。当时吉田先生虽然马上冲到了有里小姐的身边,但他当时有称呼有里小姐为‘大小姐’吗?” “这么说起来……好像没听他这么说……” “是的。他并没有叫有里小姐‘大小姐’。基本上,吉田先生要是称呼有里小姐为‘大小姐’,会衍生出一些问题。因为泽村家里存在有里小姐与美幸小姐两位千金。如果吉田先生想用‘大小姐’这个词汇来称呼两人的话,当时就应该分别称呼她们为‘有里大小姐’与‘美幸大小姐’才对。不过,实际上吉田先生并没有这样称呼她们。” “对了,我想起来了。看到有里从阶梯上摔下来,吉田先生是喊着‘有里小姐’。” “我的印象中也是如此。换句话说,吉田先生分别称呼泽村家的两位千金为‘有里小姐’与‘美幸小姐’,另一方面,则继续称呼过了花甲之年的西园寺琴江女士为‘大小姐’。” “这也就是说——” “是的。您已经察觉到了吧。重点在于吉田先生闯进有里小姐房间后所说的那句话。踏进房间之后,他喊道:‘大小姐,您怎么了!’我一直以为,大小姐这句话是对遇刺的有里小姐说的。不过,实际上却是对琴江女士说的。换言之,那个密室里除了遇刺的有里小姐以外,原本还存在着另一个人,也就是西园寺琴江女士。当然,如果其中一方是被害人的话,另一方必然就是犯人了。” “是这样啊……琴江女士是犯人……而且原本就躲在密室里……” “我很明白大小姐不愿承认自己有所疏失的心情。不过,在那种情况下,大小姐不可能先观察过房间的每个角落之后,才踏进现场。像是书架和衣橱的阴影处、书桌底下,获释房间的角落等等,如果只是要暂时躲藏起来的话,能够选择的地方可说到处都是。 大小姐没有发现躲起来的琴江女士,就这样直接冲向了床边。另一方面,吉田先生发现躲起来的琴江女士而吓了一跳,才会发自内心地大喊:‘大小姐,您怎么了!’不过,大小姐却被有里小姐的伤势夺走了注意力,所以没有注意到犯人也许就在自己的背后。等到大小姐您总算回头张望自己的背后时,那里已经赶来了许多家人了。因此,在大小姐看来,琴江女士只不过是听闻骚动而赶来的其中一人罢了。然后,这时美幸小姐出现,她说:‘琴江阿姨怎么了吗?’” “原来是这样啊。美幸知道吉田先生说的‘大小姐’指的就是琴江女士。所以她才会以为是不是琴江女士出了什么事。” 丽子总算察觉到自己在这起事件中完成的重要任务。 “这么说来,是我把原本在密室里的真凶、连同其他人一起赶出房门外啰?是我帮助犯人逃离密室的吗?” “很遗憾,正是如此。当大小姐喝令大家离开房间时,吉田先生大概也察觉到大小姐您有所误会了吧。吉田先生在这其中找到了一丝微薄的机会。那就是拯救琴江女士免于蒙受罪犯污名的机会。吉田先生说‘请照宝生小姐所说的话做吧’,装出一副听从刑警指示的模样,实际上,却在走廊上和泽村家的人进行重大的商议。” “重大的商议?” “简而言之,这起事件是西园寺家的老妇人刺伤了有亲戚关系的泽村家长女。也就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人们引发的丑闻。对泽村家的孝子女士来说,她应该不会希望身为亲戚的琴江女士遭到逮捕才对。毕竟这是有损门风的丑闻。于是,西园寺家与泽村家连忙讨论该如何串供。而最后编造出来的,就是琴江女士、孝子女士、以及佑介先生几乎同时赶到现场这样的故事。” “原来如此。那么三浦警部的调查不就完全没有意义了吗。毕竟那些证词都是为了包庇真凶而捏造出来的。” “正是如此。”影山静静地点了点头。 密室之谜,以及真凶的身份,一切全都解开了。剩下的谜题只有一个。 “琴江女士为什么要刺伤有里呢?” “据我猜想,两人之间恐怕有什么纠葛,而且跟这次的婚礼有关吧。大小姐没有什么线索吗?” “啊啊,这么说来……” 佑介确实说过。新郎细山照也原本是靠着讨好琴江才当上了西园寺家的顾问律师。当时细山或许曾在琴江耳边说了不少甜言蜜语。就算他没有这么做,琴江也很有可能对充满成熟魅力的美男子律师产生好感。不过,细山最后却选择了和年轻的有里结婚。这大概就是琴江对有里心生怨恨的动机吧。虽然丽子这么想,但却没有说出口。这些话,只要由出面自首的琴江亲口说出来就够了。 于是密室之谜又再度靠着影山的智慧解开了。丽子与影山坐上豪华礼车踏上归途。车子开了一会儿之后,驾驶座上的影山用十分严肃的语气开口问道。 “对了,大小姐。趁这个好机会,我有件事情想跟您确认一下——” “你、你怎么突然这么说啊?到底有什么事?” 非比寻常的气氛,让丽子不禁挺直了背脊。接着影山冒出了一个正经八百的问题。 “到大小姐几岁之前,我还可以用‘大小姐’来称呼您呢?” “啊……喔喔,这个啊……”原来是这件事情。的确,这是个值得好好考虑的问题也说不定。 丽子认真地烦恼了一会儿。是三十岁、还是四十岁、五十……?然后,就像是要抹去脑海中的烦恼一般,丽子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在担心什么啊?影山。你以为我过了六十岁还是个‘大小姐’吗?放心啦。到时候我一定会让你叫我‘夫人’的。” 透过后照镜,仿佛可以看见影山的嘴边浮现出淡淡的微笑。 “祝您的愿望早日实现,大小姐。” 拜托真的要实现啊,丽子迫切地这么想着。 第五话 请小心劈腿 1 早在很久以前就一直煞有其事地谣传说,国分寺车站北口将要进行比以往更大规模的再开发计划案。结果拖了将近十五年,站前地区还是几乎没有改变。挤满了小型商店、学生,以及公交车的狭窄街道,就某种层面来看,说不定大家都懒得改变吧。站前仅有的改变,顶多就是开了Donkey连锁汉堡排餐厅跟星巴克而已。还有,早稻田实业专科学校在甲子园赢得优胜时,稍微有机会在电视上亮相而已。不过,这样的平凡地方,竟然也发生了悲剧。 宫下弘明是在从公司返家之后,遭逢了这场悲剧。 住了许多单身男性的公寓大厦的其中一间套房里,身为阪神队狂热球迷的他,一手从冰箱内取出了罐装啤酒后,就赶紧回到电视机前。CS卫星电视的职业棒球转播,这时正轮到阪神队进攻。两人出局、满垒的情况下,上场打击的选手偏偏轮到了状况奇差无比的新井,看来阪神队正面临天大的危机(?)。 宫下喝了一口啤酒,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当新井挥棒出去,不偏不倚命中白球时,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宫下“啊!”的兴奋到想要站起身来,那颗被打击出去的球,一直线的往甲子园左外野的全垒打标竿飞去。外野席的阪神老虎队球迷传来欢呼声,宫下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怎么回事,已经蹲在沙发前动弹不得。 “唔……”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宫下趴在地上,提心吊胆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腰。“这该不会是……人家常说的闪到腰吧……?” 看来是错不了了。新井出乎意料的挥棒出击,让宫下腰闪到了。总之,还是尽快就医吧,宫下这么想着。于是他关掉电视,以匍匐前进的方式来到玄关。接着拿起插在雨伞架里的木刀代替拐杖,走出家门。顺带一提,木刀是他高中参加校外旅行时,在水前寺公园的土产店里胡里胡涂买下的。当然,这也是这把木刀第一次在现实生活中派上用场。 宫下拖着像是战败士兵般的步伐,在公寓的走廊上前进,然后在电梯门前停下脚步。这时刚好响起“叮”的一声铃声,眼前的电梯铁门随之开启。拄着拐杖的他,只能维持上身前倾的姿势。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对男性与女性的脚踝。 全新的黑色皮鞋,以及包住后脚跟的镂空网状凉鞋。 在前倾的状态下,勉强抬起头来一看,宫下发现穿着棕色西装站在那里的是自己认识的人。“啊,野崎先生……” 野崎伸一是宫下隔壁房间的住户。这男人身材矮小削瘦,有着一张娃娃脸。所以乍看之下跟学生没两样,但实际上他和宫下一样,都已经是出社会工作的人了。虽然平常他们的关系不是说有多亲近,但在走廊上遇见时,还是会互相打声招呼。因此,在这种情况下,宫下也像平常一样道了声“晚安”,然而野崎却像是吓一跳似地在电梯里倒退了一步。身旁的年轻女性则是害怕地躲到野崎背后。这也难怪。毕竟有个男人拿着木刀,站在公寓走廊上等电梯。在对方看来,大概就像是遇上了形迹可疑的恐怖分子吧。 “哎呀,其实我闪到腰了,哈哈哈,正要去医院呢……” 野崎伸一这才松懈下来,呼了一口气,并说道“请多保重”后就走出电梯。年轻女性拿野崎的背部当挡箭牌,也这样跟着他一起走出电梯。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至少看出那是一位身穿紧身牛仔裤、搭配着亮粉红色衬衫的苗条女性。 八成是野崎的女朋友吧,宫下这么推测。如果是平常的宫下,现在一定会用他的眼睛大吃冰淇淋,好好把那女人的身材长相给看个过瘾,不过遗憾的是,他现在腰痛到不得了。男人一旦腰痛起来,就失去了看热闹的心情与色欲。所以宫下拄着木刀拐杖,乖乖地乘上电梯,然后按下了到一楼的按钮。 门逐渐关上。从门缝中可以看见野崎和女朋友相偎而行的背影。 2 位于国分寺市本町的“Heights武藏野”公寓的五〇四号室,就在木头地板房间几近正中央处,有一位青年横躺在那里。他的周围有许多男人以敏捷的脚步来回移动。有人透过相机的观景窗看着青年,也有人用极为失礼的强烈视线盯着青年的身体。假如青年还保有正常人的感觉的话,大概会羞耻难耐地涨红了脸、或是气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吧。 可是青年的脸色既不红也不青,他的额头上刻印着深深的伤痕,早就已经死了。围绕在周围的调查员们,只不过是在执行他们原本的职务,也就是现场搜证。 在这杀人现场之中,只有一朵黑蔷薇盛开着。宝生丽子犹豫着不知道该把视线往那儿摆。当然,丽子既然是任职于国立署的现任刑警。就算是胃袋从尸体里翻了出来,还是小肠和大肠打成了蝴蝶结,以丽子的刑警立场,都不容许她别过视线,然而—— 眼前的尸体却浑身赤裸。是个一丝不挂、名符其实的全裸尸体,而且还是男性。 当然,警察最忌讳就是心理障碍。区区一位男性的全裸尸体,和路旁盛开的蒲公英也没什么不同,要是没办法平心静气观看的话,那就不配当一个刑警了。重新整理好思绪的丽子,用指尖推了推装饰用的黑框眼镜后,就用毅然决然的视线,仔细地观察起青年的尸体。 那是个相当矮小的男性。身高大约是一六〇公分左右吧。脸蛋充满稚气,搞不好还会被误以为是国中生呢。对某些女性来说,这种类型的男性或许会让她们大呼可爱也说不定。当丽子观察出这几个特点时,晚一步抵达现场的风祭警部多嘴地说道: “哎呀,宝生。瞧你看得那么入神,莫非你对全裸尸体有特殊的兴趣吗?” “什么看得很入神,才没有呢!我只是因为工作的关系,才逼不得已仔细观察的!” 我怎么可能对男性裸体有什么特殊的兴趣嘛,这个老是爱性骚扰的上司!丽子在嘴里轻声地埋怨之后,就把她透过观察得到的线索向上司报告。 “尸体的额头部分有疑似遭到殴打的伤痕。此外,尸体旁边掉落了一个沾着血液的玻璃制烟灰缸。这会不会就是凶器呢?” “也就是说,这是一起杀人事件对吧。毕竟没什么人会脱光衣服自杀嘛。不过话说回来,宝生。”风祭警部对美丽的部下投以锐利的视线,并且说了这么一句话。“——你说谁在性骚扰啊?” “您……您在说什么啊?我不太懂您的意思……” 丽子装傻似的将视线拉低、望着手册。真是的,天底下就是有这种一听到自己的坏话,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的人。为了回避尴尬的话题,丽子将话锋转回事件上。 “根据公寓管理员提供的情报,被害人是这房间的住户,野崎伸一。年龄二十五岁,单身。似乎没有同居人的样子。职业为上班族,工作单位是——” “你·说·谁·是·性·骚·扰·浑·蛋·啊!” “不,那个……”正确说来不是性骚扰浑蛋,而是性骚扰上司,不过现在谈这个没有任何意义吧。“对不起。我向您道歉,请您不要生气。” “喂喂喂,宝生,你不要误会啊。你以为我是那种心眼小到会为了这种事情而生气的男人吗?哈哈,怎么可能嘛!你看,我这不就开开心心地原谅你的过错了吗?不过话说回来,宝生,今晚跟我一起去吃个饭如何?我在吉祥寺发现了一家很时髦的越南料理店喔——” “那么工作该怎么办呢?眼前有一具尸体啊。而且死状显然很异常呢。” 反正我绝对不会答应就是了。丽子在心里吐舌头做鬼脸。风祭警部耸着肩说:“哎呀呀,这就没办法了。”然后重新俯视着全裸的尸体。 “这事确实很古怪。男性全裸遇害,虽然死状不怎么好看,但还挺有意思的。话说回来,你刚才还没说完呢。继续说下去。被害人的工作单位是?” “工作单位是保险公司‘三友生命’。目前隶属于新宿总公司的秘书课。” 丽子抬起头时,风祭警部那张宛如古早电视剧里英俊小生般的端正脸庞,正浮现出夸耀胜利般的笑容。 “喔~这个三友生命保险可是大企业呢。尽管还是比不上风祭汽车就是了。” “是啊,的确是大企业呢。”——虽然还差宝生集团一大截就是了。 “风祭汽车”是一家汽车大厂,他们所推出的扬名国际的古典跑车,同时兼具有最棒的设计、与最糟糕的耗油率。风祭警部是这家汽车公司创业者的儿子。虽然不清楚是不是靠着自家的财力在幕后运作,但他年纪轻轻才三十二岁就晋升为警部,堪称是国立署的精英。但很遗憾的是,他刚好也是丽子的直属上司。 另一方面,周遭同事都不知晓的是,其实丽子的父亲——宝生清太郎,是大型复合企业“宝生集团”的总裁。只要他有心的话,靠着他的财力,可以在今天之内买下风祭汽车这种程度的企业,然后从明天起把公司改名为宝生汽车。说穿了,双方规模差距就是这么大。话虽如此,丽子却是个远比风祭警部更懂得谨言慎行的人,所以绝不会在杀人现场到处炫耀自己的上流阶级气质。她用Burberry的黑色长裤套装把自己装扮的毫不起眼,再用ARMANI的装饰用眼镜藏起标致的美貌,并且穿着Buruno Frisoni的包头淑女鞋,大步走在杀人现场。看了这样的她,应该不至于有人会识破她就是大财团的千金小姐才对(尽管有若干名调查员多少感到不大对劲)。 都出身于有钱人家、举止却两极化的丽子和风祭警部,首先要探讨的疑点,当然就是“为什么被害人会光着身体呢?” “被害人是自己脱掉衣服的吗?还是被犯人脱掉的呢?” “那当然是被犯人杀害后脱掉的啊。被害人自己脱掉衣服,紧接着打破额头毙命,这种场面似乎难以想象呢。” “犯人又是怎么处理脱掉的衣服呢?放眼望去,各个地方都找不到呢。” “大概是被揉成一团扔到什么地方去了吧。” 风祭警部一边这么说,一边用戴了手套的手打开房内的衣橱。 许多整齐吊在衣架上的西装映入眼帘。虽然这些西装多半是深蓝色或是灰色,样式也很朴素,但每件都像是刚送洗过一样崭新笔挺。至于各种各样的衬衫、斜纹棉裤,以及牛仔裤等等,这类年轻人常穿的衣服,则是乱七八糟地堆放在一起。 “被害人死前到底穿着什么衣服呢?不先知道这点,就无法调查啊。” 于是两人又往洗衣篮与洗衣机内看了一下,可是那里却是空的。看不到脏内裤、西装、衬衫,也没有袜子之类的换洗衣物。 “犯人脱掉被害人的衣服,把那些衣服带走了。这种可能性很高呢。” “可是犯人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事情呢?” 面对丽子的质问,警部只回答一句“不知道”,接着又来到玄关。狭窄的玄关里有运动鞋与凉鞋各一双。而鞋架上则摆着像是上班时才会穿着的皮鞋。鞋子的尺寸很小,看起来应该就是身材矮小的被害人自己的鞋子,不过,玄关这儿也没有什么疑点。 虽然风祭警部大致看过了现场,却还是无法对全裸尸体之谜提出有力的见解。于是警部把全裸尸体之谜暂时搁置一旁,并且下令: “叫第一发现者过来。该问问发现尸体时的状况了。” 正当摆在担架上的全裸尸体被抬出去的时候,一位长发飘逸的女性来到现场。她身穿粉红色的薄衫配上米黄色裙子,打扮十分简朴。轮廓分明的五官与垂在背上的黑色长发让人印象深刻。她就是事件的第一发现者——泽田绘里。目前就读国分寺市内某知名大学的女大学生,今年二十一岁。 “你是泽田绘里小姐是吧?那么我就先从你和野崎伸一先生的关系问起吧。” “不久之前,我社团的学长结婚了,在那场婚宴派对上,我第一次见到野崎先生。听说野崎先生好像是那位学长的远亲还是什么的。所以我和他大概才认识一个月。” “原来如此。认识的契机是婚宴派对啊。两位在那之后就开始交往了吗?” 听了警部的话后,泽田绘里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叙述她发现尸体时的状况。 据她所说,她前来野崎的公寓拜访,是在今天早上十点左右的时候。野崎好像之前和她约好要陪她去买东西的样子,不过泽田绘里按了门铃却没有人响应。野崎一定是去便利商店了吧?不以为意的泽田绘里决定先进去房间等。因为当时玄关的门并没有上锁。 “……可是,踏进房间的那一瞬间,我马上就看到野崎先生倒卧在地上的身体……于是吓得忍不住惨叫起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嘛。不过,你是因为野崎先生死了呢?还是因为他全身赤裸而被吓到呢?到底是哪一种情况?” 面对风祭警部无关紧要的质问,泽田绘里认真地回答。 “我想一开始是被裸体吓得叫出声来的。在那之后我才发现野崎先生死了——是啊,我当然马上打了一一〇报警。” “顺便请教一下,这是你第一次看见野崎先生的裸体吗?” 你在说什么啊?丽子连忙瞪向警部。对妙龄女子来说,这个问题就等同于“你是否和被害人有过肉体关系”。虽然这位荤腥不忌的上司让丽子十分担心,不过泽田绘里却很干脆地回答“不是”,然后不知道为什么,从包包里拿出了车票夹。里头放着公交车的定期车票和一张相片。 那是一对男女穿着泳装展露微笑的合照。照片上的人物是泽田绘里与野崎伸一。看来这是两人一起去海边玩时,在海水浴场合影留念的一幕。 “原来如此。这的确也是裸体没错。”警部似乎有点失望地轻声说道,然后将车票夹交还给她。“你发现尸体的时候,野崎先生是一丝不挂的状态。看到这种情况,你是怎么想的呢?” “这个嘛……我当时以为野崎先生在准备洗澡时遭遇了什么事故,所以才会呈现裸体的状态吧。” “原来如此。从现场状况来看的确很像是这样——话说回来,昨天晚上八点左右,你人在哪里?在做什么呢?”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这是法医推算出来的被害人死亡时间。换句话说,警部正怀疑着泽田绘里。 “晚上八点的时候吗?我那时候正待在房间里看电视。因为我是一个人住,所以没有什么不在场证明。不过我发誓自己是清白的。再说,为什么我非得要杀害野崎先生不可呢?” “哎呀哎呀,这只是形式上的调查罢了……嗯,怎么了?” 有一位调查员来到客厅,警部就趁这个机会中断了对话。调查员在警部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风祭警部点点头之后,便下令“马上把那个人带来这里”。看来,似乎又出现新的证人了。 接替泽田绘里出现在客厅的,是一位年纪看起来大约三十几岁的男性,手里不知道为什么紧握着一把木刀。不过他并不像是想要在杀人现场和警官大打出手的样子。听说他昨晚闪到腰,才会拿木刀代替拐杖。 “不过,就是因为闪到腰的关系,我昨天晚上才会碰巧遇见野崎先生。” 这个自称宫下弘明的男人,昨晚偶然碰见了从电梯里出来的野崎伸一。据他所说,野崎穿着棕色的西装,身边带着一位年轻女性。获得有力情报的风祭警部弹响了指头后,附在丽子耳边说:“被害人的衣橱里没有棕色的西装,果然是被犯人给拿去了。” “这样一来,凶手会是那名被害人带回家的年轻女性吗?” “不,现在下定论还太早了。”警部再度转向宫下进行确认。“你是在几点的时候遇见野崎先生的?” “这个嘛,因为我没有看时钟,所以不知道正确的时间……啊,不过我是在晚上八点前几分钟闪到腰的。” “你说八点前几分钟!”那个时间,跟推测的死亡时间几乎一致。“是啊,我没记错。因为我闪到腰时,阪神队的新井正好往左外野的全垒打标竿打出一记满贯全垒打。” “啊啊,原来是那一幕啊。”风祭警部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用怜悯般的视线望着眼前这位阪神队球迷。“这件事实在难以启齿,宫下先生,其实那时飞向全垒打标竿的球不是全垒打,而是界外球。新井最后击出滚地球遭到封杀,阪神队输得一塌糊涂呢。” “您、您说什么!那、那是真的吗?刑警先生!骗人!您是骗人的吧!” 对宫下而言,这件事似乎远比杀人案更让人感到震惊。他自从闪到腰以来,好像就没有看过电视和报纸,所以始终深信昨天是阪神队赢了。 “真是非常遗憾——不过这件事就先不管了,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推测是晚上八点左右。看来你似乎是在野崎伸一遇害的前一刻碰见他。这样一来,当时和他在一起的女性是犯人的机率就相当高了。” 然后警部再度附在丽子耳边悄声说道:“把泽田绘里带来这里。” 看来,警部似乎不假思索便直接认定野崎带来的年轻女性就是泽田绘里了。但丽子反倒觉得,犯人也有可能是泽田绘里以外的其他人,不过想归想,姑且还是得先确认一下。丽子马上再把泽田绘里请进屋内,并且让她站在宫下弘明面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泽田绘里,视线不安地四处游移。风祭警部不顾她的疑惑,单刀直入问道。 “宫下先生,你昨天见到的年轻女性是这个人吗?是这个人对吧?” 这几乎是诱导询问了。于是宫下倏地挺直了疼痛的腰杆,并站到她的身旁。比对过自己的身高与她的头顶高度之后,宫下这么回答。 “你有一六〇公分左右吧?大概跟野崎先生差不多高。” “是的。”泽田绘里点了点头。听了她的回答后,宫下在刑警们的面前断言。 “那就不是这个女孩了。头发长度之类的特征跟昨天看到的女性很像。没错,那是一位留了一头黑色长发的女性。不过这女孩身高太高了。我看到的女性更娇小。印象中,那女性的头顶大概只有到矮个子的野崎先生耳边一带。所以身高顶多只有一五〇公分左右吧——” 3 那天下午,丽子和风祭警部一起乘车来到了吉祥寺。他们不是为了要去时髦的越南料理店用餐,而是为了访查一位住在这城市的女性,斋藤彩。 根据宫下弘明的证词,犯人极有可能是与被害人关系亲密的年轻女性。于气刑警们检查了野崎伸一的手机与计算机,一一筛选出被害人频繁往来的女性,并取得了联系。女性的人数总计四位。其中一人是已经讯问过的泽田绘里。另外三人都是在搜查在线新出现的名字,斋藤彩也名列其中。 两位刑警在中道通的龟澡堂旁边一栋老朽木造公寓里见到她。她以一身旧T恤配上牛仔短裤的打扮出现在玄关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眼睛看起来红红的。 “警察找我有何贵干?最近我可没做过什么坏事喔。” 她的语气听起来像是不久之前才刚做过坏事一样。具有攻击性的性格,也很符合杀人犯的形象。于是丽子马上告知野崎伸一的死讯,并且观察她的反应。她表现出一副受了很大打击的样子。虽然那悲凄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演技,不过一问之下才发现,她现在是“一边在便利商店上大夜班,一边以成为演员为目标,努力磨练演技当中”,所以这也有可能是演技也说不定,丽子重新提高警觉。 然而另一方面,打从瞥了斋藤彩外表一眼的那一刻起,风祭警部显然就对她失去了兴趣。这是因为斋藤彩个子很高,大约有一七〇公分左右。而且发型还是那种短到会让人误以为是男生的小平头。宫下所目击到的嫌犯特征,这位女性完全不符合。 因此,丽子代替老早就失去干劲的警部发问。 “你和野崎先生的关系是?” “我和小伸是青梅竹马,以前上同一所幼儿园。现在也偶尔会见个面,一起吃个饭之类的。上个礼拜我们两人才一起喝过酒呢……”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你人在哪里做什么呢?” “晚上八点,那时候我还没去打工。当时我一个人待在这个房间里。什么啊,你们是在怀疑我吗?你们搞错了啦。我和小伸才不是什么爱来爱去的关系呢。” “那么,关于和野崎先生交往的女性,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呢?比方说身高一五〇公分左右,留着一头长发的女性之类的。” “什么……你说和小伸交往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人嘛!愿意陪那个小不点的女人顶多只有我了吧。”斋藤彩自豪地用大拇指比一比自己的胸口,但还是有些在意似地问道。“所以那个人是谁啊?你说的那个一五〇公分的女人。” “这个嘛,至少可以确定不是你就是了。”丽子一边抬头仰望对方,一边转移话题。“其实野崎先生是在全裸的状态下遭到杀害的。衣服应该是被犯人脱掉了。为什么犯人会采取这种行动呢?关于这点,你有没有什么看法呢?” 面对这个牵扯到事件本质的严肃问题,斋藤彩也摆出她最认真的表情回答。 “虽然我不清楚,不过犯人会不会是想要报裙子被掀的仇呢?” 丽子一问之下才发现斋藤彩有过这样的“前科”。据说在幼儿园时期,斋藤彩为了报裙子被掀的仇,曾脱掉野崎伸一(当时四岁)的衣服强迫他溜鸟。原来如此,每个人听到全裸,联想到的内容也各有不同啊。最后,在没有特别收获的情况下,丽子他们离开了斋藤彩的公寓。 接着两位刑警来到了住在世田谷的议员,黛弘藏的宅邸。不过他们不是有事要找政治家。这位议员的独生女,黛香苗才是丽子他们的目标。 出现在玄关前的黛香苗,穿着一件整齐干净的连身洋装。白皙的肌肤与又大又黑的眼珠让人印象深刻。纤细的体型一看就知道是出身于名门世家的大小姐,用不知世故的大家闺秀来形容颇为恰当。看到刑警们突然来访,她露出了困惑的表情。在得知了野崎伸一的死讯后,她更是惊讶地举起纤弱的手掩住嘴巴。 “什么……野崎先生他……”尽管流露出心情的动摇,黛香苗依然用不失礼节的态度带着两位刑警前往会客室。“请往这边走……” 丽子与风祭警部跟着黛香苗在走廊上前进。两人都紧盯着垂在她背上的丰润黑发不放。两位刑警被请进会客室后,黛香苗暂时离开了房间,这时风祭警部把之前一直忍着没说的想法一口气吐了出来。 “宝生,你看到她的头发了吗?她有一头黑色长发!错不了的!她就是真凶——” “请您稍安勿躁,警部。根据宫下的证词,跟被害人在一起的应该是个身材娇小的女性喔。” “她不是很矮吗?你也看到了吧。她的身高够矮了。大概只有一五〇公分左右吧。” “不是吧。以现在的女性来讲,她的身高算标准的。应该有一六〇公分喔。” “不,她很矮!”、“不,一点也不矮!”、“是一五〇公分!”、“不,是一六〇公分!” 当两人争论得正热烈的时候,会客室的门打开,黛香苗用托盘端着红茶出现了。两位刑警从沙发上起身后,便从两侧逼近她的脸,并齐声提出同样的问题。“你的身高多少?”、“请问你的身高是?” “咦?”黛香苗先把盛着红茶的托盘放在桌上,然后一脸不可思议地注视着刑警们。“你们一开始就要问这个吗?” 嗯嗯,刑警们同时点了点头。黛香苗虽然露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却仍旧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的身高刚好一六〇公分,请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在那一瞬间,丽子轻握拳头喊道“猜中了”,而风祭警部则是弹响指头并且“啧”了一声。 尽管这场询问是从如此奇怪的问题开始,黛香苗还是滔滔不绝地诉说起自己和野崎伸一的关系。两人的确正在交往中的样子。 “……不过才刚开始交往一个月左右而已。我们是在父亲找来后援会支持者举行的派对上认识的。野崎先生公司的社长是父亲后援会的干部,不过那位社长突然有事,不克参加派对,于是就由野崎先生代为出席了。” “原来如此。以那场派对为契机,两位就开始交往了吧。” “是的。我们当场交换了电子信箱,过了几天之后,他主动邀我吃饭。” 在那之后,两人似乎每周都会见上一面的样子。有时坐着男方的车兜风,有时在高级餐厅用餐,从她嘴里说出来的尽是这种老套的约会内容。老实说,丽子也想问问看两人的关系到底有多深,不过,看到她那么楚楚可怜的样子,丽子反倒不知道该不该问这么庸俗的问题了。于是丽子转而提出了其他问题。 “除了你以外,野崎先生还有跟其他女性交往吗?” “我想……应该是没有才对……不过,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黛香苗露出不安的眼神摇了摇头。她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演技精湛呢?丽子无法判断。为了慎重起见,丽子询问她是否有不在场证明。 “昨天晚上八点左右,我人都在家里。两位大可去问我父亲。”黛香苗很笃定地回答。 很遗憾,父亲的证词无法当作女儿的不在场证明。如果父亲是个即将面临选战的议员,那就更不能当真了。这时,风祭警部又直截了当地开口。 “为什么犯人要剥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呢?关于这点,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您说剥光衣服吗?……这我也不清楚。”黛香苗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马上又抬起脸来。“如果野崎先生还有跟其他女性交往的话,说不定野崎先生正在和那位女性做……不……” 面对红着脸低下头的千金小姐,风祭警部投以虐待狂一般的视线。 “在做什么?请你说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全裸杀人事件的性质使然,这回的风祭警部跟往常大不相同,似乎完全开启了暗藏在心中的性骚扰模式。看穿警部企图的丽子“嗯哼!”地清了一下嗓子。然后出手为这只遭受恶狼欺侮而不知所措的柔弱小羊解围。 “是性行为。野崎先生是在和女性进行性行为时遭到杀害的。所以才会全身赤裸。你是这么想的吧?” “是的,没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 黛香苗大概很开心吧,只见她像是膜拜似地合起双手,点头附和丽子所说的话。在丽子身旁,风祭警部一脸无趣地从鼻孔喷出不屑的气息。 询问完黛香苗后,刑警们告别了黛邸。等到坐进车里,风祭刑警才说出了丧气话。 “真可惜。如果黛香苗的身高再矮个十公分左右的话,就跟宫下的证词完全吻合了。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身高暂时变矮呢——宝生,你知道吗?” “这不可能啦,警部。穿上鞋跟够高的鞋子,的确可以让身高变高将近十公分左右,不过颠倒过来是不可能的。” 现在还没有发明能够让身高变矮的方法。 “总之,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看看吧。”丽子坐在副驾驶座上,翻阅手册。“被害人的第四位女友,名字叫做森野千鹤。听说她是被害人在三友生命保险秘书课的同事。” “秘书啊。话说这个名叫野崎伸一的男人,还真有女人缘啊。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呢?毕竟,那男人的家世、财产、脸蛋、还有身高都比不上我,照理来说,不可能会这么受女性欢迎才对。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宝生。” “……” 你是要我怎么回答啊! 结果丽子始终找不到能够应付上司问题的好答案,就这样沉默了数十分钟。丽子搭乘着警部驾驶的车,抵达了三友生命保险的总公司。那是一栋兴建在新宿商业办公区的摩天大厦。两位刑警在柜台要求会见秘书课的森野千鹤。秘书课的职员遭到杀害的新闻,似乎已经传遍全公司了。两人马上就被带往七楼的会客室,等待嫌犯登场。 “让两位久等了。” 森野千鹤在会客室入口规规矩矩地行礼致意。她穿着合身的深蓝色套装,是一位身材苗条的女性。虽然五官并不能说纤细美妙,但也算得上是个美女了。一头黑发乍看之下长度不长,不过,那是因为她把长发用心的绑在后脑勺上。身高极为普通。不,如果考虑到还穿着有跟的鞋子,她的身高应该算是矮的。大概刚好一五〇公分左右吧。正好与宫下的证词完全吻合。 风祭警部一边流露出与理想中的女性相遇的喜悦——也就是那让人感到恶心的阴险笑容,一边走近她的身边。 “原来如此,你就是森野小姐啊。嗯嗯,可以请你稍微转一圈吗?嗯,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的头发平常就是绑在后脑勺上吗?哈哈,是工作时的发型吧。毕竟你是个秘书嘛。所以工作结束后,你就会把头发解开了吧。想必你的头发一定是又长又美丽呢。” “这个嘛,我的头发应该算长的——那个,请问您要做什么呢?” 警部不顾一脸惊讶的森野千鹤,就这样冒失地把手贴在她的头顶上,和自己的身高比划起来。不久,警部总算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边呢喃着说“一五〇!”一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丽子无视于这样胡来的警部,径自向森野千鹤问起了她与野崎之间的关系。 “我猜两位应该不只是同事的关系吧。” “您说得没错。我和野崎先生正在交往中。打从我被分发到秘书课的时候就在一起了,所以已经差不多有三年了。您说交往的契机是吗?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每天都在同一个职场见到面,渐渐的我就喜欢上他了。他是比我早一年进公司的前辈,工作能力很强,而且他在很多方面也给了我不少指导。” 由于丽子有个缺乏教导能力的前辈,因此森野千鹤所说的话让她听了好生羡慕。 “除了你以外,野崎先生好像还有跟其他女性来往的样子。” “别开玩笑了!难不成刑警小姐是指野崎先生脚踏两条船吗?” “不……”其实不是脚踏两条船,而是脚踏四条船——可是真的把话讲明白,森野千鹤或许会当场昏过去也说不定,丽子心想。不过,就算交往的时间长短各不相同,野崎伸一轮流和四位女性见面,这是无庸置疑的事实。森野千鹤和他交往三年真的都没发现吗?不,森野千鹤恐怕就是察觉了他的花心,所以才愤而用他的烟灰缸把他殴打致死了吗?发现男朋友脚踏两条船的怨恨,足以成为杀人的动机。如果是脚踏四条船的话,怨恨的程度就更是呈倍数增长。 “顺便请教一下,”这已经成为丽子很熟练的问题了。“昨天晚上八点左右,你人在哪里?” “我在自己家里。”森野千鹤这么回答。她独自一个人住在位于都心的单身公寓。没有人能够证明她当时不在案发现场。 最后,风祭警部又针对那个老问题——为什么被害人会在全裸的状态下遭到杀害呢?——征询森野千鹤的意见。森野千鹤想了一会儿之后,便这么回答。 “其实犯人并不是想脱光野崎先生的衣服,只是拿他的衣服另作他用罢了。他穿的衣服对犯人而言可能具有特殊的价值。所以犯人才脱下衣服带走了。会不会是这样呢?” “原来如此,真是有趣的意见啊。那么我请教你,野崎先生在公司穿的西装,是有什么特殊价值的东西吗?比方说国外知名的名牌——Christian Dior或Givenchy之类的。附带一提,我的西装是ARMANI的。” “不,他的西装大多是在青山或KONAKA之类的成衣西装店买的。” 听了森野千鹤的回答后,风祭警部夸张地耸了耸肩。 “那就没必要特地脱下来带走了啊。” 警部说出了这番与所有西服量贩店为敌的发言后,便结束了对森野千鹤的询问。 4 “这下子真相水落石出了。身高一五〇公分,又有一头美丽黑色长发的女性——”风祭警部一边以轻快的手势操作方向盘,将车子开往国分寺方向,一边这么断言道。“犯人就是森野千鹤。错不了的。对吧?宝生!” “……” 很遗憾,只要风祭警部说“错不了的”,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大错特错”。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丽子内心充满不安,那个秘书课的女性,真的是杀害野崎的犯人吗? “假使森野千鹤是犯人好了,为什么她要把野崎的衣服脱掉,让他全裸呢?我不认为森野千鹤有理由要这么做。” “关于这点,黛香苗的见解似乎切中了事实。也就是说,在两人进行性行为之前,或者是进行途中,悲剧发生了。我想八成是野崎太沉溺于性行为了,以至于不小心叫错了森野千鹤的名字吧。像是绘里啦、彩啦,或者是香苗之类的。劈腿的男人通常会在这种地方露出马脚。一定错不了的。”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警部,您的意见十分具有说服力——莫非是本人亲身体验吗?” “才不是!”警部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好像要借机蒙混过关一般。“好,既然如此,我们得赶快回国分寺去。一定要在犯案现场找出森野千鹤遗留的迹证才行。” 风祭警部用力踩下油门,让车子一口气加速飞驰。 不久,两位刑警回到“Heights武藏野”公寓后,便马上搭乘电梯来到五楼。不过,就在他们弯过”型走廊、朝着现场的房间前进的那一瞬间,出乎意料的障碍物阻挡在两人面前——“砰!” 风祭警部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肉墙给弹回来,整个人跌坐在走廊上。丽子在千钧一发之际闪过,赶紧抬头仰望着弹开警部的巨大身躯。那是一个体型非常庞大的年轻男子。要是他穿着浴衣走在两国国技馆一带的话,别人一定会误以为他是排名相当高的关取相扑力士。 “你是谁?是这层楼的住户吗?上午没有看过你呢。” “是啊。你们又是谁啊?啊,难不成是刑警吗?我听说啰,五〇四号室发生了杀人事件吧。我现在才刚起床,听到这消息真的吓了一跳呢。” 男子那双宛如橡实般圆滚滚的眼睛里,充满了好奇心。风祭警部一边啪啪啪的拍打高级西装的臀部一带,一边站起身子,对眼前的男子投以愤恨的视线。 “居然到了这种时候才起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你的姓名跟职业是?” 仿佛是要报那个被撞之仇一般,风祭警部突然拿出官威,进行讯问。这也太滥用职权了吧。 不过男子却毫不抗拒地老实回答了。他叫杉原聪。据说职业是推理小说作家。 喔,推理小说作家啊,这个人到底都写些什么样的作品呢?是不是很有名气呢?丽子对此感到兴趣,不过,风祭警部原本只是为了挑衅对方才发问的,所以并没有再过问这方面的事情。他只是摆出面对罪犯时的恐吓态度,自顾自地用盘问的语气问道。 “你认识五〇四号的住户吗?最近有见过他吗?” 结果,杉原聪的嘴里吐出了意外的答案。 “我不晓得那是不是五〇四号室的住户啦,不过我倒是有遇见一位奇怪的年轻女性。” 警部和丽子不禁面面相觑。 “你说?”、“遇见一位年轻女性?” “啊啊,是啊。大概是昨天晚上八点半吧,我从便利商店回来,正走在走廊上的时候,五〇四号室的门刚好打开,里头走出了一位年轻女性。那位女性穿着松垮垮的牛仔裤,上半身套了一件宽大的长袖衬衫,打扮得非常邋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手上应该还拿着一个大纸袋。她感觉上似乎非常惊慌的样子。而且还戴着一顶帽沿很宽的帽子压住脸,就这样低着头走路,所以大概是看不太清楚前方,差一点就要撞上我了呢。” “喂,那不是五〇四号室的住户!那就是杀人犯啊!” 从时间上来看,杉原聪撞见的那名神秘女子,很有可能就是正准备逃离现场的犯人。女子忌讳他人眼光的动作也印证了这点。拿在手上的纸袋内恐怕就装着从被害人身上脱下来的衣服。 “你有看到脸吗?那位女性的头发多长?”警部难掩兴奋之情。 “不,脸我不是看得很清楚。因为帽子遮住了。而且要是太明目张胆地打量对方的话,一定会被人当成变态的。” “明目张胆的看又不会怎样!顶多是被当成变态而已,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兴奋过度的关系,警部的发言变得语无伦次。“那么身高呢?你遇见那女人的时候,双方的距离不是近到差点互撞吗?那女人的身高大概多高?是这么高吗?” 这么说完后,警部将平举的手掌抵在眼前壮汉的脖子下方。那高度大概是一五〇公分左右。这样,事件就能一举解决啦——风祭警部怀着这种期待,干劲十足地询问男子。不过在他的眼前,杉原聪却像是晃动整个巨大身躯似地摇了摇头。 “不,没有那么矮喔。那女人的身高应该有到我这边。” 这么说完后,男子把平举的手掌抵在自己的脸部中央一带。一瞬间,警部目瞪口呆的愣住了。杉原聪指出的高度,比警部所比划的还要高二十公分以上。也就是一七〇公分的水平。以女性来说,是相当高大的身材。 在这起事件的嫌犯之中,只有一位女性身高符合。那就是被害人的青梅竹马,以成为演员为志向的打工族。风祭警部毫不犹豫地叫出她的名字。 “斋藤彩——果然是那家伙!就跟我想的一样!” 你明明就不是这么想的…… 5 “……所以,风祭警部认为斋藤彩是犯人,不过实际上又是如何呢?的确,杉原聪看到的那位身材高大的女性,或许真是斋藤彩也说不定。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未必就是杀害野崎伸一的犯人。斋藤彩说不定只是在案发后不久,偶然来到被害人的公寓,然后一发现尸体就吓得逃走了。而手上拿着的纸袋里,则是放了她自己的私人物品——这种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吧?” 听到丽子这样征求意见,如影随形地伫立在她身旁的高大男子稍微弯下了腰。然后,仿佛这是他人生中唯一被赋予的台词一般,男子流利地回答道。 “是的。大小姐说得一点也没错。” 据说面积大到没有人能搞清楚到底有多少个房间的宝生邸里。在同样为数众多的其中一间大厅里,丽子让身体陷进从北欧订购来的高级沙发,跟影山说明今天的事件。 顺带一提,影山是这座宅邸的管家。虽然他对丽子来说只不过是个佣人罢了,但是他的头脑却比丽子更适合用在犯罪调查方面。他曾经有好几次光听描述,就轻松解决了连警察也难以理解的离奇事件。对丽子而言,他是个非常好用,同时却也让她感到非常不快的男人。 “而且别忘了宫下弘明的证词。和被害人一起走出电梯的,是个身材娇小的年轻女性。如果从这位女性的身高与头发长度来考虑的话,犯人或许是森野千鹤也说不定。不过还没有确切的证据能断定她就是犯人。” 简单来说,现在的情况是斋藤彩与森野千鹤都同样有嫌疑。而且缺乏决定性的证据。在叹着气结束叙述的丽子身旁,影山恭敬地低下了头。 “原来如此。我已经大致了解整个事件了。想必大小姐一定感到很烦恼吧。我能够体会您的辛苦。”然后管家从银框眼镜底下,朝丽子投以疑问的视线,并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呢?” “然后呢?”管家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丽子忍不住在沙发上挺直了背脊。“等等,你说的‘然后’是……” “然后——您是要我解开谜题吗?大小姐——身为职业刑警的大小姐,居然要不过是区区一介管家的我解开杀人事件的谜题?您是认真的吗?” “哈。”丽子就像刚从催眠中惊醒过来一般,从沙发上站起身子。 你是怎么了,宝生丽子!你被难解的事件烦过了头,以至于连身为刑警的面子与身为大小姐的自尊都抛弃了吗?好死不死、居然还想仰赖这男人的智慧! 丽子好不容易重整出带有威严的表情之后,才转过身子重新面对影山。“别开玩笑了!”她尽可能以强势的态度这么说道。“为什么我要借助外行人的力量呢?我只是认为你可能会想听,所以才说给你听的。这点程度的谜题,我自己就可以解开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听您这么说,在下就放心了。其实我一直暗自担心呢。自从我介入大小姐的事件以来,有好几次都是靠我一个人的力量解决了难得的离奇事件。结果让大小姐渐渐变成了不被需要的存在——” 喂,你一定要说得那么难听吗?这个白目管家!气得太阳穴频频抽动的丽子,正面指着影山的脸。 “我知道了。我自己解决总可以了吧。没什么了不起的,这种事件简单得很呢。既然现场附近有人目击到两位可疑的女性,那么犯人肯定就是这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事件的答案就近在眼前了。” 毕竟答案就是这两者其中之一。就算闭着眼睛回答,乱猜两次也总会猜中一次。 “哼,看来这一次,影山才是不被需要的存在呢。” 丽子一边闭上眼睛回想着斋藤彩与森野千鹤两人的脸,一边陷入了瞎猜式的沉思……要·选·哪·边·才·好·呢? 不过,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管家影山毫不留情的狂妄发言,再度袭向了丽子。 “请恕我失礼,大小姐,还是请您暂时退下好吗?” 丽子刹那间开始四处寻找可以拿来乱扔的东西。迈森的瓷器茶杯、古伊万里的花瓶、瑞士制的座钟——要拿来痛快地砸向无礼的管家,这些东西显然都有点太高级了。莫可奈何之下,丽子只好选择一点也不高级的言语,朝影山的脸扔了过去。 “退下是什么意思!你才应该要退下吧!” 影山像是在闪避飞来的言语利箭似地摇了摇头。“我为自己无礼的措辞向您致歉。”并慎重地向丽子谢罪。“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小姐犯错,而导致冤案增加。” “冤案是什么意思啊!你想说我的猜测——不,你想说我的推理是错的吗?那可未必吧。毕竟机率是二分之一——” “好了,问题就在这里。由此看来,大小姐似乎认定现场附近目击到的两位女性,其中之一就是真凶的样子。不过我并不这么认为。” “你说什么?那么影山,难不成你的意思是,那两位女性都不是犯人吗?” “不,正好相反。那两位女性恐怕都是犯人。” “双方都是犯人……啊,对了!”丽子脑海里灵光一闪。“我懂了。那两人是共犯!” 神秘的两位女性是共犯关系。这的确是值得考虑的意见。 “对啊。比方说宫下弘明目击到的矮个子女性是杀人的凶手,而杉原聪目击到的高个子女性则是拿走了被害人的衣服。这种合作模式也是很有可能发生的。” 全新的可能性让丽子惊喜地瞪大了眼睛。不过影山却静静地摇了摇头。“不,大小姐。我的意思并不是指共犯。” “咦?不是共犯吗?要不然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面对着越来越陷入迷思的丽子,影山提出了出乎意料的独到见解。 “我认为被目击的两位女性,其实是同一个人。” 丽子默默地注视着影山的眼睛。他看起来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确认过这点后,丽子用讲解般的语气,指出影山的推理矛盾。 “昨天晚上,宫下弘明目击到的神秘女子是身高约一五〇公分左右的娇小女性。另一方面,三十分钟后杉原聪目击到的女性则是身高约一七〇公分左右的高个子。你说这两人是同一人物?” “正是如此。”影山像是很理所当然似地低头致意。 丽子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愚弄了。“莫名其妙!”她忍不住大叫起来。“这不可能啊。难不成一个一五〇公分的女性,在短短三十分钟内就长高二十公分,变成一七〇公分吗?” 不过影山并没有回答丽子的问题,只是以自己的节奏缓缓说道。 “最可疑的是宫下弘明的证词。宫下因为闪到腰,不得不拄着拐杖弯着腰走路,姿势如此不自然的他,为什么能这么肯定素未谋面的女性身高是一五〇公分呢?” “哎呀,那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宫下是藉由和野崎比较,进而推测出那位女性的身高啊。住在野崎隔壁的宫下,知道野崎身高大约一六〇公分左右。而那位神秘女子高度大概到野崎的耳边一带。所以他才判断那位女性的身高大约一五〇公分左右。宫下是这么说的,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的确,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可是——”影山透过眼镜镜片对丽子投以锐利的视线。“当时野崎的身高真的是一六〇公分吗?如果当时野崎的身高是一七〇公分的话,情况又会是如何呢?” “什么跟什么啊,根本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吧!野崎怎么可能突然长高十公分……” “哎呀,大小姐。”影山一边轻轻地扶起镜框,一边露出嘲讽的冷笑。“我记得大小姐应该说过吧?您说要变高将近十公分是有可能办到的事情。” “莫非——你是说穿了高跟鞋那件事?”的确,丽子曾在风祭警部面前说过这样的话。“别傻了,那是指女性的情况下。野崎是男人耶。” “但是,高跟鞋也有男用的。大小姐应该也知道吧,在邮购上耳熟能详的那个东西。” 听到邮购两个字的瞬间,丽子突然灵光一闪。 “那、那个东西该不会是‘穿了就能让你长高八公分’的商品吧?” “是的。不愧是大小姐。”影山佩服似地低下头,然后说出了那个重要商品的名称。“就是您所知道的秘密增高鞋。” 秘密增高鞋。就是鞋跟部分做得比一般鞋子要来得更厚,是为了解决矮小男性的苦恼而开发出来的高跟鞋。虽然商品名字里有秘密两个字,但是大家都知道这款商品的存在,正可谓公开秘密的魔法之鞋。 “这么一想,的确是有这种便利的商品……”本以为和犯罪无关的商品却意外登场,让丽子难掩心中的困惑。“不过等一等。我记得随着二十世纪终结,那东西也从这个世界上灭绝了才对……” “不,大小姐。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只要这世界上依旧有男性为了身高太矮而困扰,只要有女性依旧对身材高大的男性怀着无谓的憧憬,秘密增高鞋就永远不会消失。秘密增高鞋是永恒不灭的。” “这、也对。或许真的像你所说的。毕竟野崎的确是个身高不高的男性。可是你有证据吗?证明野崎是秘密增高鞋爱用者的证据。” “不,我没有证据。不过,如果昨晚他使用了秘密增高鞋,而鞋子的效果也成功让他看起来变高了近十公分的话,那么这次的全裸杀人事件就变得十分合理了。” “是吗?我倒是看不出来呢。” 拜托你,解释得让我也能听得懂吧——身为大小姐的自尊不容许丽子提出这种屈辱的请求。于是丽子想出了别种说法。 “拜托你!解释得让风祭警部也能听得懂吧!” “遵命。” 影山行了一礼后,便从头开始说明—— “首先,昨晚野崎拜秘密增高鞋之赐,增高了十公分左右,身高变成了近一七〇公分。以这点为前提来思考,野崎在这种状态下,他要做什么呢?当然是要和心仪的女性见面啰。而在约会途中,女方大概主动提出了这种要求吧:‘今晚带我去你的家里。’”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很有可能的,丽子心想。 “野崎刹那间喜出望外,却又深深地陷入了烦恼之中。这是占有她的绝佳机会。可是,让她进自己的房间,就意味着自己必须脱掉鞋子。该怎么办才好呢?不过,关于野崎内心的纠葛,在这里就不多赘述了。总之,野崎经过一番挣扎,最后还是选择了带女方到自己的家里去。这是很危险的决定。然而心仪的女性就在眼前,他怎么样也不能眼睁睁地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影山边说边点头,仿佛诉说着“我懂我懂”似的。他应该很能体会吧,丽子心想。 “于是,昨天晚上八点左右,野崎带着年轻女性出现在‘Heights武藏野’五楼的电梯间。两人刚好遇见了闪到腰的宫下。这时,如果宫下挺直腰杆的话,或许就会发现野崎的身高比平常还要高一些也说不定。不过,弯着腰拄着拐杖的宫下,却什么也没察觉到,依然深信野崎是平常那个矮小的男人。然后他便贸然地断定那位看起来比野崎还矮的女性,身高只有一五〇公分。” “不过实际上当时的野崎有将近一七〇公分。这么说来,跟他在一起的女性就是一六〇公分左右啰?” “正是如此。”在影山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斋藤彩和森野千鹤的身影也跟着从丽子的脑海里消失。紧接着浮现出来的是第一发现者泽田绘里,以及议员之女黛香苗。两人身高同样都是大约一六〇公分。 “这次的悲喜剧,接下来才真正开始。野崎邀请那位女性进入自己的租屋处,然后他本人也脱掉秘密增高鞋走进房间。于是两人的身高突然变得几乎一样了。在那一瞬间,女方头顶上大概冒出了一大堆问号吧。至于男方在这种情况下会怎么做呢,他应该会说‘哎呀,没关系啦’——想要这样蒙混过去。” “男人都是这样子的吗?” “男人都是这样子的,大小姐。” “嗯……”听到影山斩钉截铁地如此断言,丽子也只能接受了。“我知道了。继续说下去吧。” “是。对女方而言,这可不是用一句‘哎呀,算了’就能蒙混过去的情况。毕竟原本身高一七〇公分的帅气男友,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六〇公分的小不点。女方气得大喊‘你骗了我!’才是正常的反应。另一方面,男方也不甘示弱,突然正颜厉色地喊道‘个子矮有什么不对吗!’于是,本应是两人相亲相爱互诉情话的五〇四号房内,如今已然化为背叛、憎恨、失望,以及自卑感交织的人间炼狱。然后悲剧终于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