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家伙向来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虽然刚才草薙对汤川说了那番话,但在他心中,毕竟仍留有无法断定石神就是凶手的疑问。他无法抹去那份怀疑警方误入歧途的不安,他总觉得汤川好像知道他们错在哪里。过去,那个物理学家也曾多次帮助过草薙他们这些警察。这次应该也有什么有效的建言,既然有,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草薙把报纸收好,招呼刚才那名馆员。 “对您有用吗?”她不安地问。 “还好。”草薙含糊以对。 正当他打算就这样离去时,女馆员说:“汤川老师好像也查了地方报纸。” “啊?”草薙转身。“地方报纸?” “对。他问我馆里有没有千叶或琦玉的地方报纸,我告诉他没有。” “他还问了些什么?” “没了,应该就只有问这个。” “千叶或琦玉吗……” 草薙抱着疑问走出图书馆,他完全无法理解汤川的想法。为什么需要地方报纸?还是说草薙自以为汤川正在调查命案,其实他的目的和案子根本毫不相干。 草薙一边左思右想,一边走回停车场。今天他是开车来的。 他钻进驾驶座,正要发动引擎之际。汤川学从眼前的校舍走出来了,他没穿实验用的白袍,罩着深蓝色外套。一脸凝重的表情,完全没注意周遭,笔直朝小门走去。 草薙看着汤川出了门左转后,这才发动车子。缓缓驶出校门,就看到汤川正拦下一辆计程车。那辆计程车开走的同时,草薙也上了马路。 单身的汤川,一天之中大半都在大学度过。他的解释是:反正回家也没事可干,而且要看书或运动都是在学校比较方便。他也曾说过,这样要吃东西也比较省事。 一看时钟,还不到五点,他应该不可能这么早就回家。 草薙一边跟踪,一边暗记计程车的车行与车牌号码。这样就算中途跟丢了,事后也能查出汤川是在哪里下车。 计程车一路向东走,路上有点塞车。虽然两车之间,不时有几辆车切入钻出,不过幸好没被红绿灯拉开距离。 最后计程车过了日本桥,就在快要过隅田川的地方停下,是新大桥前。前方就是石神他们的公寓了。 草薙把车子停到路肩,伺机而动。汤川走下新大桥旁的阶梯,好像不是要去公寓。 草薙迅速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停车的地方。幸好,一座停车计费器前空着。他把车往那儿一停,急忙去追汤川。 汤川正朝隅田川下游慢步走去,步调看起来不像有事,倒像是悠闲地散步。不时还将目光瞥向那些游民。不过并未停足。 一直走到游民小屋绝迹之处,他才止步。他把手肘架在河边装设的栏杆上,然后出其不意地把脸转向草薙这边。 草薙有点狼狈,不过汤川倒是毫不惊讶,甚至露出浅笑。看来他老早就发觉草薙在跟踪了。 草薙大步走近他。“你早就发现了?” “因为你的车子太醒目了。”汤川说,“那么旧的skyline,现在已经很难看到了。” “你知道被我跟踪,所以才在这种地方下车吗?还是,你打从一开始就是要来这里?” “两种说法都算对,也都有点不对,本来的目的地是这里的再过去一点。不过发现你的车子后,我就稍微改了一下下车的地点,因为我想带你来这里。” “你把我带来这种地方,到底想怎样?”草薙迅速扫视周遭一圈。 “我最后一次和石神交谈,就是在这里。当时我是对他这么说的:这个世上没有无用的齿轮,也只有齿轮本身能决定它的用途。” “齿轮?” “然后,我提出几个和命案有关的疑问问他。当时他虽然摆出不予置评的态度,但跟我分手后,他却做出了答复。那就是去自首。” “你是说,他是听了你的话,才放弃挣扎去自首?” “放弃挣扎……吗?也对,就某种角度而言或许的确是如此。不过对他来说,应该是打出了最后一张王牌,因为那张最后王牌,实在准备得非常周到。” “你跟石神说了些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就是齿轮的话题。” “后来,你不是提出一些疑问?我是在问那个。” 汤川听了露出有点寂寞的笑容,轻飘飘地摇头晃脑。 “那个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 “重要的是齿轮,他就是听到那个才决心自首的。” 草薙大大叹了一口气。 “你去大学图书馆查过报纸吧?你的目的是什么?” “是常磐告诉你的吗?看来你连我的行动都开始调查了。”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做,谁叫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没生气。那毕竟是你的工作,随便你要调查我还是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草薙盯着汤川,然后低头求饶。 “拜托,你就别再吊我胃口了,你一定知道什么吧?请你告诉我。石神不是真凶吧?既然如此,你不觉得让他顶罪太没天理了吗?你总不希望昔日老友沦为杀人犯吧?” “你把头抬起来。” 被汤川这么一说,草薙抬眼看他,不禁赫然一惊。眼前那张物理学家的脸孔正痛苦地扭曲着,他抬手按着额头,紧紧闭着双眼。 “我当然也不希望他变成什么杀人犯,可是已经毫无办法了。连我都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喂,你干嘛这么痛苦。为什么不肯坦白告诉我,我们是朋友啊。” 汤川一听倏然睁眼,一脸严肃地说:“你是我的朋友,但同时也是刑警。” 草薙哑口无言。他第一次觉得和这个多年好友之间,有一道隔阂。正因为身为刑警,以至于眼看好友露出前所未有的苦恼表情,却连那个原因都问不出来。 “我现在要去找花冈靖子。”汤川说,“你要一起来吗?” “我可以去吗?” “无所谓,不过请你别插嘴。” “……我知道了。” 汤川一个转身,开始迈步,草薙也尾随在后。汤川起先的目的地似乎是便当店‘天亭’,他打算去找花冈靖子说什么?虽然草薙很想立刻问个究竟,但还是默默向前走。 汤川在清洲桥前走上阶梯,草薙一跟上去,就发现汤川站在阶梯上头等他。 “那里不是有栋办公大楼?”汤川指着旁边的建筑物,“入口有玻璃门。看得到吗?” 草薙把目光转向那边,玻璃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 “看得到,不过那又怎样?” “命案刚发生时我来见石神,当时我们俩也这样望过映在玻璃上的身影。不过当时我本来完全没注意到,是被石神一说才看到的。在那之前,我压根没想过他可能和命案有关,能和睽违已久的劲敌重逢,我甚至有点乐昏了头。” “你是说,你看到映在玻璃上的影子,所以才开始怀疑他?” “当时他还这样说:你看起来永远都这么年轻,跟我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的头发也还很茂密——说着还做出有点在意自己头发的小动作。这点让我大吃一惊,因为石神这个人,本来是个绝对不会在意外貌的男人。他从以前就坚持,一个人的价值不应该靠这种东西衡量,他绝对不会选择必须受外貌左右的人生。现在他居然对外貌耿耿于怀。他的头发的确稀薄,但他居然为了这种事到如今早已无可奈何的事情哀叹。所以我才察觉,他正处于不得不在意外表与容貌的状况——也就是恋爱了。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贸然说出那种话?是突然在意起外表了吗?” 草薙察觉汤川的言外之意,他接口说: “因为他马上就要见到心上人了,是吗?” 汤川点点头。 “我也这么想。我怀疑那个在便当店上班的女子、公寓的邻居、前夫遇害的女人,可能就是他的意中人。不过这样就会出现一个很大的疑问。那就是他对命案的态度。照理说,他应该很在意,但他表现得就像是个旁观者。我想,怀疑他在恋爱或许真是我自己想太多了,于是我又去找石神,和他一起去便当店。因为我想,从他的态度或许能看出什么端倪,结果出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物,是花冈靖子的男性友人。” “那是工藤。”草薙说,“他正在和靖子交往。” “好像是。石神看到那个工藤和她交谈时的表情——”汤川皱起眉,摇摇头,“看到那个表情我才确信,石神爱上的人就是她,因为他的脸上浮现嫉妒。” “可是这样的话,那个疑问又再次出现了。” “对,足以解决那个矛盾的解释只有一个。” “石神和命案有关——你对他的怀疑,就是这样开始的吗?”草薙再次眺望大楼的玻璃门,“你真是太可怕了。对石神来说,小小的疏忽竟成了他的致命伤。” “他那强烈的个性即使事隔多年仍烙印在我的记忆中,否则我也不会察觉到。” “不管怎样,只能说那家伙运气不好。”草薙说着开始朝马路走去,但他发现汤川没跟来,立刻停下脚。“不要去‘天亭’吗?” 汤川低着头走近草薙。 “我想提出一个对你来说很残酷哦要求,可以吗?” 草薙苦笑,“那得看是什么内容。” “你愿意基于朋友的身份听我说吗?你能舍弃刑警的身份吗?” “……这是什么意思?” “我有话想跟你说。不过,是要对朋友说,不是对刑警说。所以你从我这儿听到的事,绝对不能告诉任何人。无论是你的上司、同仁、甚至家人,你能答应我吗?”从他眼镜后方的双眼中,不停地溢出迫切感,令人感到汤川显然是有什么苦衷逼着他不得不做出最后决定。 草薙本想说,那要看内容而定,但他把这句话又吞回肚里。他怕一旦说出口,今后这个男人再也不会把他当成朋友了。 “知道了。”草薙说,“我答应你。” 第十八章 目送买炸鸡便当的客人走出店门后,靖子看看钟。再过几分钟就是晚间六点了。她叹口气摘下白帽。 工藤白天打手机给她,邀她下班后见个面。 算是庆祝,他说,语气很兴奋。 她问要庆祝什么,“这还用说吗?”他回答。 “当然是庆祝那个凶手被捕,这下子你也能摆脱那个案子了。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既然不用再担心被刑警缠着不放,当然应该举杯庆祝一下。” 工藤的声音听起来轻浮又自大。他不知道案情背景当然会有这种反应,但靖子实在提不起兴致配合他。 我没那个心情,她说。 为什么?工藤问。发现靖子默然不语,他才好像察觉什么似地说:啊,我懂了。 “虽说你们离了婚,但被害者毕竟曾与你关系匪浅。的确,说什么庆祝太不谨慎了,对不起。” 虽然他完全误会了,但靖子依旧沉默。于是他说: “撇开那个不谈,我有要事跟你说。请你今晚务必跟我见个面,好吗?” 她想拒绝。她没那个心情。对于代替自己出面自首的石神,她有太多的歉疚。但她说不出拒绝的话。工藤说的要事会是什么呢—— 结果,还是说好了六点半接她。虽然听工藤的语气好像很希望美里也同行,但她委婉地拒绝了。不能让现在的美里和工藤见面。 靖子打电话回家,在答录机留言说今晚要晚点回家。一想到美里听了不知会怎么想,她就心情沉重。 六点一到靖子就解下围裙,向待在后面厨房的小代子打个招呼。 “哎呀,已经这么晚了啊。”正提早吃晚餐的小代子看看钟,“辛苦了。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那我先走了。”靖子折好围裙。 “你要和工藤先生见面吧?”小代子小声问。 “啊?” “白天,他不是好像打过电话来,那是找你约会吧?” 看到靖子困惑地陷入沉默,也不知是怎么误解的,小代子用感慨万千的语气说声“太好了”。 “麻烦的案子好像也解决了,又能和工藤先生这么好的人交往,看来你终于走好运了,对吧。” “不会吧……” “是啦,一定是。你受了这么多苦,今后一定要幸福才行,这也是为了美里嘛。” 小代子的话,就各种角度而言都令靖子心中隐隐作痛。小代子是打从心底期盼朋友能得到幸福,但却压根也没料到,这个朋友竟然杀了人。 明天见,靖子说着走出厨房,她无法正视小代子。 出了‘天亭’,她朝着平日归途的反方向走去,转角的家庭餐厅就是她和工藤约好碰面的地方。她本来不想约在那间店。因为当初也是和富坚约在那里。可是工藤说那里最好找,指定要去那里,她实在开不了口请他换地方。 头上就是首都高速公路。钻过那下面时,有人从后面喊了一声花冈小姐,是男人的声音。 停足转身一看,两个眼熟的男人正朝她走近。一个是姓汤川的男人,据说是石神的老友,另一个是刑警草薙。这两人怎会凑到一起?靖子一头雾水。 “您应该还记得我是谁吧?”汤川问。 靖子来回审视着两人,点点头。 “接下来您有什么约会吗?” “对,呃……”她做出看表的动作。其实她心里很慌,根本没看时间。“我跟人约好了要见个面。” “是吗?只要三十分钟就好,我想跟您谈一下,是很重要的事。” “不,那恐怕……”她摇头。 “不然十五分钟怎样?十分钟也行,就在那边的长椅坐一下。”汤川说着指指身旁的小公园。在高速公路下方的空间,有一个小公园。 他的语气沉稳,态度却散发出一种不容抗拒的严肃感。靖子直觉到他打算谈什么。这个在大学当副教授的男人,之前见面时也曾以轻松的口吻,对她造成莫大的压力。 她想逃,这是她的真心话,然而她又很好奇他到底打算谈什么。内容一定和石神有关。 “那么就十分钟。” “太好了。”汤川一笑,率先走近公园。 看到靖子犹豫不前,“请。”草薙说着伸出手催她。她点点头,跟在汤川身后,这个刑警闷不吭声的样子也很诡异。 汤川在双人座坐下,替靖子空出一个位子。 “你去那边待着。”汤川对草薙说,“我要跟她单独谈。” 草薙虽然略显不满,但只是伸了一下下颚,就回到公园入口附近,掏出香烟。 靖子虽然有点顾忌草薙,还是在汤川身旁坐了下来。 “那位先生是刑警吧?这样没关系吗?” “没事,原本我就打算一个人来。更何况,对我来说他的身份是朋友不是刑警。” “朋友?” “我们是大学时的死党。”汤川说着露出一口白牙,“所以他和石神等于也是同学。不过他们两个,在发生这次的事件前好像一次也没见过。” 原来如此,靖子恍然大悟。之前她一直想不透,这个副教授为何会因为这桩命案来找石神。 虽然石神什么也没透露,但靖子之前就在怀疑,他的计划之所以会露馅,八成和这个汤川插手有关。和刑警是同一所大学的校友,而且还拥有共同的友人,这点想必在他的计算之外吧。 不过话说回来,此人竟然打算说什么——? “我对石神自首一事感到很遗憾。”汤川一开口就直捣核心,“一想到像他那么有才华的人,今后只能在监狱里运用那个金脑袋,身为一个研究者我实在很不甘心,太遗憾了。” 靖子听了不发一语,放在膝上的双手用力交握。 “不过,我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做出那种事。我是说对你。” 靖子感到汤川转身面对她,顿时浑身僵硬。 “我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对你做出那种卑劣行为。不,‘无法相信’这个说法还不够适切,应该说我压根就不相信。他……石神在说谎。他为何要说谎?既然背上杀人犯的污名,照理说就算再撒谎也毫无意义,但他却说了谎。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个谎,并非为他自己而说,他是为了某人隐瞒真相。” 靖子咽下口水,拼命调整呼吸。 此人已经隐约察觉真相了,她想。他知道石神只是在包庇某人,真凶另有其人,所以他想救石神。该怎么救呢?最快的方法,当然就是让真凶去自首。让真凶招认一切。 靖子提心吊胆的窥视着汤川,没想到他竟然在笑。 “你好像以为我是来说服你的。” “不,我没有……”靖子慌忙摇头,“而且说到说服,我有什么可让您说服的?” “说的也是。我的确说错话了,我道歉。”他低头鞠躬,“不过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一件事,所以才来找你。” “到底是什么事?” “这个嘛,”汤川学停顿了一下才开口,“我想说的是,你对真相毫无所知。” 靖子惊讶地瞪大了眼,汤川已经不笑了。 “我想你的不在场证明,大概是真的。”他继续说,“你应该真的去过电影院,包括令媛也是,你们母女并未说谎。” “对,没错,我们根本没说谎,那又怎样?” “但你心里应该也在奇怪,为什么你们用不着说谎,为何警方的追查这么松懈?因为他……我是说石神,早已安排好让你们面对刑警的质问时,只要说实话就行了。无论警方怎么步步进逼,他都已安排好让警方无法将你定罪。至于他到底是怎么安排的,我想你大概不知道。你只晓得石神好像用了什么巧妙的障眼法,却不清楚实际内容。我说的对吗?” “您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靖子对他一笑,但是连她自己也知道脸颊在抽搐。 “他为了保护你们母女做了极大的牺牲,那是你我这种普通人连想都想像不到的壮烈牺牲。我想他大概打从命案一发生,就已做好最坏的打算,决定到时要替你们顶罪了,因为他的所有计划都是以那个为前提设计出来的。反过来说,唯有那个前提绝对不能瓦解。但那个前提实在太残酷,任谁都会退缩,这点石神自己也知道。所以,为了让自己在紧要关头无法反悔,他事先断了自己的退路。同时,那也正是这次最惊人的障眼法。” 汤川的话令靖子开始混乱,因为她完全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然而,却又有一种卫击非比寻常的预感。 此人说的没错,靖子完全不知道石神设计了什么障眼法。同时,她也的确感到奇怪,为何刑警对自己的攻击没有想像中激烈。老实说她甚至觉得刑警们的再三盘问,根本找错了方向。 而汤川知道那个秘密何在—— 他看看表,也许是担心剩下多少时间。 “要告诉你这件事,我实在很为难。”事实上,他也的确痛苦地表情扭曲。“因为石神绝对不会希望我这样做。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定希望至少不让你发现真相。这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你。你如果了解真相,你将会终生背负比现在更大的痛苦,但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告诉你。因为我觉得如果不让你明白他有多爱你、是怎么把全部的人生都赌下去,那他未免牺牲得太不值了。虽然这不是他的本意,但看到你这样一无所知,我实在无法忍受。” 靖子感到心跳剧烈,喘不过气,几乎随时都会昏倒。汤川想说什么,她毫无头绪。但从他的语气,她已察觉那个答案必然超乎想像。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有话要说,就请你快点说。”她的措辞虽然强悍,声音却虚弱得颤抖。 “那起命案……旧江户川杀人命案的真凶,”汤川做个深呼吸,“就是他。是石神没错。不是你,也不是令媛,是石神杀的。他并非冒名顶罪,他才是真凶。” 眼看靖子听不懂这段话,呆坐当场,汤川又加上一句“不过。” “不过那具尸体并不是你的前夫富坚慎二。虽然看起来像是,其实是另一个人。” 靖子无法理解汤川的意思,但当她凝视他那双在眼镜后面悲伤眨动的眼睛时,她突然完全明白了。她用力吸了一口气,用手捂着嘴。因为太过惊讶,令她差点惊声尖叫。她全身的血液沸腾,紧接着却又全身发凉失去血色。 “看来你终于懂我的意思了。”汤川说,“没错,石神为了保护你,犯下另一起杀人案,那是在三月十日,真的富坚慎二遇害的隔天。” 靖子几乎晕厥,连坐都快坐不住了,手脚发冷,全身起鸡皮疙瘩。 看花冈靖子的模样,八成是从汤川那里听到了真相,草薙推测。就连站在远处都看得出,她的脸色发白。这也难怪,草薙想,听到那样的真相,没有人会不震惊,更何况她还 是当事者。 就连草薙,至今都还无法完全相信。刚才,初次听汤川说明时,他觉得怎么可能。虽然在那种状况下汤川应该不会开玩笑,但那个说法实在太匪夷所思了。 不可能有那种事,草薙说。为了掩饰花冈靖子的杀人,又杀了另一个人?天底下哪有那么夸张的事?如果真是这样,那被杀的到底又是什么人? 被他这么一问,汤川露出非常悲伤的表情,摇头说道: “我不知道那人姓名,不过我知道是哪里的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这个世上,有些人就算突然失踪,也没人会找他,甚至不会有人担心他。想必也不会有人报案。因为那个人,大概过着和家人断绝关系的生活。”汤川说着指向刚才一路 走来的提防沿岸小径。“你刚才不也看到那样的人了吗?” 草薙一时之间无法理解汤川的意思,但是看着他指的方向,终于灵光一闪,他不禁屏息。 “你是说那里的游民?” 汤川没点头,却说出下面这番话: “有个收集空罐的人你注意到没有?他对住在那一带的游民了如指掌。我找他一问之下,据说大约一个月前,有一个新伙伴加入。不过说是伙伴,其实也只是共用同一个场所 。那个人还没搭盖小屋,似乎也还很排斥用纸箱当床。收集空罐的大叔告诉我,起先谁都是这样。生而为人,好像总是难以抛开自尊。不过大叔说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想到 那个人,有一天突然消失了。毫无前兆。大叔虽然有点犯嘀咕,心想这人是怎么了,但也仅止于此。其他的游民想必也都注意到了,但谁也没提起。在他们的世界里,早已对某人 在某一天突然消失习以为常。” 附带一提——汤川继续说: “那个人好像是在三月十日前后消失的,年轻大约五十岁,有点中年发福,是个身材中等的男人。” 旧江户川的尸体是三月十一日发现的。 “我不清楚来龙去脉,不过石神大概发现了靖子的犯行,决定协助她毁灭证据。他认为光是处理掉尸体还不行,一旦查明尸体身份,警方必然会找上她。到时她和她女儿,不见得能永远否认到底。于是他拟的计划是,另准备一具他杀尸体,让警方认定那就是富坚慎二。警方想必会逐步查明被害者是在何时何地如何遇害,但警方调查得越深入,花冈靖子的嫌疑就会越轻。这是当然的,因为那具尸体本来就不是她杀的,那起命案根本就不是富坚慎二命案,你们调查的其实是另一件杀人命案。” 汤川淡然道出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草薙边听边不停摇头。 “石神会想出这么异想天开的计划,八成是因为他平常总是走那个堤防吧。每天望着那些游民,也许他平时就这么想:他们到底是为何而活?难道只是这样默默等死吗?就他们死了,恐怕也不会有任何人察觉,更不会有任何人难过吧——不过,这只是我的想像。” “所以石神就认为,杀死那样的人也没关系吗?”草薙向他确认。 “他应该没这么想。不过石神思考对策的背景有他们存在,这点应该不可否认。我记得之前跟你说过,只要符合逻辑,再冷酷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杀人符合逻辑吗?” “他想要的是‘他杀尸体’这片拼图。要完成整幅拼图,就不能少了那一片。” 草薙终究还是无法理解。就连像在大学教课一样淡淡地述叙这件事的汤川,草薙都觉得不正常。 “花冈靖子杀死富坚慎二的翌日早晨,石神和一名游民进行接触。虽然我不知道对话内容,但他肯定是找对方打工。打工的内容,就是先去富坚慎二租的出租旅馆,在那里待到晚上。石神想必在前一天夜里,就已经清除掉所有富坚慎二的痕迹了。留在房间里的,只有那个游民的指纹和毛发,到了晚上他就穿上石神给的衣服,前往指定场所。” “条崎车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