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行-8

“没错。”一成只说了这两个字,便避开雪穗的眼睛。她也意会到了。“不会吧……女人怎么会做这种事?”“男人做的,找了一个做得出这种下流事的男人。”一成把上星期五接到不明男子电话一事告诉了雪穗。“接到电话后就看到那张照片,我马上把这两件事联想在一起。还有,那个男的在电话里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说社交舞社的社费是香苗在管理。”雪穗倒吸了一口气。“你是说,她用社费付钱给歹徒?”“虽然令人难以置信,我还是查过了。”“直接问仓桥学姐吗?”“不是,我有其他办法。我知道账号,请银行调查是否提过款就行。”“可存折在仓桥学姐那里呀?”“是,不过还是有办法。”一成含糊其辞。事实上,一成是极力拜托出入家中的三协银行的人调查的。“结果,”他压低声音,“上上星期二,用银行卡取了十二万。今天早上再次确认,这个星期一开始也领了十三万。”“可那未必就是仓桥学姐领的呀,也可能是其他人。”“根据我的调查,过去这三个星期,除了她,没有人碰过那张卡片。最后碰过的是你。”说着,他往雪穗一指。“是仓桥学姐要江利子记账那次对不对?两三天后,我就把存折和卡片交还给学姐了。”“从那时起,卡就一直在她那里。绝对错不了,是她找人报复江利子。”雪穗长出一口气。“我实在无法相信。”“我也一样。”“但这只是学长的推测,没有证据呀,就算是账户那些,也许只是刚好提领了同样的金额。”“你说天底下有这么不自然的巧合吗?我想应该报警。只要警察彻底调查,一定查得到证据。”雪穗的表情明显反对这个提法。他一说完,她便开了口:“就像我一开始说的,江利子家不希望事情闹大。即使像学长说的报警调查,查出是谁作恶,江利子受的伤害也不会愈合。”“话是这么说,但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我咽不下这口气!”“这,”雪穗凝视着一成的眼睛,“就是学长的问题了,不是吗?”一句话登时让一成无言以对。他惊愕地屏住气息,回视雪穗端正的脸孔。“今天我来这里,也是为了传达江利子的口信。”“口信?”“再见,我很快乐,谢谢你——这就是她要说的话。”雪穗公事公办地说。“别,让我见她一面。”“请别提无理的要求,稍微体谅一下她的处境。”雪穗站起来,奶茶几乎没有碰过,“这种事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做。但是为了她,我才勉强答应。请你也体谅我的难处。”“唐泽……”“失陪了。”雪穗走向出口,随即又停下脚步,“我不会退出社交舞社,要是连我都退出,她会过意不去的。”她再度迈开脚步。这次完全没有停下。等她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一成叹了口气,转眼望向窗外。雨依旧下个不停。9电视上只有无聊的八卦节目和电视新闻。江利子伸手去拿被子上的魔方,这个去年风靡一时的解谜游戏,现在完全被遗忘了。这个游戏因难以破解成为话题,但一旦知道解法,连小学生也可以在转眼间完成。即使如此,江利子到现在仍与魔方苦战。这是雪穗四天前带来给她的,也教了她一些破解的诀窍,她却毫无进展。我不管做什么都做不好,她叹息。有人敲门,是母亲的声音:“雪穗来啦。”“啊,请她进来。”不一会儿便听到另一个脚步声。门缓缓打开,露出雪穗白皙的脸庞。“你在睡觉?”“没有,在玩这个。”江利子拿起魔方。雪穗微笑着进入房间,还没坐下就说“你看”,递过盒子。是江利子最爱吃的泡芙。“谢谢。”“伯母说,等一下会拿红茶过来。”“好。”点头后,江利子怯怯地问,“你去见过他了?”“嗯,见过了。”“那……跟他说了?”“说了,虽然很不好受。”“对不起,要你去做那么讨厌的事。”“不会,我没关系。倒是你,”雪穗伸手过来,温柔地握住江利子的手,“觉得怎么样?头不痛了吧?”“嗯,今天好多了。”遇袭的时候,歹徒用氯仿把她迷昏,造成后遗症,一段时间头痛不止。不过医生认为心理因素的作用更大。那天晚上,因为江利子迟迟不归而担心的母亲,在前往车站迎接的路上,发现倒在卡车车厢上的女儿。当时,江利子仍处于昏迷状态。从不适的昏睡中醒来时的惊恐,江利子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当时,母亲正在她身边放声大哭。不仅如此,还有几天后送来的那张可怕的照片。寄件人不明,也没有只字片语,歹徒的恶意似乎深不见底,让江利子惊惧不已。她决定,从今以后,绝不再引人注目,要躲在别人的影子下生活。过去她也是这么过的,这样才适合自己。虽然发生了这起悲惨的事,但不幸中有件大幸。很奇怪,她的清白并没有被玷污。歹徒的目的似乎只是脱光她的衣服拍照。双亲决定不报警也是基于这一点,事情若是曝光,不知道会受到什么谣言中伤。要是事情传出去,恐怕任何人都会认为她遭到了强暴。江利子想起初中时代的一起事件,同年级的藤村都子在放学途中遇袭。发现下半身赤裸的她的人,正是江利子和雪穗。都子的母亲也曾对江利子这么说:“幸好只是衣服被脱掉,身体并没有被玷污。”那时,她曾怀疑其中的可能性,现在遇到同样的惨事,才知道这的确有可能。她认为,自己的情况一定也没人肯相信。“你要早点好起来啊,我会帮你的。”雪穗握紧了江利子的手。“谢谢,你是我唯一的支柱。”“嗯,有我在你身边,什么都不用怕。”这时,电视里传来新闻播报员的声音。“银行发生了盗领事件。存款人在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户头遭到盗领。受害者是东京都内的上班族,本月十日到银行柜台提领存款时,发现应有两百万元左右的余额变成零。调查结果发现,存款是于三协银行府中分行由银行卡分七次提领,最后一次提款是四月二十二日。被害人是在银行推广下,于一九七九年办理银行卡,但卡片一直放在办公室的办公桌内,从未使用。警方分析极有可能是银行卡遭到伪造,现正展开调——”雪穗关掉了电视。第六章1悄悄做了一个深呼吸后,园村友彦穿过自动门。他真想伸手扶住脑袋,总觉得假发快掉下来了。但桐原亮司严重警告他,绝对不准那么做。眼镜也一样,若是频频触碰,很容易被察觉是用来伪装的小道具。三协银行玉造办事处装设了两台自动取款机,现在,其中一台前有人,正在使用的是一个身着紫色连衣裙的中年妇人。可能是不习惯操作机械,动作非常缓慢。她不时四下张望,大概是想找能帮忙的职员。但银行里悄无人影,时钟的时针刚过下午四点。友彦生怕这位略微发福的中年妇人向自己求助,要是她那么做,今天的计划便必须中止。四周没有其他人,友彦不能一直戳着不动。他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办,应该死心回头吗?但是,想及早进行“实验”的欲望也很强烈。他慢慢接近那台无人使用的机器,巴望着中年妇人快些离去,但她仍朝着操作面板歪头苦想。友彦打开包,伸手入内。指尖碰到了卡片,他捏住卡片,正准备拿出来——“请问,”中年妇人突然对他说,“我想存钱,却存不进去。”友彦慌张地把卡片放回包内,也不敢面向那妇人,低着头轻轻摇手。“你不会啊?他们说很简单,谁都会的。”中年妇人仍不死心。友彦的手继续摇动,他不能出声。“好了没有?你在干吗?”入口处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似乎是中年妇人的朋友。“不快点要来不及了。”“这个很奇怪,不能用。你有没有用过?”“那个啊,不行不行,我们家不碰那个。”“我们家也是。”“改天再到柜台办理好了,你不急吧?”“倒是不急,不过,我们那家银行的人说,用机器方便多了,我们才办卡的。”中年妇人似乎总算死了心,从机器前离开。“傻瓜,那不是让客人方便,是为了银行可以少请几个人。”“有道理,真气人,还说什么以后是卡片时代呢。”中年妇人气呼呼地走出去。友彦轻吁一口气,再次将手探进提包。包是借来的,是不是现在流行的款式,他不太清楚。不要说包了,从现代女性的角度来看,他现在的模样究竟算不算怪,他也深感怀疑。桐原亮司却说:“比你更怪的女人都大大方方地走在街上。”他缓缓取出卡片,卡片的大小、形状和三协银行的卡一模一样,只是上面没有印任何图案,只贴了张磁条。他必须小心谨慎,尽可能不让摄像头拍到他的手。他的视线在键盘上搜寻,然后按下提款键,“请插入金融卡”字样旁的灯开始闪烁。他心跳加剧,迅速将手中的空白卡片插进机器。机器没有出现异常反应,将卡片吸了进去,接着显示出输入密码的要求。成败的关键就看这里了,他想。他在键盘的数字键上按了4126,然后按下确认键。接下来是一刹那的空白,这一刹那感觉非常漫长。只要机器出现一点异常反应,他就必须立刻离去。但机器一切如常,接着询问提款金额。友彦强行按捺住雀跃的心情,在键盘上按了2、0、万元。几秒钟后,他手里有了二十张一万元纸钞和一张明细表。他取回空白卡片,快步走出银行。长度过膝的百褶裙绊住了脚,走起路来很不方便。即使如此,他还是注意脚步,尽量若无其事地走着。银行前的大道车水马龙,人行道上却没什么人,真是谢天谢地。他不习惯化妆的脸,僵硬得像涂了糨糊一样。在约二十米外的路边,停了一辆丰田小霸王。友彦一靠近,前座的门便从里面打开。友彦先留意一下四周,才轻轻撩起裙子坐进车里。桐原亮司合上刚才还在看的漫画杂志,那是友彦买的。有一部《福星小子》在杂志上连载,他很喜欢里面一个叫拉姆的女孩。“情况怎么样?”转动钥匙发动引擎时,桐原亮司问道。“喏。”友彦把装了二十万元的袋子给他看。桐原斜眼瞄了一下,把方向盘机柱式排挡杆换成低挡,开动汽车,表情没有太大变化。“这么说,我们成功破解了。”桐原面朝前方说道,语气里听不出丝毫兴奋,“不过,我本来就很有把握。”“有是有,可真的成功的时候,身体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发抖。”友彦抓着小腿内侧,穿着丝袜的腿很痒。“你注意监控摄像头了吧?”“放心,我的头根本没有抬起过。不过……”“怎么?”桐原侧目瞪了友彦一眼。“有个奇怪的欧巴桑,挺险的。”“什么?”友彦说了自动取款机前的情况。桐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紧急煞车,把车停在路边。“哎,园村,我一开始就警告过你,只要情况有一点不对劲,就要立刻撤退。”“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应该没关系……”友彦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桐原抓住友彦的领口——女性衬衫的领子。“不要依你自己的想法判断,我可是拿性命来赌。要是出事,被抓的不止你一个。”他的眼睛睁得斗大。“没有人看到我的脸,”友彦的声音都变了调,“我也没有出声,真的,绝对没有人会认出我。”桐原的脸扭曲了,然后他叹了一声,放开友彦。“白痴!”“呃……”“你以为我为什么把你扮成这种恶心的样子?”“就是装成女人……不是吗?”“没错。是为了瞒过谁?当然是银行和警察。要是使用伪卡被发现了,他们首先就会检查监控录像。看到里面拍的是你现在的样子,每个人都会以为是女人。在男生里你算是秀气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你长得够漂亮,高中时甚至还有后援会。”“所以摄像头拍到的……”“也会拍到那个啰嗦的女人!警察会找到她。那很简单,她用过旁边那台机器,会在里面留下记录。警察找到了就会问她,对那时候旁边的女人有没有印象。那个欧巴桑要是说,她觉得你男扮女装,那就白折腾了。”“这一点真的没问题,那种欧巴桑才不会注意到那么多。”“你怎么能保证?女人这种动物,分明毫无必要,也爱观察别人。搞不好她连你拿的包是什么牌子都记得。”“怎么会……”“就是有这种可能。要是她真什么都不记得,只能算你走运。但是,既然要做这种事,就不能指望有什么好运。这跟你以前在精品店偷东西可不一样。”“……我知道了,对不起。”友彦微微点头道歉。桐原叹了口气,再度换到低挡,缓缓开动车子。“可是,”友彦战战兢兢地开口,“我觉得真的不需要担心那个欧巴桑,她只顾着自己的事。”“就算你的直觉是对的,扮成女人也已经失去了意义。”“为什么?”“你不是说完全没出声吗?哼都没哼。”“对啊,所以——”“所以才有问题。”桐原低声说,“天底下有谁被别人那样问却一声不吭?警察自然会推断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不出声,这下就会有人推论可能是男扮女装。到那时候,扮女人还有什么意义?”友彦无话可说,因为桐原说得一点也没错。他很后悔,那时还是应该立刻折返。桐原说的道理并不难,脑筋稍微转一下就能明白。怎么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到?他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生气。“对不起。”友彦朝着桐原的侧脸再次道歉。“这种事我不会说第二次。”“我知道。”友彦回答。桐原不会原谅犯同样错误的笨蛋,这一点他十分清楚。友彦狼狈地穿过驾驶座和副驾驶座间的狭小空隙,从放在载货台上的纸袋里拿出自己的衣服,在晃动的车子中保持平衡,开始换装。脱掉丝袜时,他有种奇妙的解放感。大尺寸的女装、女鞋、手提包、假发、眼镜和化妆品,这些女用装扮全是桐原张罗的。他绝口不提是如何弄到的,友彦也不过问。友彦早已由过去相处的经验中得到惨痛的教训,知道桐原有许多领域绝不容他人越雷池一步。换好衣服、卸完妆,车已停在地铁车站附近。友彦准备下车。“傍晚到办公室来一趟。”桐原说。“好,我本来就打算要去。”友彦打开车门,下了车。目送汽车离开后,他才走下地铁楼梯。墙上贴着《机动战士高达》的海报。一定要去看,他想。2高压电工程的课程令人昏昏欲睡。根据学生间的小道消息,这门课不但不点名,考试的时候对作弊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容纳五十人以上的教室只坐了十来个学生。友彦坐在第二排,强忍着不时会令人失去意识的睡意,将满头白发的副教授慢条斯理解说的弧电放电、辉光放电原理抄在笔记上。如果不动动手,可能随时会趴下睡着。园村友彦在学校是个认真的学生,至少,信和大学工学院电机系的学生都这么认为。事实上,凡是他选修的课,一定会来上。他会逃课,但仅限于法学、艺术学或大众心理学等与电机无关的公共科目。他才二年级,课表里这类必修课很多。友彦之所以在专业课的课堂上认真听讲,原因可以说只有一个——桐原亮司叫他这么做,理由是为了事业。说起来,友彦选择攻读电机系,便是受到桐原的影响。高三时,他的数理成绩很好,考虑就读工学院或理学院,但要选什么学系却难以决定。当时桐原对他说:“以后是计算机的时代,要是你能学到这方面的知识,可以帮我的忙。”那时候,桐原继续从事计算机游戏程序的邮购,而且颇有斩获,友彦也帮他开发程序。桐原所说的“帮忙”,指的大概是发展自己的事业。对此,友彦曾对桐原说,既然有这种想法,你不如自己去念。桐原的数理科成绩比起他毫不逊色。那时桐原露出一个脸部纠结的笑容。“要是有闲钱去上大学,我还用得着做这种生意吗?”友彦这才知道桐原不打算继续升学。他下定决心学会电子和计算机的知识,与其浑浑噩噩地面对将来,不如以帮助他人为目的来决定,这样升学更有意义。更何况,他还欠桐原一份人情,无论花多少年都必须偿还。高二夏天的那件事,至今仍在他心里留下深沉的创伤。基于这样的理由,友彦决定凡是专业课,都尽可能认真上课。令人惊讶的,是他在课堂上整理的笔记,桐原看得极其认真,为了解笔记的内容,身旁还堆着专业书籍。桐原虽从未上过信和大学半堂课,但他无疑是最了解上课内容的人。桐原最近对一样东西很感兴趣,那就是借记卡、信用卡等磁卡。友彦甫进大学不久便开始接触磁卡。友彦在学校看到某种设备,能够读取、改写输入于磁带上的数据,叫编码器。听友彦提起编码器,桐原眼睛为之一亮,说:“那么只要用那个,就可以复制借记卡了。”“也许可以,”友彦回答,“可是做了也没有意义,使用借记卡时,还要密码,所以卡即使丢了也不必担心,不是吗?”“密码……”桐原似乎陷入了沉思。过了两三个星期,桐原把一个录音机大小的纸箱搬进制作个人电脑程序的办公室,箱子里装的就是编码器,有插入磁卡的地方,也有显示磁带内容的面板。“亏你弄得到这种东西。”听友彦这么说,桐原只是微微耸肩,笑了笑。拿到这台二手编码器不久,桐原伪造了一张借记卡。友彦并不知道原卡的持有人是谁,因为那张卡停留在桐原手边只有几个小时。桐原似乎用那张伪卡分两次提了二十几万元。惊人的是他竟然从磁卡记载的数据中破解了密码。然而,这当中自有玄机。事实上,在取得编码器前,桐原便已经成功解读了磁卡的模式。但没有特殊机器,如何破解?桐原曾经实际操演给友彦看,那真令人跌破眼镜。他准备了颗粒极细的磁粉,撒在卡片的磁条上。不一会儿,友彦“啊”地叫出声来——磁条上浮现出细细的条纹。“其实很像摩斯密码,”桐原说,“我在事先知道密码的卡片上重复这么做,就看出模式了。接下来就反向操作,就算不知道密码,只要让模式浮现出来,就可以破解。”“那只要在随便捡到、偷到的借记卡上撒上磁粉……”“就可以用了。”“真是……”友彦想不出该说什么。可能是他的样子很好笑,桐原难得地露出发自心底的愉快笑容。“很可笑吧!这哪里安全了?银行职员常叮咛我们要把存折和印鉴分开保管,可借记卡这种东西,等于把保险箱和钥匙放在一起。”“他们真的认为这样不会出问题?”“应该有人知道这东西其实相当危险,可要缩手也来不及了,只好闭嘴,心里肯定在担心会出事。”桐原又发出笑声。但是,桐原并没有立刻运用这项秘密技术。除了忙于本行,制作个人电脑程序,更重要的是要拿到别人的卡并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只在弄到那台编码器后,复制了那张来路不明的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提起卡片的事。然而,到了今年,桐原说:“仔细想想,根本不必拿到别人的借记卡。”当时,他们正在狭窄的办公室内,隔着旧餐桌面对面喝速溶咖啡。“什么意思?”友彦问。“简单地说,需要现在还在使用的账号,不是密码。想一想,这真是理所当然。”“我听不懂。”桐原往椅子上一靠,双脚抬到餐桌上,顺手拿起一张名片:“假设这是卡,把它放进机器,机器就会读出磁条上的各项数据,其中一项就是账号和密码。当然,机器不知道插入卡片的是不是本人。为判断这一点,才会叫你输入密码。只要有人按下磁条上记录的那个号码,机器就会确认,按要求把钱吐出来。你想,如果拿一张磁条上什么数据都没有的空白卡,在上面输好账号等必要数据,再随便输一组密码进去,会有什么结果?”“啊?”“这样做出来的卡片当然跟真的不同,因为密码不同。但是,机器对此没有判断能力,机器只会确认磁条上记录的号码和提款人输入的号码是否一致。”“那,要是知道真正账号……”“要做多少张假卡都没问题,虽然是假的,却真的可以取钱。”桐原扬起了嘴角。友彦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明白,桐原所言绝非空谈。后来,两人便开始伪造银行卡。首先,他们重新分析卡片上记录的暗码,找出其中的排列规则,依序是起始符号、用户代码、认证代码、密码和银行代码。其次,他们捡回许多丢弃在银行垃圾筒里的明细表,依照找出来的规则,把账号和任意选取的密码变换成七十六位的数字与罗马字母。接下来,便是以编码器将这一串数字与代号输入磁条,贴在塑料卡片上,便大功告成。友彦成功领出现金的空白卡片,便是他们的第一号成品。他们从捡回来的好几张明细表中,选出余额最多的一个账户。这是桐原的意见,因为这样相对不易被发现,友彦也有同感。这无疑是违法行为,友彦却没有罪恶感。原因之一或许是制造伪卡的过程实在太像电玩了,而完全看不见遭窃对象也是一个缘故。但是,他脑中深深记着桐原经常挂在嘴边的一番话,那才是最主要的因素。“捡别人丢的东西不还,跟偷别人随意放置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差别。有错的难道不是把装了钱的包随便放的人吗?这个社会上,让别人有机可乘的人注定要吃亏。”每次听到这番话,友彦在心惊胆战的同时,总是会感到一阵全身毛发直竖的快感。3第四堂课一结束,友彦立刻前往办公室。说是办公室,其实也没有招牌,只是由旧大楼的其中一户充数。对友彦而言,这地方有着种种回忆。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如此频繁地在此出入。来到三。四室门前,他取出钥匙开门。一进门就是厨房,桐原面向流理台坐着。“很早嘛。”他转身向友彦说。“一下课就来了。”友彦边脱鞋边回答,“立食面店客满,进不去。”流理台上放着个人电脑,是NEC的PC8001,绿色画面上排列着文字:“今日晴,您好,我是山田太郎……”“文字处理系统?”友彦站在桐原身后问。“对,芯片和软件送到了。”桐原双手灵巧地敲击键盘,他敲的是字母键,但画面显示的却是日文平假名。按了UMA,出现的是“ラギ”。接着,桐原按了空格键。于是,连接计算机的磁盘驱动器便发出咔嗒的声响,画面右下角出现了“马”与“午”的汉字,上面各自编有1与2的号码。桐原按下数字键1,硬盘再度发出声响,“ラギ”的平假名便变成汉字“马”。接着他输入“レガ”,以同样的方式变换成“鹿”这个汉字,这才总算完成了“马鹿”(笨蛋)这个词。前后用时将近十秒。友彦忍不住苦笑。“用手写绝对更快。”“这种方式是把系统输入磁盘,每次变换再调出来,当然很花时间。如果把整个系统输入内存,速度就会快上好几倍,不过,这台电脑顶多只能这样。话说回来,磁盘还是很厉害。”“以后会是磁盘的天下吗?”“当然。”友彦点点头,视线转向磁盘驱动器。过去,读写程序大部分是以卡带作为媒介,但实在太费时,容量也小。若改用磁盘,速度和记忆容量都不可同日而语。“问题在软件。”桐原冒出一句。友彦再度点头,拿起放在桌上的五点二五英寸磁盘。桐原在想什么,他了然于心。他们经营电脑游戏程序的邮购时,得到的反响非常惊人。有一天,汇款单突然如雪片般寄到,全是订购游戏软件的钱。桐原断定“绝对会大卖”的预测,果然成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销售状况极佳,可以说大赚了一笔。但是走到后来,便逐渐遭遇瓶颈。一方面是竞争对手增加,最大的原因在于著作权。过去,像“太空侵略者”等当红软件的盗版,都可光明正大地刊登广告售卖,但最近有迹象显示,无法再如此随心所欲了,因为政府开始针对复制软件展开取缔行动。事实上,已经有好几家公司遭到控告,友彦他们的“公司”也收到了警告函。桐原对此的预测是:“如果打官司,他们大概会判定复制的程序违法。”最好的证明是一九八。年美国修正著作权法,明文规定:“程序为书写者个人学术思想的创造性表现,为著作物”。若复制程序不得公开售卖,要在这条路上生存,只有自行开发程序。但是,友彦既无资金,也无技术。“对了,这个给你。”桐原突然想起似的这么说,从口袋里拿出信封。友彦接过信封一看,里面装了八张万元钞票。“今天的报酬,你的那份。”友彦丢掉信封,把钞票塞进牛仔裤口袋。“那个,以后要怎么办?”“什么?”“就是……”“卡?”“嗯。”“这个,”桐原双手抱胸,“如果想用那一手捞一票,最好趁早。拖拖拉拉下去,他们会采取防治措施。”“防治措施……密码实时认证系统?”“对。”“可是,那么做成本太高,大多数金融机构都没兴趣……”“你以为发现借记卡缺陷的只有我们吗?要不了多久,全国到处都会有人干我们今天做的事。等到那时,再小气的银行也得不计成本,马上更换。”“唉……”友彦叹气。所谓密码实时认证系统,是指持卡人密码不直接存入借记卡,而是记录于银行的主计算机。每当持卡人使用卡片,自动取款机便要一一向主机查询密码是否正确。因此,他们制造的伪卡便没了用武之地。“像今天这种事要是重复做上多次也很危险。就算过得了监控摄像头那一关,也不知道会在哪里露出马脚。”桐原说。“而且要是银行存款莫名其妙短少,谁都会去报警。”“重点就是,最好连用伪卡都不会被发现。”桐原正说到这里,玄关的门铃响了,两人对视一眼。“奈美江?”友彦说。“她今天应该不会来,再说现在她还没下班。”桐原看着时钟纳闷,“算了,你去开门。”友彦站在门后,透过窥视孔观察外面的情况。门外站着一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大约三十岁。“有什么事?”“抽风机定期检查。”男子面无表情地说。“现在?”男子默默点头。友彦想,这人态度真冷淡。他把门先关上,取下链条,然后再次开门。门外突然多了两名男子——一个穿深蓝色外套的大块头和一个穿绿西装的年轻男子站在前面,穿工作服的退到后面压阵。友彦立即察觉危险,想把门关上,却被大块头挡住了。“打扰一下。”“你们有什么事?”友彦开口询问,男子却不发一语,硬挤进来。那宽阔的肩膀让友彦有些害怕,他衣服上带有柑橘的味道。继大块头之后,穿绿西装的年轻男子也进来了,此人的右眉旁有一道伤疤。桐原仍坐在椅子上,抬头看闯入者。“哪位?”大块头依然没有回答,穿着鞋径直走进室内四处查看,然后拉开友彦刚才坐的椅子坐了下来。“奈美江呢?”男人问桐原。他眼里射出冷酷的光,一头乌黑的头发全往后梳,贴在头皮上。“不知道。”桐原歪了歪头,“请问您是哪位?”“奈美江在哪里?”“我不知道,请问找她有什么事?”男子依然对桐原的问题置若罔闻,向绿西装男子使个眼色。年轻男子一样穿着鞋走进里面的房间。大块头的目光移到流理台上的电脑,扬起下巴,盯着画面。“这什么东西?”他问。“日文文字处理系统。”桐原回答。“哼,”男子仿佛立刻失去兴趣,再度环视室内,“这工作赚得了钱?”“只要懂得取巧。”桐原回答。男子耸耸肩,低声笑了。“看样子,小兄弟不太懂,是不是?”桐原朝友彦看去,友彦也正看着他。里面的年轻男子在翻找纸箱里的东西,那间是仓库。“请问你找西口小姐有事?”桐原说出奈美江的姓氏,“能否请你星期六或星期日再来?非假日她不会来。”“这我知道。”男子从外套内袋中取出一盒登喜路香烟,叼了一根,用同一牌子的打火机点着。“奈美江有没有联系你?”男子吐了口烟问。“今天还没有,有什么话要转告她?”桐原说。“不必。”男子作势欲把烟灰抖在餐桌上,桐原迅速伸出左手,准备接住。男子扬起一道眉毛。“干什么?”“这里有很多电子设备,请小心烟灰。”“那就拿烟灰缸出来。”“没有。”“哦,”男子的嘴角歪了,“那好,就用这个。”说着,把烟灰抖在桐原的手心。桐原丝毫未动声色,似乎令男子感到不悦。“你这烟灰缸不错。”说着,他直接把香烟在桐原手掌里摁熄。友彦看得出来,桐原全身肌肉紧绷,但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也没出声。他就这么伸着左手,瞪着男人。“你在表示你很有种,啊?”“不是。”“铃木,”男子朝里面叫,“找到什么了?”“没有,什么都没有。”叫作铃木的年轻男子回道。“唔……”男子把烟盒和打火机收回口袋,拿起桌上的圆珠笔,在摊开的文字处理软件使用说明书边缘写了些什么。“要是奈美江跟你联系,打电话到这里,就说是电器行。”“请问贵姓?”桐原问。“知道我的名字对你也没什么屁用。”男子站起身来。“要是我们不打给你呢?”男子笑了,从鼻子里呼出气来。“为什么不打?这么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西口小姐也许会让我们别跟你联系。”“听好了,小兄弟,”男子指着桐原的胸口,“联不联系,你们都不会有好处;但若不联络,我保你吃亏,可能是让你们后悔一辈子的亏。所以应该怎么办,你很清楚。”桐原盯着男子的脸孔看了一会儿,微微点头。“哦。”“那就好,小兄弟不是傻瓜。”男子向铃木使个眼色,后者走出房间。男子取出皮夹,递给友彦两张万元钞票。“烫伤的治疗费。”友彦默默收下,他的指尖在发抖。男子一定是把这些看在了眼里,鄙夷地冷笑。两人一离开,友彦便锁上门,扣上链条,回头看桐原。“你还好吗?”桐原没有回答,走进里面的房间,拉开窗帘。友彦也走到他身旁,从窗户往下看。公寓前的马路边停着一辆深色奔驰。过了一会儿,那三人出现了。大块头和叫铃木的年轻人坐进后座,穿工作服的男子驾车。看到奔驰开动,桐原才说:“打电话给奈美江。”友彦点点头,用放在厨房的电话打到西口奈美江家,但没人接。他边放下听筒边摇头。“要是她在家,那些人也不会来这里。”桐原说。“那也不会在银行吧?”友彦说。奈美江正式的工作地点是大都银行昭和分行。“可能请假了。”桐原打开小冰箱,取出制冰盒,把冰敲进水槽,左手握住一块。“你的烫伤要不要紧?”“没事。”“这是些什么人?看起来像是流氓。”“八九不离十。”“奈美江怎么会去招惹这些人……”“天知道。”第一块冰块在手里融化后,桐原又握住一块,“你先回家,有什么消息我再跟你联系。”“你呢?有什么打算?”“我今晚留在这里,奈美江可能会打电话来。”“那我也——”“你回家。”桐原立刻说,“这些人的同伙可能在这边监视。要是我们两个都留在这里,他们会生疑。”的确如此。友彦打消主意,决定回家。“会不会是银行出了什么事啊?”“天知道。”桐原用右手摸了摸左手的烫伤,或许造成了剧痛,他的脸痛苦地扭曲。4园村友彦回到家时,家人已经吃完晚饭。从事电子机械制造工作的父亲正在和式客厅看职棒晚场比赛直播,读高中的妹妹躲在自己房里。最近,友彦的父母完全不干涉他的生活。他们对儿子考进名校电机系欣喜万分,对于儿子和一般大学生不同,认真上课,该拿的学分一个不缺,也感到十分满意。协助桐原的工作,友彦对双亲解释为在个人电脑店打工,他们自然没有反对。母亲趁着洗餐具的空当,为他将烤鱼、卤蔬菜和大酱汤摆上餐桌,友彦自己盛了米饭。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饭菜,他想,桐原该怎么解决晚餐?他们认识三年了,但对桐原的身世和家庭状况仍几乎一无所知。只知道桐原的父亲曾经营当铺,已经去世了。没有兄弟姐妹,母亲好像还在世,但是否与他同住也不甚清楚。至于好友死党,似乎一个都没有。西口奈美江也一样。虽然他们委托她处理会计工作,但友彦几乎从未听过她提起自己的私生活。听说是在银行上班,但负责哪方面业务他也不知。竟然有流氓找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友彦心里浮现出奈美江那张小而圆的面孔。吃完晚餐,友彦准备回房间。这时,传来播报新闻的声音,原来职棒转播结束了。“今天上午八点左右,一名中年男子胸口流血,倒在昭和町路旁,经路人发现报警后,立即送往医院急救,但随即宣告不治。该男子为居住于此花区西九条的银行职员真壁干夫,四十六岁,胸口遭利刃刺伤。在路人发现死者前,有民众在现场附近目击一名持刀的可疑男子,警方分析该男子与本命案有关,现正追查此人行踪。遇害当时,死者正准备前往距离命案现场约一百米的大都银行昭和分行上班。接着播报下一则新闻……”一直到新闻中段,友彦都以为不过是桩最近猛增的暴力犯罪。但听到最后,他心头一惊。大都银行昭和分行正是西口奈美江供职的地方。友彦来到走廊,拿起放置于走廊中央的电话,心急地按下号码。但应该在办公室的桐原却没有接。响了十声后,友彦挂上听筒。思索片刻,他回到客厅,他知道父亲会看十点的新闻节目。他和父亲看了一阵电视,友彦假装专心看电视,以免父亲找他说话。父亲有个毛病,只要一开口,无论话题为何,都会扯到儿子的将来上。节目接近尾声时,总算播出了那起命案的相关新闻。但内容与先前听到的无异。节目主持人进行推理,认为是无特定对象的凶杀案。接着,电话响了起来。友彦条件反射般弹起,对父母亲说声“我来接”,来到走廊。他拿起听筒:“喂,园村。”“是我。”听筒那端传来他预期的声音。“我刚打电话给你。”友彦降低音量。“哦,你看到新闻了吧。”“嗯。”“我刚才在这边也看到了。”“这边?”“说来话长,你能不能出来一下?”“啊?”友彦回头看了客厅一眼,“现在?”“对。”“我可以想办法出来。”“那好,我有事找你商量,奈美江的事。”“她跟你联系了?”友彦握紧听筒。“她就在我旁边。”“怎么会?”“见面再说,你马上过来。不过不是办公室,在酒店。”桐原把酒店的名称和房号告诉他。听完,友彦的心情有些复杂。那家酒店就是高二时发生那件事的地方。“好,我马上过去。”友彦把房号复述一遍,挂掉电话。友彦对母亲说打工的店里出了点问题,需要人手,便出了门。母亲没有起疑,只是体贴地说句“真是辛苦”。友彦随即出门,还有电车可搭。他回想起和花冈夕子约会时的事,沿着当时的路径前进。无论是换车出入口、月台上等电车的位置,尽管免不了微微的苦涩,却也令人感喟。那个有夫之妇是他的第一个异性伴侣,她死后,一直到去年和联谊认识的某女子大学的学生上床为止,友彦甚至没有和女人接过吻。友彦一抵达那令他感慨的酒店,便直接走向电梯。他对这家酒店的内部设置相当熟悉。他直奔二十楼,在走廊最里边找到了二。一五号,敲响房门。“哪位?”是桐原的声音。“平安京外星人。”友彦回答,那是电脑游戏的名字。门朝里开了。脸上冒出胡楂的桐原拇指朝上,示意他进门。这是一间有两张小床的双人房。窗边有茶几和两张椅子,一张上坐着身穿格纹连衣裙的西口奈美江。“你好。”奈美江先出声招呼。她脸上虽带着微笑,却显得颇为憔悴。原本圆圆的脸蛋,现在连下巴都尖了。“你好。”友彦回应,环顾室内,在没有一丝皱褶的床上坐下。“呃,那,”他看着桐原,“怎么回事?”桐原两手插在棉质长裤口袋里,在墙边一张书桌上坐下。“你走后大概一小时,奈美江打来电话。”“嗯。”“她说,没办法再帮我们工作了,想把账簿等还给我们。”“她……”“她准备逃走。”“嘿!为什么?”友彦朝奈美江看去,想起刚才的新闻,“跟同一家银行的人遇害有关?”“可以这么说,”桐原说,“不过人不是她杀的。”“哦,我没这么想。”友彦虽然这么说,其实这个想法的确曾在脑海里闪过。“动手的好像是傍晚来办公室的那帮人。”桐原的话让友彦倒抽一口气。“他们为什么要……”奈美江仍低头不语。看到她这样,桐原向友彦说:“穿深蓝色外套那个块头很大的流氓,叫梗本,奈美江在倒贴他。”“倒贴……钱?”“当然是钱,只不过不是自己的。”“嗯?这么说,难道是……”“对,”桐原缩起下巴,“银行的钱。奈美江利用在线系统,私下把钱打进梗本的户头。”“多少?”“总金额连奈美江也不清楚。但多的时候曾经一次转过两千万以上,持续了一年多。”“这也办得到?”友彦问奈美江。她仍垂着头。“可以,既然她自己都这么说了。可是,有人察觉奈美江挪用公款,就是那个真壁。”“真壁……刚才新闻里的那个?”桐原点点头。“真壁好像没想到就是奈美江干的,向她提起疑虑。奈美江知道大事不妙,跟梗本联络说事要败露。梗本当然不想失去这棵摇钱树,就叫他的同伙或手下杀了真壁。”听着听着,友彦突然觉得口干舌燥,心跳更加剧烈。“哦……”“可奈美江一点也不感到庆幸。因为说起来,真壁算是被她害死的。”听到桐原这么说,奈美江开始啜泣,细瘦的肩膀微微颤动。“你也不必说得这么难听。”友彦体贴她的心情,说。“这种事说得再好听也没有意义!”“可是……”“没关系。”奈美江开口了,眼皮虽然肿着,但眼里似乎已有了决心,“那是事实,亮说得没错。”“也许吧,可是……”友彦说不下去了。他看着桐原,要他继续说。“奈美江由此认为必须跟梗本断绝关系。”桐原指着书桌旁,那里有两个塞得鼓鼓的大旅行袋。“怪不得他们慌了手脚,到处找奈美江。要是她不见了,杀了那个真壁就毫无意义。”“不光是这样,梗本急需一大笔钱。本来说好昨天白天,奈美江用老办法打钱给他。”“他做了不少事,可没有一样成功。”奈美江低声说。“你怎么会跟那种人——”“现在问这些有意义吗?”桐原冷冷地说。“也是,”友彦抓抓头,“接下来怎么办?”“只能想办法逃。”“嗯。”自首这个提议,在这个节骨眼不能提,友彦在心里盘算。“可现在连去哪里藏身都还没定。一直待在饭店迟早会被找到。就算逃得过梗本这一关,警察可没那么容易糊弄。今明两天,我去找能长期藏身的地方。”“找得到吗?”“找不到也得找。”桐原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我对不起你们。万一被警察抓到,我绝对不会说出你们帮过我。”奈美江很过意不去。“你有钱吗?”友彦问。“嗯,这倒还好。”她的口气有些含糊。“不愧是奈美江,她可不是只会当梗本的傀儡。”桐原单手拿着啤酒罐说,“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开了五个秘密户头,暗中把公款转进去,真令人佩服。”“哦。”“别说了,又不是什么体面事。”奈美江伸手贴住额头。“可有钱总比没钱好。”友彦说。“没错。”说着,桐原喝干啤酒。“那我该做些什么?”友彦的视线在奈美江和桐原之间来回,问道。“我希望你这两天在这里陪奈美江。”“……”“奈美江不能随便外出,要买东西什么的只能找人帮忙,能拜托的就只有你。”“这样啊……”友彦拨了拨刘海,看着奈美江。她眼里带着求救的眼神。“行,包在我身上。”他坚定地说。5星期六中午,友彦在百货公司地下食品部买了快餐,带回酒店房间。他买的是五目饭配烤鱼、鸡块,加上用酒店附赠的茶包泡的茶,在小桌上吃午餐。“对不起,要你陪我吃饭。”奈美江歉然道,“你可以在外面吃完再回来。”“没关系,有人一起吃,也吃得开心些。”友彦一边用方便筷夹开烤鱼,一边说,“而且,这东西还挺好吃。”“嗯,很好吃。”奈美江眯起眼睛微笑。吃完饭,友彦从冰箱里拿出布丁,这是他买来当饭后甜点的。看到布丁,奈美江高兴得像个少女。“园村,你真细心,将来一定会是个好丈夫。”“是吗?”把布丁往嘴里送的友彦害羞了。“园村,你没有女朋友吗?”“去年交过一个,分手了。老实说,是被甩了。”“哦,为什么?”“她说比较喜欢更会玩的男生,嫌我太土。”“她们都没有看男人的眼光。”奈美江摇摇头,随后自嘲地笑了,“我也没资格说人家。”说完,用汤匙挖杯子里的布丁。看着她的动作,友彦本想问一个问题,但没说出口,觉得问了也没有意义。奈美江把他的表情看在眼里。“你想问梗本的事对不对?”她说,“想问我为什么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为什么会倒贴他一年多?”“呃,没有……”“没关系,你问吧。因为不管是谁都会觉得我很傻。”奈美江把还没吃完的布丁杯放在桌上,“有烟吗?”“是柔和型七星。”“嗯,可以。”用友彦的打火机点着烟,奈美江深深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烟优雅地在空中飞舞。“大概一年半前,我开车出了一场小车祸,”她看着窗外说道,“跟一辆车发生剐蹭。其实只擦到一点点,我也不认为我有错。可倒霉的是遇到了难缠的人。”友彦立刻明白:“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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