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不愿意和我单独约会。”芳子点点头,松永居然轻轻地敲着桌子,问道:“到底你哪一种想法才是真的?”事实上,芳子根本不讨厌松永,可是也不希望再单独相处,这两种想法似乎有些矛盾,但却同时存在。“请你明白地告诉我,你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芳子心想,男人为什么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你难道没有发现在我喜欢你的感情中,也包含了讨厌的成份?“老实说,我已经受不了目前这种情况了!”松永的眼神突然变得十分哀怨。“我希望你明白告诉我。”“……”“你不说话就表示讨厌我。”“对不起!”芳子提起桌上的皮包站起来。“我先走了。”丢下呆若木鸡的松永,芳子跑出餐厅。松永似乎在身后呼叫,芳子仍然一个劲地走到音乐厅的广场。刚才被听众挤得水泄不通的音乐厅已经关闭,只有月亮高挂在以混凝土建造而成的广场上空。芳子穿越广场,站在计程车招呼站旁。松永拼命在后面追赶,芳子却立刻坐上已经等在那里的计程车。车子发动后,芳子靠在椅背上,感觉上似乎遗落了什么,回过头来,只看到耸立在黑暗中的街道。芳子到家时已经十一点多了。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大门,发觉修平还没有回来,房间的东西没有被翻动过。芳子有点失望,同时也松了一口气。这样自己就可以装出一副不曾出过门的表情,等着丈夫回来。这种狡猾的念头,还是开始和松永交往之后才产生的。在那之前,她顶多会为了偷偷买了一件衬衫,或多给小孩几块零用钱,才在修平面前撒谎。也许保有秘密是使女人愈来愈会说谎的主因。芳子虽对自己的狡诈感到厌烦,但她已经很久不曾品尝类似今晚的惊险滋味了。这四个月以来,她没有做过一件愧对丈夫的事,也没有再说谎,因此内心觉得十分平静,却也失去品尝刺激滋味的机会。芳子怀着满足的情绪,换上了家居服,然后卸妆。十分钟不到,她又恢复刚才出门前的平凡模样。她走回客厅,打开电视,又泡了一杯茶。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芳子内心雀跃不已,突然间,她有点迫不及待地想打电话给由美。她和由美之间根本不必顾虑时间早晚的问题。拨通后由美立刻就拿起电话。她和部属一起吃饭,也是很晚才回家。“我今天到六本木的S音乐厅去了。”“和谁去的?不可能是一个人去的吧!”芳子无言以对,由美缓缓地问道:“大概是和松永一起去的吧!”“怎么会呢?”“别装蒜了,赶快招供。”芳子眼看被拆穿了,也就干脆地承认了。“不过,我是纯粹去听音乐的。”“是吗?”“真的啊!所以我早就回家了。”“你是为了要见他才去的。”“……”“我说中了吧!”由美叹了一口气,紧接着又说:“你是不是还爱他?”“怎么可能……”芳子拿着听筒拼命摇头。“如果你讨厌他的话,根本就不会去了。”“话是没错,他约了我好几次,所以……”“你先生现在不在家吧!”“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芳子环顾房间四周,点头道:“我们不谈什么爱不爱,我只是觉得很刺激。”“这么说,你是为了寻求刺激才去的?”“我刚才说过了嘛!我纯粹是去听音乐的!”“我以前也说过,叫你跟他一刀两断,你不怕再和你先生大吵一架吗?”“不会有问题的,我真的只是和他见见面而已。”“唉!这是你的事,怎么做都是你的自由。”被由美这么一说,芳子又变得有点不安。“那架钢琴的音色真的不错哎!”芳子把话题转移到音乐会上,不过,最后还是把和松永一起吃饭的事报告了一遍,才心满意足地挂断电话。和由美通过电话总算了却一桩心事,芳子看看手表,十二点十分。开着的电视正在播放深受年轻女性喜爱的深夜节目。芳子一边欣赏,一边回想今天早上的事。修平说过今天晚上会在外面吃饭,芳子本以为只是吃个饭,最晚也会在十一点以前回家。“早知道他那么晚回来,我应该答应松永的邀约才对。”好不容易听了一场成功的音乐会,心情十分轻松,却为了配合丈夫不得不早点回家,真是有点扫兴。想着想着,芳子渐渐对修平感到不满。今天一整天,不论是犹疑该不该和松永见面,或是饭后从餐厅逃回家,完全都是为了修平,结果十二点多了,他竟然还不回家。芳子喝了一口失眠时经常用来催眠的养命酒,心情依然无法平静,索性把电视关掉,打算回卧房先睡。走到门口时,门铃响了起来。芳子用手指拨了拨头发,走到门口时,修平已经自己用钥匙开门走了进来。“噢……”修平回家时总是宛如野兽般地“噢”上一句。这句“噢”似乎包括“我回来了”、“我累了”两句话的所有含意。芳子绕到他身后把门关上,修平则径自走人书房,放下公事包,然后转到卧房,开始脱西装。“你去喝酒了?”“一点点……”修平含混地答道。他全身都是酒味,眼睛也相当无神,看得出来喝了不少。“和广濑一起喝的。”“怎么又找他?”“他这一阵子一个人挺寂寞的。”“一个人?他不是有太太吗?”“我的意思是说,除了他太太之外,他没有再找其他女人。”“这是什么意思呢?”“没有什么,倒杯冰水给我。”芳子从冰箱中倒了一杯矿泉水,递给修平,他随即一饮而尽,接着便横躺在沙发上。“不要在这里睡!”“我只是躺着看报纸。”修平拿起桌上的晚报,悬在脸上,问道:“你几点回来的?”修平问得突然,芳子犹疑了几秒,才回答:“好像十点多一点。”芳子提高警觉以防修平提出第二个问题,但他却只打了一个哈欠,继续看他的报纸。芳子安心地走到卧房,开始铺棉被。自从吵架之后,她铺棉被时,已经习惯把两个人的棉被隔开约五十公分的距离。铺好被芳子又走回客厅,修平果然如她料想地把报纸盖在脸上,睡着了。“亲爱的,起来!”芳子掀开报纸,修平立刻把脸别过去。“我把被铺好了,到房里去睡。”“知道了……”“在这里睡会着凉的。”任凭芳子怎么叫,修平都没有反应,芳子只好拿毛毯盖在他身上。芳子把桌上的茶杯洗干净,然后换上睡衣,时钟已经指着一点。明天早上九点要开会,她必须八点钟就出门。芳子把暖气开强了一些,只留下阳台边那盏壁灯,回过头来看着躺在沙发上的修平。今天虽然喝醉了,还好身上没有女人的香味。“我回房睡了哦!”芳子嘟囔着正想走回卧房,却突然兴致来潮地绕到阳台边。从六本木回家时,居然没有发现今天的月色真美,中央的部位有些昏黄,散发出神秘玄奥的气息。芳子把双手摆在阳台的栏杆上,撑住下巴,凝望着那一轮满月,松永的身影就那么自然而然地爬满了她整个心头。我走了之后,他是马上回家,还是一个人跑去喝酒?松永平常虽然极为安分,可是一旦酒兴大发,往往就不知道自制,也许他现在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想着想着,芳子真希望能立刻见到松永。老实说,修平那种鼾声大作的模样,根本没有一丝丝罗曼蒂克的情调。经过将近二十年的漫长婚姻生活,夫妻对彼此丧失梦想,变得实际,原是无可奈何的,然而这样的日子实在太乏味了。每次和修平提到这件事,他总是一笑置之,认为芳子不应该停留在少女的思春阶段,殊不知女人有时候都会希望自己能成为梦幻中的女王。如果男人能注意到女人这种情绪反应,女人一定会感到快乐无比,并温柔地对待对方。芳子凝望昏黄的月亮,轻声呼唤:“亲爱的……”起初,她还以为自己叫的是修平,后来才发觉此刻自己思念的对象,竟是松永,那个数月来不曾如此呼唤的人儿。“亲爱的……”芳子凭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又再度轻唤了一声,身体竟自然而然地兴奋起来,微凉的夜风徐徐吹来,芳子的脸颊却泛着红晕,心跳加快,手心也渗出汗来。“原来如此……”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这种生理反应了。从今年夏天一直到秋天,她一味地压抑自己,避免肉体欲望的萌芽,事实上,压抑的结果往往反而造成欲望的一发不可收拾。“的确……”芳子仰望月色,喃喃自语:“女人若要变得美丽,最好的方法就是找一个自己喜爱的人。”花野不分手的理由--花野遍植在青山路与神宫外苑之间的银杏树,在深秋的黄昏中洋溢金黄色的光芒。凑近看的话,一部分已经开始凋落,三三两两的人们带着爱犬漫步于落叶之中。每当看到这些鲜黄的落叶,修平才惊见又过了一年。总觉得不久前这些路树还穿着绿色的新衣,如今甚至连人行道上也铺满了调零的枯叶。在人们忙于欣赏樱花、枫叶等四季风景的花卉之际,一年的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人们又添了新岁。就这点来看,自然之美是不可轻忽的。在人们大饱眼福的同时,年华也逐渐地老去。这一阵子以来,每当看到这些落叶,修平总会重新回溯自己的一生。“难道像我这样就算是幸福吗?”单从表面看,修平大学毕业后就一直担任医生,如今已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公立医院外科主任,而且如果顺利的话,将来也不是没有可能高升为院长。虽然这种现况称不上飞黄腾达,但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再说,也还拥有一妻一女的小家庭。如果勉强说有什么美中不足,那就是少了个儿子,不过,修平颇为知足,不敢作非分之想。如果为这样的一生评分,最起码拿个及格的分数应该不成问题,然而,若问到当事人是否满足,那又另当别论了。修平自认为还有很多心愿未了。在工作方面,他希望能更进一步地研究自己长年参与的脊椎外科。幸好,只要一息尚存,这个心愿自然有达成的一天。再说,时间与临床经验的累积相当重要,焦虑也无济于事。事实上,令修平感到更为遗憾的,反而是感情生活上的空白。在现实生活中,除了有芳子陪在身旁之外,修平还和叶子保持固定的幽会,如果再加上年轻时所交往的女朋友,以及逢场作戏时一夜风流随即分道扬镳的风尘女子,他对女人的阅历已经算相当丰富了。然而,纵观自己的一生,修平却找不出一次像样的恋爱。回想起来,最多也只有与芳子相识之初,以及与叶子幽会时有点紧张之外,他似乎不曾有过沉浸在浪漫气氛里的感觉。在这方面的经验,他实在无法和好友广濑相提并论。在人的一生中,工作虽然重要,从女性身上获得充实感也是不容忽视的。到了这把年纪,修平不想再用什么情呀爱呀之类肉麻的字眼,不过他实在很想尝尝陶醉在那种情调中的滋味。即使工作方面顺顺利利的,但若感情生活乏善可陈,人生就未免太乏味了。这几年来,修平始终向往着能够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他很担心自己迷迷糊糊地过下去,到最后抱憾终生。修平之所以产生这种情绪,很可能是因为年龄的关系。只要想到自己已经四十好几,即将垂垂老矣,他就会情不自禁地在心中呐喊:我不要这样!其实,达成这个心愿的最有效方法,就是和芳子恢复旧日的感情。和芳子相识之初,每次见面时修平都相当兴奋,新婚期间也总是一下班就立刻赶回家。每当想起这些点点滴滴,修平心中十分盼望往日能够重现。问题是结婚十七年后的今天,企图唤回初识时紧张又浪漫的情调,无异缘木求鱼。修平下班回家时芳子多半也在,对他而言,家与妻子已经成为两个同义字,在这种心态下,要求他对妻子保持恋慕之心,等于要求他对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父母兄弟保持恋慕之心。不论一个男人多么深爱一个女人,一旦对方和他太接近时,他就不再把对方当成恋人,充其量只算是同居人罢了。这种转变源自于男性的利己主义。就算妻子只是生活中的同居人,但既然出自于自己的选择,就应该持续当初的热情。这就是夫妻之间弥足珍贵的情操。然而,女人也许会因此感到满足,男人却绝不会这么容易就作罢。这种差别与其说是男人的利己与任性,倒勿宁说是男人与女人之间生理上的差别所造成的。在本质上,男人与女人生理器官构造的不同,使得两者对性的看法也大相径庭。当然时下也有很多女人的性观念和男人一样开放,修平就常常听说一个女人同时爱上好几个男人的传闻。总之,对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想见面随时都见得到的妻子,男子是很难保持热情的。明白地说,修平目前正处于欲望无所发泄的状态。从札幌回来之后,他一直避免和叶子见面,叶子也为了芳子跑到机场等候这件事深表不满。最近叶子虽然还是常常打电话到医院,却绝口不提见面的事。当然,这种作法是基于维持女性的自尊,以及在修平面前拉不下脸来的缘故。因此,叶子总是一方面刺探修平的态度,一方面保持沉默。所幸如此,他们过去每个月至少约会两、三次的关系,总算没就此结束。修平和芳子原本就很少亲热,自从初夏冷战以来,他们夫妻之间的性生活完全宣告停顿了。有时候明知芳子还没有睡着,修平却总是提不起勇气越过两床棉被的空隙,发动攻击,而芳子似乎也不抱持任何等待。修平心想,坦白地对过去的事道歉,或强迫妻子乖乖就范,也许能恢复旧有的关系,问题是他根本提不起劲来这么做。就算这么做能够与妻子重修旧好,修平却不认为自己能从妻子身上享受到和叶子在一起时所获得的充实感,因此,他始终没有采取行动。修平也不是没有想过另外找其他女人,可是另起炉灶必须花费相当的时间与精神,当然,经济能力更是不可或缺的。“真的想谈一次轰轰烈烈的恋爱,就必须不辞劳苦。”广濑曾经为修平打气,可是一旦牵扯到现实问题,修平还是非常迟疑。思前想后的结果,最理想的对象还是叶子。这几个月来,修平时常想起叶子的身体。叶子的外表虽然一副对性不感兴趣的模样,事实上却相当放得开。她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于修平的要求,总是爽快地接受。譬如说,修平要求她摆出某个姿势,她就很少加以拒绝,总是乖乖地服从。修平无法对芳子开口要求的,都能轻松自在地要求叶子,而叶子也百般配合。修平是在从蓼科回来之后,开始怀念叶子的种种好处。那两天独自在家的时间,正是和叶子见面的好机会,不过当时唯恐对妻子过意不去,只好打消念头。修平本来对自己的作法深感骄傲,但事过境迁之后他又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不好好利用那个机会呢?”每思及此,修平总是痛心自己白白浪费了大好机会,对叶子的肉体欲望又再度复生。“不跟叶子见面,我实在无法平静。”见面之后又会做出对不起芳子的事,可是这样下去,无论在肉体上或精神上都不是卫生之道。在压抑的过程中,修平变得愈来愈焦躁不安。修平本以为这把年纪,生理欲望应该会渐渐枯萎,事实上却不然。叶子以似乎看准了修平的焦躁,终于在十一月的第一个星期一打电话来。由于正值忙碌的门诊时间,修平接电话的口气不是很好,一听到是叶子的声音,他立刻兴奋地叫道:“噢……”叶子似乎平静的口吻向修平问好,然后言归正传。她有一个同性朋友,一个月前开始腰酸背疼,到某家医院诊治后仍不见起色,因此希望修平能为这个朋友检查一下。“随时欢迎!”修平点点头,又紧接着问道:“你是不是也一起来?”“我还是回避一下好了。我的朋友叫中川章子,一切都拜托你了。”修平把名字记下来之后,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门诊病患和护士,对着听筒轻声说道:“怎么了?”“什么怎么了?”叶子察觉到修平语调的转变,因此也压低了声量。“不一起来吗?”“你要我也一起去吗?”“其他的时间也可以,我有些话一定要跟你谈一谈。”修平心想,不管见面之后情况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是先把她找出来。“拜托嘛!”修平对着听筒低下头来,过了一会儿叶子才说:“下个星期二我会到医院附近办点事……”“那就那一天好了。”下星期二修平有一个开刀手术,不过他还是满口答应。“时间呢?”“可以的话,我希望约在六点。”“那么,就六点……”修平把约会地点定在涩谷公园街上的某一家旅馆,叶子也同意。“一定要来唷!”修平又叮咛了一句才挂断电话,他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满脸通红。此刻,修平欣赏着种植在街道两旁的银杏树,往涩谷方向走去,就是为了和叶子见面。每当看到泛黄的银杏树叶,修平总是会慨叹岁月的无情流逝,唯独今天他根本无暇沉浸在这种感伤中。只要想到相隔五个月后,终于又能够和叶子见面,他的心情就自然而然地快活起来。修平抵达涩谷的旅馆时,已经六点十分了。今天的手术拖得太久,青山路的交通又特别混乱,所幸叶子还在等候。“对不起……”修平推开旋转门,举起一只手跑过去,他高兴得真想大叫一声“万岁”。“手术耽误了一点时间,真对不起!”修平用手帕擦拭额头上的汗水,叶子在一旁微笑地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到。”“那太好了,我一直担心你会先走。”在闹别扭之前,就算迟到个十分、二十分钟,修平也根本不必担心,不过今天自然特别一点。“我们到哪里吃饭?你应该有时间吧!”“并不是很宽裕。”“到十点吗?”修平问道,叶子立刻摇摇头。“那么,九点好了。”今天叶子穿着白色的衬衫和宝蓝色的夹克,下身则是同色系的圆裙,右手拿着一个黑皮包,看起来十分可爱。“总之,我们先吃点东西。”为了节省时间,他们很有默契地往地下室的寿司店走去。“好久不见了。”“你好吗?”“还好啦!你呢?”“不太好。”叶子说完后,立刻又笑着说:“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们叫了两杯啤酒,彼此互碰了一下酒杯。修平本想说“庆祝我们又见面了”,却又觉得有点夸张,于是二话不说,一饮而尽,叶子的双手却停在半空中,似乎在等什么。“你不是有话要告诉我吗?”叶子问得十分突然,令修平有点措手不及。他在前一通电话中的确曾说过有话要和叶子谈一谈,不过那只是想把叶子约出来的藉口罢了。“你不是说有个朋友要来看病嘛……”情急之下,修平只好拿叶子在电话请托的事充数。“怎么到现在还没来呢?”“对不起,她本来打算立刻去的,可是很不凑巧,她的小孩感冒了,可能要再过两、三天才有空。”“没有关系,麻烦你交代她一声,来的时候最好把前一个医院的主治大夫所签发的介绍信一起带来。”“我想她会带去的。”“还有,顺便把X光片也带来,这样可以帮助我尽早了解病情。”“我回家之后一定马上告诉她。特地拜托你照顾,结果她却耽误了,实在很抱歉。”“如果只是腰痛的话,也不必那么急。”“只有这些了吗?”“那个人是你的朋友吗?”“以前住在目黑区的公寓邻居,不过现在已经疏远了根本很少见面。”叶子说话的口吻有点办公的味道,此刻两人单独相处她却摆出一副为朋友而来的姿态。“你不吃一点吗?”修平劝叶子进食,心底却渐渐有点紧张。“今天你是从健康中心直接过来的吗?”“我先到新宿办点事才绕过来的。”“真的好久不见了。”修平深情地看着叶子,巴不得能够立刻和她上床。大致填饱肚皮之后,修平低声问道:“现在要去哪里?”“你说什么?”虽然修平就附在叶子的耳边说话,叶子还是没听到。“不是还有时间吗?”“不行!”叶子缓缓地摇摇头,脸上却带着微笑。修平把手表伸在叶子的眼前。“现在才七点。”“我今天来只是想听听你要说什么。”“我已经说完了。”“那么我就该回家了。”“你不是说可以到九点再回去吗?”叶子亟待逃脱,修平却死缠不放,他们虽然明知彼此都在作戏,却都乐于陶醉在这种气氛之中。这种愉悦也是修平和芳子之间所无法产生的。“走吧!”“去哪里?”柜台里有两个服务生,不过他们在和其他客人说话,没有注意修平和叶子谈些什么。“这里太亮了,我们先找个稍微暗一点的……”“不行。”叶子的态度变得十分严肃。“如果我们做了那件事,会被你太太骂的。”“把上次那件事忘了嘛!”“没有那么便宜!”“可是,上次真的是巧合。”“后来你们和好了,是不是?”“发生了这种事,怎么可能和好嘛!”修平苦苦哀求,叶子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默默地喝茶。“那天之后我们就一直冷战到现在。”“……”“几乎连话都没说了。”修平有点受不了叶子默不作声的态度,双手轻轻地摆在柜台上。“我郑重地向你道歉,请你相信我。”“你怎么都不像你了?”面对微笑的叶子,修平又再度低下头。“拜托你走吧!”“去哪里?”“旅馆……”到了这个地步,修平不再客气,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企图。“好不好?”“这么说,我们还要再继续罗?”修平拼命地点头。“当然,我根本不能没有你。走吧!”修平想站起来,叶子却按住他的手。“我不想去那种宾馆。”“那你要去哪里?”“总之,我不喜欢那种地方。”“那么,就在这上面,好不好?”“这里不是那种宾馆吧?”“你等一下,我现在去订房间。”“待会儿嘛……”叶子又用手制止修平。“九点钟一到我就要回家哦!”修平看看手表,点点头,叶子又接着说:“我可没有原谅你,你不要得意的太早。”修平根本不在乎叶子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赶快进房间。修平走到一楼的柜台,询问服务生还有没有客房。偏不凑巧,双人房已经客满,只剩下单人房。修平有些遗憾,但无暇犹豫,只好决定租用单人房,在住宿表格上签名。正规写上“速见……”时,修平觉得有点不安,于是决定使用类似的名字——“早川修一”,而地址也略作了一番更动。柜台服务生敏感地察觉到修平的忐忑不安。“很抱歉,能不能请您先付二万圆,作为定房间的订金?”修平有点不快,心想我又不会跑帐,凭什么要求我先付钱?“我可是xx大医院的外科主任哦!”修平实在很想说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现在若拿出名片,刚刚捏造假名的事势必穿帮。无奈,修平只好交两万圆,柜台服务生立刻呼叫客房服务生。“不必了。”修平赶忙制止,他的随身行李只有一个小小的公事包,如果让服务生代劳提到客房里,未免太小提大作了。修平拿着钥匙,和等在大厅中央的叶子使了个眼色,径自走到电梯前。到达七楼打开七0八号房的房门,一张单人床立刻映入眼帘,床前摆了一个小小的茶几和两张沙发。格局虽小,叶子却似乎相当满意。“还是这种地方比较干净。”叶子打开白色的蕾丝窗帘,面对着窗外深吸了一口气。修平跟过去站在旁边,一把抱住叶子。“干什么?”叶子连忙后退,修平却使劲地把她往前抱,并吻住她的唇,叶子便不再挣扎了。“我想死你了……”修平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无可否认的事实。自从在羽田机场和叶子分手至今,五个月的时间里,他非但没有和芳子同房,也不曾碰过其他女人。不可思议的是,男人一旦长久不接触女性,便会逐渐习惯这种状态,并不觉得特别痛苦,有时候甚至认为这样反而乐得轻松。然而这一个月以来,修平却愈来愈怀念叶子的身体。不知是处于冬眠状态的欲望在突然间苏醒,亦或难以忍受和芳子之间的长期冷战,叶子嫩白的肌肤不时地浮现在修平的脑海里,挥之不去。魂牵梦系之际,机会好不容易降临了。修平粗野地紧抱着叶子,然后把她压倒在床上。“不行啦!你放手……”叶子没想到修平竟如此猴急。修平本来也打算先说几句知心话,等到时机成熟后再下手,可是房门关上后他突然变得无法自制。情况演变到这个地步,修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进,否则,一旦宣告停战,他刚才的行为势将显得既唐突又愚蠢。叶子把两只手撑在床上,企图爬起来,修平却拼命地往下压。事实上,这种结果的发生并不能由修平一个人负担全部的责任。先把叶子约出来,再伺机带她开房间,的确是修平的诡计,但叶子本身既然也指定约会时日,事前应该也有心理准备才对。在彼此互有默契的情况下,当然会产生这种结果。于是,他们便尽情地享受长久以来第一次单独相处的甜蜜时光。在昏暗的灯光下,修平轻轻地拥着叶子。他们两人都一丝不挂,而且也没有盖被。当性行为终了时,他们彼此的心里都了解刚才的矫情和抵抗,无非是演给对方看的一出戏。“几点了?”叶子轻声问道,修平遂看了一眼摆在床头柜上的时钟,九点了。“还早啦!”修平才说完,叶子就立刻坐起来。“对不起。”她用被单遮住全裸的身体,从床上站起来,然后捡起散落在床上的衣服,往浴室走去。修平眺望着叶子的背影,想起了家里的事。今天早上出门时,修平曾对芳子说:“我今天可能会晚点回来。”之所以使用“可能”这个含糊的字眼,是因为修平没有把握能否见到叶子,就算见到了,能不能说服她到旅馆开房间,也还是个问题。听完修平说的话,芳子只是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不肯多说话,已是芳子自冷战以来的固定态度。“待会儿如果直接回家,可能会被她发觉!”面对着幽暗的天花板,修平心想。“还是洗个澡,把身上的味道冲掉比较安全。”修平如此告诉自己,突然发觉这样的念头已有五个月不曾出现了。叶子似乎只在浴室里把衣服穿好,并没有洗澡。叶子出来后,修平洗完澡时,叶子正对着镜子梳头发。“你待会儿要直接回家吗?”“是啊!怎么样?”修平低下头点了一根烟。“你必须在几点以前回去?”“……”修平得不到回答,只好转过头来,叶子立刻问道:“喂,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在一起?”“当然要罗!难道你不要吗?”“这么说,你需要我罗!”“当然,你呢?”“我不知道……”叶子没好气地说道,也许这正是她的真心话。“反正我希望继续跟你交往下去就是了。”修平斩钉截铁地说道,然后把香烟揉熄。他们在九点半走出旅馆。当然,他们不是一起出来,而是叶子在前,修平则稍微慢了一点。走出电梯,修平立刻到柜台结帐,没想到柜台四周竟然没有半个人影。修平遂穿过大厅,往出口走去。推开旋转门走到室外,已经看不到叶子的身影。修平握着放在口袋里的房间钥匙,坐上一辆计程车。与其现在结帐,倒不如今天晚上先回家,等明天早上要到医院上班时,再顺便来办理退房手续。反正,这家旅馆就在去医院的必经之路。计程车穿过涩谷的车站后,驶向车满为患的国道。此时,修平对计程车司机说道:“可不可以去青山路一下?”“你不是要到世田谷吗?”“我突然想买点东西。”今天早上出门时,曾事先交代可能会晚点回家,所以这个时间回去不会有任何问题,修平却觉得有点心虚。尽管他们夫妻正处于冷战之中,修平却看得出来,妻子这五个月来不断地反省自肃,如今他却再度突破禁忌,和叶子约会。青山路和往六本木方向的交叉路上,有一家深受女性欢迎的蛋糕店。以前,药厂方面曾送了一盒这家蛋糕店制造的点心,修平带回家后,芳子高兴得不得了。芳子虽已年届四十,有时却相当孩子气,看到喜欢的点心和蛋糕,就足以令她手舞足蹈了。修平在店里挑了十个小蛋糕,坐回计程车后心情总算轻松了一点。他并不打算以蛋糕来瞒混什么,只是觉得这么做,自己的罪过似乎减轻了一点。他由于心情放松,使他的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最后,竟然打起盹来。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公寓门前,修平拎着蛋糕盒走下车,对着没有半颗星星的夜空叹了一口气。等一下就要面对待在家里的妻子了。从前,和叶子约会频繁的那一段日子里,每当和叶子分手回家时,他总是有点紧张,相隔了五个月,他又品尝到了那种紧张的滋味。修平吹着口哨,心想:男人在心灵上必定要有寄托,才能感受到生存的意义。这种偷情之后产生的紧张感,对于工作也具有相当的刺激作用。“带着这个回家应该就不会有问题了。”修平看着手中的蛋糕盒,干咳了一下,然后用钥匙把门打开。“回来啦!”芳子似乎颇为意外,表情显得有点惊讶。“是不是我回来得太早了?”“不是……”修平有点失望,脱掉外套后走进客厅。芳子刚才可能躺着看电视,沙发上摆着一个座垫。“你看!”修平把那金蛋糕摆在桌上。“什么东西啊?”“蛋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