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再找的话,我希望和年纪更大一点的人在一起。”“可是,你的他仍然默默地在等你回头啊!”“他根本不成问题,他也有他的乐子。”“你有明确的证据吗?”“男人都不是撒谎的料,他根本瞒不了我的!你太太也一定知道我们的事。”话题突然扯到芳子,修平立刻把一直摆在叶子胸部上的手挪开。“你怎么不说话?”“没什么……”“你太太很贤慧,明明发觉了,却装作不知道。”“她真的知道了吗?”“男人在外面有了女人,一定会变得爱漂亮,重视穿着打扮,而且经常找藉口晚回家,反正有很多不对劲的地方就是了。”修平发觉叶子讲得一点也没错。“你先生也是这样吗?”“他没有那么明显。每次听到别人说她先生变得怎么样又怎么样的时候,我就觉得好有趣哦!”叶子明快的声音中已找不出刚才因兴奋而呻吟的余绪。“我的好朋友也有人背着丈夫和其他男人来往,结果她们的先生也完全没有发现耶!”“你有很多这种朋友吗?”“不少哦!而且这些人都自然而然地成了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交换情报吗?”“当然罗!但是,主要的目的还是拿彼此当幌子,出门时就跟先生说是和那些太太们在一起,先生都不会疑心。”“挡箭牌嘛!”在外风流的丈夫都是单打独斗一个人绞尽脑汁,妻子们打的却是团体战,效果更为惊人。“我有一个朋友每个月都要去一趟名古屋。”“特地从东京赶去?”“她的情人在大阪,只好选择中间站的名古屋作为幽会的地点。他们两个人每个月只能见一次面,不过据说每次都浪漫极了。”“你这个朋友的先生也不知情吗?”“她每次都说到朋友家玩,她先生也都信以为真。”“如果她先生真想追究的话,不是立刻就穿梆了吗?”“但是,男人通常都不会这么做,对不对?你们都认为自己的妻子不至于做出这种事,再说,跟踪结婚多年的妻子,也有伤你们的自尊。”的确,即使最近芳子的行动有些怪异,修平也没有立刻委托侦探社着手调查的念头。“这么说,这种事往往只有做丈夫的不知道罗!”修平又想起了芳子。芳子有工作当藉口,根本不必串通朋友做伪证。如果今天她说要出差,她就可以自由行动,不但可以到名古屋,甚至可以去福冈、札幌。就拿目前来说,她大概每个月去大阪一次,必须过夜时一定会把旅馆的名字交代清楚,让修平安心,然而,这么做并不足以证明她没有地下情人。“你是不是也能离开东京,到别的地方旅行呢?”“你是说你要带我去吗?”叶子抬起头来问道。“住一个晚上的话没有问题。不过,不能说走就走,要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六月份医学会议要在札幌召开。”“陪你参加医院会议?我才不去呢!”“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啦!”修平的一些同事以及大学同学也将出席该项会议,但若是在会议结束的那个晚上和他们分手的话,修平就可以自由行动了。“你要用什么理由去呢?”“我迟早会想出来。”叶子淘气的笑道。来医院参加讲习会时,叶子看样子像是个正正经经的职业妇女,事实上,她也是一个相当高明的玩家,年纪轻的男人可能很难驾御她,反而会乖乖地任她摆布。他们两人在十点半下床。刚进房间时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此刻有半数以上已熄灯就寝,连高速公路上来往的车辆也减少了很多。“喂!我们下去跳舞好不好?”“新宿有些气氛非常不错的地方哦!”“我不跳迪斯科。”“不是啦!是舞厅!去的人大部分都是正派的中年人,感觉真的很好哎!”修平还是学生时正式的交际舞非常流行,但现在已经过时,一说到跳舞修平就以为是指迪斯科。“都是夫妻结伴同行吗?”“应该也有,不过还是以情侣居多。就算和同性朋友去也满不错的。”“这么说,你在那里也曾和陌生男子跳过舞罗!”“别人要请我也没办法嘛!”“实在很危险……”叶子的外型好,运动精神又发达,舞跳得也不错,势必会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修平光是听她这么说,就觉得有点嫉妒。“不会有事的啦!大家都是爱好舞蹈才去那种地方,再说跳舞也是正当的运动啊!”“但是,有些男人还是会藉机对女人发动攻势。”“这个倒是有。”“你从哪时候开始涉足那种地方?”“大概半年以前,不过我只去过两次。”“已经够多了,那种地方的男女关系非常复杂。”“你这么担心的话,那我们一起去好了。在那里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人。”“各式各样?”“从活蹦乱跳的黄毛丫头到美丽端庄的中年妇女什么人都有。不过,还是以我这类的欧巴桑占多数。”叶子虽已年过三十,却无法让人把她和欧巴桑联想在一起。“男人的感觉又如何?”“都是正派的上班族,气质不会太低俗。”“这么说,到那种地方的男人都是下班后直接从公司赶去的吗?”“是啊!有的人甚至在手提公事包里摆了一双舞鞋。”修平原本以为下了班之后,迈人中年的上班族的最佳去处是酒廊或麻将馆,没想到居然也有人喜欢泡舞厅。“丈夫在下班之后到那种地方,太太们都不知道吗?”“刚好相反,应该说太太们到那种地方,先生们都不知道。”“大家都不想回家吗?”“也许是想藉此发泄工作上的不满吧!”“可是,那种地方总令人感到淫秽。”“你说话好恶毒哦!”“到那种地方去,若是碰到熟人不是很不好吗?”修平突然间想到妻子去那种地方是什么样子,但是他实在没办法把妻子和那种地方联想在一起。“我们走吧!”话一说完修平感到心情有些沉重。如果是宾馆的话,他只需把钥匙还给柜台,付完帐就可以离去;但是订了旅客的房间,两、三个小时后就退房,实在有点尴尬。利用旅馆的大部分都是过夜的旅馆,如果有人中途退房,那么他的意图就非常明显了。十一点钟过后旅馆的柜台显得相当悠闲,偌大的柜台只有两个服务生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修平走到右手边的“出纳”之处,交出钥匙。“您要退房了吗?”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的服务生问道。“我突然有急事,麻烦你帮我结算一下。”“好的。”明明知道只要把费用付清,旅馆方面不会在乎你的目的究竟是过夜,还是为了春风一度,修平却依然有点忐忑不安。付清帐单之后,修平慎重地行了个礼。“多谢。”修平紧抓住收据,走往叶子等在那里的计程车招呼站。“就这么说定了,下次陪我一起去北海道。”“知道了。”叶子点点头,率先坐进一辆计程车内。“晚安。”隔着半开的车窗,叶子的笑容清晰可见,但随即隐没在旅馆前方的黑暗之中。当计程车即将开到家时,修平循例把双手摆在胸前。并不是领带有重新调整的必要,修平只是想找出自己的穿着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从浴室出来之后内衣穿得整整齐齐,衬衫上也没有留下口红印,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显示自己在外幽会。确定无穿梆之虞后修平步下计程车,一看手表已经十一点半了。虽然相当晚了,但只要在凌晨以前回到家,可能都无法避免与妻子尴尬地面面相对。修平装成喝醉了酒,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口,自己用手中的钥匙开门。和叶子幽会后,修平回家时总是自己开门,然后装出很不高兴的模样走进屋里,一句“我回来了”也不肯说。今天晚上他依然故技重施,走到客厅时却看到放春假从学校宿舍返家的弘美,正背对着自己在看电视。“喂……”“啊!爸爸……”弘美似乎被修平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她像小鸟一样从沙发上蹦起来。“怎么了?”“你突然进来,把人家吓了一跳。”“妈妈呢?”“出去了。”一听说妻子不在,修平总算松了一口气,顺手把领带解开。“去哪里了?”“大概是公司的事吧!她刚刚才打电话回来说会晚点回家。”弘美盯着电视说道,态度有点不耐烦。修平走进卧室,脱掉西装换上睡衣。今天早上修平说“不回家吃晚饭”时,妻子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问些什么。如果必须搞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修平必定会说明理由,譬如“和某某人一起吃饭”或“和某某人约会”。如果只说“不回家吃晚饭”的话,就表示不会太晚回家的意思。这种做法并不是修平和妻子事先商定的,而是两个经年累月相处在一起的人,自然而然产生的默契。“妈妈没有说什么吗?”走回客厅,修平问道,弘美不耐烦地答道:“没有……”“去泡茶给我喝。”修平拿起桌上的报纸时,弘美站了起来。“爸爸,你今天没有喝酒哎!”“当然罗!怎么了?”“妈妈说你今天会很晚回家,所以我想你一定会喝得醉醺醺的。”“妈妈是这样说的吗?”弘美点点头,点燃瓦斯炉烧开水。看着她纤细的背影,修平心想:我早上只说不回家吃晚饭,她怎么误解为我会很晚回家呢?难道是她听错了吗?还是她已经察觉出自己将和叶子幽会呢?修平想起了两个月前那名陌生男子打来的电话。那天,修平和叶子幽会后,回到家时妻子也是还没有回来。“到底怎么一回事……”修平不觉地嘟囔着,此时,电话的铃声响了起来。他心想也许又是那名男子,不安地回过头来,却见弘美已拿起电话。“喂,哎,是的,没错……”弘美说话的口吻颇为客气恭敬,看样子对方不是男性。和对方来回对话两、三句话之后,弘美用手掌捂着话筒,说道:“你认识一位佐藤小姐吗?”“佐藤…”“她说是你的病人,有话想问你。”姓佐藤的人很多,也许自己的病人中真有一位佐藤小姐,三更半夜打电话到家里来,究竟有什么急事?修平疑惑地拿起听筒,耳边即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我是叶子啦!很抱歉,我使用假名。是这样的,我有一样东西丢在旅馆的房间里了。”“东西丢了……”说到这里,修平慌张地看着弘美。“喂喂……”修平对着听筒,改换了说话的口气。“你忘了什么东西?”“刚才接电话的是你女儿吗?”“是的。”“你太太也在家吗?”“不在。”突然间,听筒那端传来叶子的笑声。“她在你旁边,所以你不方便说话是不是?”叶子的废话过多,修平开始烦躁起来。“没有这回事,你有什么事赶快说。”“我把手表丢在旅馆的房间里了。”“手表……”修平回过头来看,弘美正背对着自己在看电视。她似乎根本不关心这通电话,但是电视的音量不大,如果她注意一点的话,一定听得到自己说些什么。“我想可能是摆在床头柜上面,你有没有注意到?”叶子这么一说,修平才隐约想起,但并不确定。“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那是我妈妈留给我的遗物……”“这就伤脑筋了。”“可不可以麻烦你打电话问一下那家旅馆,假如真的丢在那里的话,请他们代为保管。”叶子的请求并不过份,房间登记的是修平的名字,叶子不便打电话询问手表的下落。“其实这通电话我也可以自己打,但是,这样不是很奇怪吗?”“我知道,手表有没有什么特征?”“是欧米茄的,表带是咖啡色的。”“我知道了。”“那么,看怎么样你待会再打电话给我。”“今天晚上吗?”“没关系啦!我不会这么早睡。”修平点点头,正想挂断电话,又听到叶子在听筒那端说道:“我不像你们这么美满,所以你不必担心。”挂断电话,修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叶子要自己打电话到旅馆,确定手表是否丢在那里,实在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弘美就在身旁,总不能当着她的面,打电话问旅馆是否拾获一支女用手表吧!但是,叶子却等着回话,看样子这通电话说什么也要打。修平踱着步思前想后,弘美见状问道:“爸爸,你怎么了?”“没有啊……”修平含糊地应道,却又立刻改口:“我出去一下。”“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病人突然有点事,我马上就回来。”修平决定出去打公用电话。“刚才那个女的,真的是你的病人吗?”“当然是罗!”修平穿上刚刚脱掉的长裤和外套,走回客厅时,弘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问道:“万一叫不到车怎么办?”“不会的,现在还不至于太晚。”“下雨了哦!”弘美说话的口气和妻子十分相似。“你跟妈妈说我马上回来。”“知道了。”修平拿着雨伞走出公寓,发觉傍晚下过一阵子的雪,此刻已转变成雨。公寓的入口处就有一架公用电话,修平却嫌太醒目了,遂走到距离公寓约五十公尺处的公用电话亭。电话拨通后,随即有一位服务生应声。“很抱歉,我有一支手表掉在你们旅馆的房间里了……”修平以一种事不关己的口吻,报上房间的号码并说明手表的特征,不一会服务生就有了回音。“是一支咖啡色表带的女用手表吗?”“找到了吗?……”修平不自觉地对着听筒鞠了一个躬。“我们暂时为您保管,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来拿?”“明天再去,可以吗?”“当然可以。”“我明天一定去,谢谢你了。”修平再度对着看不到的对方深深一鞠躬,然后挂断电话。这下子总算安心了。修平又取出一枚十圆硬币,打电话到叶子家。到目前为止,修平和叶子联络总是打电话到健身中心,这么晚打电话到她家,今天还是第一次。因为修平担心接电话的人是她丈夫,不过,今天是叶子要自己打过去的,应该不会出问题才对。线路接通后,电话果然是叶子接的。“打到了。”“还好,是不是真的摆在床头柜上?”“这个我没有问。旅馆会暂时代为保管,我看你明天还是赶快去拿回来比较好。”“你要我去拿啊?”“东西是你的,你当然最清楚罗!”一个大男人去认领一块女用手表,实在不太好看。“你突然打电话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你现在在那里?”“在我家附近的公用电话亭。”“难怪你刚才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女儿在旁边,我不方便说话嘛!”“你太太也在吧?”“不是已经说过不在了吗?”修平说这句话的同时,有一辆汽车驶过公用电话亭,停靠在公寓大门前,由于夜色昏暗以及下雨的关系,修平看不真切,但好像是一辆白色的轿车。“你回到家之后,必定是个好丈夫和好爸爸对不对?”“不要说这些废话,好不好?”“你一回家就把我给忘了。”“那有这……”说到这里,修平就没有下文了。从公用电话亭可以看到公寓人口。公寓四周一片漆黑,人口处却有一盏荧光灯绽放着冷峻的光芒。一个女人从轿车里走出来,站在公寓的走廊上。她穿着一件大衣,右手拿着一个很大的手提袋和雨伞。那个女人回过头时,驾驶座的车门被打开了,走出一个男人。“喂喂……”听筒那端传来叶子呼叫的声音,修平却依然紧盯着公寓的入口。站在走廊上的女人正是修平的妻子,和她说话的好像是一个头发很长的男人。那个男人比妻子高一个头,约有一百七十七、七十八公分。他背对着修平,修平看不清他的长相,但是,他穿着一件夹克,看来不是一般的上班族。那个男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话说个没完,而芳子似乎非常注意附近的动静,不时地环顾四周。“怎么回事啊……”叶子再度在电话中盘问时,那个男人伸出双手,芳子随即紧握住那双手。那个男人依然背对着修平,芳子却不经意地往修平的方向看了一眼,才又把视线挪回到那个男人身上。修平赶紧转过身,以免妻子看到自己,当他再度往公寓人口看去时,他们两人已经松开双手,那个男人正要坐回驾驶座。坐定之后,芳子挨近车窗,彼此又交谈了几句话。最后芳子点点头,轻轻地挥挥手,白色轿车才慢慢地驶开公寓人口。“原来如此……”当妻子的身影走进公寓时,修平如此喃喃自语,叶子的声音又从听筒中传来。“喂!喂……”“哦!对不起。”修平慌张说道。“到底怎么回事?突然不说话,我还以为你身体不舒服,昏倒了呢?”“我刚才看见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是什么?”“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说清楚嘛!”“我迟早会告诉你的,我现在要挂电话了。”挂电话的同时,修平突然感到十分疲倦。虽然并没有做什么激烈的运动,他的双手却直冒汗,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果然被我料中了……”修平在公用电话亭里猛敲自己的额头。雨依然下着,修平凝望着公寓人口,为是否该回家而犹豫不决。从前,每当修平听说别人的妻子红杏出墙,他就会忘记自己和叶子之前的暧昧关系,为那些女人的丈夫打抱不平。他不了解那些丈夫们究竟怎么搞的,他认为他们尽可以对不贞的妻子施以饱拳,甚至立刻提出离婚的要求也不算过份。男人们为家庭与事业奔波劳累,女人们却乘机偷人,实在太过份了。然而,一旦自己面对类似的情况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自己大可以理直气壮地回家请问妻子:“那个男了是谁?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他只是愣愣地站在公共电话亭里,有点不知所措。修平干咳了一声。都怪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事,否则此刻根本不会这么难堪。然而回过头一想,回自己的家有什么好犹豫的?于是,修平拿起摆在角落里的雨伞,走出公共电话亭。在大雨中修平快步迈向公寓,走到电梯前他又停住了脚步。现在回去的话,妻子和弘美应该都在屋里,在她们面前自己该装出什么样的表情呢?他虽然不想给妻子好脸色看,但这件事和弘美一点关系也没有。下了电梯走到家门口时,修平把手摆在脖子上,摆出一副非常严肃的表情,才伸手按电铃。按了两次里面才有人来应门。“哦……”来开门的是妻子,确认是修平之后她立刻蹲下来,把摆在门口的鞋子挪到一旁。最近妻子的态度有一点令修平十分不悦,就是修平回家时她都不说:“你回来了!”多半就像刚才那样,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长年相处似乎不该如此吹毛求疵,但修平却挥不去那种不被重视的感觉。以这种态度迎接辛勤工作了一整天的丈夫,未免太不敬了。尤其是今天晚上,妻子冶游到将近午夜才回家,面对自己却只说了声“哦”,实在是厚颜无耻。修平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一声不吭地走进屋里。弘美和刚才修平出门前一样,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她那细细的双腿和微凸的胸部,显示她正处于即将长大成人的青春期。修平走进卧室,脱掉外出服换穿睡衣后,随即走回客厅坐在弘美身旁的椅子上。“给我泡茶!”修平没好气地说道,妻子立刻从桌上的水壶里倒出一杯开水。“怎么这么快?”“你说什么?”“弘美说你有急事到医院去了。”修平衔起一根烟,点火时妻子又问道:“你没有去吗?”“本来要去,但走到半路上又回来了。”“这样没有关系吗?”妻子的态度有点先发制人的味道,修平回家虽然的确嫌快了一点,但他决定不再回避,打算应战到底。“这么晚出门实在不太好。”“可是病人不是等着你吗?”“我打电话通知过了。”弘美在旁窥视着他们,她似乎发觉父母对话中的火药味很浓,一副十分担心的模样。修平喝了一口茶。此刻,他实在想说几句难听的话,但是有孩子在场,却又不便启齿。修平把视线挪到弘美身上。“你该睡了,已经十二点多了哦!”“可是,我明天放假啊!”弘美的确是放春假才回家的。修平衔着香烟,窥视着坐在前面的妻子,回家后也许换过衣服,她现在穿着一件浅咖啡色的毛衣和藏青色的裙子,头发像平常一样挽了起来,尤其是脸上没有化妆的痕迹。妻子究竟是不是刚才那个站在公寓人口和男人交谈的女人呢?修平叹了一口气,终于大胆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回来没多久。”妻子站起来走到餐具架前。她不知道在找什么,修平对着她的背影,继续追问:“怎么那么晚?”“公司有人辞职,同事们就聚在一起欢送他。”“你事先不知道吗?”“我本来以为很快就会结束,而且我想反正你会很晚回家,所以……”“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很晚回家?”“你不是一向如此吗?”说到这里,芳子似乎有意岔开话题,转身向弘美问道:“这个包裹是哪时候寄来的?”“三点钟左右,没有印章真是麻烦。”“我不是告诉过你摆在这里吗?你看,在这里面。”妻子指着餐具架里的一个小抽屉,说道。修平的话被打断,又喝了一口茶,发觉味道已经不够浓了。“你再帮我泡一杯茶好不好?”“你不是要睡了吗?”修平把茶杯摆到妻子面前,有点结巴地说道:“以后再参加什么聚会,最好安分点。”“你说什么?”芳子回过头来问道,修平发觉她的脖子上有一个淡淡的红印。正想仔细看清楚时,芳子又慌慌张张地转过头去。“弘美一个人留在家里怪寂寞的。”“我不在乎。”修平想藉着弘美责备妻子,不料弘美立刻摇头说道:“妈妈只有今天晚回家哦!”看样子弘美是站在妻子那一边,她们似乎满团结的。修平心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自己绝不能示弱。“这么晚了,大概没有电车了吧!你是怎么回来的?”“有是有,不过今天有人开车送我回来。”妻子重新泡好了茶,又坐回椅子上。面对面坐着,修平感到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就此退怯的话,无异坐失大好的进攻机会。“我们家住得那么远,有谁愿意特地送你回来?”“同事中有一个人住在高井户,是他送我回来的。”“那个女的会开车吗?”“送我回来的人是男的。”修平本以为妻子会支支吾吾的,没料到她居然回答得这么干脆。“高井户离这里还是很远啊!”“可是,这个时候交通不会阻塞,根本花不了多少时间啊!”“那个男的有没有喝酒?”“他很少喝酒,不会出事的,再说聚餐结束后我们又去喝了咖啡。”“去哪里喝?”“六本木。”“就只有你和他两个人吗?”“你怎么了?”芳子惊愕地望着修平。修平又看了妻子的脖子上一眼,的确有一个淡红色的印,然而,他不敢断定那是接吻后留下的痕迹。“你说话的口气怎么和警察一样。”“没什么,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妻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修平喝一口新泡的茶,发觉这次泡得又香又浓。喝到一半,修平又想起刚才自己在公共电话亭里看到的那一幕。那名男子和妻子说话的态度显得温文儒雅,而妻子的态度也显示他们的关系超过普通的程度。“这么晚了还让别的男人送你回来,你觉得妥当吗?”“只是顺便送我一程,我想应该没关系才对,不是吗?”真的只是顺便送你一程吗?修平好不容易按捺住想如此盘问的冲动,继续说道:“那么多同事处在一起,难免有人会动歪脑筋。”“怎么会……”妻子不屑似地歪着头,说道:“我同事里没有这种人。”“总而言之,即使在工作上和别人交往,还是要小心一点比较好。”“我不是始终如此吗?”“你不要老是和我打马虎眼。”“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没有什么意思。”修平一说完,妻子突然大笑起来。“有什么好笑的?”“原来你在担心!”“担心什么?”“担心我啊!”“怎么可能……”修平赶紧摇摇头,却见妻子以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甚至连弘美也在窃笑着。“我要睡了。”修平把快要烧到手指的香烟捻熄,说道。说了这么多的话,但似乎一点效果也没有,相反地,情况甚至更差了。修平本以为自己掌握了敌人的弱点,可以乘机大举进攻,没想到出师不利,兵败如山倒,此外,在外花心的事实令他陷入困境,无法逾越雷池一步。看情况今天还是就此鸣金收兵,待他日养精蓄锐之后再叫阵挑战比较好。修平如此告诉自己,然后站起来往卧房走去。白夜不分手的理由--白夜北海道没有梅雨季节。不过,每年的六月至七月可能会有几天连续阴雨的日子,札幌当地的居民称之为“虾夷梅雨”。修平抵达札幌参加医学会议的这一天,天气和这种“虾夷梅雨”十分相似,飞机场一带覆盖着厚厚的云层。每次来到北海道,首先令修平叹为观止的就是浩瀚的天空。宽阔的天空一直延伸到无止境的彼岸,不由地令修平产生苍穹无限,个人渺小的浩叹。从修平抵达的第二天开始,天气恢复为北海道典型的凉爽初夏,而叶子到的那一天则阳光普照大地欣欣向荣。当天,修平退掉原本住宿的旅馆之后,接着出席会议,下午的专题演讲听到一半时,他悄悄地把行李移往中岛公园附近的某家旅馆。修平原来住宿的旅馆位于札幌的中心地带,距离医学会议的会场相当近,但是星期天晚上还是有很多会员将住在那里,譬如修平的部属染谷医师明天打算到积丹寻幽揽胜一番,因此决定再住一个晚上。在这种地方修平根本无法安心地和叶子在一起。当然,新换的这家旅馆应该也有其他与会的医师投宿,但其中并没有和修平特别熟稔的人。下午三点,修平在旅馆柜台办好住宿登记之后,随即到客房里略事休息。前几天修平睡的都是单人房,只有今天订的是双人房,室内备有一组简单的沙发和茶几。由窗户往外望去可见到绿油油的山峦,俯视则可看到一座被柳树团团围住的池塘。池塘是中岛公园的一部分,有不少游客泛舟其间。这里比位于市区的那家旅馆宁静,景色也比较自然。修平凝视着池塘,好一会儿才低头看了看手表。叶子的飞机将在三点降落,从飞机场坐车到札幌市约需一个小时,所以她应该在四点左右抵达旅馆。叶子抵达后一定会立刻从大厅打电话上来,但是她向来喜欢制造惊喜,说不定会向柜台打听房间号码,直接走来敲门。现在,修平的心里已经把医学会议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论文的发表在今天下午之前顺利地结束,接下来就是自己和叶子的娱乐节目。这是修平和叶子第一次相偕出远门。他们虽曾约在大阪见过一次面,但当时叶子主要的目的是参加某个亲戚的结婚典礼,并不是特地为了和修平幽会。只有今天,叶子是百分之百为了和修平见面,才远从东京风尘仆仆地飞来。对于她的热情修平相当感动,但同时也有些许不安。“这次出来玩,叶子究竟对她丈夫编了什么藉口呢?”即使没有小孩,他也不能不告诉丈夫一声就偷偷地跑出来玩吧!当然,这件事修平没有追究的必要,但是,倘若他发现自己的老婆和其他的男人到札幌度假,修平绝不会善罢甘休。不止修平会有这种反应,普天下的所有男人应该都一样才对。这么说,叶子的丈夫大概还没有发觉吧?修平料想的没错,叶子没有打电话,而是直接在房外敲门。“真好,你来了。”修平紧紧地拥抱住笑容可掬的叶子。“累了吧!”“有一点,不过沿途的风景实在太美了。”不知道叶子是否为了这次旅行添购了新装,她穿着一件修平从未看过的白色外套,衣领上系着一条水蓝色的围巾。“会议已经结束了吗?”“今天下午结束的,几乎所有与会的人都搭乘傍晚的飞机回去了。”“可是,是不是还有人没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