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以部长的身份就不成问题,他却如此窝襄。可见,他也许是畏畏缩缩,也许是仍牵挂着妻子的事。总之,迪子希望得到他的电话。 第五天,迪子在附近的医院询问化验的结果。 “没有异常啊。” 医生看着夹在病历卡里的红色化验单,说道。 迪子大所失望。那么,五天来心情阴郁,委靡不振,这算是什么呢? “肝脏真的没有异常吗?” “完全正常。有些累了,你近来有什么心事吧。” 迪子摇摇头。 “给您配药。服用一个星期左右。” 迪子站起身来,她觉得再在这里磨蹭下去,就会被医生看透了心事。 果然,没有生病? 迪子心绪复杂,既感到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懊丧。 迪子离开医院,在拐角的公用电话处向宫于打电话。 她想向宫子她们道歉,自己任意地断定是肝炎,引得大家都为她着急。听说没什么大事,明天开始上班,富于着实替她高兴。 “耽搁了这些天,真对不起了。” “帮助是相互的嘛。” 宫子说着,压低了声音。 “部长的夫人出院了呀!” “什么时候?” “昨天,说她已经一个人能走了,部长也好像有些振作起来了。” “是吗?……” 如果连妻子都已经出院了,那么迪子请假,他就心平气和了?迪子又无名火起,放下听筒。 翌日,迪子正好九点到达输血中心。连同星期天,她有六天没有上班了,大家都很亲热地聚在一起。 “怎么样?伤口好了吗?” 阿久津一看见迪子便马上问道。他果然和迪子休息前不同,如宫子说的那样精爽不衰。妻子的病一治愈,男人就会如此健旺?阿久津的振奋,在迪子的眼里显得很可恶。 下午,迪子正做着配血试验,她感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干活了。这时阿久津凑上前来,把纸条放在边上便走了。 纸条上写着“六点,花山”。迪子包了他一眼,马上把纸条撕碎,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里。 一直到下班之前,迪子始终在犹豫着该不该去,但结果还是去了花山餐厅。她自圆其说,这不是为了想他才去见面,而是为了确认阿久津的真心。 “很久不见啊。” 依然是阿久津先到,看见她来了,他便收起报纸,颇感怀念地望着迪子。 “听说你患了肝炎。”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别是玩得太过分了,累出来的吧。” “别瞎说。” “听说所长很担心你的伤呢。” “只是替我换换纱布呀!” “他待你很亲切。” 阿久津于是轻轻地笑了。 这个人丝毫不知道,我有多么地想他! 他根本不知道,她每天从窗口里目送着他一下班便急急忙忙地赶向医院的身影,为了想得到和夫人同样的安抚,竟把肝炎的血清涂到伤口上。从对阿久津的思念来看,所长之类的好感是微不足道的,但他却偏偏不懂,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 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吃点什么吧?” “我要回家。” 迪子拿起手提包站起身。 “喂,怎么了?” 阿久津付了帐追上来。迪子毫不理睬,推开店门走到外面。初夏的暑热还滞溜在夕暮的街上。 “好不容易定下心来,好久没有见面了,你却……” “你早点回家吧。” “已经出院了,没关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被她这么一反诘,阿久律的目光困惑地在空中游移。 “夫人在家,你就见异思迁,不在家,你就不会了?” “没有那回事……” “我知道,你实际上爱着的是夫人,有夫人这一安定的港口,你才会寻花问柳,总之,我只是附属品!” “这……” “我不想当你的附属品!” 迪子猛然转身,在横行道上,朝着对面的人行道碎步跑去。 06、无言脂 在迪子的身体里,仿佛栖身着和思维不同的另一种冲动,好不容易驱动理性,淡然处之,玉体却大泼娇情…… 她仿佛感到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情感在她的体内涌动着… 一种叵测的欲情在迪子的内孕育着,一点点地扩张着…… 七月,随着梅雨季节的结束,抵园祭(京都八坂神社抵国会,类似中国的庙会——译者注)开始了。一般提起抵园祭,许多人以为是典祭七月十七日神幸祭(迎接神灵降临的祭把。——译者注)的御驾巡行的日子。其实这次祭把应是七月一日吉符入(往笺筒里插笺以图吉利。——译者注)到二十八日洗神舆(神舆:是登耙时装上神牌位抬起游行的轿子。洗神舆:即将鸭川的河水浇在神舆上的仪式。——译者注),持续时间将近一个月。 正因为持续时间长,所以在这期间还掺杂着许多迷信的习俗,比如御驾的巡行顺序由抽笺决定,如仿照神功皇后形象的“占出山”成为头笺,这年分娩的产妇便是顺产,在战前还有女子不能登上御驾的禁忌。 迪子在京都土生土长,所以对京都的地理环境很熟悉,但又因为是战后出生,所以不太了解那种历史遗留下来的习俗,只记得一些从父母那里有意无意中听到过的事。在那些传说中,迪子记得最深的,便是抵园祭的无言脂(京都的祭耙,相传在此期间,倘若不说话,心意就能够如愿。——译者注)。 从七月十七日在街上巡行的神舆向四条街的御旅所(临时停放神舆的地方——译者注)献纳,到二十四日返回八坂神社,这一个星期为无言脂。相传在这期间,有心愿的人,即使碰到熟人也绝对不能开口讲话,每夜从四条大桥桥畔到御旅所走一次,走过七次,心愿就能够如意。 迪子是毕业于药科大学的现代青年,当然不会盲目地相信那些事。她想,那肯定是以前的抵园和先斗町的舞妓等祈愿爱情而想出的迷信。但在否定它的同时,在迪子的内心深处,也隐隐地怀有也许会奏效的侥幸心理。孩提时潜移默化地灌在脑海里的东西,是不易从头脑里抹去的。 她觉得这是迷信,根本不可能实现,一边却在头脑里牵动着舍不得扔掉。 自从七月初断然拒绝阿久津的邀请回家以后,迪子还没有和他单独见过面。在这几个月的摩擦里,迪子仿佛感到自己终于看清了阿久津的真面目。 至今阿久津仍热情地约着迪子。 “为什么不见面?”“你讨厌我?”有时化验室里只剩两个人时,他会紧紧地追逼着迪子问。干活时也用一副热切的目光望着迪子。也许因为迪子阴阳怪气的模样,阿久津的爱重又燃烧起来。 但是,阿久律无论多么爱着迪子,也没有和迪子结婚的打算。唯独这才是确切无疑的。 阿久津总是顾忌着周围的影响,害怕被妻子察觉。妻子生病时,那副担忧的模样是非同一般。而且只要妻子生病,他便会魂不附体食甘不昧。阿久津的温和和豁达的态度好像是建立在妻于健在的基础上。迪子觉得,他担心着自己的社会影响而欺骗着妻子,足以证明他还爱着妻子。 可以说,如果爱情仅是表面的,那就更要万分地珍惜。 以前阿久律说掩人耳目,在妻子面前敷衍塞责,都是为了我们两人,还说为了让爱长久地持续下去,这是最好的办法。迪子一时里也傻里傻气地相信了。她觉得,现在遮人耳目,是为了不久以后能开花而忍耐的过程。 可是,无论怎么等待,花也无意开放。别说开放,面对妻子的病和社会的体面,甚至还在枯萎下去。阿久津真正理解迪子固没有开放而忍受着的悲哀吗? 两年前第一次作爱时,阿久律拥着迪子口口声声地说“想在一起生活,”还说“永不分离,”说“想结婚”。当然,迪子不会听信那些话,以为两人马上就能住在一起,马上就能结婚。也许,阿久津是心情亢奋时随口说的,何况阿久津也不可能百无禁忌地说要“结婚”。 但是,听着那些山盟海誓,迪子即使认定两人早晚能在一起生活,也是极自然的。这说是迪子的误解,不如说责任应该在于使迪予信以为真的阿久津。 最近,阿久津就是在作爱时也已几乎不讲那样的话了,依然温柔、激奋地爱抚着她,但最后剩下的只是作爱的回忆,没有再多的心灵沟通。只是为了作爱,缺少激荡的情绪。 冷静下来一想,阿久津好像认为现在这样的状况最好,能确保妻子,同时和迪子保持着往来。她仿佛觉得他正在自鸣得意,以为这是毫无伤害的最便宜的做法。近来迪子忽然觉得阿久津是个卑徽狡诈的人。盲目恋爱期已经过去,现在也许是反省期,一时间显得可靠而温柔的男子,如今显得自私而诡诈。 她不想任他摆布。断然拒绝阿久津的邀请后半个月,迪子就是靠着这样的意气生活着。但是,所谓的固执己见,仍还是意识到他的存在,对安之若素的、已经不能从妻子那里逃走的怯懦的男子没有用处。她觉得应该甩甩他。 可是,迪子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也滋生着想和他见面的冲动。午休等的时候,他极认真地紧逼着她:“今天见面吧!”她终于会扭扭拧拧地想着要不要去,想不去考虑那些令人不侠的事,忘掉一切,接受他的抚爱。 在迪子的身体里,仿佛栖身着和思维不同的另一种冲动,好不容易驱动理性,淡然处之,玉体却大泼娇情,一边爱理不理,冷若冰霜,一边在阿久津死心将要离去时,便慌慌张张地露出要呼他回来的目光。 在亲近阿久津的,应该说不是头脑,而是身体,一边理智在告诉她不能谦就,一边身体却在不住地怀恋着他。 迪子对自己颇感烦心。少女时代,她对自己的灵肉从未失控过,从来没有过身体背离理性作出什么举动来,两方面都协调得很好。 从高中毕业进入大学时起,迪子吃惊地发现,身体会产生连自己都不明白的摇憾。她仿佛感到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情感在她的体内涌动着。 自从大学毕业那年委身于秋野以后,那种可怕的情怀便清楚地探出脸来。从此,一种匣测的欲情在迪子的体内孕育着,一点点地扩张着。 被秋野甩去后几个月里,她痛苦得死去活来,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因为那种离奇的情感不能自己的缘故,什么东西搅乱了迪子那颗想要平静的心。 可是,她感到那时心灵和身体还没有现在这么分离。 秋野那时,因为他不辞而别,她内心里纠结着想寻死的怨情和毕竟还不能抛弃怀恋的思情。是心灵和心灵的纠葛。 那时,心灵和身体还没有如此分离,而且可以说,灵肉同时享受着纵情的欢悦和分离的苦痛。 象观在这样心灵和身体的对立,好像是从和阿久津交往以后才出现的。现在她的心里明白无疑地憎恨着阿久津,觉得也是怯懦而自私的人。 可是,身体却偏偏在向阿久津献媚,他一靠近,就联不知耻地露出要接受他的神情。不仅仅举止,就连体内的乳房、肌肤都象将要开花似地喘息着。 迪子感到自己近来变得放荡而荒淫起来。为何唯独身体如此敏感?她想起来就感到可怕。 以前她更拘谨腼腆,更怯弱而纯真,和现在不同。使迪子的身体荡检逾闲的是阿久津。因为阿久津,才使迪子切实地领悟了玉体的愉悦。 如同在窗玻璃前有一片美丽的花坪,以前她不想去,有一天她突然发现并找到了洞穴一样。在阿久律的怀里,迪子突然懂得了欢悦。 那种欢悦与认识秋野时不同,具有总算已经找到了似的切切实实的感觉。 迪子的宴体和心灵的分离,好像是从那时开始的。体验到了欢悦以后,身体每次都总是挤在心灵的前边,并开始主宰着自己。 迪子恨死了阿久津,如果他不教会她那样的愉悦,迪子会更自由,至少不会一边憎恨、轻蔑对方,一边却还顺从着。 她感到委屈,觉得很窝囊。但是,结果只是那么想想而已,她还不至于断然地拒绝他。她自己也明白,即使装得冷语冰人爱理不理,也是勉而为之。总之,以后有待时间的考验。秋野的时候也是那样,但最后把它忘记了。也许只有经过时间的流逝,身体不久也会平静下来。 十七日,抵园祭开始的那天,迪子吃完晚饭后偷偷地溜出了家门。 “你去哪里?” 妹妹亮子问道。但迪子没有回答,径自走下了楼梯。她穿着花纹浴衣,只带着一只小布包,从船冈山向大德寺走去,在那里乘上电气列车沿着鸭川下去,在四条大桥下丁夜晚,天气闷热无风,暑气熏蒸,临河两侧的房子都洞开着房门。临时搭建的楼台上坐满着纳凉的人。大桥一带因来观看御驾巡行的观光客人,已经挤得水泄不通。到处听得见东京的口音。 迪子站在大桥桥畔。从这里过桥到寺町大道的御旅所,步行只要几分钟。 迪子打了个空咳。到底是不能讲话的。她在那里站下,咬紧着下嘴唇,目光使劲地朝前看着,然后开始走去。 摩肩接踵,人山人海。大桥前的信号灯从蓝色变成红色时,人流停止蠕动。迪子的眼睛目不斜视地盯着前边人的后背。信号灯变成蓝色时,人流又开始移动。好像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一群青年女性挪动着定过去。不久,右边看得见新京极大街的连拱廊,走过那里,左边就能看见御旅所。 三间宽的小拜庙处装着仅有的一盏提灯。下边挂着献纳札。在热闹的四条大街的一角,唯独那里,寂静得象是被人遗忘了似地。 迪子确认四周没有熟人,便点燃起蜡烛,合起双手。 祈祷的事情,从一星期前就已经想好了。 析愿忘掉那个人,决不再挂念他。 不管怎样,那是很遗憾的祈愿。只要来祈祷,总想祈愿能够在一起。折愿能分手,这是辛酸的。然而,对现在的迪子来,那是至关重要的。她想摆脱如今整天只想着阿久津而被牵着鼻子定的境况。她想躲开阿久津,能够按自己的意志行动。 这样的祈愿不是非要祈祷上帝的,只要意志坚强,也许自己就能做到。 可是,迪子想以此考验自己。坚持一个星期不讲话,若有那样的意志,自然就能和阿久律断然分手。今天的无言脂是最初的意志磨炼。 迪子紧紧地闭上眼睛,想赶走栖身在自己内心里的所有恶魔。驱散恶魔,恢复以前那种洁白无暇的羞答答的身体。 但是,祈祷着时,迪子的心里渐濒地怪涎起来。她一边祈祷着能够忘掉阿久津,有时一边也祈祷着他和夫人散伙。不仅如此,顺便也祈祷着有更好的男子出现。愿望分裂成好几个。 总之,主要的心愿,就是能够忘掉他。迪子祈祷了三次,离开了御旅所。 一个星期,说起来容易,实际做起来就并非如此。而且,不讲话也是一种煎熬。 尽管如此,迪子坚持每天都去。吃完饭就出门,母亲和妹妹很烦,会问她去哪里,所以从第三天起,她在下班后便直接去四条大桥,从那里再默默不语地向御旅所走去。 过无盲脂并非一定要在夜里,也并非一定要穿和服,所以即使下班后去也无妨。 第六天,今天结束就还剩一天。迪子从输血中心下班后去大桥桥醉,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紧地闭上嘴唇开始走去。傍晚天气闷热,眼看就要下雨了。正好是公司下班的时间,路上挤满着下班的职员。渡过桥穿过信号灯时,迪子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她。 不能往别处看,她一边告诫着自己,一边却把目光朝那边瞥了一眼。 有个人在二十米开外朝她微微笑着站立着。是所长。 迪子慌忙转过脸,想要径直穿过去,可是还没有等她这么反应过来,所长迎上前来。 “脸色这么可怕,出什么事了?” 迪子毫不搭理,继续走着。若在这里开口,五天的努力便前功尽弃。对方即使是所长,现在也不能回答他。 “你,你?” 所长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站在她的边上。但是,迪子依然无动于衷,继续走着。所长又追上前来。 “你去哪里啊?” 穿过木屋四大街,渡过河原町大道,再笔直走二百米左右就是御旅所。 行人依然很多。 所长已经不再追问她,只是还跟在她的后边。想干什么?总之,迪子仍然不讲话,只是默默地走着。 终于到了御旅所。迪子站下回过头来。所长的目光含着和蔼的笑意。 迪子在那里点上蜡烛,合上双手。 希望我能够忘掉他…… 她低着头有一分钟左右,回过头来,所长也在她的左边,随她一起合起着双手。 拜庙结束,迪子终于如释重负,朝站在斜后边的所长回过头去。 “对不起。” “嘘!” 所长把手指挡在嘴唇上。 “不行啊,必须图到四条大桥桥畔才能讲话!” “真的?” “回到桥畔之前不讲话,这才算是结束。严格地讲,有的人要一直回到家里才能讲话。不过,拜庙结束了,所以勉强过得去吧。你怎么会想起要过无言脂的?” 所长干笑着,开始和迪子并肩走着。七月末,暑气沉甸甸地滞溜在京都夜晚的街道上。两人漫无目标地在纳凉的嘈杂声中向鸭川走去。 “真的要到桥那边才能讲话吗?” “这事过去就算了,别提了。” “所长也知道无言脂?” “我是过来人嘛。” 所长独自笑了。 两人返回河原町的交差口。因为酷热的缘故,很多人穿着短袖衬衫或浴衣。在这纷乱的人群里,所长那瘦瘩的身材穿着米黄色的高领绒套衫,外穿白麻套装,具有和年龄不太般配的洒脱。 “吃点什么吧,我晚饭还没有吃呢。” “您不回家吗?” “妻子又去跳舞了,我正闲逛着想找地方吃饭,却碰到了你。见你看着我却不讲话,我吓了一跳。” “对不起。” “可是,无言脂帮不了忙的。你吃点什么?也有土用馒鱼(在立秋前第十八天的鱼——译者注),水面条怎么样?” 听说面条,迪子有些犹豫了。她想尽量不让有对她好感的男人看见她滑溜溜地吃面条的模样。可是,在夏天的夜晚吃水面条是员合适的。 “在前面那条小径走下去就是。” 所长走在前面,走过交差口在第二个岔道向右拐去。 店名叫“井濑屋”,门口很大一块地方泼过水。客厅按能眺望庭院夜景的式样设置着。两人在隋圆形桌子的中段面对面坐下。 中央设有很大的冰柱,面条在冰柱的四周随着水流漂动着。 迪子在芝麻佐料汁里放入陈姜,无声地暖着。 冷面满曰清凉熬是好吃。院子里发出赶鸟器发出的声音,静得简直令人怀疑这里会是闹市区。 “刚才的无言脂,你在祈祷什么呢?” 所长忽然想起问道。 迪子思索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实话,就等于承认了和阿久津的关系,但她觉得若是对所长,说说也无妨。 “去那里拜庙的人,都是祈愿爱情方面的……” “我,想和部长分手,所以……” 既然开口了,以后说话就流畅了。 “他实际上是爱着夫人,和我,只是在愿意时才见见面,图个快活。” 所长拿着筷,望着面条的汤水,片刻,说道: “这不对吧。” “为什么?” “我不清楚你们的关系,不过我想,阿久津君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喜欢的……” 迪子讲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横横心说道: “大概只是我的身体。” 所长点点头,毫无吃惊的模样。 “这不是很好吗?” “为什么?” “年轻的女人好像太轻视肉体关系了,但这是错的,没有必要。如果阿久津被你的身体所吸引,那就好了。因为人,可以靠肉体关系,相互更加深理解。” “可是,男人,只要是女人,不是谁都可以吗?” “一两次,倘若只是玩玩,也许谁都可以,但长期交往就不同了。不喜欢就不可能长期地维持下去”“一边有着夫人,一边又追求着我,没有这么自私的了。” “确实很自私,但男人,就是那样的。” 迪子心想,假如真心爱着一个人,就应该对那人忠诚。 阿久律倘若爱她,就应该完全将妻子抛开。 “他不就是把爱平分给我和夫人了吗?” “不!不全是平分,多半是爱着你。” “既然那样,为什么不能和夫人分手?” “因为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没有这么回事吧。” “可是……” 倘若阿久津爱她胜过爱妻子,难道不应该和妻子分手,和她在一起吗?没有丝毫的感情,却维持着夫妻的形式,迪子觉得这是虚伪。 “你对什么事都爱考虑得太认真。” “对爱,难道考虑得认真些不好吗?” “大概,不好吧。” 水面条后,西瓜送上来了。冰柱的白色和西瓜的红色形成明鲜的色差。迪子望着西瓜那熟透的红润面说道: “我不想让步。” “没有什么让步或搪塞之类的事情。爱,不可能总是透明的。” “可是……” “这样的解释,你也许不会满意。人不是像你想像的那样单纯豁朗……” 人确实很复杂,即使现在这么想着,以后也许又会变成另一种想法。可是不能说,正因为如此,所以连对人来说最可珍贵的爱都是幽妙而靠不住的。 “任何事都不能简单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