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正如她的危惧,圭次强行要得到迪子,一改以前的优柔寡断,变成一个胆大鲁莽的汉于。圭次拽住她,紧紧地抱佐她,迪予激烈地挣扎着。 她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刚才还想着如果他向她求爱,也可以承诺他,但一到关键时便拼命抵抗了。最后还是圭次受了惊吓,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 现在清醒下来再回头一想,当初那种宽容的情愫,像是一瞬间的心灵的游荡,以为实际上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才凭空想像的。 无论怎样违逆着阿久津,关键时要为阿久津保佐自己的贞洁。迪子在反抗、逃遁的内心里,窥见了自己对阿久津的爱的忠贞。 那以后,圭次怎么样了?他受到抵抗,被迫把她放走,感到无地自容。说实话,迪子并不那么嫌弃圭次,只是对阿久津的爱很炽烈,所以才竭力挣扎。 对圭次很无礼。她感到对不起他。 下午,迪子决定把那事忘掉。 傍晚,侠要下班时,上崎来转告说所长找她。这时迪子正在整理单据。她停下手去二楼的所长室。 所长合上正在阅览的文件,移到接待室的椅子上。 “工作已经结束了吧。” “只是整理整理单据。” “来,请坐。” 这次,迪子大大方方地在所长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夕阳被浅蓝色的窗帘遮挡着,被隔成一条条的光亮映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 “今天有空吗?方便的话去吃饭,上次约好的。” “好的。” “那么,五点半在东山旅馆的门廊里见面。那里的西餐很好吃,你去过吗?” “没有。” “我在外面吃饭时,一般总在那里吃的。” 东山旅馆离输血中心坐车有两站路。即使步行十五、六分钟也能到了。 “今天轮到妻子去学舞蹈,所以我每周总有一次不得不在外面吃饭。” “夫人在学舞蹈吗?” “到老了才学当然瞧不上眼,但她自己想学好的。” 所长衔着烟斗微微笑了。迪子望着他那在夕阳下闪着银光的白发。 “没什么特别的事,只是顺便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事?” “吃饭时再说吧。” 所长看看时间。迪子站起身,鞠躬道谢后离开了房间。 回到化验室,化三十分钟结束了工作。宫子她们说要去四条河大街那边购物,在作回家的准备。 “有泽君怎么样?不陪陪我?” “不凑巧,和妹妹约好了,下次陪你。” 虽然她觉得问心有愧,但谎话还是脱口而出。等大家都走了以后,她在衣帽间换上衣服,向东山旅馆走去。 一走进门廊,所长正在右侧的橡胶树边上和一个男人讲着话。那人和所长年龄相仿,一副绅士的派头。迪子从未见过他。 她径自走到柱子边的椅子上坐下。所长和对方分手后走上前来。 “他是府立医院的外科部长,这次看样子要去大阪。” 所长这么说着,率先走进门廊右侧的餐厅。虽然正值晚餐时分,但也许时间尚早,里面空荡荡的。所长在餐厅右侧看得见院子的座位上和迪予面对面坐下。 “这里的拷肉很软,很好吃,你爱不爱吃拷肉?” “多谢了。” “那么,里脊肉两份,加上汤,和葡萄酒。” 看来所长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服务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虽然地方不大,但这里很雅。” 这家旅馆,迪子听到过名字,但从未来过,档次比和阿久津约会的花山餐厅高,而且幽雅得很。 “我来这里吃饭已经有五年了。” “和夫人也一起来过?” “妻子来得比我还多。” 所长又开始给烟斗装上烟叶。迪子望着所长那端庄的脸庞,心想这时候著换了阿久津,他就不会谈起妻子。 不久,服务员送来葡萄酒,将两人的杯子斟满。 “来。” 所长端起杯子,看了迪子一眼。 “谢谢。” “你会喝吗?” “会,但很少喝。” 迪子回答道,想起前天和圭次喝酒时也有过这样的对话。 “去年的忘年会,你不是喝醉了吗?” “这……” “我记错了?” 所长坦率地点着头。去年的忘年会上,迪子确实喝醉了,酒会结束时摇摇晃晃地扶着阿久津的肩头。也许所长还记得那时的情景。迪予不由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您找我谈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其实,有人说起你们的事。” “我们的事?” 所长等着服务员放下汤后离去。 “你和阿久津的事,听说你们很要好。” “谁把那些事……” “嘿!有的人就是喜欢传播别人的事。” 所长喝着汤,是一种文静儒雅的品尝方式。 “我并不是故意在责怪你们。即使确有其事,或者搞错了,都没有关系。因为只要有男人和女人,在男女之间就会产生好恶感,这是不可避免的。” 迪子甚至想哭了。是谁说的?即使知道那些事,也没有必要向所长告密!迪子于突然感到输血中心庙小妖风大。 “你错怪我,这就不好了。我不是要评判那些事的好坏。你请喝吧。” 迪子拿起匙。 “输血中心地方小,所以人的心眼儿也小,喜欢传那样的话。反正,一半是出自嫉妒吧。只要是有人群的地方,就总会有那样的事。” 迪子喝着汤,很感委屈。 “不用介意别人的传说。” “可是……” “说实话,我也怀疑有那样的事。不!即使有,也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所长放下匙,用餐巾擦着嘴唇。 “只是我要提醒你一句,相互爱慕是无可非议的,但在工作场所不要太肆无忌惮了。” “我没有肆无忌惮啊!” 迪子用力地摇摇头。 “嘿,我相信正是这样,但周围的私利眼不那么看你。 好像认定,你是受着阿久津的宠爱。” “我工作无暇可击,不比任何人差……” “我知道你工作很好,只是那些入也看着你,还是注意一下为好。” “这事,您对阿久津部长也说了?” “没有,他是个懂世故、善于把握自己的人,那种事,事到如今也不用说了。” “您是说,我不能把握自己……” “不要那么极端嘛。” 服务员送来拷肉,将拷肉放在两人中间时,交谈暂时中断。点菜时想吃拷肉,但现在迪子已经没有食欲。服务员斟满葡萄酒离去。 “那样的事,比较容易出现在女人的神态里,所以你要注意一些,仅此而已,请不要放在心上。” 所长轻轻混了口葡萄酒后拿起刀叉,一副安样的表情,任凭迪子睨视着。 “我…不喜欢部长。” “哈。” 所长拿着叉子望着迪予,白发的下面一双轮廓鲜明的清澈的茶色眼睁。 “我讨厌那种厚颜无耻的自私的人。” “他那么自私吗?” “反复无常,有些窝襄……” 迪子嘴上说着,但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这些话。她一边感觉到有些不妥,一边却脱口而出。 “他这人太狡猾了。” “是吗?” 所长默默地用着刀叉。 “我不知道部长不在,会是多么地快畅。” “嘿!请吃吧。” 所长又催道。迪子拿起了刀。 用餐后离开餐厅时,已经过了七点。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风,不热也不冷。两人只喝了一小瓶葡萄酒,但迪子感到微微的醉意。 “呢,我要回家了,你怎么样啊?” 所长站在门前的出租汽车站台上。 “我好像醉了,一个人走回去,散散步。” 迪子感到自己有些醉态,一个人很难回家。她一边极力控制着自己,一边摇晃着走着。所长在后面跟了过来。 旅馆的拐角是一条小道,小道的右边是旅馆的院子,左边像是哪一家寺院的围墙。小道的前边只有两辆前后紧挨着停靠着的黑色面包车,没有人影。 “你要去哪里?” 所长跟随在后边困惑地问。 “你直接回家不是很好吗?” “所长回家吧,我一个人能回去的。” “是吗?……” 迪子察觉到所长的脚步声停丁下来,便陡感一阵孤寂。一回头,所长那顾长的身影在二十米前仁立着。于是,迪子碎步跑了回去。 “我,是个不中用的女人吧。” “不,没有那回事。” 所长的温和的语气,反而引发了迪子的悲哀。 “我陪你一起走吧。” 所长朝幽暗的围墙前端望着,稍稍想了一下,便开始缓缓地走去。 星期一和星期二,阿久津休息。星期三早晨,他来到输血中心。加上星期天,整整有三天时间,迪子没有见到过阿久津。三天没有碰到,从阿久津四月份去东京参加学会以来,还是头一次。 迪子望着阿久津,象看着一件稀罕物。阿久津照例掩饰着上班迟到的尴尬,向大家打量了一下,然后说道:“你们早!” “您早。”迪子也和着大家轻声说道。 也许心情关系,阿久津稍显憔悴。 “听说夫人的身体不好,现在怎么样了?” 富子代表大家问道。 “开始时还以为是感冒,后来成了肺炎。” “住院了吗?” “待在家里,家里有孩子,休息不好,所以我让她使进了国立医院。” “这么说来,很严重吧?” “住一个星期十来天就能出院,令大家担忧了。工作没有什么变化吗?” “没什么特别的事,不过……” 宫子朝迪子瞥了一眼,好像在说,你怎么样?迪子装作没有看见,缄然不语。 “那么,我去忙了。” 阿久津点点头,消失在里面的研究室里。 迪子又一个人来到化验台前。 这三天里要说变化,也并非没有。在做配血试验时,出现了一个估计是B型亚型的血液,不用抗体化验就无法确定,兴许是亚型的新种类。后来在采血车送来的血液里有一个血球溶解了。究竟是血液特殊,还是搬运上有失误?一无所知。这些都必须向阿久津报告,让他马上查明原因。 但是,对迪子来说,现在这些事并不太重要。说实话,说不说都可以。相比之下,这几天穿透迪子内心里的风暴,要远远猛烈得多。 星期六的夜晚,和阿久津分手盾,她受到了圭次激烈的追逼。 当然,迪子殊死地进行了抵抗。但在眼看就要拥入圭次的怀里的一瞬间里,迪子既想为阿久津守住贞洁,同时又忽然想顺从他。她曾产生了一种泄愤的心情,想向说了个谎话便急急赶回妻子身边的阿久津复仇。 星期一,她和所长吃完晚饭后,要求所长陪她一起走走。后来回想起来,也令她万分愧作。若在平时,迪子决做不出那样的事。 迪子这几天的行动,实在是不可思议的。 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事?现在见到阿久津,迪子才渐渐地明白星期六到昨天自己内心失落的原因。 因为阿久津请假在护理着夫人。 无疑,迪子内心里骤起狂澜,就是为此。 在和圭次扭拧着时,在和所长散步着时、她的头脑里总装着阿久津的影子。和圭次争执、遭阿久津冷落、另觅所长,这些好像都是为了对阿久津的警告。 至此,迪子总算放下心来。她虽然为头脑里总摆脱不了阿久津的影子而感委屈,但又为因此而能保持对阿久律的那份感情感到释然。 午休时,配血试验的申请突然增加。下午,迪子忙得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从采血瓶取出血样,注入试管释稀。这一释稀作业,即便不看着吸管的刻度,凭捻动软管的感觉也能估测。因为繁忙,使迪子暂时能有幸埋头工作忘掉一切。 下午三点,她稍作休息,正怔怔地望着窗外时,阿久津靠上前来。 “今天活很多啊,要帮忙吗?” “我行。” 但是,阿久津不容分说地动手排起试管来。 在化验部,除了迪予以外,要说确实会做配血试验的人,就只有部长。别人也不是不会,但是否凝固,一碰到难以确定的血型,便总要来求教这两人中的一人。 也许是为了弥补休假时的歉意,阿久津帮得很认真。 开始时迪子还无视他,认为他是来讨好的,中途起开始作三言两语的交谈。两个人果然比一个人做得快。 做第三份配血试验时,阿久津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今天,五点半。” 迪子注视着试管,毫不理会。 “行不行?我等着。” 阿久津叮嘱道。迪子尽管对阿久津为照料夫人竟然休假两天颇感生气,但实际上一见面眷恋之情仍油然而起。 而且,迪子觉得现在还有其他事情必须在两个人见面时告诉他。 迪子到达花山餐厅时,比约定的五点半迟了十分钟。 阿久津揉灭香烟,马上说道: “好像很久没有见面啊。” “是吗?” 迪子不置可否地答道,向走上前来的服务员要了一杯咖啡。 “还在不高兴?” “没有。” 她为见面感到兴奋,但关键时又装作一副冷漠的表情。 “为了妻子,这三天里倒霉透了。” “不是三天,是四天吧。” “四天?” “不是从星期六就开始的?” “星期六和你见过面……” “以后就慌里慌张地回家了!” 阿久津脸上露出窘迫的神情。 “那天夜里,我见到圭次了。” “在哪里?” “在京都的旅馆里,我们还一起喝酒了呀。夫人发高烧,你傍晚急急忙忙地赶回家护理,他都告诉我了。” 阿久津撅着嘴唇,注视着眼前的咖啡杯,这是他尴尬时的习惯。 “说什么和朋友见面,不能驾车去游玩,你为什么说谎?” “这……” “别强嘴了!” “说实话,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想,要是说妻子感冒了,你反而会不放心……” “你是丈夫,夫人感冒时进行护理,这是理所当然的!” 不知为何,从迪子嘴里出来的,尽是违心的话。 “我只是你的情人,用不着那么为我操心!” “喂!” 阿久津责怪地望着迪子。迪子毫不理睬地嘎着咖啡。 “别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的,是你呀!” “和圭次见面,他讲了些什么?” “你们夫妇的事!你没有打喷嚏?” “别恶作剧。” “我没有恶作剧呀。” “见面只是讲讲话吗?” “当然,不行吗?” 看着他那张狐疑的脸,迪子的不良心术越发膨胀。 “如果我说和圭次亲嘴了,你打算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