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岂有此理了。小武想大声吼叫。齿轮似乎同时朝着光和影两个方向徐徐地却是稳当地开始转动了。“你有什么事?”佐藤总算把话锋转到小武身上来。“说真的,我来是想配一副手臂的代用品。”小武一边露出皱巴巴干瘪瘪的手臂断面,一边讲述西洋骑士的故事。“这在欧洲确实做得到。不过在日本假脚可以做,假手还不行。”“假脚可以做,为什么偏偏假手不行呢?”光与影(20)“这是因为脚的功能比较单纯,只是支撑身体站立和行走。简单说来,在截断的脚上只要绑上一根竹棍多多少少就能派上点用场。可是手的功能有攥住、放开、扭转、抬起、甩掉等等,比脚要复杂、高级得多,并且不能像脚那样分量上重一些也无所谓。如果用铁等材料制作,吊着手臂的脖子和肩膀就会弯曲,久而久之脖子和肩膀也会发生病变。”佐藤说得确实在理,可是小武不能就这样打退堂鼓,佐藤是他唯一的寄托。“能不能请您再想想办法?”“太难了。”佐藤歪着脑袋在思索。从侧面看去,那张富有学者气质的端庄的脸部边上的白发开始明显增多了。“分量重点也没关系。”“我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做一个摆设的假肢。它不能代替手的功能,只能让人看着感觉到它存在。”“用什么材料做?”“用木头或者竹子削成,一根根手指都这么做。“可是不能活动吧。”“当然……可是把手放在上面,可以压住纸张之类的东西。”“只是纸张吗?”“上面贴上皮革,再戴上手套,看起来就像真的一样。”光凭能压住一张纸是不可能重返现役军人的行列中的,并且这样的手是不通血液的木头肌肤。那家伙的手确实活动了。小武回想起寺内拿起火柴的那只手,怎么看也不像是纯粹的摆设。“那就没有办法了。”“总有一天日本也能配上假手的,到时候我跟你联系吧。”“拜托您了。”小武一边鞠躬一边告诉自己,两三年之内配不上的话就没戏了。寺内在法国逗留期间晋升为陆军中佐,明治十九年他一回国就当上了陆军大臣秘书官,并且在第二年的十一月晋升为陆军大佐,同时被任命为陆军军官学校校长。小武是在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正准备回家的时候得知寺内的消息的。他把右边的短臂伸进风衣里愣愣地站在那里。那家伙把我越甩越远了。小武知道自己确实是落伍了,随即又像从梦中恍然醒来似的穿好风衣,默默地走出房间。“您回去吗?我和你做个伴吧。”在出口处有人和他打招呼,这人是去年新来公司工作的伊藤诚吾。伊藤毕业于军官学校,第二年在习志野演习的时候失足掉进一个洼坑里,折了右脚的膑骨。从此脚短了一寸五分,变成了一个踮脚男人。他和小武相差十五岁。十一月份的下午五点钟,暮色已经笼罩着四周。离开单位,右边可以看到九段上的灯台。在云彩急速飘动的天幕中,灯台的火焰泛着红晕。“小武,听说您在教导团和寺内大佐是同一届吧。”快上坡的时候伊藤问小武,伊藤也得知了寺内当军官学校校长的消息。“你是寺内君教的吗?”“是,我作学生的时候他还兼任舍监,他很严厉。”“是吗?”小武很难想像寺内调教年轻军官的样子。“寺内大佐和小武先生一样被击中了右臂对吗?听说他是田原坡之战的幸存者。”坡路陡峭。伊藤腿脚不便,下坡的时候他佝偻着腰,身体几乎与地面成平行线了。小武不时地停下脚步,等伊藤追上来。“骨头粉碎了,可是听说只有他拼命请求医生不要给他截肢。”“你说什么?”“哦,对不起。我也是从学长那里听到的。”伊藤意识到小武只剩一只手臂了,连忙改口说。“听说陛下光临大阪临时医院的时候,寺内强忍着高烧,起身坐直迎接陛下。”“……”光与影(21)这些话不可能是寺内亲口说的,他不是这样的男人。当时在医院的某个人说给了其他人,一定是一传十、十传百地变成了现在这样。世道真是说变就变啊,小武觉得这种变化太滑稽了。“他右手不能动弹,但是他改用左手敬礼,那副样子好酷啊。”“左手?”“可不是吗?大家都用右手敬礼,只有他用左手。从那举手的样子能看到他昔日勇士的风采。”“是吗?”“大家都这么说呢。”小武心想,走运的男人不论做什么,在别人的眼里都不同凡响。“他从教导团时代开始就一直很出色是吗?”“是啊。”“了不起的人从小就与众不同。”听着伊藤的话,小武不知不觉中产生一种错觉,说不定伊藤描述的寺内才是他的本来面目,自己了解的寺内只不过是一种幻像。“总之他是个非常讲规矩的人,我们哪怕归宿晚了十分钟也会被关禁闭,衣冠稍有不整也会罚你不许外出。凡事都得循规蹈矩,否则他就会生气。他几乎每天都逼着我们在练兵场拔草或者在校园里铺碎石子。发现题着‘陆军军官学校的’牌匾生锈了,于是特意到财务部领了钱,把牌匾涂得锃亮,从四谷见附一带大老远看过去都闪闪发光的,也是他呐。”“是吗?”小武心想他这个人真够细心的,可是却没有说出口。“别看他平时一副让人怕的样子,可一离开军务,却是一个重情义的人。这件事也是从学兄那儿听说的。有一次请来个说书先生举行军官们的小聚会,讲述《赤穗义士铭铭传》中赤垣源藏的事迹,其中讲到哥哥汐山伊左卫门费尽心机保护弟弟一段时,听见他说了声‘受不了了’,就用手蒙住眼睛站立起来。”两个人总算走到坡下了,一位老妇人在坡道前手插在腰间,人力车也停在这里,雇用壮汉从后面推着上坡。“我崴了脚的时候他还特意来医院探望我,说了激励我的话。当时我真是打心底感激他。”小武突然想说句话讥讽他一下。“结果你怎么样了呢?”“啊?”“那么你的退役就得以幸免了吗?”“这个,可是……”“得了吧。”话一出口,小武就为自己找茬儿泄愤而感到羞愧,伊藤默默无语地走着。右边壕沟的石头围墙上方的白墙面在夜幕中依稀可辨。“从严整治、探望病情的故事不用再说了,在治学方面严厉不严厉?”小武憎恨扎根在伊藤心里深处的寺内。“学习上倒不怎么严格。他总是说有学问再好不过了,可是在军队里,和睦比学问更重要。”这种说法符合学问不怎么出色的寺内。小武一边听一边冷笑。“他还说自己的信条是不违背天命。”“不违背天命?”这句话小武在口中重复了两遍,他觉得这句话隐约吐露出寺内现在的心态。可我难道不也是这样吗?不是我违背了天命,而是天命违背了我。对自己来说,天命岂不是太不合理了吗?天命可以由得它不合理吗?明明不合理却还要人服从吗?寺内,世上的人不都像你这小子一样总是受天命保佑的。你这小子向着光,我倒成了你的影子。想到这里,小武心里再一次涌上一股无法排遣的愤怒。伊藤像是想起了什么地说:“我是从教官那儿听说您的事情,来这儿之前就知道您了。”“寺内跟你说起我吗?”“是,下课后或者是茶后饭余的时候他常常说他的同僚中有一个叫小武敬介的优秀男子,这个男子在西南战争中不幸失去了右臂,后来进了偕行社。无论是学业还是武艺都远远在他之上。如果他身体健全,已经是将官了。还说这个人才埋没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他当着大家的面说的吗?”“是的,所以这位教官教过的军官都知道小武先生,出入偕行社的军官中寺内先生教过的人都……”“住嘴!”小武想把耳朵捂住。这家伙同情我,我可不需要什么同情。小武直视正前方,闷闷不乐地陷入了沉默。“我说错什么惹您生气了吗?”伊藤诧异地问。小武一边合上风衣的领子,一边想伊藤所说的寺内的诚实厚道的友情,对自己来说是不可饶恕的亵渎。光与影(22)◆七◆◆明治二十七年八月,日本对清政府不宣而战,甲午战争爆发了。寺内随即当上陆军少将,兼任运输通信长官和参谋本部随从随军出征,不过没有直接奔赴前线。由于这场战役中的功绩,被授予三等功金■勋章并获得年金七百日元。接着于明治二十九年他接到命令,再次出访国外,巡视欧洲各国,明治三十年回国。第二年就任陆军中将,授予准四位位阶。仕途上真可谓一帆风顺。另一方面,小武敬介的生活十年如一日,一成不变。早晨九点离开谷中的租借的住房,花将近一个小时到达位于九段坡上的偕行社。一般是六点下班,如果有宴请什么的活动,根据需要有时要到七八点钟回到谷中的家。大都是步行,偶尔也坐人力车回来。小武的长子正太开始上小学了。可能是继承了小武的血统,脑子很机灵,上学以来的三年中年年都是班长。正太自懂事以来,动辄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小武的断臂,在浴室里他还怯生生地触碰手臂的截面。“父亲为什么没有右臂呢?”从浴室回来的路上正太一边和爸爸并肩走着路一边提问。“打仗失去的。”“为什么呢?”“手臂被子弹打中了,就把它截断了。”“为什么子弹会打中它呢?”小孩的“为什么”像连珠炮似的向他袭来。“打仗很勇敢呗。”“打仗为什么要勇敢呢?”小武顿时语塞了,乍被问到,一时找不到话来应答。“男人应该勇敢。”正太沉默了,可是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真是这样吗?”小武反问自己。这是一个模棱两可的问题,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对这样的问题,年轻的时候应该没有踌躇迷茫过。小武顿时醒悟,自己在肉体上和精神上都不再是个军人,人生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这一年小武四十三岁。甲午战争之后的十年,日本把俄国当做假想的敌人迈入激烈的军备扩张期,国民的苛捐杂税陡增,生活变得拮据起来。与甲午战争之前的军费相比,现在每年要支出三到五倍的军费。这段期间小武家中难忘的事件接踵而至。妻子佳毓感冒不治,恶化成肺炎,于明治三十二年秋天去世,享年四十二岁。长女已经快二十岁了,做家务不乏人手,可是心中的寂寞为小武留下无法治愈的伤痛。难为你嫁给我这个没有前途的残疾人,这么照顾我。小武早晚都要在妻子的灵位前点上香火。第二年的夏天,长子正太仿佛追寻妈妈的足迹似的离开了他。他和朋友在镰仓游泳的时候被海浪淹没溺水身亡。小武抱着他的尸体哭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切都撒手不管我了。哭完以后小武把他的小灵位摆在妻子的旁边,遗像上的两个人都在微笑。这两年小武仿佛都是在恶梦中度过的。转年(明治三十四年)的春天,中山武亲、村田平吉等创建偕行社的元老相继退休。这个组织已经创建了十多年,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他们同样都是五十过半的人了。“我们这些老家伙不该总是抛头露面。”中山他们两人一旦离去,无管论资历还是论年龄,小武的排名都最靠前。过了一个月,他作为中山的接班人正式被举荐为秘书长。小武一度谢绝了,可是一来没有其他合适的人选,二来也想藉此从失去妻儿的寂寞中摆脱出来,于是就接受下来了。这是明治三十四年四月的事情。光与影(23)再一年三月,好像要与小武的晋升遥相呼应似的,寺内被任命为桂内阁的陆军大臣。这个桂内阁是政界元老推荐的结果,因为没有得到在众议院中占绝大多数的政友会支持而成为少数派内阁,所以前途岌岌可危,不知能维持多久。幸好当时政界拥有很大发言权的伊藤博文是桂的推荐者之一,于是伊藤出面去安抚政友会会员,可是还没等他的安抚奏效,伊藤外游、政友会的黑幕星亨去世等事件接踵发生,又给内阁的前景抹上一层不安的色彩。前一段时间,前内阁的陆军大臣儿玉源太郎在桂内阁诞生的同时就提出辞职之意,在前辈的恳求和桂太郎的企盼下不得不暂时留任。但是善于审时度势的儿玉觉得继续留任前途多舜的桂内阁并非明智之举。在桂内阁的第一个难关——第十六届帝国会议一结束,他就借口台湾统治的重要性,执意辞去陆军大臣一职,推举寺内正毅(幼名寿三郎)作为接班人,自己借机逃之夭夭了。过程姑且不论,对寺内来说,这个职位无疑是个从天而降的大馅饼。寺内真是个左右逢源的幸运儿。前面也曾提到,东京偕行社的社长是由陆军大臣兼任,后来又成立的各师团驻扎地的偕行社的社长则由当地的师团长兼任。每次陆军大臣更迭,偕行社秘书长都要新任社长那里汇报工作,这个规矩导致小武要与寺内再次见面。寺内就任陆军大臣半个月以后的四月中旬,小武与寺内见面的日期定了下来。与其说是汇报工作,不如说是拜谒。小武觉得去是不成问题的。事到如今,也不至于勾起那些陈年老账而感到屈辱,不再有足够的悔恨和气力让他产生这种心理,更不至于点燃他仇恨的怒火。只是淡淡地去,淡淡地回。小武屏神静气地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对小武来说,是终身难忘的时间,可是对寺内来说,只不过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公务中的一瞬间。明治三十五年四月十日上午十点,小武穿着新做的大礼服,乘上马车向位于麹町区永田町的陆军省进发。左臂上挎着装有汇报工作所需要的文件材料。二十分钟后马车在陆军省前面停了下来。晋升为军官、被任命为中队长,诸如此类的时候他曾多次来过陆军省。可是现在大门的栅栏和通往里面的铺路石板都被修葺得气派非凡。小武沿着台阶拾级而上,穿过走廊。再前面就是他不敢想像的世界了。走进一间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房间里,小武坐在一把靠背雕着花纹的橡木椅子上等待寺内。他竖起耳朵听着,这间深处的房间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很难想像这就是统率全军的陆军省的中枢。正面的墙壁上挂着一排硕大的匾额,上面画着与真人一般大小的各位将军的肖像,他们是历代的陆军大臣,最左边是大村益次郎,接着依次是前原一诚、山县有朋、西乡从道、高岛鞆之助、大山严、桂太郎,最后是儿玉源太郎。▲以后寺内也要与他们排在一起了。▲▲小武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角,感受着岁月的沧桑。“啊,对不起,让你久等了。”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小武仿佛触电似的回头一看,寺内从门口张开双手向他笑嘻嘻地走来。小武不禁叫了一声“寺内”,马上又缄口不言了。今非昔比,他不再是自己的同僚了。“我是偕行社的小武。”“好久不见。”寺内紧紧握住了小武的手,当然是左手对左手。“一直疏于问候。”“别客套,坐吧。”寺内在对面的一把大椅子上坐定。“听说你当上了偕行社的秘书长,是昨天秘书给我看了人员名单我才知道的。区区小事,我本应该去看你的。”“哪儿的话!怎么敢劳阁下大驾。”“喂,快打住吧,太见外了。”光与影(24)寺内的脸上再也找不到往日的瘦长而苍白的影子了,胖乎乎的一副富态样,鼻子下面留着浓密的八字胡,与小武瘦骨嶙峋的脸形成鲜明的对照。寺内这时候的脸被比作美国的福神,因此被人起了个叫“比利坚①★比利坚(Billiken):美国的福神,阿福神。1908年一位女画家根据梦中遇见的神的形象绘成作品送展览会展出,从而风靡全美国并流传至世界。——译注★”的绰号。“比利坚”的模样是长着尖尖的脑袋,眉毛向上吊起,赤裸着身体。据说这副长相会招来福贵。寺内这副滑稽像和备受福神青睐的发迹史让人觉得他正是“比利坚”本人。“我心里一直牵挂着你,可总是杂事缠身,抽不出时间去看你。”“哪里哪里,不敢当。”在小武的眼里寺内显得很庞大,是地位使他变得庞大还是他的派头顺应了他的地位呢?小武甚至感到一种难以接近的威压。“抽支烟放松放松吧。”寺内指指桌上的组合烟具。银制的托盘上摆放着香烟盒、火柴盒和烟灰缸。寺内从中随意拿出一根卷烟叼在嘴上,用右手按住火柴盒,伸出左手划火柴,划了一下就点着了。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小武望着寺内手中燃烧的火苗,回想起二十多年前寺内访问偕行社时的情景。当时小武觉得与他之间结下了某种难以言状的冤仇,这种冤仇一直埋在心中,非但没有了断,反而滋长得越来越大了。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出这口恶气了。香喷喷的烟味儿弥漫开来,小武知道这是一种昂贵的外国香烟,与当时日本的烟不能同日而语。“一起吃顿饭怎么样?好久没在一起了。”“不了,今天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作为偕行社秘书长拜访您,同时向您汇报社里的现状。”“嘿,这不算什么。拜访早已经结束了,工作内容看了也一窍不通,就全权委托你了。”“可阁下是我们社的社长啊。”“社长说过全权委托你不就得了吗?你别这么一本正经,这可不是你的作风哦。”小武这才意识到自己对寺内过于较真了。我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因为心里有点扭曲,所以惺惺作态,还在拘泥于彼此间的胜负较量。小武为隐藏在自己心里的那份执着而感到惊讶。惊讶之余,又为这种执着感到悲哀。侍从端上了茶和点心。寺内美滋滋地喝了口茶问:“后来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没什么异常。”“那太好了。我的手臂后来就不再流脓了,可是依旧没有长出骨头,拆了支架手臂就晃悠悠的。一些军官在背后说我是‘钟摆手中将’呢。”寺内说得很开心。“多亏了这只‘钟摆手’,我还因祸得福了呢。”“哪有这回事?阁下能有今天,完全是凭借阁下自己的实力。”小武憋足了劲说。“不,未必如此。人的一生,自身的能力不是万能的,也许更大成分取决于这之外的因素。这个道理我始终铭记在心。”▲这个家伙!▲▲寺内在他的眼里又大了一圈。随着地位的升迁,也许寺内的心气也高了。小武重新仰视了寺内一眼。“有些人说我与其是个创造型的人,不如说是个整理型的人,你觉得这句话该怎么解释?”“我认为这当然是夸奖阁下具有细致周到的洞察力。”“不,你一定发现了,我没有创造力。也就是说,脑子很笨。”“这怎么可能呢?”小武慌忙想辩白,这时随着敲门声走进一个戴着大佐袖章秘书模样的军官,他在门口敬了个礼,然后走到寺内旁边递上一张纸条。“嗯,知道了。”寺内读完纸条点点头。秘书又敬了个礼退出了房间。“您有事吗?”“没什么,是下午开会的事。”寺内又想起什么似的说,“其实要商量是否要建一所残疾军人院。”“残疾军人院?”光与影(25)“是,西欧各国好像已经有了。这是一种收容战争中受伤而不能重返战场的人以及失去工作能力的人的设置。我的身体是这副模样,所以很能理解那些残疾人的心情。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把它作为陆军省的提案在下一届帝国大会上通过,让它变成现实。”“是吗?”“我们还算好的,受伤后半身不遂的大有人在呢。”“啊?”小武一边点头,一边想“我们”包括寺内和自己在内。心中顿时产生一种奇妙的感觉。“刚才秘书来就是因为那个会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