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只好直接回家了。风野买票进了站台。 在生田下车后,风野一边往家走,一边回头。 如果突然碰到离家出走的妻子,那么,悲剧就变喜剧了。 从大路上向右边一拐,又走了一百米左右就看见了家。 青灰色瓦顶,浅驼色墙壁,与离家时并无二致。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但是,在风野看来却有些生疏。风野往院子里张望了一眼,然后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打不开门。 似乎屋里没人。风野掏出钥匙打开门。门口放着两个孩子的运动鞋和妻子常穿的凉鞋。报纸不在门口,说明妻子早上还在。风野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只见客厅、餐厅收拾得整整齐齐。饭桌上只放着像是早饭用过的烤面包机和果酱罐。 上了楼,寝室里的被子叠放着。书房里仍然拉着窗帘。 邮件堆在书桌上。 如此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过份的整洁,反倒让人毛骨悚然。 一大早到底去哪儿了?如果是出去,也该留张便条什么的。只是到附近办事去了吗?百思不得其解。于是,风野拆开邮件看了起来。房间里老没人温度较低。风野下楼打开了空调。 呆在家里却不知妻子何时回来。屋里收拾这么整齐,看来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孩子们五点后才放学。一个人这么等下去,没有什么意义。再说,孩子们不在时,与妻子两个人呆在一起也觉得别扭。 与袊子不一样,妻子很少歇斯底里发作。但是,风野认为妻子这次不会善罢甘休。 既然已经落实了家里没有什么异常,是否去工作间呢?可是,现在又懒得挪地方。再过一会儿就正午了,电车上人也少,那时再走吧。 风野又开始看邮件。然后又看前两天的报纸,都看完了就听见门响。只有妻子和孩子拿着家里钥匙,孩子在这个钟点不会回来。 肯定是妻子…… 风野侧耳细听,脚步声往客厅去了。 门口放着风野的鞋,妻子肯定能看见。 在袊子那里一呆就是两天,风野没有勇气下楼。 保持沉默,对方就能主动说话。风野屏住呼吸,坐在书房的椅子上。 可是,楼下动静很小,看不出妻子有上来的迹象。 她干什么呢?按说该上来了…… 莫非是来了贼?风野打了个颤抖。 可是,贼不可能拿钥匙从正门进来。 风野不敢与妻子见面,而妻子一肚子怨气,似乎也不想与他相见。 恐怕还是静等为好。风野想到这儿,点燃一支烟。然而,一支烟吸完,仍不见妻子上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风野出了房间向楼下望。一楼静悄悄的。 难道又出去了?可是,没有再听见门响。大概在餐厅或者是客厅吧。 风野越发忐忑,向前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去,下面还是一片寂静。 站了一会儿,风野觉得尿急。厕所在一楼,不下去是不行了。 反正早晚得见面,管它呢,下楼。 决心已下,风野踮着脚下了楼,在门口站下。一看脱下的半高跟鞋,知道是妻子回来了。 她干什么呢?风野正往客厅里看,却与从餐厅出来的妻子视线相对。 一瞬间,风野身体往后缩了一下,眼睛立刻向下看。在自己家里,这副样子实在荒唐,但是谁让自己心中有鬼呢。 妻子现在一定会说话。风野拿定主意,一言不发。 哎?待仰起脸一看,不见了妻子。 就这么几间屋子,还能消失了不成?风野蹑足走进餐厅,见妻子背朝外,站在水槽边。 妻子正往水壶里灌水。看得出来,她关关水龙头的每个动作都充满怒气。 风野在饭桌前的椅子里坐下,先开了口: “你去哪儿了?” “是买东西去了?” 风野又叮问了一句。妻子背对着他答道:“去下北泽了。” 风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下北泽,袊子住在那里。 “干什么去了?” “我见她了。” 风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半张着嘴。心想,这不可能。可是,妻子绝不像开玩笑。 “真的吗?” 妻子可能知道袊子的住址。但不会去过。风野至今也不相信那两个玩偶动物是妻子仍在门口的。 “我对她把话讲清楚了。” “什么?” “今后,要么与你一切两断,要么把你的生活包下来。”妻子胡乱地拧着水龙头,水哗哗地流进水槽。 “这事不能无限期地拖下去了。” “她说什么?” “她好像也想跟你分子。希望你不要再去她那儿。人家讨厌你,你硬缠着不放。” “她是那么说的?” “她说看见你就恶心。”说完,妻子快步走进客厅。 “你真的见她了?” 风野跟着进了客厅。妻子伸直了手臂从架子上拿下来个大旅行包。 妻子要干什么?风野从后面不解地看着。妻子拿着包上了楼。 对于妻子今天早上去袊子公寓,风野吃了一惊。如果他再稍晚一点出来,就会被妻子堵个正着。 真要是那样,接下去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在两个女人虎视眈眈地相互对峙、憎恶中,是风野一个人缩头缩尾,不知所措?或者是被两个女人骂得狗血淋头,仓皇出逃?仅仅想一想就让人胆寒。 风野心里庆幸自己避开了唇枪舌战的战场。很快,楼上响起咚咚的脚步声,妻子下楼了。 风野回头看时,妻子已穿上外套,右手拿着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朝门口走去。 “喂……” 风野慌忙喊了一声,妻子并不答话,一只脚踩在水泥地上开始换鞋。 “你想干什么?” “今晚上我不回来了。” 妻子换好鞋,拿起旅行包。 “去哪里?” “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慢着,孩子们怎么办?” “我都交待好了。” “交待什么?” 妻子不再理会风野的追问,径自开了门。 “喂,等一下!” 话音未落,门已嘭地一声关上了。 她这是要干什么?风野急忙蹬上凉鞋,跑出屋,见妻子已走到邻居围墙的前边。 “嗯……” 刚喊了一声,风野就不再喊了。大白天的,扯着嗓子喊妻子有失礼面。这一带人家不少,太惹人注目。 “只顾自己的家伙……” 看着渐渐远去的妻子背影,风野恨恨地说道。 “这把年纪了,还歇斯底里的,不知好歹!” 风野在气头上,骂了几句。心里却清楚过错在自己。只是无处出气。 可妻子到底去哪儿了?看她拿着旅行包,不像是在附近,可能去相当远的地方。是她住在中野的姐姐家还是仙台的娘家? 孩子们她就不管了吗?还没放寒假,孩子们每天要上学,真不负责任。会不会向两个女儿交待了去向,她们在外边见面? 总之,看那架势,今天妻子不大可能回来了。 现在,我该干什么? 首先,今天是周刊杂志的截稿日,可是这种精神状态也写不出来。风野再一次环视着屋内的一切,觉得妻子出走后的家忽然间变得空空荡荡。 “有没有吃的东西……” 到厨房一看,电饭堡里没有米饭。冰箱里也没什么可吃的。可能妻子在昨天夜里决定了出走,把吃剩的东西都收拾了。 “坏事了……” 虽然还想回袊子那里看看情况,但如果是妻子说的那样刚大吵过一场,估计不会让自己进屋。 不过,袊子真的说过不想见自己吗?或许是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中说走了嘴吧? 妻子弃夫而去,袊子又生厌倦之心,如同梦中所见,只剩下风野孑然一身。风野再次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但又苦于找不到对策。 眼下第一件事是去工作间。风野下了决心,上楼上的书房做出发的准备。 风野离开家,来到工作间,内心仍然无法平静下来。写了两三行字就停了手,看了看窗外,又沏了杯咖啡。喝了口咖啡,又忽然往家里打电话,当然不可能有人接。 以前,一听到妻子接电话的声音,就心情郁闷。今天却截然相反。本来,心里想过,妻子不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真的不在了,反而心虚起来。 如此看来,以往的抑郁,可能是以有妻子为前提的一种撒娇心态。 现实问题是,没有妻子消息的话,今晚怎么过?自己一个人怎么都好说。可是,还得给孩子们吃饭啊。 想着想着就到了中午。风野只好出去吃了碗养麦面条。回屋后就坐到桌前,可还是写不下去。 风野无奈地打开电视,这时电话铃响了。 会不会是妻子呢?风野赶快抓起话筒,原来是周刊杂志的编辑来催稿子。 “哎呀,今天身体不舒服,给我宽限一天吧。” 风野说着在电话前低下头,想延长一天时间。 后来,又有两个电话。一个是出版社的,另一个是以前公司的同事。要命的妻子与袊子却全无动静。 怎么办呢?风野陷入沉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睁眼时已经五点了。 天色已变暗,街上霓虹灯也亮了。 该是袊子下班的时间了。本想在她下班之前打个电话,但心存畏惧,只得作罢。在光线昏暗的屋里,风野吸着烟,又试着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女儿的声音猛地冲入耳朵。 “爸爸,你在哪里?” “工作间。妈妈在吗?” “不在呀。妈妈说有急事,今天可能不回来了。爸爸你快回来吧。” “就你们俩人吗?” “是的。妈妈写着买饭团子,所以我刚叫了外卖。” “妈妈留条了吗?” “在我桌上。妈妈有什么事出门?” 这倒是风野正想的。 “好,我这就回去。” 家里扔着两个孩子不管,真够狠心的。现在只好先回家了。 从工作间直接回到家里。两个孩子正吃着外卖的饭团。看着两个孩子并肩坐在餐桌前,风野心中不禁凄然。 “妈妈去哪里了?” “爸爸你也不知道吗?” “不……” 回答不知道的话。会引起猜疑。风野岔开话题说道:“好吃吗?爸爸也来一个。“ “吃这个吧。我给你沏杯茶。” 母亲不在,大女儿俨然小大人似的,站在水槽边。 很快,吃完了晚饭。孩子们像是忘记了母亲不在家,嘻嘻哈哈地看起电视来。 风野看了晚报以后,进了书房准备写稿,但是仍然没有情绪。于是,又翻阅资料,过了一会儿,下楼一看,两个女儿还在看电视。 “你们俩光玩儿行吗?” 两个孩子都不答话,仍然盯着电视看。母亲不在,孩子们也没心思睡觉吗?有心训斥几句,又觉得孩子可怜。 “妈妈真的不回来吗?” 过了一会儿,小女儿的眼睛才离开电视,问爸爸。 “出远门嘛,可能一下回不来。我也不清楚。” “那明天谁做饭呢?” “有面包,问题不大。” 大女儿故意朗声说道。脸上却掩饰不住凄凉的神情。 妻子就这么甩手走了吗?再生气也不能扔下孩子不管呀,太不负责了。每天这种日子可实在没法过。 “自私的家伙。” 一想起这些火就上冒。风野强压着气,拿起晚报。电话铃响了。 “啊,是妈妈……” 大女儿叫着跑向电话。风野奇怪为什么女儿这么肯定,凝神一听,还真是妻子。 “你在哪儿呀?” “嗯,是的。” 好像妻子在通过电话探询家里的情况。 风野起身朝电话走去。大女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啊,爸爸在这儿,让他接了。” “等一下……” 风野刚要说话,大女儿仍然拿着话筒,“嗯,什么?”地问她母亲。 妻子知道丈夫要接电话,大概对女儿说了不乐意。 风野从女儿手里夺过话筒。 “喂,喂……” 连喊几声,妻子却什么也没说。 “哎,我看你别太过分了吧。”风野强忍着火,等着妻子的回话。孩子们担心地仰脸看着父亲。风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尽量语气和缓地说道: “你在什么地方啊?” “扔着孩子不管,安的什么心?” “那又怎样?” “什么?”风野刚要发火,又忍住了。 在这时吵架,作难的是风野。无论多愤怒,也得低下头来,把妻子请回来。 “你还是快回来吧。” 风野十分不情愿,语调近乎哀求。 “你真想要我回去吗?” “那当然了。” “你真认识到自己错了吗?” “你再不会干那种事了吧?” 话说得这么直截了当,风野很难回答。但在心里却点了头。 “你真的会道歉吗?” “嗯……” “那就说声对不起吧。” “你回来了再说行不行?” “不,就现在说。” “可是,在这种地方……” 风野向站在旁边的女儿们使了个眼色,等她们走到客厅,才把嘴贴近话筒。 “对不起……” “好,我这就回去。” “现在,你在哪儿?” “东京啊。” 看来,中了妻子的计谋,但总算放下了心。 妻子在电话后大约一个小时回来了。 在市内能一个小时回来,说明妻子并未远行。可能是去了中野她姐姐家。 风野后悔自己把事情搞得有些张扬。孩子们一起到大门口接母亲的归来。 “哇,是妈妈!” “您回来了。” 两个孩子围着妻子,把旅行包抢了下来。 “妈妈累了吧?” “你不在家,我们好寂寞呀!” 妻子对孩子们说着“对不起,谢谢”,一边抚摸着她们的头。 要是换了自己,恐怕孩子们什么也不会说吧。 顶多说句“您回来了”,还接着看电视。 这么一想,就觉得妻子有意大做文章,渲染气氛。 风野默默地吸着烟,见两个孩子一边一个簇拥着妻子进了客厅。 “妈妈,吃过饭吗?” “啊,吃过了。这是礼物。” 妻子从旅行包里拿出花朵图案的拖鞋递给女儿们。 分明是离家出走,却摆出旅行归来的样子。风野心中不悦,装作没有看见。这时,小女儿凑过来开始说教。 “爸爸,妈妈回来了,你连招呼也不打,不像话。” 风野无奈地回过头去,妻子朝这边瞟了一眼。风野移开视线。妻子像是去换衣服,上楼去了。 风野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是妻子是自己请回来的。现在最好是什么都不说。正看着电视,妻子换上家里穿的毛衣和裙子,从楼上下来了。两个孩子仍然一边一个地跟着。 “好了,小圭,很晚了,快去睡。” “妈妈,你不会再走了吧?” “别担心,我不会再走了。” “太好了。” 母女三人亲吻面颊后,小女儿这才开始脱衣服。风野觉得简直是在看一出母爱剧,剧情乏味,演员们却十分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