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互斟上酒。 到底是京都的饭馆,餐桌上方悬挂的灯笼上都写着祗园町的艺伎的名字。四周板壁上贴着护身符。 “请问,要不要喝水鱼血?” 掌柜的问了,风野就让端上来。一只大号酒盅般大小的碗里盛着粘稠的血。袊子眉头紧蹙看着风野喝血。 “太太也喝吗?” “不,我可不行,竟然有人喝这东西!” 袊子做出痛苦状,眼里却带着笑意。 对“太太”的称呼,袊子似乎不仅没有什么抵触,而且还让人感觉她就是他的妻子。 风野看着双颊发红微醉的袊子,爱怜之意油然而生。 吃完最后一道菜“水鱼杂碎”,离开饭馆的时间是八点半。 “在街上走走吗?” “这里是祗园吗?” 风野对这一带并不太熟悉,但是知道大地方就是祗园,这一点肯定没错。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巽桥。桥头的石碑上刻着吉井勇写的诗句:“梦中总是祗园情,枕下流水声。”垂柳掩映的河边有一间间挂着竹帘的茶馆。 以前来京都采访时,风野就觉得这一带最具祗园风情,现在仍然是这样。过了桥,正巧与迎面过来的两个舞伎擦肩而过。衿子望着她们的背影说:“太漂亮了,我真想穿穿那身和服,哪怕只是一次也行啊!” “和服是漂亮,可是舞伎要起早扫地、练功,还要熬夜侍候酒宴,相当辛苦。” “但是,当女人的谁不想当一回舞伎呢?” 衿子的确身材娇小匀称,如果盘上舞伎发髻,再穿上木屐一定很俏丽。 “那你还不如现在就当呢。不过,就是有点超龄吧?” “要是不认识你就好了,白糟蹋了五年时光。” “喂,喂,怎么怪我呀?” 嘴再斗下去,就可能真会搞得不愉快了。 两人朝着山的方向继续走,来到赏花小路,然后又朝南下了个坡,前面就是四条大街,街角处有一块写着“一力”的著名红色影壁,因为是星期六的晚上,街上人潮涌动,几乎让人以为是在过节。 在拥挤的人流里,二人沿四条大街向西,从南座前过了桥,一直走到河原町大街。 一路上,衿子不停地往路两边的店铺里钻,所以更走不动了。走了约一个小时,二人又回到先斗町大街,进了一间略有规模的酒吧。 风野曾经和主编来过这里几次。入口很狭窄,两人脱了鞋进去,在高脚桌前坐下。这是一家有陪酒女郎的酒吧。 “真有意思,到底是京都呀!” 衿子兴致不错。点了加水的威士忌后,衿子把头凑到风野耳边小声说: “谢谢你,带我来。” 看着如此坦诚的袊子,风野觉得这趟旅行值得。 回到旅馆时已经十一点了。 袊子意犹未尽,还想接着喝。风野在京都也没有其他熟悉的酒吧了,于是,两人一起去旅馆的酒吧。 风野这次旅行,带了二十来万日圆。 仅新干线两个人的往返车票就得五万日圆,两天住宿费、饭费少说也得十万日圆。加上购物和应急所需,怎么也得准备二十万。当然,袊子肯定也带了些钱。但是,总不能拿她的钱做预算。 对于现在的风野来说,二十万日圆是个很大的数目。有这笔钱用于平日小酌,或者买件一直舍不得买的羔皮夹克绰绰有余。如果交到家里,家计自然会轻松许多。 但是,用在与袊子久违的旅行上,风野并不心疼。如果能因此消除隔阂,完全修复和袊子的关系,决不算昂贵。 袊子品着白兰地,忽然灵机一动。 “我就在京都住吧。又安静又有格调,多好啊!” “那,工作呢?” “总会有办法的。我看,你也在京都工作吧,稿子写好了寄到东京去不就行了” “没那么简单啊。” “我不想回东京了。” “喂,喂。” 风野有些担心,只见袊子的目光恍若梦中。 “我在这里可以忘了你的夫人……呆在东京太难受了。” 眼看着袊子的情绪有逆转的危险。 “我都知道的。” 风野拍了拍袊子的肩膀安慰道。正想起身时,有人在身后打招呼。 “风野君。” 风野吃惊地回过头去,一位高个男子笑嘻嘻地站在那里。是出版旅游杂志的纪行社的主编田代。风野给这个杂志写过地方铁路沿线的旅行记。但是,现在没有工作上的直接来往。 “很久没见了。住在这家旅馆吗?” 风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田代朝衿子那边瞟了一眼。 “我今天来的。你认识她吗?” 风野顺着田代的目光看见一个女人正朝有隔断的位子走去,但是并不认识。 “我来介绍一下吧?” “吉井女士。”田代向那个女人喊道。 “这位就是最近写了不少报告文学的风野先生。这位是吉井静乃女士。” 风野以前就听说过吉井静乃这个名字。她是大阪的女散文家,写了很多关于旅游、烹调方面的文章。年龄有五十多岁,皮肤细腻,相貌端庄。看她和田代在一起,大概是因为工作到京都来的。 “在下风野。” 风野低头弯腰行了个礼。吉井也客气地回了个礼。耳闻吉井脾气怪异,可是看上去并不像传闻的那样。 “您今天是有工作?” “明年要拜托风野先生写连载,请多关照。” 田代替风野做了回答。“好,再见。”田代向风野挥了下手,同时又看了衿子一眼。 那二人离去后,风野又在衿子对面坐下。衿子要了一瓶白兰地。 “今晚上来个一醉方休。” “你现在就醉得不轻啊!” “醉了又怎样?” 衿子的情绪似乎突然恶化,风野小心地观察衿子的脸色。 “你就是懦夫。”衿子狠狠地咽了一口酒。 “懦夫?” “欲盖弥彰!” 劈头盖脸的这通指责,使风野感到莫明其妙。 “不知道为什么吗?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他们?” “不是你太太,不敢说,是吧?” “不是的。” “在你心目中,我是那种女人。我算看透你了。” 袊子说着,把刚斟满的一杯白兰地一口气喝干。 的确,没有介绍袊子是不合适。但是,介绍了也不合适。当然,如果是过从密切的朋友倒也没什么。可风野与那个主编也就见过两三面,跟那个女散文家还是初次相识。怎么也说不出口“她是我相好的。”不过那个主编很敏感,大概也明白这里边的关系。 “我不过是你的情妇而已!” “我根本没那个意思啊。” “不用说了,设用!” 袊子喝了一杯白主地,又让服务员倒酒。 “别喝了,该走了。” 风野站了起来,袊子却一个劲儿地晃头。 “要走,你一个人走,我不走。” “走吧,太晚了。” “天刚黑,急什么?” 风野有些手足无措。要是换个普通酒馆的话,可以硬把她拉走。再说那边还坐着主编和吉井呢,从他们的位置上正好把这边看个清楚。让他们看见拉拉扯扯的,就丢人了。 “反正先离开这儿,再换一家吧。” “你怕那两个人看见吧!” “哪儿的话。” “他们向你老婆告密就麻烦了。” “他们不是那种管闲事的人。” “哼,不是太太就是不行。” “不对的。当了太太,得不到爱,又有什么用?” “无论得到多少爱,连向朋友介绍都做不到,那不更惨吗?” 话说到这份上,任何解释都无济于事了。 “我走了。” 风野不再拖延,起身向出口走去。衿子拖拖拉拉地终于也跟了出来。 两人上了电梯到六楼,回到房间。 已经十二点多了,四周非常安静。进屋后,风野靠窗前坐下点燃一支烟。衿子默默地对着镜子梳头。 “真是不像话……”风野在心里念叨着。 去再高级的地方,吃什么山珍海味都不能保证与衿子的关系不出现问题。即使一时亲密无间,用不了多久又会发生争吵。 为什么会是这样,实在令人沮丧。但是,细想一想,因为一直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所以才没有持久的安宁。 对于衿子所求,只要不正式结婚,是永远满足不了的。这个问题不解决,靠旅行之类的小手腕安抚,其效果有限。 “有什么办法?”风野又对着窗户嘟囔了一句,突然听到关门约声音。 回头望去,镜子跟前已不见了衿子。 “喂……” 风野站起来喊了一声。浴室传来哗哗的放水声。或许衿子是想通过洗浴减轻烦恼吧。 风野疲倦地躺在床上,立刻想起给家里打电话。 估计不会有什么事,但就怕万一。 不过,从这里打出去,不小心再让妻子问住就很可能露馅。 怎么办?打电话,只能趁衿子洗澡的空当儿。 风野毅然拿起话筒,拨动号盘。从房间可以直拨东京。先拨0再接着拨东京区号即可。 浴室里不时地传出轻微的水声,看样子,衿子不会立刻洗完。 电话立刻通了,振铃响五六次仍没人接。妻子不可能不在家,大概是已经睡下了。风野没有放下活筒,又等了几秒钟,妻子出来了。 “是我呀。” “噢,你在什么地方?” “大阪。有什么事吗?” “圭子有点感冒,别的没什么事。” “是吗?我知道了。” “你在哪个旅馆呢?” “旅馆?是家便宜旅馆。” “有急事往那里打电话行吗?” “夜里电话好像不太好打进来,所以,我才给你打出去的。明天我会再跟你联系的……” 风野小心翼翼地答道。妻子却突然问道:“你不是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吧?” “真的就你一个人吗?” “这还用问?” 这时,浴室那边的声音突然大了一些。风野慌忙捂住话筒,又松开手说:“好,我挂了。” “有急事的话,可别怨我。” “明天我再打给你。” 在风野撂下电话的同时浴室门就开了,袊子穿着浴衣走了出来。 “你干什么呢?” “刚给编辑部去了个电话。” “真的……可这次又不是出差。” “不是谈工作,有件事需要先打个招呼。” 袊子将信将疑地坐在镜子前,往脸上抹化妆水。 “我也洗个澡吧。” 风野站起来,袊子没有理他。 似乎又办了件蠢事。多余打那个电话。这有点类似犯罪后,犯人又跑回犯罪现场看动静的那种心理。就算是有什么急事也不能及时应付,更何况夜已经这么深了也不可能有什么事。再说,即使有事耽误一天半天的也不至于就怎么样了。自己沉不住气,多此一举,弄得两头生疑。 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袊子仍然有些不高兴的样子。一方面是喝醉了酒,一方面是洗澡后有些疲劳。换了睡袍后,就上了床。风野也累了,但是出了一身汗只好洗了再睡。出浴室后,发现袊子已经睡着了。 难得的京都之夜,也没有相互说些悄悄话就睡,未免遗憾。把酣睡中的袊子唤醒,又于心不忍。 风野从冰箱里取出啤酒。喝完以后也上了床。 风野很快也昏昏入睡了。 翌日清晨,风野醒来后,看到一束阳光已透过窗帘的一边射入室内。 枕边的手表时针指向七点。夜里屋里温度较高,有点难受,但还是睡着了。 袊子在风野身边,呼吸均匀地睡着。趁袊子翻身时,风野用脚尖碰了她一下,但是没有醒的迹象。由于袊子的低血压,早上醒了一下起不来,脸色晦暗,情绪低落。要是现在叫她起来,肯定要惹她不高兴的。 看着袊子的睡姿,风野感到一阵躁动。 风野试探着企图把袊子的脸扭向自己,但袊子却不动,于是又用力去搬,“我不要”,袊子嗫嚅道。 从窗帘边射入的光线使袊子的额头奇异地凸显出来,风野盯着看了一会儿,把手插入袊子的胸部。 袊子属于对乳头特别敏感的女人。胸部较小却异常尖耸。当风野的手指摆弄起乳头时,袊子立时“啊……”地呻吟起来,双眉紧蹙。风野仍不停地揉搓着,袊子把身子往里挪动了一下。风野无奈,只好把睡袍的下摆往上卷起来。 和往常一样,袊子穿着超短内裤。风野抚摸着袊子光滑的大腿,过了一会儿才一点一点地往下退袊子的内裤。 “讨厌……” 袊子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进一步抵抗。风野手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又开始抚摸。如此这般反覆数次,才把拎子内裤退到大腿上。 浑圆的臀部展现出来,袊子仍然睡着。风野在袊子身后爱抚着,手指轻轻地捅了一下袊子的隐秘处。 虽然袊子还在睡,但是那个地方已经变得湿润起来。 被触弄到敏感部位的袊子猛地团起身子,又摇头叫了一声:“讨厌……” 风野开始从背后抚摸刺激半睡半醒的袊子,对这种做法,风野感到一种施虐的愉快。 “我不要……” 袊子又一次哀求,但声音中分明有几分娇嗔。虽然头还不时地摇动,但是精致的臀部却没躲避的意思。对于半睡状态的袊子,风野非常耐心地逗弄着。直到完全湿润后,才看准时机插入。 “啊……” 随着小声呻吟,袊子的胸部开始上翘。风野牢牢地把住拎子的臀部不放。 “你干什么?人家还困呢!” 这时候袊子说什么风野都不予理会,只顾把自己的阳具牢牢地插入袊子的身体里。然后,双手从后面伸到袊子腋下交叉紧紧地搂住。 “啊……啊……” 袊子的呻吟声逐渐低了下去,开始配合着风野的节奏动了起来。 风野体味着袊子由痛苦转变为愉悦的扭动,也兴奋了起来。 此时,风野觉得似乎是在对昨天的袊子进行还击。 袊子说话毫不顾及风野的处境,给他出难题,搞得风野穷于对付。对风野与其妻子若即若离的关系大加指责,直逼问得风野无言以对。所以,风野才产生了报复的心理。 同时,可以说袊子通过性交,来忍受对自己张扬跋扈行为的惩处。 这混有施虐与嗜虐的做爱是一种怎样的爱呢?或许这是最糟的,同时也是最牢固地维护关系的方式。两人经常在对骂、争吵之后,通过性爱医好精神上的创伤。然后,再开始新一轮争斗。 在旁人看来,他们俩人在不断重复着没有进步、没有意义的蠢事。其实,两个人都是极为认真、严肃的。但他们不是刻意要那么做,而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为。也可能,这正是问题的所在。 不过,眼下风野可没有时间想那么多。 在不间断的呻吟声中,袊子转入了主动行为,连腰部也扭动起来。 风野则更加用力地从后面抱住袊子,开始向高潮挺进。 现在,两个人什么都不想,变成了一心交媾的野兽。 大概是清晨追求袊子的缘故,风野再次醒来时,已经过了九点。 从窗帘边上射进的阳光更加强烈,几道光束照在脚上。 一些人可能是赶早出去观光吧,所以楼道里喊声不断。几位中年妇女在相互打着招呼。 早上起床困难的袊子,仍然在睡,面庞白皙透亮。风野睁着眼躺了一会儿,好像是被楼道里热闹的说话声吸引,起了床,走进浴室。 好好洗了个澡,又刮了胡子,袊子这才起来。 “现在几点了?” “快十点了。” “糟了……” 袊子支起身子,但好像困意未尽,愣愣地看着透过几缕阳光的窗户。 “有什么急事吗?” “急事?来一趟京都多不容易,睡到这时候了,多么可惜!” 刚才还悠闲地睡,这会儿又突然说可惜,真是不合逻辑。这也是袊子有味道的地方。 “那还不快点起。” 风野一把拉开窗帘,阳光很刺眼,袊子皱起眉头,从床上爬了起来。 “别急,我这就起。” 看情形,昨夜的不愉快已经过去。 这或许是早上做爱的原因,或者是一觉之后神清气爽的原因。总之,风野对袊子情绪转好非常高兴。 十点半,两人下到一楼餐厅,早上的份饭供应已经结束。于是,去咖啡角,吃了三明治,喝了咖啡。 十一点,两人出了旅馆,招了一辆出租车先到了嵯峨野,又去了常寂光寺。 已是十年前的事了,风野在此为红叶之美而赞叹不已。那时,还在公司上班,说好每年带全家旅行一次,所以是和妻子、孩子们一起来的。 算起来,从那以后再没带家人来过京都了。 这时,风野心里多少感到一些内疚。袊子正东张西望地观赏红叶。 车停在常寂光寺前的空地上。这个寺院名气不太大,风野觉得不会有多少游客,没想到寺院里人相当多。当然,远不及金阁寺、清水寺那样的拥挤程度。游人差不多都是开私家车来的,也有些人是按照地图走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