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拿你没办法。” “我可说的是心里话。” “你先睡,我这就过去。” 风野顺从地进了卧室,脱得只剩下内衣后钻进被子。 两个人基本上和好了,可风野也够低声下气的。但是,因此却似乎能够换得对袊子拥抱。 是啊,四天音讯断绝,然后又突然出现大发醋劲,其代价也只能是认了。袊子好像还没有与年轻男人不轨的心思,能落实这一点或许就该满意。 这次还是一样,风野拥抱着袊子,看到她得到满足而放心。袊子也是在拥抱、满足之后,又恢复了原来活泼可爱的样子。 “你也够冒失的了!” 袊子和颜悦色地笑道。 “可你没接电话,弄得我以为你在与那男的接吻。” “这房子你也有钥匙,我能笨到那样吗?” “不过,头脑发昏时会干出傻事也说不定。” “真想做的话,也得换个你不知道的地方啊。” “说出真心话了吧?” 风野一把攥住袊子的乳房,袊子扭动一下身子。 “你对我也够痴迷的啊!” “没那事儿……” 否定归否定,痴迷却是事实。 “难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才不像你呢!” “那你干吗赤条条地挨着我?” “是你说的想要我呀!” “再怎么说要,如果是你不喜欢的男人,你也不干吧?” “这个嘛……” “明摆着嘛。现在要是年轻男人要你,你会干吗?” “让我想想看。” “好哇……” 风野一口叼住袊子的乳头,袊子小声地呻吟起来。正在这时,电话铃响了。 “快放开……” 袊子拨开风野的头,穿上睡衣去接电话。 十一点钟已过,会是谁的电话呢?风野仰面静听。 “喂,喂,哪位啊?” 袊子连续问了三遍之后,挂断电话,沉着脸走回来。 “不对劲啊,又是什么都不说。” “你接的时候对方就挂断了吗?” “没有,是通的。” 袊子默默地站着,陷入沉思。 “别想它了,快来睡吧。” 袊子脱了睡衣,钻进被窝,但是还没有平静下来。 “会是谁呢?” “一般的骚扰电话呗。” “这些天都没事的。看来,还是知道底细的人。” “为什么这么说?” “上次也是你在这儿的时候来的电话。” 袊子上次就坚持认为是风野妻子打的,现在好像还这么看。 “是要证实你是否在这里。” “真那样的话,何必不直接问问?” “不,对方想把我搞成神经质。” “怎么可能……” 风野苦笑着摇摇头。三次在这里就三次来电话,是让人难受。 “你跟你家里说过今天到我这里来吗?” “我怎么能说这个?” “对方是凭直觉知道的。” “快别乱猜测了。” 费挺大劲刚亲热起来,现在又无功而返了。 “睡吧……” 风野往两个人身上拉被子,袊子却一字一顿地说:“你,回你家去。我,已经够了。我不想因为你在这里留宿,招致你妻子的怨恨。” “我说过了,不过是一般的骚扰电话,别搁在心里吧。” “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有证据吗?” 风野的话有些刺耳,袊子再次披上睡衣出了卧室。 “你又怎么了?” “心里乱,睡不着。” 风野只得一个人躺着。旁边屋里的袊子突然说话了。 “求求你快回去吧。” “不,不回去。” 袊子让回去就回去的话,等于承认了那个电话的嫌疑犯就是自己的妻子。风野用被子蒙住头,背对着客厅开始装睡。 “我想让你回去。”袊子又说了一遍。 以前碰到这种情况,风野会寸步不让地争吵一番之后离开公寓,一个人去酒馆喝上两盅,散散心。近来却很少那么急躁了。是磨练出来了?还是上了点年纪了? 风野知道,袊子即使歇斯底里发作,总归会平静下来,所以也有耐心等待。 可以说,这是屡经磨练,自然而然的心得。 不出风野所料,袊子喝了点白兰地,吸了支烟,过了一会儿,好像气消了些,又进了卧室。 风野故作不知,依然以背相向。袊子却抱起枕头、毛毯,到旁边屋的沙发里躺下了。 风野依旧没有睁眼,迷迷糊糊地将睡着之际,又听见电话铃响了。 夜深人静时,铃声显得格外刺耳,风野赶忙看了一眼枕边的钟表,时间是一点。 透过拉门的缝隙,看到袊子拿着话筒,眼睛盯着天花板。 “怎么样?” “又断了。” “怪事!” “这么下去的话,我非得神经衰弱不可。” “要不,换个号码吧。卖了这个号码,再买个新的。” “凭什么?就为那么个女人!” “女人?” “啊……烦死了。” 袊子双手胡乱地抓挠着头发,趴俯在桌子上。 看着袊子的背影,风野想,到底是谁打的电话,真会是拎子怀疑的那样是自己的妻子吗?还是有人在恶作剧?再来电话,是否自己出面? 如果对方突然听到男人的声音猝不及防,或许会叫出声来,那么立刻就可以知道是不是妻子。 但是,真是妻子的话,又该如何呢? 风野既有心出面,又心存疑惧。 为了落实是不是妻子干的,只有一个方法,即挂断对方电话,立刻往家里打,对方可能占线或者马上接。 夜里一点都该睡了,马上接电话就能证明是刚放下话筒,占线则说明还未及放下话筒。 可是,出如此下策去怀疑妻子实在可悲可叹,为什么彼此不能再相互信任些呢? 风野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早上醒来,刚刚六点。袊子不知什么时候躺在身边,还在睡着。 风野的目光在袊子缺乏生气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起身入厕。 前些天早上五点一过天就亮了,可是现在还是灰蒙蒙的。出了厕所正要回卧室,忽然想起报纸该来了,就朝房门走去。门口左侧放着个装拖鞋的小箱子,箱子上方就是信报投递口。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看到了报纸露出的白边。风野把报纸抽进门来,忽然又想起那个玩偶海豹。 袊子怀疑上次是妻子干的。今天该不会有什么吧?风野换上袊子的拖鞋,推开了门。 门开到三分之一左右,风野探出上身,与此同时脚底下好像触到什么东西。 “哎……” 风野不由地背过脸去,然后又定神一看,还是个动物玩偶。比上次的略大,是只白色的兔子。 低头看了一会儿,风野才蹲下身拾起。 白色的毛有些脏,像是蹭上了门口的尘上,右侧的耳朵被剪掉了。 “果然……” 风野拿着兔子向周围看去。清晨,楼道里静无一人,楼群中间的停车场还亮着灯,外面雾霭蒙蒙。 风野再次把兔子端详了一番,接着用全力朝停车场方向掷了出去。 回到屋里后,已没心思看报纸了。 到底是谁干的呢? 在自己留宿的日子,连续两次,而且同样是动物玩偶被扔到门口。不过,上次是海豹,这次是兔子。这次伤在耳朵,与上次的位置不一样。 连续两次发生同样事情,绝非偶然。 “果真是妻子吗?” 很难想像妻子半夜三更里特地跑出来。自己在家大致观察过,妻子并没有表现出异常。如果能干出那种充满恶意的事来,在言谈举止上肯定会有所表现的。 可是,不是妻子又会是谁呢? 其他对自己抱有敌意的也就是益山一伙人了。但是,因为杂志社准备刊登认错声明,所以,他们已有不起诉的意向。这个时候,不至于玩弄这种小把戏。 会不会不是针对自己,而是对着袊子来的呢?可是袊子却根本想不出一个仇人。 恐怕还是单纯的恶作剧吧…… 但是,一次恶作剧也就罢了,连续两次无法不让人起疑。 “奇怪……” 风野自言自语的时候,看见袊子轻轻地晃了一下头,嘴唇微动,像是在做梦。风野赶忙转过头去。 今天早上的事不能让袊子知道。否则,真会弄出神经衰弱。其实,风野自己也快神经质了。 风野和袊子在隔了许久之后的重逢,是十一月初的一个星期五晚上。 那天,风野结束了手上的工作,在新宿西口和袊子会面。 很长时间以来,不要说在外边一起吃饭了,就连在外面约会也几乎没有。风野有了工作间后,约会、吃饭都很自然地在屋里进行。这样不仅无拘无束,更重要的是比较经济。 袊子有时也要求风野带她去高级餐馆吃饭,风野则一直不予明确回答。 俗话说,鱼饵不给已钓到的鱼。风野初识袊子的时候,常带她去六本木、赤坂的高级餐馆。其实,本来经济并不宽裕,风野有一次充阔气,请袊子吃寿司饭,吃着吃着担心付不起饭钱,就假装上厕所,在里边清点钱包里的钱。 跟那时相比,风野已改变了许多。 最近一次在外边吃饭,还是找工作间那次时,在回来的路上去六本木吃的烤牛排。 倒不是风野舍不得喂饵料,只是因为关系亲昵之后,不知不觉间服务水平下降。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爱情的降温。实际上较之从前,爱得更加深沉。这意味着已不是那种下高级馆子的表面化行为,而是一种深层的东西。 不过,仅仅口头示爱,女人是不答应的。女人会要求男人拿出行动来。 今天这顿饭当然不是那样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近来,袊子常和年轻男子一起饮酒、散步。不愿甘拜下风的风野想,有必要与袊子在外面吃顿饭,正好明天是星期六,于是立即付诸行动。 另外,骚扰电话、开了膛的玩偶海豹的确也搞得袊子有些神经过敏。因此,风野也想找机会安慰安慰她。 两个人在新宿西口会合后,一起去了饭店。在一家地下法式西餐厅落座后,袊子打量着四周问风野: “为什么一下带我到这么豪华的地方来?我心里不舒服。” “就是请你吃顿饭嘛。” 袊子翻开了大得几乎罩住上半身的菜单。 来回看了几遍,才点了个拼盘和生牡蛎、清羹汁。主菜点了葡萄酒炖小牛肉。服务员倒上葡萄酒后,风野伸出酒杯,拎子面带笑容,迎上去轻轻一碰。桌子的蜡烛形电灯亮了,优雅的钢琴声在餐厅里流淌。 若明若暗的灯光下,袊子依然绰约动人。虽然穿着并不华贵,却落落大方,带她来这种高级餐馆实在应当。 “这么好的女人,绝不能撒手。”风野又一次提醒着自己。 “你跟别人都去什么地方吃饭?” “我从不跟别人吃饭啊!” “比如说年轻男子。” “去烧鸡店或者更便宜的地方。” 风野听了满意地点了点头。袊子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我想搬搬家。省得怪电话骚扰。” “搬次家可够折腾人的。” “我宁可累点也不想神经衰弱。” 服务员端上生牡蛎,袊子一边在牡蛎上挤柠檬汁,一边接着说: “我想搬到井之头铁路沿线或东横铁路沿线。” “那,离涩谷很近啊。” “是啊,从涩谷可以乘地铁就到公司了。” 的确,那样的话,袊子上班近多了。可是离风野家和工作间就远了。 “新宿号称是年轻人的街区,我们这个年龄不太适宜了。” “涩谷还不是一样?” “可是涩谷没那么热闹吧?” 风野也觉得新宿过份喧嚣,也理解袊子要搬家的心情。 但是,风野感到,真正原因并不在于此。讨厌的玩偶海豹,不说话的骚扰电话等等只是个藉口,实际上袊子是想改变生活方式。 “不会是想搬了家找个人同居吧?” “我会干那事吗?怪人!” 看着袊子嗔怒的表情,风野放了心。 “搬家的开销可不小哇!” “我想干脆买一套公寓房。” “你有那么多钱吗?” “我妈妈给我一笔钱,不够的部分我向公司借。” “你是不是早就盘算过买房了?” “我的年龄可不小了!” 说实在话,风野不反对待子买房。现在的公寓每月租金就八万日圆。他曾对袊子说过,与其付这么贵的房租,还不如用按揭的方式买套房。 但是,真提出买房了,话又得另说。 现在的公寓,风野也付了部分房租。因此,尽管房是袊子租的,风野却觉得有一半是自己的。然而,袊子买房的话,如果风野不出些钱援助,就得不到那种属于自己所有的实感。 当然,如果把平时给袊子的钱用于按揭款,也就等同于给了援助。但是,风野认为那起不了太大作用,可能的话真想代付全额购房款。可是,经济上又做不到。 “买房的话,找合适的也不容易吧?” “其实,二子玉川就有一处还不错。” 对这个地名风野觉得比较陌生,记得是在东京与川崎交界处。 “一居室一千七百万日圆。阳光充足,周围也安静。” “多大面积?” “比现在住的公寓,客厅和厨房要宽一些,我一个人足够了。” 风野对“一个人”感到十分别扭,闭上嘴没说话。 “从车站走四五分钟就到,离商店街也近。到涩谷不过十四五分钟。” “已经决定了吗?” “我妈说她要来跟我一起看房。” 对袊子所想,风野从来都心中有数。袊子想干什么时,肯定要找他商量。所以,风野想当然地认为,购房这种大事,拎子肯定事先会找自己商量。 “这么说,你早就考虑好了?” “早也不早,我觉得付房租太不划算。” “你该早些对我说啊。” “哎,早跟你说了,你又能干什么?” 风野被问得无话可说。袊子有她的道理,风野既没有掏钱买公寓的实力,也没有放弃家庭与袊子同居的决心。 “我只是自己的事自己做罢了。” “可让你这么一说,我真……” “行了。我不想让你为难。” “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这个意思。” 真把话说明了,风野下不来台;而不说明,风野却耿耿于怀。风野心里不舒服,拿起餐刀一边切肉一边问衿子: “买下房以后,准备一直住在那里吗?” “那还用说,买了不住,干什么买呀?” “分期付款得拖十年、二十年的。” “是啊,最少也要十五年。” 如果用十年以上的时间,付清购房款,就意味着这段时间内必须一直在公司上班。 也就是说,衿子不准备结婚吗?衿子仍将保持与自己的关系吗?无论怎样都说明一点,即衿子将继续上班保持独身。 对风野来说,最理想不过的就是衿子现在独身一人。可是一想到衿子要按揭购房,却不由得生出些许忧虑。 现在,风野显然内心很矛盾。一方面希望衿子这辈子不嫁人,另一方面又觉得,让衿子一个人这样下去,自己又像在干坏事。如果衿子本人愿意的话,好像与自己无关。但是,实际上让衿子独身不嫁的还是自己,这个责任该由自己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