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如此之爱》作者:[日]渡边淳一一、因果 风野的妻子并不知道衿子的住处,但是清楚他与她来往。可是妻子从不问衿子的地址和电话。话说回来,即使真被妻子询问,风野也是绝对不会说的。 因为妻子的不闻不问,风野才得以安心。但是恰恰如此又给风野带来些许担忧。 风野作为职业作家出道不久,上门约稿者还不多。万一他不在家,就很可能失去难得的机遇。 风野以前曾打算把衿子的电话告诉一两个有交情的编辑,可又觉得这么做有些唐突也就作罢了。 总之,在这种情况下,万一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是无法与他取得联系的。每次在衿子处留宿时心里就会感到一丝不安。现在的这阵阵警笛声就使风野不由得担心起来。 近来,风野往往醒得很早。 有时,即使熬夜写稿到两三点才睡,可早上六七点也会突然醒来。 不过,醒了以后也并不起来,躺在床上任思绪纷飞,过一阵又会迷迷糊糊地睡过去。这回再睁眼时就近正午了。 风野把此事同熟识的编辑一说,人家笑道:“年纪不饶人呀!” “我刚四十二岁。” “但是早醒是过了四十后发生的,这没错吧?” “醒得早不是正好说明精力充沛吗?” “此言差矣!听我一个当医生的朋友讲,由于缺少连续睡眠的能量才导致早醒。说来说去是你有精力减退之嫌。” “睡眠还要能量吗?” “据说体虚的人总是处于浅层睡眠状态。年轻人睡着后太阳照到脸上也不会醒的。” 听了这番话,风野不禁悲上心头。 可不是嘛,身边的衿子眉间舒展还在酣睡。她平时老说醒来后有血压低、贫血的感觉,可还能睡得这么深沉,毕竟是年轻啊。 有时看着衿子熟睡的面孔,风野会产生莫名妒意,但是这会儿他的注意力全在火灾上。消防车似乎一辆接着一辆,警笛声依然不绝于耳。在塌塌米上听了一会儿,风野小心翼翼地爬起来,绕过衿子去洗手间,在窗帘的遮挡下,层里还是黑漆漆的,从洗手间出来后,风野撩开了窗帘的一边。 阳台的玻璃窗已被朝露打湿,一盆天竺葵和一盆非洲紫苣苔摆放在窗台上。东方已经泛白,路灯还未熄灭。 警笛果然是在阳台右侧方向,但看不到烟火,自己家离这里还相当远。 风野就这么站着、看着,这时,身后传来衿子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风野回头望去,昏暗中衿子白皙的脸正盯着自己。 “着火了吗?” “好像在很远的地方。” 风野离开阳台,回身走向卧室,拿上香烟和烟灰缸又钻进被窝。 “几点了?” “五点过一点儿。” 风野趴在塌塌米上点着了烟。警笛仍然在响,火似乎还没有扑灭。大概是在下风头的原因,觉得警笛声高得并不远。风野就这样边听边吸着烟。 “你担心了吧?” “什么……?” “你家是不是……要不要回去看看?” 风野苦笑了一下没出声。 “打个电话问问吧。”衿子接着说。 “不要紧的,着火的地方好像比较靠这一带。” 风野面子上不住了,心想她准是看出自己站在阳台上注意消防车的去向是担心老婆孩子。 风野把烟用劲捻灭,像要把惦念之情抹去一样,紧跟着把手探人衿子的领口。 这是间六张塌塌米大小的和式房。因为风野不喜欢床,所以衿子把两床被子直接铺到席子上。风野全身也钻进了衿子的被窝。 “喂。” 衿子的被子上有一种女人的馨香,风野用力嗅着,正准备搂抱衿子时,她却突然转过身背冲着他。 “讨厌……” 每当想得到衿子时,她肯定都会说“讨厌”。其实,这只是由于害羞而条件反射般说出的话,并没有拒绝的意思。因此,风野照例我行我素地用双手把衿子往怀里扳,衿子则像大虾似的弓起脊背蜷起腿较上了劲。 “怎么啦?” 没有回答。探过身子一看,袊子的眼睛却是睁得大大的。 “来呀!” 风野再一次扳动她的双肩。袊子仍然硬抗着不动。这种情况下略施暴力也能得到满足,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如果只是男人愉悦,女人没有产生相应的激情,男人总是不舒坦。和袊子相交这么多年,风野心里自然有数。 当然,以前也有过霸王硬上弓的举动,只是现在克制得多了。与其说添了些怜香惜玉之心,倒不如说是由于年龄的增长而变得宽容一些了。 风野克制着中烧的欲火,再一次点上香烟,同时把一条腿搭在袊子的腿上。 火可能小了,消防车警笛声也几乎听不到了。 突然,袊子合上睡衣掀开被子起身走出房间。 “报纸来了的话,给我拿过来。” 袊子没有应声。等了一会儿,袊子把报纸扔到枕边又出了屋。风野打开台灯,侧着身子看报。 第一版上登着医疗机构逃税的报道。这种事每年都发生。某月刊杂志编辑向风野约稿,要求写一篇这类事的内幕。 风野内心是巴望着立刻应下来,可嘴上却说“让我考虑一下”。这篇文章来得正好,明后天就给那个编辑装作不经意地回个电话把此事应承下来,风野一边想着一边测览着政治、经济、社会等各版面的大标题。 报看完了,火大概彻底扑灭了,警笛声完全消失了。 然而,寝室中一片静寂,袊子还没回屋。 “我说……” 风野一手拿着报喊道。虽说隔着扇拉门,喊一声是绝对听得到的。 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音。是上厕所了还是在厨房里呢?可工夫也太大了点。 风野爬出被窝,拉开拉门一看,袊子就坐在桌前吸烟。 五年前与袊子初识之时,她并不吸烟。偶尔吸着玩也因不会吐烟而呛得连咳带喘。大概是从两三年前,才真正开始吸烟。通常是在饭后或喝过酒后才吸,心中烦躁时也吸,现在毫无疑问属于后一种情形。 “再躺会儿吧!” 袊子仍不作声。风野看着她的后背呆了一会儿,然后坐起身来,在睡衣上又套穿了件睡袍,走到袊子旁边坐下。 “怎么忽然耍起脾气来啦?” “没什么啊。” 袊子淡淡地答道,喝了口自己冲的咖啡。 “我不过是看看发生火灾的方向而已嘛。” “未必吧!” 袊子侧着脸说。 “你往外看时心里想的是自己家里吧!担心的也不是我这里而是你家!” “我,我刚才可什么也没说啊。” “这还用说吗?看你的背影就明白。想回去就回去得了。” “我说过不回的。” “别死要面子了。” 袊子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每次发生争执、动气的时候,常常是这样。 “真是乱猜!着火怎见得就是烧了我家?” “是啊,你家四周开阔,绿地环绕,怎么可能起火呢?”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风野的家在小田急铁路沿线的生田。六年前,用从公司退职时领到的退职金加上住在水户的妈妈给的一笔钱买下来的,除房屋外还附带三十五坪的土地。 以后,周围又建起了不少民居,但是与大城市内的拥挤相比仍然相当空旷。 虽然买房时的分期付款还未偿清,但由于土地升值,如果现在出手此房产就会大赚一笔。 当然,袊子从来没去过风野家,什么开阔、绿地等等都是她的想象。 袊子住的地方在小田急铁路沿线的下北泽。相对生田一带而言要热闹许多。房子是公寓中的单间套房,从车站步行五分钟就能到,交通方便。只是周围公寓密集,采光较差。 两相比较,就舒适程度来说当然生田要强得多。但是,因为风野家里有上中学、小学的两个女儿,所以也未显出宽绰。 “行啦,别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风野没心思再接着斗嘴。反正火大概扑灭了,现在也没有要回家的心情。 即使现在往家赶,到家时六点也过了,那时孩子们也起来了,准知道他没在家过夜。 “再躺一会儿吧。” 风野用更和缓语调试探道。袊子摇了摇头。 “不。” “又小心眼了不是?” “是我心眼小吗?这对我来说很重要。万一真发生点什么大事,你肯定会先往那边跑。对你来说那边才是重要的,我是死是活与你无关。” “瞧你说的,如果我在那边发现你这边发生火灾肯定会立刻赶过来的。” “笑话!上次我问过发生大地震时你怎么办。你说:‘不要紧,房子周围的空地很大。’所以,你心里想什么瞒不了我。” 风野记得有这回事。当时袊子似乎是随便问的,自己也就随口回答的。没想到让袊子给抓住活把儿了。 “可你当时问的是发生地震时在家里怎么办。” “对呀。在你的心目中家就是那边的那个家,我这儿不过是你歇脚的旅店。” “这是哪儿的话呀。我用的资料、替换的西服,连内裤、背心不都放在这里?” “你还不是为自己方便?你会见朋友、你的通信地址还不都是那边?” “我也是没办法啊!总不能把朋友、编辑部的人领到这儿来吧?” “是啊,这只是不可告人供你作乐的地方。” 到说气头上,袊子总是喋喋不休、双目放光、眼角上挑,同时泪水盈盈,全身颤抖,由于过份神经质而胖不起来的躯体似乎见棱见角。 现在,袊子已接近这种状态。此时,要么保持闭口不言,要么就得强行用力抱紧。 但无论怎样,接着斗嘴最不可取。气头上的袊子实在无法理喻。 她说着说着就能一下子从现在毫无联系地跳到过去,而且还抓住风野的每个话把儿不放,如同决堤的洪水铺天盖地。 每逢这种情况,风野总是甘拜下风。风野在任何情况下总是比袊子冷静,也正是由于这份冷静,风野只得退避三舍,而袊子则乘机穷追猛打。 不过,风野在应战时也依当时的精力适当调整战术。 若精力充足而且时间充裕,则坚守阵地打持久战。有一次,双方对骂争吵持续了整整半天。 若精力不支或时间不允许,则缄口不语,一任袊子唠叨。但有时恰恰由于疲劳而变得不耐烦时又与袊子针锋相对。在后一种情况下如何对应,风野还把握不好。 现在,风野明显地急躁起来,一大早即被警笛声吵醒,放心不下家里,但很快又无奈地打消回家的念头。既然决定呆在还留着袊子体温的被窝里,当然就还想得到袊子。 来袊子这里当然就是想她,所谓想就是要立刻拥有。一出了车站朝袊子住处赶的路上,脑海里就不停地描绘出上床的场面。 只是,昨夜酒多喝了几盅,洗了澡后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本想求爱却敌不住困乏。 但是,一觉醒来,恢复了精力。 这阵子风野总是有一种在早上得到袊子的冲动。有时是早上六点或七点左右,由于尿意与性冲动的作用睁开眼时,立刻想与袊子肌肤相亲。在工作上风野是典型的夜猫子,惟有做爱却变得趋向于清晨。 但可能是由于低血压的原因,袊子早上经常气力不足。风野挑逗时,她总是背过身去摇头不肯。有时还闭着眼耳语般央告“快住手吧”。即使有时袊子顺从了他,但也明显地表现出不安。 就连风野也觉得清晨求爱有点于心不忍。袊子早上要去上班,单位是神田的一家教科书出版社,上午十点开始工作。虽说比一般的公司略晚一些,但九点钟也得出门了。考虑到女人化妆、打扮的时间,还得再提前一个小时起床才来得及。忙中添乱当然不会乐意。 可是,风野却是黎明之际欲火最旺,与袊子大约正好有半天的时间差。 不过,今天是星期六,袊子不上班。 “喂。” 风野又一次把手探进袊子的领口。 “别生气了,来一起躺一会儿。” “你先睡吧。” 袊子突然站起身来,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个小瓶子朝厨房的水槽走去。 “喂,别干傻事。” 风野追了过去,把装有安眠药的小瓶子夺了下来。 “干什么要吃安眠药?” “不吃睡不着啊!” 风野又要不管不顾地搂抱,袊子却猛地一摇头:“讨厌,撒手!” 风野发现有点不妙。一般情况下会引发更激烈的争吵。现在必须来硬的,那怕动拳头也得把她拖进披窝。既然已经紧紧地抱住了她,那就只能如此下去,如果松了手,事态也就控制不住了。 不管怎样,绝对不能让她吃安眠药。吃药后的袊子会处于状态不主动配合,抱着她也没有兴趣。 自己如此忍气吞声地求爱,岂能让安眠药坏了好事。 “过来!” 风野双手扳住袊子的双肩就往回拽,袊子则脚下用力不肯挪动。推拉之中袊子的双肩从睡衣中裸露出来。 “放开我!” 发怒时,袊子的声音格外高亢,富于性感。 “为什么不跟我睡?” “你用不着不情愿地抱我。” “什么不情愿,我很乐意。” “快回你家吧!” “混蛋!” “反正我是混蛋,跟混蛋有什么好说的。” “行了,行了,来吧!” 风野又伸手去拉,不料袊子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你干什么?” 在风野发愣的瞬间,袊子一下躲到沙发背后。 “你回家吧!” “你不要再闹了!” “你还是回家吧!” 袊子双手在胸前交叉,本来白皙的脸又添了几分苍白。 “你真的要我回去吗?” “哼!我说什么来着,还是想回去不是?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你这是开什么玩笑?” “是你在开玩笑!” 袊子抬起一只纤细的手理了一下有些蓬乱的头发。 就这么回去呢?还是留下来?风野犹豫不决,与其这工夫回去看老婆那冷冰冰的面孔,还是留下不走的好。再说,刚才喷之欲出的欲火仍在燃烧。 不过,看情形袊子是真动了气,不是很快能安抚得了。就算留下来恐怕也不能同眠合欢,歇斯底里状态下的袊子大概要猛烈抗拒。 话说回来,暴怒之后的袊子格外动人,对风野的怨恨、詈骂都将转换成性爱的动力。袊子苗条的身体柔韧、富于弹性。看着怒容满面的袊子,风野想起了袊子在达到高潮时的媚态,禁不住又伸出手去探摸。 “少碰我,讨厌。”袊子叫了起来。 “我要怎么做你才满意?” “我,才不稀罕你!回去,快回你家去吧!” 袊子已经毫不讲理不容分辨了,与她争也争不出个名堂。 “快回你家去吧,讨你老婆的好去吧!” “好吧!那我就回去了。” 风野下了决心。话已说绝,不回去也不行了。 风野在立柜前打开柜门拿出昨夜袊子挂上的西服。 袊子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沙发上喘粗气。 穿好西服后,风野开始找从保险公司拿来的资料袋,原打算早上起床后有时间读一下的。书桌上没有。也许放在书架上了,于是从袊子面前经过又在书架上找了一通,发现压在别的书底下了。拿上资料袋刚走到门口又想起忘了手表。平常手表不是放在床头柜上就是放在书桌上,找了一会儿却从枕头底下翻了出来。戴上表后一回头,只见袊子拉出立柜的抽屉,把自己的内衣裤一件一件地扔过来。 “给你,都带回去吧!” 白色的背心、裤杈纷纷落在走到门口的风野后背上。 袊子披头散发,双目发直,简直无法想像她平时那安详温和的脸。 女人的脸居然如此多变,实在匪夷所思。 风野有些不寒而粟,正穿鞋时就听“唰啦”一声,自己的夹克外衣飞到脚边。 那是一个月前袊子送给风野的生日礼物,英国制造,标价达五万三千日圆,质地较薄,适合春季夏初,才只穿过一次,还是拎子收到衣柜里去的。” “别太过份了。” 风野才弯腰要拾起夹克,衬衫、裤子又接连飞来。 “拿走,全拿走。” “下次,我过来取。” “现在不拿走我就都从窗户扔出去。” 风野估计袊子还不至于真那样干,可气头上谁知她会不会干呢?没法子只好爬在席子上东一件西一件地收拾。袊子仍然在背后嚷着“你既然走就收拾利落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的东西全拿走。再给我写个保证书,发誓再不过来。” “那玩艺儿我可以随时给你写。” “这个、还有这个都拿走!” 袊子又把书架上风野带来的书都抛掷过来。 “太过份了!” 风野已经忍无可忍。不过是清晨担心自己家发生意外,竟遭如此折磨。风野索性只捡起记着采访事项的笔记本愤然道:“我再不来了。你该满意了吧?” “果不其然,你真打算就这么拍拍屁股一走了之吗?我对你已经失去利用价值了,你要甩了我逃跑啊。” “我从没有利用过你。” “就是利用,我整整侍奉了你五年。” “那也不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 “你说是谁的责任。你是说自己没责任吗?” “随你怎么解释,我走了。” 风野拉动了门把手,袊子忽然从后面扑了上来。 “你真就这么走了?” “是你说给我滚出去的。” “好!你走!我死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