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护士长钻了个空子,来栖慌忙加以否定。不过,一千日元这个价格究竟是根据什么来定的呢?因为自己已经六十五岁了,才这么便宜的吗?但是,凭着她的外貌和女人味,只要雪枝女士不说出自己真实年龄的话,说她才五十岁肯定有人信。 如果男人们都知道她一千日元就卖身的话,恐怕不止是公寓里的人,就连外面的人也会一窝蜂跑来的吧。 “她是不是对宍户先生一个人这样呢?” “哪里,对所有人都一样的,这是立木先生说的。” 真是越来越邪乎了。护士长接着说道: “青木先生也说过,大家一律一千日元,只是去旅馆的开房费由男人出。” 这是很自然的。即便如此,一千日元也便宜得让人费解。 “理解不了……” “我也不太理解,所以悄悄问过雪枝女士。她笑着跟我说,‘这是自尊哪’……” “自尊?” “是啊。无论怎么说,免费的话显得也太傻冒了,就要一千日元吧。” “这意思就是说,她不只是为了玩喽。” “大概吧。雪枝女士可能想做个有品位的妓女吧。” “有品位的妓女……” 卖淫也有品位,来栖从来没听说过,更何况有品位的妓女,这个词也是第一次听说。 卖淫,在所有人的眼里,都被看做是肮脏可耻的行为。 然而仔细一想,卖淫这种行为只有女性才能够做到。不论是否是上天安排的,这毕竟是美丽的女人被赋予的能力。 如此说来,卖淫是一个最大限度利用女性魅力的行当,而最受欢迎的妓女则是女性中最可爱的女性了。 这些论调听起来像是胡说八道,但换个思维方式来想想的话,似乎也不无道理。 其实,来栖年轻的时候,看到美丽的女性,曾经想过,女人长得这么漂亮的话,肯定会将追求她的男人随心所欲地玩弄于股掌之中。他曾经梦想,如果自己生为那么漂亮的女人,就打算这么做。 女人也同样有这种想法。一看到美男子,就会想,要是自己投生为一个长得这么帅的男人的话,要让世上的女人都为自己神魂颠倒,尽情地享受人生。 看来,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怀着一个梦想,希望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异性。 说不定能够使女人实现这一梦想的正是当一名妓女呢。卖身给素不相识的男人,的确是件令人羞耻的事,但是只要能够迈过这条界线,做好足够的精神准备,可能没有比做妓女更能够充分展示自己魅力的职业了。第117节:第七章 自娱自乐(9) 更何况像雪枝女士这样已经六十五岁了,还能够从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男人们那里得到金钱,给他们带来快乐,这不能不说是做女人的幸运啊。 想到这儿,来栖渐渐感觉能够理解雪枝女士了。 来栖虽然并没有听她亲口对自己这么说,但她做着和卖淫一样的事,却坦然地说这样做有品位,收钱是为了自尊,可见她很可能真是这么想的。 刚一听说她跟男人睡觉,还收钱时,来栖大惑不解,但仔细一想,这无聊的大人游戏却因此而增色。 雪枝女士要男人钱也不过区区一千日元,并没有人因此受到伤害,她自己当然也不会受伤害。既然对她本人是一种享受,与她发生关系的男人无不感到愉快,将她奉为女菩萨的话,又何必小题大做呢。 来栖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因为以前,他曾经看过一本有关描写荷兰养老院里的老年人性生活的书。 在荷兰的养老院里,公然允许身体残疾者和老年人招妓。 理由是,因他们年老或身体有残疾,去那种地方找女人的话,多半会被人家糊弄一通,要不就是被坑骗钱财后赶出来。 如果将卖淫女招到老人院来的话,身体不方便的人也能够放心地享受性的快乐了。 基于这样的理由,由地方自治团体来介绍或派遣这种女性,甚至在费用方面还给与一定的补贴。 有了自治团体的保驾,身体不方便的人就不用专门去那些有危险的场所找女人了,也就不会被人坑骗钱财了。 根据这篇报告,每次支付一百五到二百荷兰盾,约一万日元左右,老人们就可以享受性的快乐。 初次看到这样的报告时,来栖很惊讶,同时也很钦佩他们能够采取这种措施。 这样的措施也只有在对性很宽容的荷兰才行得通,如果在日本这种认定性是肮脏下贱的东西的国家里,可就捅了马蜂窝了。 一旦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肯定会受到那些正统的大叔大妈们的围攻。 “用我们纳的税去帮他们嫖娼,真是岂有此理!” 可是换个角度考虑一下,应该说这种援助远比把税金用于某些无聊的事情上更有意义。 来栖心里的天平渐渐向认可雪枝女士的行为一边倾斜了。 即使不举荷兰福利设施的例子,享受性的愉悦也是所有人共同的心愿,是人情味儿的基点。因此,不能因为是老年人和残疾人,就被拒之门外。 来栖虽然这么想,但荷兰的情况和Et Aiors还是不能相提并论。 因为,在荷兰接受自治团体援助的只限于上年纪的穷人和身体有残疾的人,而住在Et Aiors里的人,大多身体健康,经济上也比较宽裕。自治团体是没有必要动用国家的税收援助他们这些人的。第118节:第七章 自娱自乐(10) 然而,来栖考虑的并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对于性的看法。 迄今为止,在日本一直把性看做是可耻的事,老年人是与性无缘的存在。即便本人不那么想,周围的人也认为必须这样。 荷兰人的想法与此完全相反,无论是老年人还是残疾人都有享受性快乐的欲望,全社会有责任共同努力,帮助他们实现这样的愿望。 来栖真希望这种对于性的宽容态度也能够在日本得到广泛推广,至少要使Et Aiors在性方面也成为自由愉快的解放区。 从这个观点来看,雪枝女士的所作所为不必加以谴责。再说,她让许多男人分享她的爱,使他们感受到幸福,不正是一个出色的妓女吗? 实际上,如果没有像她这样的女人去付出的话,上年纪的男人很难品味到性的愉悦。 其实,男人到了七十或八十岁时,即便有喜欢的女性,也很难鼓起勇气,或没有自信向对方求婚。即便能够表达爱慕之情,也得不到回应或受到拒绝。 对于这些男人来说,可能只有像雪枝这样的女性才能给与他们安慰和勇气。 还有一个问题是,即便能够给与老年男性以性的满足,但是怎样做才能给与老年女性以性的满足呢?很可能会有人提出这样的质疑,只是设法让男性得到满足,而置女性于不顾的话,是不公平的。 其实,在荷兰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他们也探讨过种种方案,却没有得到根本的解决。 关于这一点,来栖想起了在日本老人院进行的有关老年人性生活情况的调查。 根据这个调查显示,男性九成以上,女性八成以上回答有性欲,但性欲的含义男女各有不同。 首先,男性几乎都以性交为中心,追求的是性行为,而大多数女性寻求的主要是与异性之间的心灵交流或精神安慰。即使渴望肉体接触,也不过是肌肤接触或握握手的程度,追求性交本身的只是极少数人。 由此可清楚地知道,与男性追求单纯明快相反,女性的追求要复杂而丰富得多。但越是这样,就越难以使她们得到满足了。 例如,有的老年女性出于精神需求,提出“想找个能陪我喝茶的男人”,给她找来这样的男性后,她们往往表示不满意,借口谈不来,要求派一个更年轻的男性来。幸亏老人福利机构里年轻和蔼的男性很多,派个年轻人去,老太太立刻眉开眼笑,于是乎,又不愿意放人走了。 而被派去的男性都以为只需要陪老太太一两个小时就行,所以时间一到,他们就打算走人。可是,雇主不想放行,结果双方便发生了争执。有的老太太想方设法不让其离开,自己把钱包藏起来,却谎称钱包不见了,使年轻男人走不成。第119节:第七章 自娱自乐(11) 相对来说,光是提供肉体服务的话,比较简单痛快,只要脱了衣服,进行性交就行了。所以,妓女们都是以此为目的,按时间收费的。 然而,若提供精神服务,就没有时间概念了。说是只陪着喝喝茶,可是,刚陪着聊了一个小时,也不好马上说声“好了,拜拜”,抬腿就走。当然,也有叫做speaker的专门陪聊的人,但是没有心灵的交流,总是不可能持久。 总之,心灵的护理是难之又难的,必须是具有能够为对方着想的侠骨柔肠的人才能胜任,而那些被派去陪着喝茶的年轻男性很难达到这个高度。 可能有的男人会说,与其陪女人聊天,宁可给她做一个小时的按摩或指压。或者,从某种意义上说,还不如性交更痛快呢。可是,从所谓的牛郎店找陪聊的男人太贵,所以只能从一般的男性里招募。但是,这样招募来的男性,到底能否成功进行性交就成了问题。 因为男人为了性交,首先要有勃起这个预备阶段。可麻烦的是,男人那东西并非完全依靠自己的意志行动,往往因对象不同,或者强硬或者萎靡。更何况面对跟自己的祖母年龄差不多的老妪,能够有自信勃起的男人就屈指可数了。 如此看来,没有比满足女性的欲望更难的事了。如果对方只是寻求性交还好说,若加入了感情的因素,甚至寻求精神安慰的话,就是件相当困难的事了。 在荷兰,之所以没有找到适合女性的援助方法,恐怕也是出于上述原因吧。 雪枝女士的情况,是否可以断言是卖淫还有待商榷。尽管和男人性交了,但其代价的区区一千日元实在少得可怜。而且,她还对男人挑挑拣拣的,缺乏职业精神。 光听护士长介绍,来栖感觉雪枝女士不过是多情或放浪而已。但像这次这样,男人们为了她争风吃醋却是个问题。 已经有过一次宍户先生和青木先生的争执了,这回又是庄司先生骂她“婊子”,因雪枝女士而起的纠纷也太多了。 是不是应该找她来谈谈呢?按说前几天自己刚刚跟她谈过的,可是,还是提醒她一下为好,不要做得太过火了。 来栖想到这儿,叫护士长告诉雪枝女士到院长室来一趟。 第二天下午四点刚过,雪枝女士来到院长室。听见敲门后,来栖说了声“请进”,只见她缩着脖子,像只偷嘴猫似的钻了进来。上次她穿的是领口开得很低的深蓝色长裙,肩头搭了条天蓝色丝巾,可今天却是半身长裙,外套酒红色毛衣,领口依旧开得很低,戴着一条细细的金项链,熠熠闪光。她本来肤色就白,加上精心保养,更是光艳照人,难怪男人们都对她着迷。 “您找我,真高兴。”第120节:第七章 自娱自乐(12) “请坐吧。” 来栖示意了一下面前的沙发。 “这个送给您。”雪枝女士说着,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一眼就看得出是爱马仕牌的包装盒。 “不用这么客气……” 来栖没有理由接受她的礼物,可是,雪枝女士说: “老给您添麻烦,挺过意不去的,早就想表示一下我的歉意了。” 她说着将礼物硬塞给了来栖,他也不好再推辞了。 “不好意思。”来栖觉得不打开看一下不礼貌,就边说边打开包装,里面是一条领带。橘黄色衬底上,交错排列着淡黄色和灰色的小蘑菇,这明快的图案很适合秋天佩戴。 “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绝对适合先生戴。请您一定要戴啊。” 既然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也只好收下了。“那我就收下了。”来栖轻轻低头道了谢,就把领带放回了盒子里,不由有些出师不利之感。 他重新调整了一下心情,开口道:“今天特意把你请来,是为了……” 雪枝女士立刻摆了摆右手,说:“我知道,是关于宍户先生和庄司先生的事吧?您说,男人怎么那么孩子气啊。” 听她这么说,来栖一时无言以对,含含糊糊地说道:“这个嘛……” “这话我只跟您说,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成熟点才对呀。” 还没谈上两句,来栖就开始被雪枝女士牵着鼻子走了。 不过,他也想先听听雪枝女士怎么说,就抛给她一句,“听说宍户先生又和庄司先生打起来了……”于是,她迫不及待地说了起来。 “就是啊。那位庄司先生,又是死缠烂打又是狂妄自大,自以为比谁都了不起呢。” 庄司先生是原文部省官员,有些自命不凡不假,难道说在男女之事上也这么霸道吗? “所以,我就不想答理他,他恼羞成怒,就和宍户先生吵起来,真够无聊的。” 听到现在为止,确实够无聊的。不过,就因为这点事,两个大男人会吵起来吗? “庄司先生对你说了什么失礼的话了吗?” 据护士长说,他骂雪枝女士“婊子”,来栖想了解一下这方面的情况。雪枝女士很坦率地点点头,说道: “我这么说,您可能听了会吃惊,其实我并没有特别喜欢谁或不喜欢谁。在这一点上,庄司先生和宍户先生都是一样的。只是大家都对我有好感,所以……” 说到这儿,雪枝女士问了句“我可以吸支烟吗”?然后从手提包里拿出一盒高级香烟,抽出一支含薄荷的坤烟来,抽了一口,接着说道: “跟您说实话,在我这个年纪,还有男士追求我,是很难得的,所以我是尽可能地回应他们的美意。” “每次约会的时候,你没有从他们那里得到什么吗?”第121节:第七章 自娱自乐(13) 来栖尖锐地问道。雪枝女士微笑着回答: “先生,您真是无所不知啊。我确实每次跟他们要一千日元,所以说,也就是玩玩。” “玩玩?” “没错。正像立木先生所唱的那样‘有时要像个娼妇’。我只不过想要体会一下当娼妇的感觉罢了。” 雪枝女士的话,听了真是令人瞠目结舌。自己做着和妓女一样的事,却丝毫没有反省或顾忌。如果卖淫是犯罪的话,雪枝女士也够得上格了。 “这么说你是以玩玩的心态和他们亲近的了?” “是的。才要一千日元,一般人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样就不必担心和谁远和谁近的问题了。这么大年纪,还什么情呀爱呀的,怪麻烦的。” 来栖点点头,觉得也不无道理。 “我只跟您说实话,我现在不想和谁怎么样,不想陷进那种关系里去。” 来栖以为人老了以后,都会担忧以后的生活,想要和特定的人亲近,现在才知道也有像雪枝女士这样嫌麻烦的人。 “我一直是这么想的。” “从什么时候?” “从在银座开店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一个人自在。大多数人也许希望有一个固定的恋人,因爱而结婚,但是我不能够这样。因为,一旦老板娘传出和某个男人关系不一般的话,立刻就会被客人疏远的。在那种地方工作的老板娘,就要表现得似有非有才行,给客人雾里看花的感觉才能吸引客人啊。要是被他们知道我是某某的女人的话,谁还特意花大把的钱来喝酒呢。” 她说得也是。即便并没有追求老板娘的野心,恐怕谁也不想去有男朋友的老板娘的店里喝酒吧。 “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后,就觉得还是一个人生活要舒服得多。现在要让我和谁生活在一起,根本不可想象了。” “是这样啊……” “我这辈子都是一个人随心所欲地生活过来的,所以特别的任性。像我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嫁给一个正儿八经的男人呢?” 雪枝女士似乎非常了解自己的个性。仔细想想,她的生活方式对于老年人,说不定会成为一种参考。 首先,她不寻求伴侣或配偶,自己一个人生活。 这种生活方式面临的问题是,寂寞的时候或生病的时候怎么办?好在她性格开朗,朋友也多。其实,女人就算结了婚,也有可能成为遗孀,剩下自己孤身一人的。既然这样,从一开始就一个人生活的话,精神上没有负担,可以趁着身体好的时候,优哉游哉地享受人生。在这方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他人不应横加指责,作为老年人的生活方式,雪枝女士的选择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这些先放到一边,当务之急是,解决围绕她而起的争端。第122节:第七章 自娱自乐(14) “可以的话,我希望以后不要闹到这个程度……” 来栖这么一说,雪枝女士把烟熄灭,说: “这一点非常抱歉。都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庄司先生是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我不知道该不该这么说,我和那个人就是合不来……” 她指的是不是性交呢?来栖来了兴致。 “我很厌烦他,可是他还来找我,我就拒绝了他,所以就对我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宍户先生听到后,就揍了他一拳。” 和上次一样,宍户先生依然把自己当做雪枝女士的保镖了。 “不过,男人真是可爱啊。怎么都那么认真,那么较劲呀。而且他们都认为自己是最棒的……” 雪枝女士不知是来的时候喝了一杯红酒,还是越说越兴奋的缘故,脸颊微微泛红。 “应该好好享受人生才对呀……” 来栖的眼前浮现出了互相较劲的宍户、立木、庄司先生的样子。 他们都迷恋于雪枝女士雪白的肌肤。想到这儿,来栖突然想问问她有关老年人的性生活方面的情况。 当然,以前他也看过不少单纯的统计数据,但是,性交本身的实际情况是怎样的呢?至今他还没有看到过触及具体情况的调查。 这方面,由于她和不止一个男性交往,应该知道不少情况。 “你交往的人,好像都超过七十岁了,那方面还行吗?” 来栖以为雪枝女士会不高兴,没想到她微笑着说: “当然行啦。他们都跟小伙子似的……” “不会是吃了什么特效药了吧?” “宍户先生好像吃万艾可了,其他人没有说过,但我猜他们都吃壮阳药了。我一夸他们,都特别得意……” 来栖记得他曾经看到过这样的数据,七十岁回答勃起的人为23%,八十岁是9%,九十岁是3%。尽管有个体差异,但这个数据还是令他很吃惊,这说明不少老年人具有性能力,如果再加上服用壮阳药的话,老年人也很可能有性行为的。 “不过,大家都是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的。” “自卖自夸不好吗?” “也不是说不好,但是,这并不是人生的全部啊。” 尽管天还没黑,来栖感觉谈话已经有些异样了。 “我觉得在那前后制造某种属于二人世界的温柔感觉或氛围,也是很重要的。” 正如雪枝女士所说的那样,男人可能过于拘泥于自我的感觉,一心只想性交的事。比起性交来,爱抚和情调也是必要的。 “在这方面,男人也有各种类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