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性感的极致,有的女人会喊出“我想死”来的。 可是现实中没有女人真的去死,可见,这是一种甚至可以去死的那样强烈的快感,或是以在愉悦的顶点死去为最高幸福的愿望。 久木虽然沉溺于和凛子的性爱,却没有体验过宁肯死去的感觉。 只是那一瞬间,与迅速涌上来的失落感一起,全身不断地萎缩下去,对现世的所有欲望和执着都消失不见,觉得自己就要死去了。 可见,在性快感的顶点出现死的幻觉是不分男女的。 不同在于,女子是在无穷尽的深广的快乐之中想到死,而男子则是在释放出一切后的虚无中想到死。两者相比,女人的性更要丰富多彩。久木怀着隐隐的嫉妒问道: “刚才你说情愿就这么死去,此话当真?” “当真。” 凛子毫不犹豫地断然答道。 “可是,那又死不了。” “那就掐我的脖子。” “让我掐吗?” “让啊。” 凛子爽快地点着头。 “你不想死吗?” “死也行……”久木想起了刚才被凛子掐住喉咙的事来。 “可是,掐脖子的话,只能死一个人。” “我还是愿意一块儿死。” “那就只能同时互相掐脖子喽。” 凛子把脸贴到久木的胸前,久木亲吻着她那宽展的前额,渐渐睡意袭来,闭上了眼睛。 夜里,久木做了一个梦。 看不清楚是什么人的一双雪白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缓慢而用力地掐着,这么下去会窒息而死的。要赶紧弄开那双手,可他又希望这么气绝身亡算了。 睡觉之前,被凛子扼住脖子,后来又谈到了死,所以才做的这个梦吧。 可是那双雪白的手又怎么解释呢? 联想到昨晚的事,应该是凛子的手,可是,梦中的凛子呆在宽敞的客厅里,笑吟吟地看着久木,可见是其他女人的手。总之,梦中只见到雪白的手,却没见到关键的手的主人。 更不可思议的是,自己怎么挣开的那双手的呢?并没有使劲反抗就被放开了,会不会是凛子的手偶然缠绕住了久木的脖子了呢? 久木忽然害怕起来,扭头一看,凛子正安样地沉睡着。 久木继续回忆着梦境,怎么也弄不明白前因后果,看了看床头的电子表,显示着6:30。 突然久木想起了凛子说过要早点回去,叫不叫醒她呢,看她睡得那么香甜,久木不忍心,一个人下了床,穿上白色的睡衣,走到窗前。 打开窗帘,漆黑的夜空下面,隐约浮现出一缕微光,黎明即将来临。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久木又回到床上,拍着凛子的肩头小声说: “六点半了。” 凛子没理他,想继续睡,很快又扭过头来,半醒半睡地闭着眼睛问道: “你说什么?” “已经六点半了。” 凛子这才睁开眼睛,问:“真的?” “你昨天不是说要早回去吗?” “哦,我给忘了……” 她自己又看了一下电表,叫道:“麻烦了,我忘记上表了。” 昨晚的两度昂奋之后,凛子昏沉沉地睡去,难免会忘记的。 “外面很黑吧?”凛子不安地看着窗户。 “开始放亮了。” “我该回去了。” “等一下。”久木慌忙捉住了正要起床的凛子的手。 “这会儿回去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我想趁天黑回去,天一亮的话,会遇见熟人的。” 穿着和服回去的确太显眼了。 “可是,现在回去已经迟了。” 日出一般在六点四、五十分左右,紧赶也得天快亮才能到家。 “不如十点或十一点的时候再回去为好。” “那哪儿行啊。” 久木从背后摁住了凛子的肩头,把她拉到身边。 “不要这样……” “现在走和呆会儿走是一样的。” “可是……” “不要紧的。” 在久木的拥抱下,凛子又一次沉入了床榻之中。 远处地平线上的那一缕微光,现在越来越亮,中央开始发红,太阳就要喷薄而出了。 “天快亮了。” “我得回去……”凛子还在咕哝着。 渐渐发白的天空,是最适于这种时候的光线了。 凛子已不再反抗,甚至主动配合起来,男人每动一下,女人就起伏一次,从窗户射入的光线,越来越清晰地照出了凛子那起伏不停的肉体。 燃烧中的凛子早已忘却了太阳正在升起,天色逐渐放亮。 不久,太阳出来了,窗外红彤彤一片时,两人与日出的同时共同结束了一切。 与升起的太阳背道而驰,久木耗完了精力,木头人一样趴在床上。 外面已开始了忙碌的一天,房间里却鸦雀无声,久木的腿和凛子的膝盖挨在一起,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血脉的流动。 两人就这样沉浸在瘫软的感觉之中,凛子悄悄靠过来说: “你也彻底了结吧?” “这回没忍住吧?” 望着笑眯眯的凛子,久木再次品尝了失败的滋味。 从昨晚到今早,久木一直竭力控制住了自己,这次遭到了女人的反击,被彻底打败了。 “太好了。”凛子得意地说。“这么一来,你也不想动了吧。” 真的,现在就是叫他起来回去,也倦懒得不想动窝。 “我也不走了。”凛子说完,像只小猫钻进了久木的怀里。感受着凛子那温暖的身体,久木又发现了她的新变化。 虽然凛子没说出来,但久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她似乎不允许男人只让女人前行,自己后退一步欣赏,这样冷静的自我陶醉。 凛子是在宣告,要由以前的被动的性变为主动的性了。 他们又双双沉入了梦乡。 久木再次睁开眼睛时窗户大亮了,床边的表是九点半,刚才睡的时候是七点多,差不多睡了两个小时。 现在做什么好呢,久木正发呆时,凛子也醒来了。 “现在几点了?” 久木告诉她时间后,凛子望着窗户说道“这可怎么办哪。” 本想在天没亮时回去,现在日头这么高了,更回不去了。 “你怎么打算?” “我正琢磨呐。”久木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家。 昨天晚上跟妻子说去董事长家拜年,晚点儿回来,却没说在外面过夜。久木心里有数,一晚上去向不明,妻子不至于兴师问罪,不过,多少有些惴惴不安,不知回去怎么解释为好。 “我还得回去。” 凛子对自己说着,坐起身来。 “硬把你留下,是我不好。” “没错,是你不好。”凛子说完,转过身来,“不过,很高兴能见到你……” “你那边没事吧?” “不知道。你也不好办吧?” 久木暖昧地点点头,凛子朗声说道: “不光是我,你也一块儿为难,所以这回就饶了你吧。” “一块儿为难?” “是啊,你也不好交代吧。这不就和我一样了,所以我也能忍受了。” 凛子说着下了床,朝浴室走去。 飨餍之后便是空虚。 久木和凛子结束了一夜之宴,快乐越深,其后袭来的空虚感愈甚。欢爱之后,除了感官的满足外,一无所得,留下的只有懊悔。 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应该适可而止的,久木反省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同时又庆幸有凛子和自己作伴。 仔细想来,现在他们作为同谋者已被驱赶到了同一个苦海之中了。 只有女人或男人某一方苦恼,另一方与己无关,悠然自得的时候早已过去了。 女人的苦恼也即是男人的苦恼,反之亦然。 这时,凛子从浴室出来,开始穿和服。一边对久木说: “热水放好了,你去洗吧。” 久木正要进浴室,凛子系着腰带说道: “我下决心了,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都不理睬。” 久木不解地问: “你指家里人?” “是我丈夫。” 凛子简洁地答道。“不然,就不能和你见面了呀。你也把家里的事忘掉吧……” 女人的态度如此坚决,叫人无法反驳。 “从今往后,我就只想你一个人了。” 从年底到正月,男人一再强迫女人做这做那,他已满足于女人服从他了,可是不知从何时起,女人成长起来,态度之决然令人刮目相看。 “你说好不好啊?” 久木点头同意,深深感到,新的一年将成为他们爱情的真正开端。 冬 瀑 进入新的一年,人事、世事都在变。久木和凛子的感情也比去年更进了一步。 变化之一是凛子开始主动和他约会了。 以前,一般都是久木发出邀请,凛子只是听从而已。 自从进入了新的一年,凛子要求他必须每天给她打一个电话。有时她在电话里主动提出“我想见你”。 对于性格内向的凛子来说,由被动变为积极主动,是个不小的变化。 在进入新年之际,凛子不再顾及道德与否了,她要在情感上向前跨进一步。 另一个变化是两人约会的场所。 迄今为止,他们常去的是大饭店或东京郊外的旅馆。偶尔也光顾一下情人旅馆,但这种地方总让人觉得是专为做爱而去,所以不太喜欢。 于是只有经常利用大饭店了,可是,不住宿觉得可惜,半夜三更退房也不太体面,而且,房间不固定,让人心神不宁,再说,每次的费用加起来的话,是相当可观的。 不如索性租一间房,随时可以见面,又省钱。 跟凛子一商量,她也很赞成。 久木也想过应该拥有只属于两人的秘密房间,只是没说出来,隐约有些担心会因此陷得太深。 既然凛子也赞成,久木就下了决心。 找来找去,最后定在了涩谷,这里离世田谷樱新町的久木家,和住在吉祥寺的凛子家都不太远。从车站徒步十分钟的距离,是个一居室的单元房,月租金十五万。 交通方便,房租就相对贵了些,但比起去饭店来还是合算的。 一月中旬签了房约后,两人开始采买新房所需的日用品。在商场和超市买东西时,他们仿佛又回到了新婚时代,心情很愉快。从家具到餐具,所有用品都经过两人的精心挑选,置办齐备了。 摆放了这些物品之后,二人终于第一次在这安乐窝里约会了,那天是一月底的大寒之日。 日历上虽是最寒冷的一天,然而白天的气温有摄氏十度,不算太冷,屋里又有空调,温暖如春,又是初次在新家聚首,二人更是如痴如狂。 一番情爱过后,凛子用事先买好的蟹、豆腐和菠菜做成沙锅炖菜,两人围着圆桌吃起来,宛如居家过日子的夫妻,不由对视一笑。 “我真想就这么住下去。” 凛子半开玩笑的说,久木点着头。 “明天还到这儿来吧。” “你可不许到别处去噢。” 两人愉快地调笑着,突然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久木有些局促不安起来。 真有可能从此陷在这里拔不出来了。久木一直梦想着两人单独生活在一起,可是,一旦成为现实后,又产生了新的不安和困惑。 “白天我随时都能出来。” “我考虑考虑。” 久木的优势就是白天时间较为自由。 编辑部的工作不是按时来,按时走那么按部就班的,这一点和搞营销的工作性质相近,不必死坐着不动。 久木虽说是编辑,却不像杂志编辑似的需要去采访,调查室的工作一般不用出去。当然,由于比较清闲,多少有点理由的话,出去也无妨。同僚都是降职的人,同病相怜,相互庇护,外出很方便。 并非有意利用这一点,然而自从租了房子以后,久木下午越来越频繁地出去了。在记录牌上只要写上为收集昭和史的资料去“国会图书馆”就万事大吉了。 周一至周五凛子容易出门,所以,先约好时间,然后两人都去那儿见面。 每人一把钥匙,有时久木先到,有时凛子先到,每次一见面,两人就立刻拥抱在一起。 以接吻代替问候之后,便倒在床上抱做一团。 按说是大白天偷偷和情人去幽会,而久木似乎是堂而皇之地去赴约。久木既有罪恶感,也有一种在别人工作时,自己不断去约会的快感。 凛子的心情也同样复杂,嘴里说着“这样做没关系吧?”心里却陶醉在这心神不宁之中。 租了房子后,见面方便多了,但是,新的问题也出现了。 其一是,下午的外出增多了。 外出的理由虽然写上了“国会图书馆”“采访”等等,可是他原来不太外出,所以有点显眼。周围的人倒没说什么,只是秘书木下小姐说了句“这一阵,您好像在忙什么吧。”久木听了,吃了一惊。 “没忙什么……”久木否认道,他那狼狈的表情不能不使秘书怀疑。秘书要记录外出人员的电话,还要解释不在的原因,所以很容易被她发现破绽。 后来他们就把约会压缩到每周一次,其它改在下班之后。几乎每次都是凛子先到,有时自己做饭吃,也有时到附近的饭馆去吃。 每次一起出门都要和管理人照面,管理人年纪和久木相仿,总是用狐疑的目光打量他。 租房时,借用了衣川的名字,管理人不会知道久木的真名实姓,可是知道他不常住在这儿,而且,时常和一位女性一同进进出出,所以大概也猜测到了这个房间的用途。 任何解释是多余的,每当听见管理人叫他“衣川先生”时,久木就有点不知所措。 即便如此,还是比饭店要轻松自在得多,不过由此引起了另外一个问题。 每次和凛子两人关在房里时就觉得非常舒适,不想回去。 也想过干脆就生活在一起吧,但是又担心会使双方陷入更为窘困的处境。 每次一进房间,他们就有一种夫妻般的感觉,这也反映在日常的琐碎小事上。 比如,凛子洗洗涮涮时,总是顺手把久木的手帕或袜子给洗干净,甚至给他买好了内衣。久木并没有要她这么做,可是一到早上,凛子就会很自然的说一声“穿这件吧”,给他准备好新的内衣。 久木脑子里也闪了一下,被妻子发现了怎么办,好在是同一牌子的,不会露馅儿的。 也许自己太不小心了,不过近来与妻子处于冷战状态,几乎没有亲热地交谈过。 当然,责任全在久木,自己心里也觉得对不住妻子,可是心思已在凛子身上了,实在无能为力。 妻子也很敏感,并不主动亲近他。 这种冷战状态,更确切他说是双方都没有争吵的欲望的冷静状态。所以,久木以为偶尔外宿不归,不会有什么麻烦,一次,外宿回家后,早上去上班时,刚走到门口,妻子从背后甩了他一句“你出去玩我无所谓,只是别闹出什么事来,让人看笑话。” 久木顿时一怔,回过头来,妻子已一言不发地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