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彻底的惨败。不过罗严塔尔的统率能力之强,却也可以从战败部队的秩序井然、行动整齐划一上得到证明。当然,这已经可以说是落日的最后余光,照耀在断崖边缘上的一点点光亮而已。 被炮弹击伤的旗舰托利斯坦在回程上作跳跃飞行的时候,振动的程度比平时更为激烈,罗严塔尔左胸的伤口也因而裂开,再度造成大量出血,意识又陷入昏迷不醒的状态,不过后来经过紧急输血,罗严塔尔总算重新恢复意识,他仍然继续指挥,而且丝毫不紊乱地统率着败军。贝根格伦等人试着劝他移乘到医疗船,或者其他没有受损的舰艇上,但是罗严塔尔拒绝了。 "缪拉舍弃了旗舰之后,之所以会受到赞赏,是因为他在激战旋涡中继续指挥。如今我战败溃逃,若连旗舰也舍弃的话,那么我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名字,将变成胆小鬼的代名词。" 罗严塔尔笑笑地说道,最后还是没有把他的司令座迁移到别的舰艇上。 如果一般普通人的话,此时早已在昏睡的斜坡上逐渐滑落到死亡的深渊了。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仍有着清晰的意识,而且一直到最后,他始终都没有失去他一贯冷彻的理性与强韧的自制心。关于这一点,所有的直接证言全部都是一样的。 "罗严塔尔元帅,一直到死亡前的那一瞬间,始终都是罗严塔尔元帅。" 当他从地面车上下来,走进总督府大门的时候,衬衫、军服和仪容都和平常一样的整齐,除了脸色极差之外,没有任何线索会让人联想到他即将与死亡拥抱。 罗严塔尔的高级幕僚人员当中,此时还有贝根格伦、宋年菲尔斯跟随在司令官身旁。其他巴尔豪瑟与修拉已经战死,而狄塔斯多夫则在负伤后弃械投降。超过四千名的将兵,携带武器集结在总督府,愿意为总督誓死效忠,竭尽他们的义务和责任感,直到总督死去为止。 "是吗?真没想到,这个世上的笨蛋还真多哪!" 镜子中的另一个罗严塔尔此时正对着自己冷笑地说道,其中最笨的一个就是你啊!尽管他对着那些人冷笑着,但另一方面他也感觉到自己不能让忠实的部下为自己个人的愚蠢行为牺牲,支撑着这个男子的两道精神支柱之一--深广的理性这样告诉他。他让自己濒死的身躯在总督府的办公桌后面坐下来之后,随即传唤被软禁的民事长官艾尔斯亥玛。鲁兹的妹婿走进办公室之后,看见总督的脸色感到十分地惊愕,一时间只知呆呆地站着,罗严塔尔苍白着脸对他笑着说: "我失败了。本来是没有颜面见你的,不过我还是厚脸皮活着回来了!" "那是您的运气不好。" "不,就算再有一次机会还是会得到相同的结果。看来这就是我的才干和能力的极限了。" 如果皇帝莱因哈特不存在的话 ̄ ̄罗严塔尔本身比谁都明白这是一个毫无意义的假设。 "民事长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要不要听听看呢?" "您请说。" "我希望你能够到总督府,全权掌管所有的政务和事务。我擅自开启的事端,却推给你来善后,我很过意不去。不过不管是到了谁的手里,都不能随便敷衍统治者所交付的责任,是吧?" 艾尔斯亥玛恭谨地答允罗严塔尔的请求,退出办公室之后,罗严塔尔又向副官瑞肯道夫少校指示下一个他要传唤的人。 "把特留尼西特叫来!看到那个人虽然会让我觉得不舒服,不过正好可以练习一下如何忍耐死亡的不悦啊!" 瑞肯道夫对于总督在这个时候所想传唤的人,感到十分地意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想要反对似地,不过大概又想说自己不能够和已经濒死的长官唱反调,所以便立刻遵照命令,把特留尼西特带过来。 此时主动召见的一方和应传唤被召见的一方,呈现极为明显的对比。主动召见的人,已经濒临死亡,苍白的脸上黑与蓝的两只眼睛在闪烁着,他的眼光仍然不失锐利,只是已经不像平常那样的强而有力了。 而被召见的人,仍然仪表堂堂、生气盎然,而且血色丰润,有着充分的可能性,可以实现他这个少壮的政治动物满怀的野心。虽然他比罗严塔尔至少还要年长十岁以上,可是两者距离死亡的数值,显然是相反的。 "真高兴看到你这么健康,高等参事官。" "托总督阁下您的福。" 在充满恶意的应酬话之后,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这个时候,和罗严塔尔的声音比较起来,特留尼西特的音量显得中气十足,音调也更有抑扬顿挫。 "我丑态就如你眼前所见的。我陷入专制主义的陷阱,发动了这场无谓的叛乱,将以不受任何人赞赏的死法结束我的生命。你所信奉的什么民主主义,大概和这种悲喜剧无缘是吧。" 罗严塔尔的论点显得极不分明,不过特留尼西特并不认为罗严塔尔怀有什么特别意图,反而认为那是他在即将死亡前的昏迷状态下所说的话。他的嘴边于是闪现出浅浅的笑意。 "民主主义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看看我就知道,元帅,像我这种人都能够掌握权力,操纵其他人的生杀大权,如果这不是民主共和政治的缺陷,那么又应该叫做什么呢?" 特留尼西特的舌头,又开始加快回转的速度,自我陶醉所散发出的臭味,开始压过科隆香水的香气。 "这也真是奇怪,听起来你好像很憎恨民主主义。不过,你之所以能够获得你所希望的权力,正是因为你将民主主义的制度做最大限度利用的结果,所以说起来民主主义正是你的恩人,你不应该这么样贬谪它的,不是吗?" "如果专制主义能够给予我权力的话,那么专制主义同样会变成我的恩人。我会以更真挚的赞美,比我崇尚民主主义更为真挚的赞美,来信奉专制主义。" "这么说来的话,你也有心在罗严克拉姆王朝,当个宰相掌握权力是吗?" "如果皇帝也这么希望的话。" "然后你就会像过去使自由行星同盟枯死一样,也让罗严克拉姆王朝枯死,是吗?" 这真是个怪物,罗严塔尔在苦痛的脉动之中想着。这是一个和军务尚书奥贝斯坦不同种类的怪物,一个利已主义的怪物。这名男子啃蚀了民主主义,全然只是因为他偶然地归属在那个阵营之中,一旦他身在专制主义阵营的话,也同样会以相似的手法,将专制主义啃蚀掉吧。这名男子的精神,就像是一只以利已主义为核心的变形虫,蠕动着不固定的外貌,贪婪地吸取着其他人的生命。 "为了这个目的,你也宁可为地球教所利用,不管是宗教、制度,甚至是皇帝。对了,当然包括你所背叛的那个皇帝,固然他是有些才能,不过距离一个完整的成人还太远,他其实只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弟弟哪。这个金发的小弟弟一副高傲自大的样子,想必罗严塔尔阁下也觉得可笑,是吧?" 在这一番滔滔不绝的能言善道之中,优布·特留尼西特等于已经用舌头签下了他自己的死刑宣告书。令人感觉到奇妙的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否会被罗严塔尔所杀,他认为罗严塔尔没有理由要杀他,更何况杀了他,罗严塔尔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罗严塔尔以看来近乎优雅的手势,其实是倾注了全身的力量,拿起一把枪,瞄准特留尼西特胸膛的时候,这位自由行星同盟的前元首,脸上依然堆满了笑,甚至连子弹已经贯穿他胸膛的正中央时,他还是在笑着。当剧烈的疼痛支配了他所有的神经,喷出来的血液已经使他那身成套定制的高级西服变色的时候,他的表情才有了变化。不过呈现在他脸上的并不是恐惧或苦痛的表情,看起来却像是在谴责这个加害他的人,怎么能够不依照他的计划和计算,竟然做出这种非理性的行动。不过当他一张口的时候,取代那千万句美丽的词藻,从嘴巴溢出来的,却是由肺部逆流上来的一百CC血液。 "你想要愚弄民主共和政治也好,想要腐蚀国家也好,或者要欺骗市民也好,这些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可是 ̄ ̄" 罗严塔尔那两只异色的眼睛,用苛烈的眼光鞭打着特留尼西特的脸,使得自由行星同盟前任元首的身躯,因此而踉跄地站不稳脚步。 "可是,我不能容许你,用那肮脏的舌头,把秽物涂抹在皇帝的尊严之上。我并不是'服侍'那位被你侮辱的人,我也没有'背叛'他。" 当罗严塔尔闭起嘴巴的时候,优布·特留尼西特已经失去了站立的力气,滚倒在地面上。他的两只眼睛望向天空,充满了失望与失意。这企图用一种资质,来操纵两种不同体制的稀有男子,尽管内心怀藏着极大的可能性,可是却因为这名濒临死亡边缘、有着金银妖瞳的男子,给夺去了他的未来。一名已经不需要再拘泥于任何正当理由或法律的人物,随着私人感情的奔放,把这名稀有的男子击倒了。这名可以在莱因哈特皇帝面前或者在已故的杨威利面前,完美地守护着一已的性命与地位的自保人才,因为一名失败的叛逆者的"暴行",不得不从这个时空舞台上退场。要能够破坏特留尼西特那种像九命怪猫的不死性,只有这样的行动才能奏效。 此时滚倒在地面上的,已经不再是优布·特留尼西特了。倒不是因为他死了,而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再卖弄他的嘴皮子,特留尼西特一旦无法再活动他的舌头、嘴唇与声带,那么他就已经不再是特留尼西特,而只是一堆失去了人格的细胞集合体。罗严塔尔松开枪!不应该是枪从他的手中掉落,和地板产生了猛烈的碰撞。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在自己临死之前,为那些应该是在他死后才会展开的历史,做了些许的修正。众人了解到这些事是在他死后,因为要揭穿特留尼西特那些不得已被中断的野心与构想的全部内容,还需要不少的时间。V 让人将特留尼西特的遗体收拾掉之后,累积在罗严塔尔身上的无数疲劳,仿佛一只无形的手,使劲地想要从背后将罗严塔尔推下死亡的深渊。可是这个时候,属下支进来报告说有客人来访,罗严塔尔心想这人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他却连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都没有力气。 "希望这个人不要打扰我哪!" 罗严塔尔的声音,当然有着些许苦笑的意味。不过他此时的内心有种债务已经全部清偿还毕的安然。 "我不是一下子死亡,而是逐渐地死去。我正在好好享受这种过程,希望不要来阻挠我最后的乐趣才好。" 已经失去血色的皮肤上,有着些许冷汗冒了出来。受伤以来这一个多星期的时间,自己正逐渐死去的这种感觉,真是非常奇妙。这股从身体中央扩散到全身各个角落的痛觉,已经成了他感觉中不可缺或的一部分,如果这种痛觉失去了,那么罗严塔尔的内部,大概就要变成一片虚空、完全崩溃了吧。 杀害特留尼西特这个人,在罗严塔尔折身心上造成了庞大的负担。此时的他就好像是一位奋力杀死毒龙的骑士,疲惫了,身心耗尽了精力,只能一心一意想要得到和死亡直接相连的睡眠。不过一个冷淡得如同从钟乳石上滴落下来的水滴同样冰凉的女人声音,阻止他进入睡眠。 "好久不见了,你终于还是成了一个大逆不道的罪人。" 罗严塔尔扬起他的视线,努力聚合他视野的焦点,然后才看清楚这名女子的轮廓。不过视觉要实际进入理性的领域,却需要五秒钟的时间。 "原来是立典拉德的遗族啊!" 好不容易推开笨重石头所堆砌而成的记忆之门之后,罗严塔尔低声地说道。或许是因为她总夸光地强调自己的"身份",所以她的出身才比爱尔芙莉德·冯·克劳希这个名字还令人印象深刻吧。 "你被你自已的野心给绊倒、击溃了,我特地来看你将会如何悲惨地死去。" 这个在罗严塔尔记忆中的声音流进了他的耳朵。这个披着甲胃的声音,听起来却有些不安定的奇妙振动。 "那么真是辛苦你了 ̄ ̄" 这个认真的、缺乏热度的反应,或许有些出乎爱尔芙莉德的预料吧。 "再等一会儿,你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反正,我也想要满足一下女性的期望。" 想要说些恶毒的话,似乎也得要有些力气才行。这名女子的脸上或许已经露出憎恶的凶光。他虽然想要观察得更仔细一些,可是却力不从心。罗严塔尔对女性所抱持的一种否定情感,是从人生的出发点上就已经开始培养到现在的,不过此时好像也随着生命逐渐地蒸发了。 "——不管怎么样,是谁带你到这儿来的呢?" "是个亲切的的人。" "名字呢?" "你不认识的。" "说的也是啊,确实不是我所认识的哪 ̄ ̄" 罗严塔尔接着好像还想说些什么似地,不过侵入他听觉里面的一个声音却制止了他。在还没有搞清楚那究竟是什么声音的时候,罗严塔尔有些发愣,而更觉得奇怪。怎么会呢?现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一个场所,怎么会听到婴儿的哭声呢? 他于是将仅存的一点生命力,全部集中在他的视力上,这才注意到爱尔芙莉德原来不是自己一个人,手上还抱着一个出生大约半年多的婴儿。 婴儿有粉红色的肌肤、褐色的头发,此时正努力想把眼睛张大似地,静静地看着这名毫无期待的情况下变成父亲的男子。左边的眼珠是大气圈最上层的天空颜色,右边的眼珠也是--同样的颜色。 罗严塔尔听见自己浓重的呼吸声音,这样的呼吸是因为自己的内心有着什么样的感情呢?罗严塔尔不明白,在没有弄明白的情况下,他便开口问道: "是我的孩子吗 ̄ ̄?" 这或许是个自然且早已在预料中的问题,不过这名女子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男子提出的问题。经过一阵默静之后,她连另外一个没有被问到的事实也一并回答了。 "是你的儿子。" "你来这儿是为了让我见这个孩子吗?" 女子并没有回答。不过罗严塔尔自己也已经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出声问出这个问题了。在罗严塔尔的视野中,荡漾在婴儿眼里的天空色愈来愈扩大,好像要把父亲的全部人生给包含进去似地。在罗严塔尔的内心最深处,好像有个人在对着婴儿说话。  ̄ ̄你的祖父和父亲,看起来似乎不同,其实却都是一样的。父亲的人生似乎比祖父来的浩大,不过本质都一样没有改变。而你会走出什么样的人生呢?罗严塔尔家的第三代,会继续在不毛的荒野上撒种灌溉,或者 ̄ ̄或者过着比祖父和父亲更为明智、充实的人生呢 ̄ ̄ "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 ̄?" 苦痛的程度像水涨一样地上升,将罗严塔尔从回想中拉回到现实世界。死亡这一件事,基本上是一个难得的状态,不需要再为自己的未来担忧,可是活着的人,却迟早必须要和未来相互拥抱。 爱尔芙莉德还是没有回答。如果罗严塔尔同样还具有原本的锐利和明敏,或许可以发现她脸上此时的表情,会是他未曾看过的。不过这名男子已经即将要失去了自己,而这名女子也即将要失去这名男子了。当确认到这将是自己过去从未曾经历过的一种失去时,不知这名女子是否能够承受。罗严塔尔用尽他最后的一点点生命力,试着将他的思想用言语表达出来。 "古代好像有个了不起的家伙,似乎曾经说过这么一句了不起的话。他说一个人临死的时候,如果能够有个可以把孩子托付给他的朋友,是人生至高无上的幸福——" 一滴冷汗滴落在桌面上,就好像是又一滴生命力流出体外了。 "去见渥佛根·米达麦亚,把这个孩子的将来托付给他就可以了。那将是这个孩子一生最好的保障。" 比起这名女子和自己的组合,那一对夫妇更有资格来作为孩子的父母亲。尽管如此,他们之间却没有小孩,而自己却和这名女子生下了小孩。宇宙生命诞生的掌管者,一定相当无能,或者生性喜欢对人冷笑嘲讽。 罗严塔尔的视野逐渐为黑色的窗帘所遮掩了,现实的情节与意识也一点一点地褪去。 "如果你想杀我,现在就动手吧!否则就永远失去这个机会了。没有武器的话,就用我的枪吧!" 幽暗的视线再度恢复明亮的时候,大约已经过了五百秒的时间了。死神似乎不接受罗严塔尔前往他的国度,不过这名有着金银妖瞳的男子凭着他的理性和感性,知道死神的拒绝只是暂时的现象,桌耶放着一条女用的手帕,手帕已经完全为他的汗水所湿透了。自我嘲讽的想法,让他又再度冷汗直流,冷汗好像流水似地从脖子流落到衣领上。这就是所谓的调落,看来我已经连被杀的价值都没有了 ̄ ̄ 罗严塔尔轻轻抓住手帕的时候,担任随从的少年胆怯地走进办公室来,他金褐色的头发零乱着,满困惑的表情,手臂里抱着刚才的婴儿。 "那位女士走了,她说要我把这个婴儿交给米达麦亚元帅 ̄ ̄怎么办好呢?阁下。" 少年的表情和声音,让罗严塔尔的脸上露出微笑。哎呀、哎呀!母亲自己走了,然后把小孩留下来。两代都是这样,你未免和父亲太相像了吧! "抱歉了,在米达麦亚还没来到这里之前,麻烦你抱着那孩子。啊,还有,那边的柜子里有威士忌,然后再帮我拿两个杯子来,好吗?" 罗严塔尔的声音极为微弱,只勉强达到听得见的程度。此时的罗严塔尔,对着自己发出生涯中最后的冷笑,因为他凭着最后仅剩的一点意识力,发觉到自己在濒临死亡的时候,原有的棱角逐渐失去了,不过这名少年当然不可能发现罗严塔尔内心的自我嘲讽。像奥斯卡·冯·罗严塔尔这种男子的死法,也使自以为道德的道德家们为他啼泣说"那个人死的时候,已经变成一个善人了呀",会这样吗?这真是有些愚蠢啊!不过这或许是好的结果也说不定哪!每个人有每个人各自不同的生,也有各自不同的死。不过至少我所敬爱的极少数人,会拥有更美丽的死亡呀——。 少年用一只手抱着婴儿,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取出两个杯了放在总督的桌上,接着再把颜色像是落日余晖的液体注入杯中。少年有肺与心脏虽然已经快要迸出胸腔,不过了还是完成了长官的命令,然后退到墙角的沙发上。 罗严塔尔两只手臂顶着桌面,然后把脸朝向杯子,不,是把脸朝向那个应该坐在杯子对面的友人,他无声地对着虚空说道: "未免太迟了啊,米达麦亚 ̄ ̄" 美酒的香气,缓慢地淹没了逐渐失去亮度与色彩的视觉。 "我原本想活着到你来到为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是吗?疾风之狼,你有辱这个夸大的名号哪 ̄ ̄" 坐在沙发上的少年,见到这名被褫夺元帅封号的男子,那个有着接近黑色的深褐色头发的头往前倾的时候,摒住自己的声音和呼吸站了起来,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置在自己的臂弯中睡着的婴儿。不过他随即将那小小的躯体放在沙发上,赶忙跑向桌子旁边,把自己的耳朵贴近那微微动着的嘴边。 这名少年慌忙地、拼命地在笔记上写下那轻微搔动着鼓膜的几句话。之后少年就呆呆地拿着笔,然后凝视着那苍白、端整的脸。死亡已经无声地振动着翅膀笼罩在这名男子的身上了。 "元帅,罗严塔尔阁下" 少年低声地呼唤,可是没有任何的回答。 十二月十六日十六点五十一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享年三十三岁,与他过去和他在敌对阵营的杨威利出生于同一年,也死于同一年。第九章 无休止的安魂曲I "银河帝国军的双璧"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与渥佛根·米达麦亚,在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中的用兵对决中,究竟是孰胜孰败呢?历史年表中的记载是"新帝国历零零二年十二月,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罗严塔尔战败而死",不过当事者却有不同的见解。 "表面上看起来或许是旗鼓相当,不过我身边有瓦列和毕典菲尔特辅助,罗严塔尔那边却没有任何帮助他,所以到底谁才配得上胜利者的名号呢?根本无须议论。" 每当有人称他是"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的胜利者",米达麦亚总是会说这些话来予以纠正。不过,在战争之后,他仍然还存活着,这是一个客观的事实,而且罗严塔尔确实也是比对方还早退兵。 米达麦亚和毕典菲尔特、瓦列、拜耶尔蓝,一起在海尼森行星的宇宙港着陆的时候,前来迎接他们的分别是文官和武官的代表,民事长官艾尔斯亥玛和副查阅总监里裘中将。米达麦亚从他们的口中,得知他最亲密的朋友已经死了。他表情毫无改变地接受了这个悲讯,不过当他接着被告知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死讯时,在还未得知死因之前,就叹着气说道: "啊,原来罗严塔尔已经替皇帝在新领土上作过大扫除了嘛 ̄ ̄" 在总督府等待他们的,是贝根格伦上将、宋年菲尔斯中将以及瑞肯道夫少校等人。最初的时候,没有卸除武装的士兵,还把枪口对着米达麦亚这班人。 "你们这是干什么?竟然把枪口朝向总督的挚友、皇帝代理人,你们懂不懂礼节啊?" 头部包裹着带血绷带的少年菲尔斯这么大声一喝,士兵们这才以举枪礼让他们通过。这大约是在罗严塔尔死后两个小时的事。当他们进入办公室的时候,里面有一名死者与两名活着的人在等待他们。 "罗严塔尔元帅,一直在等着米达麦亚元帅。可是,最后还是 ̄ ̄" 为米达麦亚等人说明事情经过的少年,忍不住地哭了起来,而他手臂中抱着的婴儿,好像在与他呼应似地,也大声哭起来了。这一行人当中最年轻的拜耶尔蓝,于是一面笨拙地哄着他们,一面把他们带到隔壁房间去。 米达麦亚无言地脱下自己的军用披肩,盖在死去密友的肩膀上。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临死的时候,留下了些临终遗言,不过这其中多少有些前后不一致的地方。 根据当时尚为幼年学校的学生,为罗严塔尔担任随从兵的海因里希·朗贝兹所写下来的记录是: "吾皇、米达麦亚、胜利(编注)、死" (编注:此字原文为'ZICK',和齐格飞的开头发音类似,在德文中有'胜利'及'万岁'之意。) 这是罗严塔尔临终前所留下的遗言,不过众人对于胜利这个词的含义有着些许的疑问。有人认为他单纯只是在说"胜利"这两个字,也有认为他所说的是"皇帝万岁,就算自己死了";另外还有人认为他在说"齐格飞·吉尔菲艾斯死了之后 ̄ ̄",可是说了一半就断气了。当时十四岁的朗贝兹曾经说:"当时自己所记录的,只是一些可以听得懂意思的话,意思不明的意思就没有记录下来了。无法负责向他人解释。"之后他一生再也没有提到这个话题。 ——就这样,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在这个由时空和人类所组成的戏剧上退场了,不过却也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死后所遗留下来的这些人应该要如何处置。 对于罗严塔尔生前的这些幕僚人员,最好能够尽力地帮助他们,这不只是米达麦亚也是帝国军的将帅们共通的心情。原因之一,应该是因为格利鲁帕尔兹所带给众人的印象太过于强烈,所以将帅们的嫌恶与憎恶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对一向罗严塔尔竭尽忠诚的人,反倒是同情感较为强烈。 "将请求皇帝予以宽大处置,故勿寻短见。" 米达麦亚作了如此的宣言,而将兵们也都听从米达麦亚的指示,不过却有一个人例外。原本在罗严塔尔麾下,担任查阅总监的汉斯·艾德尔特·贝根格伦上将自杀了。 "吉尔菲艾斯元帅死了,罗严塔尔元帅也死了。我除了到天上向他们两位致意之外,活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乐趣了。" 布罗上将被挡在那道关得死死的门外,他透过TV电话,拼命地想要说服贝根格伦,可是贝根格伦却回答他说: "请帮我转告皇上,忠臣名将如此相继地失去,想必是很寂寞的事。接下来是不是轮到米达麦亚元帅了?如果以惩罚的方式来回报臣下的功劳,能够为王朝带来繁荣的话,那么就请皇帝今后还是继续这么做吧!" 过去从没有人对莱因哈特发出过如此痛切的谴责。切断TV电话之后,贝根格伦扯下了军服上的阶级章扔在地上,然后将手枪的枪口顶住自己的太阳穴,随后便扣了扳机。 新帝国历零零二年、宇宙历八零零年十二月十六日,"罗严塔尔元帅叛逆事件"或者称为"新领土战役"结束。渥佛根·米达麦亚使这个内战"在年底以前有个了结"的预言兑现。 有关于战役的处理,米达麦亚已经得到皇帝的批准。他遂于当天立刻从行星海尼森出发,回到费沙向皇帝报告内乱已经结束。海尼森行星暂时由瓦列驻守,其他相关者的葬礼也由他经手办理。乌鲁瓦希行星则由梅克林格暂时驻守,并负责维持新领土的治安。毕典菲尔特则与米达麦亚同行。 罗严塔尔的"叛逆",并没有连结旧同盟的残存势力,所以这场战乱迅速平息的结果,使得反帝国势力没有蠢动或者起义的时间。过于庞大的兵力如果长期驻守在这里,反而会造成反效果,所以大军必须于短时间内撤出,以便尽早恢复常态、重新恢复秩序。 但是,除了这个正当理由之外,米达麦亚其实还有个私人的理由。离开总督府之后,他乘着地面车直接前往宇宙港,和瓦列道别之后,便命令"人狼"即刻出发。似乎想要尽快离开这个吸尽友人鲜血的不祥地,就算早一秒钟也好。而那名抱着婴儿的海因里希·朗贝兹也随同他们出发。 当"人狼"旗舰的上下乘员,都忙着为出港作准备的时候,米达麦亚在舰桥一处光线朦胧的地方,背对幕僚们伫立着。幕僚们都避免发出声音,站和他保持着些许距离的地方,从背后注视着帝国军现在仅存的一璧,这位已经成了无价至宝的年轻元帅的背影。身穿黑色质地上有着银色装饰华丽军服的他,肩头竟微微地颤动着,蜂蜜色的头部向前低倾。呜咽的声音,微弱地、真的很微弱地顺着空气调节机的风,飘过幕僚们的耳边。 在忠实的卡尔·爱德华·拜耶尔蓝上将的胸中,感性正在向理性低声地说着: "看见了吗?我这一生大概永远忘不了这幕光景吧!疾风之狼竟然哭了 ̄"II 奥斯卡·冯·罗严塔尔的死讯传送到莱因哈特皇帝的手边时,金发霸主便预期内战已经终结了,所以便由"影之城"踏上回归费沙之途。 莱因哈特接到这个死讯,是在帝国军总旗舰伯伦希尔上皇帝的个人室内,而优布·特留尼西特的死亡也在同时报告上来,这个消息虽然很意外,不过和罗严塔尔被预期的死亡比较起来,还不足以让莱因哈特的精神感到有任何丧失。因为莱因哈特与特留尼西特的精神轨迹,在从来没有交叉过的情况下就分道扬镳了,而且也没有带给莱因哈特任何的结果,这情形和杨威利截然不同,当然和罗严塔尔也不一样。他的精神轨迹曾经与莱因哈特交叉,而且也曾经共同行经那通往宇宙的深渊和人类社会的边缘,这是个充满鲜血与火焰的旅程。 "唯有我亲自上阵,才能够教罗严塔尔感到满足吗?——" 在这一段述怀之中,有着连莱因哈特本身都没有察觉的欺瞒。真想作战的不是别人,而是他本身不是吗?罗严塔尔的用兵,其实有着让罗严塔尔亲自率兵亲征并予以击破的价值不是吗?米达麦亚接受出征的命令,那潜伏在莱因哈特内心的好战欲望,难道没有些许失望的感觉吗?啃蚀敌人之后,这只有翼狮子就变得连已方的血都想要吞噬不是吗?罗严塔尔的霸气,正是因为感应到这只有翼狮子的咆哮才点燃的不是吗? 这一切都是在推测之中。人的心不像初级数学,无法利用方程式来得到正确的解答。 "陛下,您感觉如何呢?" 贴身侍者少年艾密尔·齐列,端着放有热牛奶的托盘,走进皇帝的房间。莱因哈特在床上半坐起来,仿佛想让少年安心似地点点头。 "还好,对了,你的烧伤好些了吗?" 乌鲁瓦希事件发生的时候,艾密尔·齐列的左手在燃烧的森林中,受到轻微的烁热。 "小勇士光荣负伤了哪!" 皇帝这么说着,一面还亲自为少年的灼伤抹药。这是在已故的齐格飞·吉尔菲艾斯元帅还是个少年的时候,曾经有过的荣誉。 "已经好多了,陛下。" 是么,莱因哈特再一次点点头,展现在他脸颊上的微笑,就像是美之女神用小指尖按在他的脸颊上。 被后世俗称为"皇帝病"的发烧,仍然间歇性地侵袭着莱因哈特。这像是一种胶原病,表面上虽然只是发烧,其实年轻的生命力已经在内部逐渐地损耗当中。不过,在表面上,莱因哈特容貌的俊美并没有丝毫折损,白晰的皮肤反而显得更白了,而且由于体内的热度,使得他白晰的皮肤像是在洁白纯净的雪地上,撒上了几片蔷薇的花瓣,好像可以让阳光透过去似地。勉强说起来,这其实给予他人一种无生命的印象,不过不可思议的是,这种印象当中,毫无憔悴的成分。 莱因哈特接到罗严塔尔死讯的当天,立刻恢复了罗严塔尔曾经一度被褫夺的元帅封号。因为就算任命罗严塔尔担任总督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不过授与他元帅的封号本身并没有错误。像贝根格伦那样身在罗严塔尔麾下,始终没有背叛他,而且最后战死或者自杀的人,也并没有被追夺原有的阶级。而对格利鲁帕尔兹那种双重背信的行为,莱因哈特有股无法忍受的嫌恶感,在追夺他上将的阶级之后,即命他自杀。在第二次兰提玛利欧会战之中,无奈战死的克纳普斯坦,并没有被褫夺原有的阶级,这种差异其实是命运弄人的讽刺结果,不过活着的人并不晓得这其中的内幕。 这些处置如果还有遭人非难的余地,应该不是基于法规或理性的不当,而是感情下的产物吧?不过这些处置如能摆平大多数相关者的情感,就不会产生什么特别的问题。 就这样,除了讨伐军还没有回朝之外,罗严塔尔的叛乱几乎都已经解决了。 在这之前,莱因哈特曾经想要赐予和死去的克涅利斯·鲁兹有婚约的那名女子,每年十万帝国马克的年金,可是却遭到婉拒了。理由是,她已经做了十年护士,足以维持自己一人的生活,况且和鲁兹并没有正式成婚,不宜接受年金的赠与,惶恐之余,谨向皇帝隆恩拜谢。她平静地拒绝了。 不过,专制君主这类的人,在自己的好意遭人拒绝时,都不禁会感到不快,甚至连莱因哈特也有着如此的精神倾向。将他的不悦劝解开来的,是留在费沙的玛林道夫伯爵千金希尔德。她向皇帝指出,鲁兹的未婚妻是一位有着自立精神、十分难得的女子,而这正是吸引鲁兹的地方,她并向皇帝建议,设立一个纪念鲁兹的基金,由政府每年提供十万帝国马克,作为随军护士的培养经费与奖金。而鲁兹未婚妻的名字,列入基金营运委员名单当中。 希尔德对于政治的感受度丝毫没有减弱,让莱因哈特感觉十分高兴。 "许久不见了,玛林道夫伯爵小姐应该还好吧?你一不在身边,大本营的事务就延迟了,真令人头痛。" 这番话固然不是虚言,不过莱因哈特可能也不见得全然坦白,因为他或许也藏匿了一些事实。莱因哈特自觉到她对于自己来说,是一名必要的女性,毋宁说是把她当作一名难得的、智慧的进言者。 此时希尔德已经怀有近四个月的身孕了,经医师诊断的结果,预产期是在明年六月十日前后,她的父亲玛林道夫伯爵也知道了这个事实。 "哦!我要当爷爷了是吗?" 玛林道夫伯爵有些不知所措地微微笑着,两天之后,他突然向女儿宣告: "希尔德,我打算在明年年初辞去国务尚书的职务。" "爸爸,为什么呢?——" 玛林道夫父女之间,到现在为止,让对方感到惊讶的,经常都是女儿所扮演的角色。不过,经过八月底那个晚上之后,玛林道夫伯爵已经确实地认清了女儿的界限,为了帮她补足界限,才有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决定,国务尚书这个大任,一直有着很好的成果。而且也没有引起皇帝半点不悦,您怎么会有这个决定呢?" 一旦和自己有关系的时候,希尔德这个聪明的女儿,也会有些考虑不到的事情。 "是这样子的,希尔德。就算你拒绝和皇上结婚,可是一旦生下孩子,那么你还是会成为皇帝嫡子之母,而我则是他的祖父。身在这种立场的人,坐在宰相级的位置上,从来没有过任何好的结果。" 希尔德一面同意父亲考虑的正确性,一面又担心着是否有适当的人选来接替父亲的职务。在此,父亲又再度出乎女儿的意料外了。 "对了,我想推荐米达麦亚元帅。" "咦?不过,他是纯粹的军人,不是政治家呀!" "我能够做的,米达麦亚元帅没有道理不能做。这样说是开玩笑的,不过希尔德,我认为国务尚书这个阁揆的位置,比军务尚书还要适合他这个人,你的看法怎样呢?" 父亲平静的主张或许是正确的也说不定,希尔德想着。在国务尚书这个职位上,所需要的应该不是阴谋或策略的能力,能够像米达麦亚元帅这么样富有见识、信义,并且处世公正的人应该是很稀有的。只是皇帝会同意这样的人事安排吗?这该会是问题所在吧!III 内务尚书欧斯麦亚,经常很难断定自己究竟是幸运或者不幸。 当他在边境地区转来转去,负责行星的开拓与地方警察制度的整备,经常抱怨自己的才干没有得到应有的评价。后来为伟大的皇帝提拔为内务尚书,一场欢喜之后,却遭到次长海德里希·朗古觊觎自己的地位,时时担心着有进一日会被迫下台,真是不安之至。还好朗古被自己阴谋的拐杖打碎了膝盖,现在终于下狱了。欧斯麦亚最近总算得到心理上的安定。 海德里希·朗古连日来,在宪兵队本部接受审问,宪兵总监克斯拉还经常亲自审问,可是一直都没有办法得到满意的供述。朗古那张孩子脸,充满了近乎傲慢的表情,甚至还厚脸皮地扬言:可以恢复地位的时候,可要让我知道啊! "你还记得你过去是怎么对付嫌疑犯的吗?如果还有记忆的话,那你应该知道最好不要再强辩了。不然呢?我们也可以把你过去独占的有效询问法,用在你身上试试看。" 遭对方如此威胁的时候,朗古的脸色稍微有了些变化,不过还是没有一点愿意积极招供的意思。只要一想到招供的最好,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极刑,那么封住他嘴巴的那扇门只怕会愈来愈厚吧! 十二月下旬的时候,罗严塔尔元帅的死讯也流传到监狱中,朗古一听见这个消息,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并且足足狂笑了一个钟头,宪兵们一面感动恐惧,一面又感到阴森可怕。 在这之后,朗古的招供便开始像奔流似地流泄出来,不过他所说的话不像是招供,却像是自我辩护和转嫁责任两者登工起来的奇怪化合体,他口所宣泄出来的流水,全部都流向"我是牺牲者"的这个湖中。根据他的证言,自己是一个连一毫克私心都没有,对皇帝竭尽心力的忠臣,结果之所以会招来他人的误解,完全是因为被卷入费沙前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毒辣的阴谋所致。鲁宾斯基如果听见这些话的话,或许会装聋作哑地说,"我才是被卷进他阴谋里的人呢。" 朗古因此主张,鲁宾斯基那家伙应该经自己先受到处罚。而他接着又牵扯到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朗古说,如果不是因为他给予沉默的谅解,那么自己根本什么事都做不成,所以应该要追究军务尚书的责任,这简直就是唆使检察官逮捕国家重臣嘛。 克斯拉表面上无视于和军务尚书相关的发言,不过他根据朗古的招供,曾经派遣宪兵队突袭击鲁宾斯基的秘密住所。 不过,费沙前自治领主安德鲁安·鲁宾斯基的踪影,早就从那儿消失了。大概是在朗古遭到拘禁的前后,就已经察觉到会有危险,所以逃之夭夭了。朗古本身的沉默,结果为鲁宾斯基争取了逃亡的时间。 在这前后,朗古的妻子前来请愿,要求释放她的丈夫。和宪兵总监克斯拉会面的时候,她一面哭着,一面解释她的丈夫是一个多么善待妻子和孩子的好丈夫。 "朗古夫人,你的丈夫之所以遭到告发,并不是因为他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也不是因为他私人方面有什么过错才下狱的,请你不要误解。" 克斯拉如此地回答她,并且同意让她和狱中的丈夫见面。会面之后,目送着边哭边离去的夫人背影,克斯拉不禁想每个人的一体两面有着什么样的差距。公和私、两张不同的脸。以家庭生活来说,朗古一定远比莱因哈特或者罗严塔尔来得要充实得多。 现在,银河帝国军现存的元帅有两名、一级上将有六名。莱因哈特即位之后,雷内肯普、海伦法特、舒坦梅兹、鲁兹、罗严塔尔相继去世,建国的宿将们感到浓厚的寂寥气氛。 目前仅存的两名元帅当中的一名--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在罗严塔尔叛乱的时候,没有机会发挥他的手腕。他原本也依照他自己的方式,拟订了几个平定叛乱的方案,不过却被后世对他抱持否定态度的历史学家,冷讽为"埋葬对立者时杀人不见血",不过在生前,他是一个根本不介意他人如何评价自己的人,死后恐怕也是一样的吧! "米达麦亚元帅宁可亲手讨伐他的密友,你明白这其中的意义吗?" 奥贝斯坦对着他的幕僚中的安东·菲尔纳提出这个问题,这是在米达麦亚回来以后的第二天,也就是在接近年底前的一天。菲尔纳因为在这位冷彻、严格、无私的尚书手下,所以便成了后世一个重要的证言人,向后世证实军务省的事务从未延迟过一瞬间。 "这个嘛,卑职才浅无法得知,敢问尚书阁下是如何的看法?" "如果皇帝亲手讨伐罗严塔尔的话,米达麦亚恐怕禁不住会对皇帝产生反感。君臣之间一旦产生裂痕,恐怕会进而扩大,导致无可挽救的结果也说不定!" "啊——" 菲尔纳模棱两可地答覆着,一面注视着军务尚书毫不在意的说话时,那仿佛用刨子削成的侧面脸。 "不过,如果是自己担任指挥官,前往讨伐罗严塔尔的话,那么朋友之仇就是在自己身上,也就没有理由怨恨皇帝了,他是这么样想的,他就是这样的一名男子。" "您有如此的想法,是否是因为有什么证据呢?" 奥贝斯坦微微摇晃着他那头半白的头发。 "这是我个人随意的见解,不知符不符合真实情况。只是 ̄ ̄" 军务尚书好像有些苦笑的样子,菲尔纳突然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只是,我好像也变得爱说话了。" 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听见军务尚书的薄嘴唇,泄露出任何一个和罗严塔尔的叛乱有关的字眼了。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