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英雄传说-68

"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应该可以说是一个革命的专制者,或者是专制的革命家,他几乎废除了所有高登巴姆王朝的恶劣惯例与不良传统,但是唯独除了一件事之外,是他所没有办法改变的,那就是皇帝始终是刺客下手的目标的这个传统。"  后世历史学家所记述的这个事件,发生在这一年的八月二十九日。  这一天,雨一直下到午后接近傍晚时才停止,云已经往地平线撤走,天空正快速地恢复晴朗,大气经过雨水清洗之后,一颗一颗的粒子在夕阳的反射之下,将人们的视线染成一片清澄透明的红色。  莱因哈特在这一天里面,最后一个要参加的正式场合,就是阵亡将士墓地的新建峻工典礼。仪式结束后,莱因哈特接受了几个遗族的行礼,然后由三万名士兵所排列而成的队伍之间,优雅地走了出去。  "皇帝万岁!皇帝万岁!"  充满着狂热与韵律性的呼声,好像波浪似地,在他的左右形成一道音墙。高登巴姆王朝的时代,"皇帝万岁"的呼声,只不过是由贵族所主导的一个惯例,但是现在的呼声,却是士兵内心忠诚的具体表现。  "看起来身体很健康哪,真是太好了!"  安心的情绪好像一把火炬似地,在金塔·奇斯里准将那黄玉色眼眸的眼角点燃了起来。这位忠实且勇敢的亲卫队长,由于自己无法对莱因哈特的健康这样一个重大的问题有所贡献,感到非常地惋惜。而不应该会如此无能的御医团,竟然对皇帝最近经常发烧的症状感到束手无策,真是太让人感到气愤了,研读医学而且还支领高薪,到头来却一点用也没有。  不过,一旦离开了病床,莱因哈特还是和往常一样,青春的气息和活力好像结晶了似地俊美,而体力与韵律性也给人丝毫未损的印象。从外表上看起来,皇帝一点都没有因病而衰弱的样子。  这个时候与皇帝随行的人有:国务尚书玛林道夫伯爵、军务尚书奥贝斯坦元帅、帝都防卫司令官兼宪兵总监克斯拉一级上将、费沙方面军司令官鲁兹一级上将、大本营幕僚总监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中将、皇帝首席副官修特莱中将、皇帝次席副官流肯少校、以及贴身侍者艾尔密·冯·齐列等人,合计共有二十四名。如果有人仔细加以观察的话,大概还可以发现随行的人当中有二名御医。他们虽然也穿上了军服,但是看起来就明一种不协调的感觉。  米达麦亚元帅、缪拉一级上将、毕典菲尔特一级上将、瓦列一级上将以及艾杰纳一级上将,这五位为了完成在费沙回廊的两端建设防卫新帝都的军事据点的计划,预定离开费沙两个礼拜,前往当地视察。所以此时随行在莱因哈特身边的,只有费沙帝国军部中枢的人员。正因为如此,警备所负的责任更是重大。事实上,也不仅限于这一次,亲卫队的干部军官们,经常因为庞大的精神压力,而与胃痛结下了不解之缘。但是副队长尤肯斯上校,虽然饭量小,但是却不曾有过任何一次的胃痛经验,因此获得了"铁胃"的外号。  最行察觉有异样的,便是这个"铁胃"。他之所以能够察觉状况有变,根据他后来的说法是--其他的人都在看皇帝,而他则是在注意那些凝视皇帝的人。  当上校对他报告情况可疑的时候,奇斯里的瞳孔立即停留在一名男子的身上。那是一名身穿军服、乔装成士兵、年约三十过半的男子。但是他的行动举止,却没有集团成员所该表现出来的秩序。奇斯里快速且明确地下达不小心警戒的指示。  暗杀者在行动的哲学上,与"铁胃"是处在完全相反的那一端,他将自己的憎恶与杀意经由视线,全部投注到莱因哈特的身上,根本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就在皇帝身边的三公尺前,暗杀未遂的犯人被逮捕了,从他身上发现了陶制的氰酸瓦斯喷剂、以及涂了尼古丁毒剂的竹刀。但是这一出暗杀未遂的真正好戏,是在犯人被逮捕以后才上演的。当犯人的双手被铐上双重电磁石手铐、两边腋下由士兵挟持着,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能力的犯人,对着一直冷淡地注视着这一幕的莱因哈特,发出了惨烈的叫骂声。  "金发小子!"  这句叫骂声,在莱因哈特还没有登上帝位的时候,几乎已经是他耳熟能详了。当然,这一句话罗严克拉姆王朝则构成了大不敬的重罪,不过这名犯人既然已经犯下了弑君未遂的大罪,这一句大不敬的叫骂,只不过是在一个大水池里再添了一滴水罢了。  正当他张开嘴巴要再度叫骂的时候,奇斯里一挥手,甩了他一个大耳光。这一击毫不留情,罪犯整个人都摇晃起来,几乎让人感觉犯人的颈椎就要被打断了。  "你这个家伙,就是那企图要破坏秩序的地球教信徒吗?"  "我不是什么地球教信徒!"  那男子呻吟着,鲜血和憎恨从他破裂的嘴唇流出来。他集中眼光注视着年轻俊美的皇帝,好像想用瞪视烧死他似地。  "你难道忘了威斯塔朗特?三年前发生的那个惨剧,你已经忘了吗?"  从男子口中说出的这个名词,就像由一只弓上射出的无形的箭,从莱因哈特的耳朵,贯穿到他的心脏。  "威斯塔朗特 ̄ ̄"  随着莱因哈特低语的那一瞬间,原本灿烂闪烁的生气,已从皇帝俊美的脸庞被夺去了。相反地这名暗杀者回复了生气,开始对皇帝加以谴责。  "你算什么皇帝?明君?你的权力不就是建立在流血和欺瞒之上吗?我的妻子就在威斯塔朗特上,因为布朗胥百克公爵还有你的关系,活活地被烧死了。"  奇斯里的手已经高举到头顶上了,但是这一回在空中停顿了起来,好像等着决断或是命令似地,注视着皇帝,但是这位金发的霸主,面对这么激烈的谴责,竟然只是茫然地站着。  "哼,你杀了我吧,就像你和布朗胥百克公爵共同谋杀二百万无辜民众那样地杀了我吧。那些根本无害于你的小孩、婴儿,却在一场热核子武器的浩劫当中,活生生地被烧死,你也像像那样烧死我吧!"  面对这名男子发生生命的怒吼,莱因哈特一点也没有打算回答的样子。他那刚刚退烧的脸颊整个发青,苍冰色的眼眸看起来好像扩散开来了似地,艾密尔靠到皇帝的身边,以便支撑他修长的身体。  "活着的人,或许会被你华丽的外表所迷惑,而忘记了威斯塔朗特上所发生的事情,但是死者是不会忘记的,他们永远会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活活地被烧死!"  艾密尔的手,感觉到皇帝的身体正微微地颤抖着。同时他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冷静地足以将对方的怒吼冰冻起来。  发出声音的人,就是军务尚书巴尔·冯·奥贝斯坦元帅。他好像要保护皇帝免受这场谴责暴风伤害似地,叉开两条腿站在暗杀者的面前说明真相。  "你憎恨皇帝根本就是错误的,向皇帝进言,请皇帝不要干涉威斯塔朗特的热核子攻击的人就是我。所以你应该要下手的对象,不该是皇帝而是我。要杀我的话,妨碍你的人少,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暗杀成功了!"  这名男子一面喘息一面挣扎着,但是仅吐出两个字。在这道无形的冰墙之前,原有的愤怒与憎恶,已经失去了发泄的方向,看起来已经化成了一道乱流。  "威斯塔朗特的虐杀事件,使得布朗胥百克公爵的人望尽失、人心背离,而门阀贵族联合也就此从内部瓦解,所以最后内乱至少早了三个月平定下来。"  军务尚书所说的话,仿佛要为原本已经冻结的空气,再添加一些冷气似地。他那著名的义眼,此时正发出淡淡的光芒,照射着四周。  "如果内乱再延长三个月,那么后续再增加死亡的人数,绝对不下于一千万吧!而这个假设的死亡人数,还必须要有一个先决条件,那就是先揭发以布朗胥百克公爵为代表贵族联合军的真面目。"  "你们这些掌权者,永远都是这样!永远说你们是为了拯救多数人,所以才不得已牺牲少数人,事实上这不过是一个使你们的行为正当化的藉口。有哪一次是你们自己本身或是你们自己的亲兄弟,也被包含在被牺牲的少数人当中呢?"  满怀愤怒的男子,将他的脚踏平地面,用鞋跟使劲地蹂躏着地面。  "莱因哈特杀人!金发小子!你宝座的底下就是一片血海,你的皇位就是浮在这一片血海上面,每一分,每一秒,你都要记得。布朗胥百克已经用败北和死亡替他自己赎罪了,而你呢?你虽然还活着,但是总有一天你也得为你的所作所为赎罪。宇宙里面还有许多手臂比我长的人啊,在不久的将来,你一定会发现现在就让我杀子还比较幸福一些!"  "带到宪兵司令部去!待会儿我要亲自审问。现在立刻把他带走!"  克斯拉一级上将发出命令,将这一道仿佛会无限延续下去的谴责狂流给截断了。这名弑君未遂犯在人数足可构成三个分队的宪兵包围下,被强行拖走了。之后,在一片天色愈来愈暗的薄暮中,只留下皇帝一行还伫立着。艾密尔感觉到皇帝白晰的手,正放在自己的头上,但少年心中感到非常可惜,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而已,皇帝的眼眸并没有看着少年。  "克斯拉,那人的行为,依据法律会如何裁决呢?"  "罪句是弑杀皇帝,虽然未遂,但是仍处唯一死刑。"  "这是高登巴姆王朝的法律吧?"  "诚如陛下所言,但是,罗严克拉姆王朝的法律尚未有这方面的规范,只得依据旧法 ̄ ̄"  克斯拉看出这位年轻英明的君主,表情有种罕见的微粒存在,所以就不再说下去。但军务尚书那显得过于沉着的声音却取代了克斯拉的声音继续说着。  "如果陛下您是想要挽救他的声誉,那么就应该将他处以死刑。请您下令立刻予以枪毙。"  "不行,不许处死!"  "如果陛下想要救他的命,只怕他本身也会拒绝吧。这么一来,皇室的权威将受到双重的伤害。"  这一番话好像冷酷且不容反驳地指责对方,莱因哈特这时反常地露出困惑的神情注视着克斯拉。但是宪兵总监所提出来的回答,仍不是莱因哈特所想要的。  "陛下,关于这一件事,臣下所持意见与军务尚书一致。或许处决罪句可以不称为死刑,可赐予他名誉的自杀权利,不知陛下您认为如何?"  "不、不要。"  豪奢的金黄色头发,随着头部的动作,一起摇晃了起来。但是此时他所撒落的,不是惯有的华丽、而是忧愁的花粉。  "绝对不得再杀害威斯塔朗特上的任何人。明白吗?不得杀他,如何处置以后再决定,所以 ̄ ̄"  莱因哈特语尾的含意并不甚明了,充分证明了这位年轻征服者的心中无法作出决断。他转过身子,朝着他的专用座车走去。克斯拉目送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禁吃了一惊,怎么可能?这么样绚烂夺目的皇帝,怎么可能会丧气地垂着肩膀呢 ̄ ̄。III  一个赤红色的半球,从威斯塔朗特行星的地平线上升起来之后,便急遽膨胀、变化成怪异的蘑菇型云层。由这个云层所散发出来的热流,随即化成秒速七十公尺的高热暴风,灼伤了行星的表面。二百万名男女老少,在这一瞬间活生生地被火化了。那是在旧帝国历四八八年也就是距今三年前。下令发动这场虐杀行动的是布朗胥百克公爵,但是为了利用对方的暴行,来达到政略宣传目的,而袖手旁观的莱因哈特本身。由于这次的决定,使得莱因哈特与他独一无二的好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之间,过去一直共有的精神水平,产生了深深的裂痕。当吉尔菲艾斯知道事实真相的时候,不禁为金发友人感到悲哀。  "大门阀贵族做了不该做的事,但是莱因哈特大人却没有做您应该要做的事,为什么呢?您要做这种贬低自己身价的事情吗?"  在"大本营"第十四楼套房,莱因哈特白晰的手正抓起一瓶四一零年的红酒,斜斜地往透明的水晶杯里面倒。此时支配着他的手的,仿佛是他的情感而不是理智,酒从杯子里溢了出来,将白绢的桌巾染成不祥的颜色。酒精已经支配了他一半的神智,他那苍冰色的眼眸,正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桌面。尽管他现在神情恍惚,但仍难掩他俊美的脸庞。只是和他过去叱吒风云、率领大军、穿梭在星海之间,征服各地的英姿比较起来,他原有的魅力已经受到相当大的折损了。  酒的颜色令人联想到血。这是一个很平庸的联想,但是对于莱因哈特来说,这个联想更和一件令他伤心的往事连结在一起,此时他仿佛又看到那被鲜血濡湿了的火红头发,由于对威斯塔朗特事件抱持着不同的意见,招致了莱因哈特疏远,但仍不顾自身危险,以自己的性命守护他的密友红发青年。当他濒临死亡的时候,他连一句不平或抗议的话都没有说,他所说的只有这么一句话。  "莱因哈特大人,请您一定要将宇宙掌握在您手中。"  这句话是用珍贵的鲜血所写下来的誓言。莱因哈特一直在遵守着这个誓言,他先是消灭了高登巴姆王朝,然后消灭费沙自治领,最后又消灭了自由行星同盟,然后使他自己成为历史上最伟大的霸主,他已经成功地实践了这个约定。但是--但是,莱因哈特现在被迫要去面对他过去的罪孽。极尽光荣的最后,获得最高权力的最后,他所获得的竟然是无法随光荫磨灭的罪人枷锁,是那些被活活烧死幼儿的哀号声,原以为自己已经忘却了,但是就如同那个暗杀者所宣告的,死者绝对不会忘记那些他人所施回在他们身上的暴虐。  此时有人怀着一颗关怀的心进到室内,将酒精形成的雾气驱散了。莱因哈特抬起了他阴暗的眼眸,在室内各处游移之后,固定在某一处,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暗色调的金发。那一头金发的所有人是伯爵小姐,她是受正站在门外鸣咽的艾密尔·齐列的请托而进来的。莱因哈特发出一个失意的笑声。  "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是你吗 ̄ ̄"  已经丧失了绚烂华丽的声音,从那已经冰结起来的空气表面滑过。  "那人说的没有错,朕不但杀了人,而且还是一个卑鄙怯懦的人!"  "陛下——"  "如果朕去制止的话,那么那场屠杀就可以被阻止,可是我却没有那样做。愚蠢恶劣的布朗胥百克公爵自己犯下了罪孽,而我却利用他的罪孽,自己独占了利益。我明白,我是一个彻底的卑劣者,我不配拥有皇帝的地位,而且也不值得让士兵们为我欢呼。"  希尔德并没有回答。她所体会到的无力感觉与苦涩的程度并不亚于莱因哈特。她只是静静地掏出手帕,擦拭着被染成血色的桌巾以及皇帝和手和衣袖。而莱因哈特也停止了让他心中的自我谴责再继续宣泄出来,他紧闭着他端丽的嘴唇,但是希尔德仍然能够听见皇帝精神上的伤口在吱吱作声。  虽然自己是自愿进到室内来的,但是要安慰皇帝的伤心,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尤其像"充其量面多也只是死了二百万人而已"的这种论调,绝对是用不得的,这种论调正是鲁道夫·冯·高登巴姆式的力学理论。莱因哈特的人生,正是以否定这种思想为出发点。一旦将自己的罪责加以正当化,那么就会使自己从迈向自我神格化的陡坡上滚落下来,沦为鲁道夫第二。  莱因哈特是如此,已经成为过去的杨威利也是如此,希尔德既非全能也非万能,她没有把握应该要用什么药,来治疗皇帝在精神上所受到的创伤。但是被酒精濡湿的手、袖子、桌巾都已经擦拭好了,现在的她得要继续下一个动作。她于是一面犹豫着一面开口说道:  "陛下,就算你曾经犯错,不过我认为您已经得到惩罚了。而且您在得到惩罚之后,确实在政治和社会方面做了相当大的改革。有犯错,但也得到惩罚,最后留下了成果。请您绝对不要因此而贬谪自己,因为民众确实因为您的改革而获救了。"  莱因哈特清楚地了解到希尔德所说的惩罚,其实是指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死。他的眼眸仍然显得阴郁,但酒精成分所形成的瘴气已经迅速地褪去了。他的眼眸里面,接着出现了伯爵小姐折好了手帕,鞠躬之后,正打算要退出房间的身影。年轻的皇帝着急地从椅子上稍微站起来,压根儿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这么说。  "伯爵小姐。"  "是,陛下。"  "希望你不要走,在这里留下来。"  希尔德没有立刻回答。她情绪自己的听觉是不是有问题,这样的疑惑像潮水似地逐渐上涌到她的胸口,并且超越她心脏位置的时候,她知道了,她知道年轻的皇帝和他本身已经踏进了某个固定的角落。  "今天晚上没有办法自己一个独处,拜托你,不要留下朕一个人。"  "是的,陛下,遵照您的指示。"  希尔德此时无法判断自己这样的回答究竟是不是正确的。她只知道这样的回答不是选择而是必然的结果。但是对莱因哈特来说,事情又不一样。希尔德知道自己只不过是飘荡在波浪间的一根麦杆,但是她下定决心,为了眼前的这个人,她要尽可能让自己在今天晚上成为一根好麦杆。IV  八月三十日。  玛林道夫伯爵家的管家汉斯·修德瓦掩不住从昨晚开始即徘徊在他心中的不安、怀疑与困惑的情绪。他所一直引以为傲的"希尔德小姐",昨晚竟然彻夜未归。早上六点,有部地面车停在门前,那位有着暗色调金发、头发剪得短短的女孩,从车上一走下来的时候,汉斯立刻慌慌张张地迎了上去。  "希尔德小姐,您昨晚到底怎么了?"  "我回来了,汉斯,你起得真早啊!"  忠实的管家,对于伯爵小姐的反应,不得不再一次感到怀疑与不安。从希尔德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开始,汉斯就一直照顾着她,无时不为她的聪明和活泼感到赞叹,甚至极为推崇。玛林道夫家的小姐和其他家"深闺中的千金小姐"是不一样的,她从不曾胡乱地购买丝绸衣裳,或者弹弹钢琴、唆使和钢琴老师谈个恋爱,或者整天就是收集一些宫廷内外的丑闻,然后牢牢地记在脑子里面,像是用图钉钉住了一般。  汉斯唯一觉得可惜的,就是希尔德不是男儿身。如果小姐是男儿身的话,那么今早恐怕早就当上国务尚书或者元帅了。  当今那些大贵族的子弟中,论聪明、论秉性紧张,甚至还没有人能及得上小姐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希尔德小姐"不仅当上了平凡男子绝不可能就任的大本营幕僚总监,而且"伯爵大人"也当上了国务尚书。玛林道夫家过去在贵族界、社交界当中,一直没没无闻,在高登巴姆王朝的时候,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朴实、平凡、徒有贵族之名的家族。但这样的一个家族,今日却成为支配宇宙权力体制的中枢。这一切都是因为希尔德小姐的功劳。但这么了不起的小姐,为何昨晚彻夜不归,而且还一副发愣的样子呢?这是汉斯的记忆里面,从未曾有过的事。  但汉斯的观察事实上并不全然正确。因为发愣的样子是希尔德故意装出来的。因为她不知怎地只觉得羞涩,无法正面迎向忠实管家的脸孔。她刻意地放轻脚步,走向二楼的卧室,淋浴一番之后,换好衣服,七点三十分便下楼走向餐厅。  此时佛朗兹·玛林道夫伯爵已经在餐桌旁就座了。如果自己此时刻意避开早餐的话,那么可能会使父亲更加担心,但是一旦入座,就一定得要面对父亲了。希尔德于是发挥自己最大的演技,向父亲打过招呼之后,便开始把早餐的食物,送自己那毫无食欲的胃里面。  忽然,父亲出声对着希尔德说:  "昨晚,是和陛下在一起是吗?希尔德?"  轻缓又温和的声音,在希尔德的脑子时引起不断的回响。希尔德看着汤匙从她的右手落下,汤盘里的汤溅到下巴的高度。  "玛林道夫伯爵除了诚实之外,没有任何的长处。今日的地位,还因为沾他?儿的光。"  希尔德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对父亲如此嘲讽的人,其实是错误的,因为玛林道夫伯爵的诚实,是有外表不华丽但内涵深厚的知性与洞察力作为底衬的。贵族社会的桎梏极为苛刻,但他并未对希尔德的才能加以限制,光就这一点,他人就应该可以看出伯爵真正价值的所在了。  "爸爸,我——"  父亲看着女儿的面容,透露着些许的寂寥,但也浮现着慈祥、理解的神情。  "嗯,我明白,我想我大概明白。所以你不说没关系,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  "对不起,爸爸。"  这句话并是因为希尔德做了什么坏事,只是她面对她所敬爱的父亲,除了"对不起"之外,再也没有办法说其他的话了。她的表达能力,仿佛突然干涸了。  此时一阵脚步声在餐厅外响起,打破了父女之间的沉默。汉斯摇晃着他巨大的身躯,急急忙忙地跑进来。  "伯爵大人!老爷!门口有客人 ̄ ̄"  汉斯喘着气,胸腔急遽地起伏着,好不容易才喘过气来向主人报告客人的身分。  "我打开门一看,皇帝陛下、皇帝陛下竟然就站在门外,他说无论如何希望能和伯爵大人与小姐见面 ̄ ̄"  伯爵将视线转移到女儿的身上。这位被人称为智谋可抵整个舰队的武力而且貌美的幕僚总监,紧紧抓住餐巾的一角,眼睛睦盯着汤盘,身体一动也不动。  "希尔德 ̄ ̄"  "——爸爸,我站不起来。"  "可是皇上可能有什么话想和你说哪。"  "对不起,拜托你,爸爸。"  希尔德此时所说的话,完全没有一点智慧和气魄。  伯爵一面在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似地,一面从桌旁站了起来,往大厅的方向走去。  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此时正定定地站在大厅里,胸前抱着一把偌大的花束,那些是红色、白色和淡红色的大朵蔷薇,或许是这个夏天里,最后的蔷薇了。他认出迎面走来的人是伯爵家当家主人的时候,白晰秀丽的脸庞上,仿佛正映照映着淡红色的蔷薇。  "陛下——"  "啊、啊、玛林道夫伯爵。"  "承蒙陛下特地前来,臣甚感惶恐,敢问陛下您大驾光临,有何指示?"  "不,过意不去的人是我,清晨一大早就前来叨扰,真是抱歉!"  这种表达方式能够被容许,便可充分看出这位有着夺目的金发、历史上最伟大的霸主,是多么地紧张和激动。他用他那仿佛弥漫着烟雾的苍冰色眼眸看着伯爵,然后把花束硬塞给他。  "我想把这花送给伯爵小姐 ̄ ̄"  "陛下您如此关怀,臣真是不胜惶恐。"  蔷薇花浓郁的强烈香气,在伯爵接过花束之后,笼罩住伯爵的上半身,伯爵忽然觉得有些要窒息了。  "我曾经问过米达麦亚元帅,他向他的夫人求婚的时候,就是带着美丽的花束去的。?"哦,原来是这样子。"  在这样模糊不清的回答当中,玛林道夫伯爵已经完全洞察到年轻皇帝来访的目的了。不过,伯爵心里面想,不至于会向米达麦亚元帅请求请教如何作为一个求婚者吧。  "所以,朕也想要这么做,不,应该是说不能不这么做,总局,朕还是让人选好花带过来了。伯爵小姐喜欢花吗?"  "我想应该不讨厌。"  莱因哈特点点头,看来他内心已经设定了一个终点,但此时仿佛正在通往终点的途中徘徊着,不久终于决定要说出来了。  "玛林道夫伯爵,朕想要迎娶您家的小姐做朕的皇妃,不知是否可以得到您对我们结婚的认可?"  玛林道夫充分体会到皇帝、或者说这名不谙世故的金发年轻人内心的诚挚。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当然不会是轻蔑的对象,但是就因为一个"曾有过什么"的夜晚之后,天一亮就跑来要求结婚,这无论如何都让人感到有些不太对劲。  玛林道夫伯爵一面在心里面暗暗地想着,一面仿佛得到旁证似地,有了另外的相当。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这名"天才少年",在军事和政治两个范畴内,以极短的时间,便开拓出无与伦比的基业,但是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就非常不懂世故了。  才能严重偏颇的"天才少年",还是激动地说道?"如果,我对伯爵小姐做了那、那样的的事,却没有负起责任的话,那么朕就和高登巴姆王朝那些个淫荡的皇帝没什么两样了。朕、朕,不想和那种家伙同流合污。"  做臣下的人或许不应该有这种反应也说不定,不过伯爵却还是忍不住要同时叹气和苦笑。每个人感觉必须要感觉必须要负责的方式,各有各的不同,但是莱因哈特的感觉方式,很明显是洁癖的观念远高于一切。  "陛下,您不必要觉得有任何的责任。我的女儿应该是基于她本身的意志,才与陛下您在一起。我这个女儿决不会以一个夜晚作为武器,来束缚住陛下您的一生。"  "不过——"  "今天请到此为止,恭请陛下就此回去吧。一则因情绪尚未经过整理,且惟恐对陛下有失礼之言行举止。如今无论如何,已承蒙皇上赐予过高的地位,待平息稳定之后,一定会让她前往大本营谒见陛下。"  "——"  "臣下惶恐之至,但恳请陛下将此事交付臣下,请陛下先行移驾回朝吧。"  这一段对话,并不是天才皇帝与庸才臣下之间的对话,而是未成熟的年轻人与圆熟的成人之间的交谈。  "朕明白了,就拜托贤聊--不,伯爵您了。今天一大早就来叨扰,而且提出令您无法立刻回答的要求,真是对不起。那么朕就改天再拜访吧。失礼之处,请您多多见谅。"  莱因哈特说毕,打算回头的他,却又立刻停了下来,犹豫地对着伯爵的当家主人说了一句话?"请代为向伯爵小姐问好 ̄ ̄"  这是一句一点都不机伶的话,难道没有其他什么想说的话吗?玛林道夫伯爵揣测着年轻主君的心情想着。但伯爵的视线里面,所看到的却是莱因哈特转过身去,亲卫队长奇斯里准将将门打开,让主君走出门外之后,自己旋即跟随主君身后走?出去。  玛林道夫伯爵将偌大的花束交给汉斯之后,便走回餐厅,浑身仍然为蔷薇的香气所环绕着。面对希尔德又想要发问又想要全部委由父亲来处理的眼神,作父亲的人于是直率地回答说:  "大概和你所想的一样吧,希尔德。陛下说他想要迎娶你作为他的皇妃。"  作女儿的大吃一惊,虽然只发出小小的惊呼声,但父亲还是听见了。  "我,这种事情,真是太谎谬了。和陛下结婚,这是不可能的呀!"  "尽管这么说,希尔德,到最后,还是会有个什么人,坐上皇妃的位置呀。"  玛林道夫嘴里面这么说,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想要煽动女儿的女性野心,毋宁说,他的想法是相反的。对于身为主君的莱因哈特,他是绝对推崇尊敬的,但是如果要作为女儿的丈夫,他的评价则又完全不同。  "西历十七世纪的时候,据说有一位叫做北方流星的小国国王。十五岁的时候即位,经常击破邻国的大军,是一位闻名的军事天才。不过一直到他三十岁过世的时候,不管是异性也好,是同性也好,终身与性无缘。"  "——"  "一个人如果具有所谓的异常才能,通常表示他可能是其他某些方面亦具有相对的缺陷。如今我见到莱因哈特陛下,确实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呢,如果只把他看作是一个君主的话,只要他不是完全和常人相异也就可以了。"  希尔德张开端整的嘴唇,有些唐突地说道:  "皇上燕不是爱我,这一点我还可以了解。皇上之所以会到家里求婚,完全是因为他的义务感与责任感呀!爸爸。"  "或许是因为这样也说不定。不过,你自己怎样想呢?希尔德。"  "我?"  伯爵此时可以确认。女儿一贯的聪明,像是锐利的刀锋上,突然出现了缺口。  "这么说好了,你爱上爱皇上呢?包括他那些孩子气的义务感以及责任感。"  作女儿的心里想,终于被问到这个问题了。而作父亲的人心里面想的是,终于问出口了。事实上这是一种如果能够不问就最好还是不要去问的那种问题,而且一旦问出来的话,势必会成为日后永远后悔的根源。但是位于大帝国中枢地位的两名男女,结果竟然因为那名因妻子惨死,而企图要谋杀皇帝的男子的愤怒和悲伤,而被迫要作出决定性的选择。  希尔德左右摇晃着她那头暗色调的金黄头发,尝试着要从那一片迷蒙的云雾中走出来,但是并没有成功。  "我自己也不明白。我尊敬他,至于是不是爱他,有没有男与女之间的情爱,我没有自信。"  玛林道夫伯爵深深地吧了一口气。  "哎呀、哎呀,看起来这不只限于莱因哈特陛下哪。我这个足以自豪的女儿,有时候最好也能够重视自己的感觉胜于自己的更改思考。当然不是常常,不过有时候最好能够这样啊!?用点时间了好地想一想吧!玛林道夫伯爵对着从昨晚以来,就一直持续混乱着的女儿,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步出了餐厅向书房走去。书房的一角有把安乐椅,伯爵坐了下来,让自己的身子好好地窝在椅子里面之后,把自己的视线投向没有点火的暖炉。  "不过,这两个人,昨晚过的还顺利吧 ̄ ̄"  嘴里面喃喃地念着,玛林道夫伯爵不觉得苦笑出来。他不记得他这半辈子里面,曾经有过像这样既具有严肃性又具有滑稽性,两种不同性质并存的问题。  如果只限在政治和军事范畴的话,那么整个宇宙里面,大概也找不出任何一对男女,像他们两人一样,拥有如此卓绝的才干吧。但是,远比他俩不如的平凡男女,在私生活方面,一定比他们还要成熟得多。  事实上,玛林道夫伯爵所指责的,只是莱因哈特之于他的女儿,可能会有什么样的缺陷,但是就与性欲无缘的这一点来说,希尔德也是同样的,她对于研究政治、分析军事这方面的兴趣,远比谈恋爱的兴趣还要高得多。社会上即有所谓性欲过剩的人,那么也一定有人是在相反的那一端的。处在相同一极的莱因哈特与希尔德,虽不见得能够相聚甚欢,但至少也能够平淡结合吧!尽管还有许多其他外在的因素影响。  过去这三年当中,玛林道夫伯爵家的命运,一直在激烈的旋涡当中打转,如今之所以能够超越这个旋涡,全是因为希尔德的才智。这是一个事实,同时也是伯爵亲身的体认。  希尔德,你的成就超越了我这个身为父亲的,只是,我知道这说了也没用,不过如果你能够和一个更为平凡、看得近一些、野心较小的男子谈恋爱的话,那么我这一生或许可以过得更适合身份、更简单一些吧 ̄ ̄  玛林道夫伯爵本身担任国务尚书,眼看着上班的时间已经接近了,他于是回到自己的卧室,在随从的服侍之下,一面整理自己的服装,一面想着,自己留在国务尚书这位位子上的时间,大概不长了吧。V  从玛林道夫伯爵的宅邸回到大本营之后,莱因哈特进到办公室,但是却无法立即静下心来处理政务。  莱因哈特觉得可耻。因为自己身为全人类的皇帝、历史上最伟大的征服者,竟然也暴露出自己柔弱的一面。希尔德固然有着无与伦比的聪明头脑与强韧的精神?但是再怎么说,她的年纪比莱因哈特轻,而且又是一名女子。这倒不是说莱因哈特歧视女性,而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在这世上全部的女性当中,除了一个人之外,自己竟然也还依赖着其他的女性。  正如玛林道夫伯爵所洞察到的,同时也是渥佛根·米达麦亚元帅所担心的,莱因哈特确实是有些缺陷的地方。  "莱因哈特皇帝本身虽然俊美,而且掌握权力,但在自我约束方面却极为严格、禁欲。"  后世的这种评语,不容否定的,应该是对莱因哈特的一种误解或是过度推崇的结果。因为莱因哈特基本上不算是什么禁欲的人,而是其本身对于生理方面的欲望,虽不是完全没有但却极为淡薄。尽管他有着无与伦比的俊美面容与绝大的权力,但是直到今日为止,却未曾有过任何男女之间的性关系,这或许是常人或者说一般的人,绝对无法理解的吧。  对于一般好色的人、或者相信"英雄本好色"这句俗语的人来说,莱因哈特可能单纯只是个异常的人。因为人们或许可以了解比自己还要有更强烈欲望的人,但是要去了解那些欲望比自己还有薄弱的人可说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不过,尽管他本身清心寡欲,他却也一直约束着自己不要求滥用权力,特别是在私生活方面,这是一个不容否认的事实。  自从他继承了罗严克拉姆伯爵之后,就开始有众多的女性想要接近他。而在长中帝国军最高司令官,接着又当上帝国宰相,俨然已成为实质上的独裁者之后,残存下来的贵族们,更是争先恐后地把他们的妹妹或女儿送到莱因哈特的身边。也有人因为家里没有女儿,便将其他人家里貌美的少女,收为养女,然后献给莱因哈特。尽管身边群花环绕,但莱因哈特却始终未曾有过采摘的意念。甚至也有人把自己的妻子给献上来,但那种卑鄙恶劣的行径,只徒招致莱因哈特的愤怒与轻蔑而已。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莱因哈特一直未曾将自己从失去他最亲密的朋友齐格飞·吉尔菲艾斯的冲击与后悔中完全解放出来。或许是由于吉尔菲艾斯的死,在莱因哈特的心理上造成了阴影,使得他对于自己本身的性欲产生了罪恶感,而将自己的性欲完全抑制住也说不定。  吉尔菲艾斯甚至还没有结婚就过世了。为了拯救莱因哈特的生命,竟然不惜牺牲了自己的性命,当时的他不过二十一岁。  ——而我牺牲了吉尔菲艾斯,独自一个人活了下来,这一次竟然还想要结婚。别人能够原谅我吗?就算活着的人会原谅我,但是死去的人难道会原谅我吗?  莱因哈特感觉到自己似乎正想犯下一种近乎难以言喻的罪恶,这样的感觉深深地攫住莱因哈特。不过,如果没有对玛林道夫伯爵小姐负起昨晚的责任,那么莱因哈特就与过去那些他所憎恶、轻蔑、反抗的对象,也就是高登巴姆王朝那些淫荡的皇帝,变成同一类的人了。玛林道夫伯爵听到他这种想法的时候,不觉改变了莱因哈特原有的评价,但是年轻俊美的皇帝却没有察觉到。他这种精神作用,或者只能够称之为迂腐不切实际吧!因为不管怎么说,这个时候所意识到的,只是要表现出他身为一个公众人物的诚意而已。  莱因哈特撩起他前额那近乎华丽的金发,晚夏的微风吹抚着他的额头。沉浸在忧愁里面的眼眸,像是水晶杯中呈现液体化的月光,透露出淡淡的光芒,美得毫无争议,但却蕴含着不安定的纤弱。  至今为止,莱因哈特从未以这种形式,深深地体认到自己的不成熟。不管在政治或者军事方面,他一直都表现得极为贤明,度量宽宏,而且总是能够将自己主观与客观之间的差距,修正到完美的地步,但是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他所表现出事的却完全相反。  莱因哈特的心,只有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才能够显得昂扬。这个事实,只有少数几个人,比莱因哈特本人还要更清楚地了解到。莱因哈特必须要有敌人,而且,那个敌人愈是强大,莱因哈特情感的灼热与理性的冷彻,愈能够同时达到极限,而能够从内在发出光辉,更能够增添莱因哈特俊美面貌的华丽。但是,现在的他,却没有强大的敌人 ̄ ̄。  大约十点过后,宪兵总监克斯拉一级上将,带着严肃且惋惜的表情,前来向皇帝报告。那名出身于威斯塔朗特、企图要弑杀皇帝的男子,昨晚在牢里自杀身亡了。  "是你们强迫他的吗?"  由于克斯拉所带来的二度冲击,莱因哈特的声音颤抖。克斯拉明快地否定了皇帝的怀疑,因为事实上,弑杀未遂犯的自杀,克斯拉连用一根手指头去胁迫都没有,只不过,他也没有努力地去防止。克斯拉明白,纵使皇帝暂时释放了犯人,犯人除了自杀之外,也没有其他的选择了。而莱因哈特在默默无言当中,也同样察觉到整个的情势,他无法对克斯拉加以斥责,因为真正的罪过,在于缺乏决断的莱因哈特本身。莱因哈特命克斯拉秘密地但却要郑重地埋葬犯人之后,即命克斯拉退出。莱因哈特无法对那名企图要杀死他的男子,怀有任何憎恶之心,因为在莱因哈特的权力之前,那名男子是一名弱者。  像这个时候,如果玛林道夫伯爵小姐在的话,那么多少可以跟我一起商量吧,莱因哈特心里这么想道,不过就像她的父亲玛林道夫伯爵所言明的,暂时,自己大概不能期望希尔德出勤了。不过莱因哈特就算见到希尔德,究竟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她才好呢?莱因哈特自己都无法判断。当玛林道夫伯爵谢绝自己与他的女儿见面的时候,在自己的某个无意识的角落,竟然出现了有点像是放下心来的心情。  "莱因哈特皇帝之所以重视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是因为不管于公于私方面,她都能够成为贤明的商谈对象,而且可以作出有用的进言,并水是因为性爱方面的满足。皇帝并不受性别歧视这种愚蠢偏见的约束,他不曾因为她是一名女性,而轻视她的才能。"  后世的历史学家有人如此地描述,这似乎过度称颂莱因哈特所成就的功绩与表现出来的才能,但是却无视于他个人私生活上的不成熟。  "把伟人或英雄的传记教给小孩子们,是最为愚劣的事情,因为这就好像要善良的人们,去学习异常的人,这两者其实是不同的。"  这是莱因哈特的敌手杨威利生前对尤里安·敏兹所说的话,莱因哈特当然不知道这些。不过如果他知道的话,或许会一反他平常的作风,以稍微面带苦涩的表情,点头同意也说不定。倒不是因为这样会带给谁麻烦,而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大多数的其他人不同的地方。  无论如何,莱因哈特的私生活方面,在这一年确实经历了极大的变动。而君主的私生活,会带给国家与历史某些正面或者负面的影响,这就是所谓的专制政治。不过,在这之前,莱因哈特和他的帝国却面临了深刻而且巨大的危险。"多灾多难的新帝国第二年",到此为止,还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前方等待着。第三章 鸣动I  这一年的九月一日,海尼森行星上发生了一椿事件,历史上称为"九月一日事件"或者"古恩·基姆·霍尔广场事件"。  莱因哈特皇帝尽管在私生活方面暴露出其未成熟之处,但却丝毫不影响他施政的公正和清新,现在的他仍然没有改变,正由一位伟大的征服者朝向成为一位伟大统治者的方向迈进。身为政府人物的莱因哈特,的确在政治的建设上充分发挥了他的才华。  与新帝国的新首都费沙之间,相距五千光年的行星海尼森,正由莱因哈特皇帝的全权代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总督开始执政。  "新领土总督府"并非是恒久设置的机关,迟早都要和旧帝国领土一样,纳入内务省的管辖,确定为地方政府,而且政治与军事两权将采取分离制。到那个时候,人类社会的统合就应该完全成立了。  "新领土总督府的权力与权限,在帝国的行政体系当中,显得过于庞大,几乎有些失去均衡。将奥斯卡·冯·罗严塔尔安置在这个位置上,等于将他潜在的野心给突显出来,在应该和平的土壤里埋下争乱的种子,这不能不说是皇帝的重大失败。"  后世的历史学家中,有人如是地断言,但当时对于奥斯卡·冯·罗严塔尔是否一位有能力且强力的行政官这件事,并没有任何人抱持着怀疑的心态。他掌握着"新领土治安军"这支人数达五百二十二万六千四百名的军队的指挥权,有了这样的武力作为后盾,他绝对可以有恃无恐地施行铁腕的行政措施,但他的施政却一直相当柔软且富有弹性。�帽用力惯在地上的是在弹指之间就可以拿下莱因哈特的旗舰伯伦希尔的亚典波罗。  在杨的旗舰休伯利安上,华尔特·冯·先寇布尖声地对杨说道:"司令官!我有话要说!"  转过头来的杨轻轻地耸了耸肩。"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所以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您明白,就请允许我再确认一次!"  先寇布两眼燃着熊熊烈火,指着主萤幕。"请您别管政府的无理命令,下令全面攻击。如此一来,您就可以掌握三件事掌握莱因哈特·冯·罗严克拉姆公爵的性命、银河系宇宙及未来的历史!请您下决心吧!只有您照这条路走下去,才能让历史走上正轨!"  他一闭上嘴,蕴含着一场风暴的沉默笼罩着整个休伯利安舰桥,每个人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为自己高亢的心跳而战悚。先寇布说的都是他不得不说的话,幼年时被祖父母拉着手从帝国逃出来,长大后靠着自己的能力及功勋升到同盟军中将,这个三五岁的高大男人在众人的环视下,从树枝上摘下了禁忌的果实。  然而,这颗禁忌的果实又是如何地甘美啊!那是胜利、霸权、光荣的甜美果汁和芳香的混合体,而且,不仅是杨本身,其他周围的人也得以一尝个中美味。  杨不说话.但是他的沉默有异于其他人的沉默。菲列特利加·格林希尔认为他的沉默不像暴风雨,倒像和煦的初春暖阳,不过,可没有人敢保证那是不是因为她对杨有过度的好感而引起的误解。但是轻轻推开沉默栅栏的杨所说的话却使菲列特利加更加确信。"……嗯,是有这条路可走。可是,对我来说,这件衣服好像不太合我的身。格林希尔少校,麻烦你传令下去,全军后退。"  ……控制了艾流塞拉星域的同盟军补给、通讯基地,正要开始调回头的渥佛根·米达麦亚是在五月二日接待到一个稀客。一艘未经确认的航行体出现在米达麦亚舰队的索敌网中,于是警戒部队发出了这样的信号"停船,否则将受到攻击!"而对方的回答却是"我们是友军,请求面见你们的司令官。""玛林道夫小姐为什么到这里来……?"  在"疾风之狼"的注视下,踏上舰队旗舰"人狼"的希尔德希尔格尔·冯·玛林道夫伯爵小姐脸上带着夹杂有肉体疲劳及精神活力的微笑和迎接的人打了招呼,她那暗色调的金色短发和男性化的服装更加强了予人美貌少年的印象。  在这之前,希尔德半说服半强迫地向负责留守的高级长官借用了一艘快速巡航舰,偷偷地离开了干达尔星系,前往巴米利恩星域的外围部,然后在远处观看了开战之初的战况以及杨实施的大规模攻击之后,便以最快的速度急急赶到艾流塞拉星域。要救莱因哈特,她是一兵一卒都没有,因此,她只有求助于能信赖得过的同志,她之所以不使用远距离超光速通讯是因为正处于敌国领土内,恐有被窃听的危险性。  米达麦亚把美丽的帝国宰相首席秘书官请进司令官室,要幼校学生送上咖啡之后,便仔细听取她的来意。"唔,这么说来,就算现在赶到巴米利恩星域去也来不及了?""嗯,即使是'疾风之狼'的快脚也来不及救罗严克拉姆公爵了。"  米达麦亚听后露出微微的苦笑,但他很快收起短暂的笑容,问了理所当问的问题。"那么,您说该怎么做?我猜测伯爵小姐己有腹案了吧?"  希尔德点点头,开始说明。  今天是五月二日。以现在的航程赶往巴米利恩星域,到那边时也是四天后的事,也就是五月六日了,而且去的不光是一艘船,而是率领着大舰队,要维持队伍的完整和秩序,行程是绝对快不了的了。但是,根据当时远观的战况以及推测今后的演变,发现杨威利的攻势非比寻常,莱因哈特失败的可能性极为浓厚,照如此类推,当帝国的援军在五月六日到达战场时战斗也许已经分出胜负了,那时如果杨已经获得胜利的话,再攻击他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尽管如此,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因为从这里到同盟的首都巴拉特星系的行星海尼森要比前往巴米利恩要近得多,大致算起来,应该可以早四八小时到达,所以,如果能立即快速调头,直冲可能完全没有防备的海尼森,逼使同盟政府投降,再让他们命令杨停止战斗的话,就可以将莱因哈特从失败的深渊里拯救出来……。  这个时候,希尔德还不知道奈特哈尔·缪拉比预期中的日子早三天到达巴米利恩战场。"事实上,我也曾向罗严克拉姆公爵提过这个方案,但是被拒绝了。他说,要在战斗中获胜才有意义,这种价值观虽然无可厚非,但是,如果不幸失败的话,一切就化为乌有了。""您想罗严克拉姆公爵会失败吗?"  以前米达麦亚也曾试着问过缪拉这个问题,并使缪拉无以言对。但这时希尔德毫无惧色地以明亮的绿色眼眸直视着银河帝国军的最高勇将。"是的,根据这次事态的推演,罗严克拉姆公爵很有可能将会尝到他一生中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失败经验。"  米达麦亚不得不承认,撇开她的智略不谈,至少这个二二岁的年轻女子在勇气和行动方面都有不凡的表现,尽管是开玩笑,不过还真有人将她比之于女神雅典娜,现在看来这个比喻还真贴切。"我明白了。那么,伯爵小姐,现在还剩下一个问题。"  米达麦亚端起咖啡闻了闻香气,随即又把咖啡放回盘子中。"那就是杨威利是不是会遵从政府的停战命令?以他的立场来看,胜利的果实就在眼前了,他为什么得丢下果子而后退呢?如果无视于停战命令的存在,不论是对同盟这个国家或者是对他个人,能得到的好处不是大得多吗?"  希尔德承认米达麦亚的疑虑是有道理的,有谁会甘愿放弃已经掌握了百分之九九胜算的战斗而停战呢?如果他不去理会命令而继续作战的话,首先,他就可以获得军事上的胜利,不仅如此,即使在这期间,政府组织崩溃了,他也可以以救国英雄的姿态,轻而易举地独揽政治权力于一手重建国家。应该没有人会错过这个机会的,可是……。"这一点我也仔细想过,不过,我的结论是,政府的停战命令仍然会对杨威利产生效力。如果他有心以武力及军事方面的才能为背景掌握权力的话,以前已经有过好几次的机会了,可是,他都放过这些机会而甘愿去做一个守备边境的军人。""……""以的我的直觉觉得或许在杨威利心目中有比权力更贵重的东西,他这种气节值得赞赏,不过,这个时候我们只有利用这一点了,虽然有点卑鄙……""可是,也或许他会突然对权力产生欲望而无视于政府的停战命令的存在,因为这一次的机会所具有的巨大魅力,是你提到的过去的例子中所没有的。""嗯,是这样没错。这么说来,您是觉得我的提议太过冒险而不值得采用?""不……"  米达麦亚摇了摇头。"我完全了解,玛林道夫伯爵小姐,我们就照您的计划去做吧!已经没有其它的办法了。"  希尔德不禁觉得他的决定之明快、状况判断之准实在叫人叹服。"谢谢!我由衷感激您的决定。""可是,光是我一个人也不行,我想找其他的同志一起去。以伯爵小姐的聪明,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希尔德点点头。她了解米达麦亚身为武人的矜持。如果米达麦亚没有按原定计划前往巴米利恩星域完成合围敌人的任务,而是单枪匹马攻略行星海尼森的话,事后可能就会被人指责为了一己之军事、政治的野心而有意无意地坐视主君陷于绝境。这种事是米达麦亚所无法忍受的。事实上,就因为希尔德十分清楚"疾风之狼"是这样正直无私的人,所以她才会选择他作为说服的对象,而她的判断似乎也得到了正确的回应。  既然了解米达麦亚的意思,希尔德当然就有必要问该问的问题,然而那也是不言而喻的问题。"那么,您打算找谁同行呢?""当然是找一个在附近的星系、容易联络上、力量也值得信赖的人,那就是奥斯卡·冯·罗严塔尔。伯爵小姐,您有不同的意见吗?""不,我认为他是适当不过的人选。"  希尔德没有说谎,但是,她也没有把心里所想的事全然说出来。为了营救莱因哈特,她为什么会率先选米达麦亚而不选罗严塔尔,理由何在?或许她自己也不是太明白。她并不怎么相信直觉,如果警官的直觉一定是对的,狱中就应该不会有为无有之罪而哭泣的人;如果军人的直觉是正确的,战场上就应该不会有失败者。可是,这一次的选择她却是根基于直觉,因为除此之外,她还没有任何可以付诸于理论的资料和证据。Ⅱ  米达麦亚告诉主要的部属将与罗严塔尔舰队协同作战,改变方向直取敌国首都海尼森。部下们对司令官的决定一时之间似乎都不知所措。  米达麦亚麾下的卡尔·爱德华·拜耶尔蓝中将低声地问司令官:"罗严塔尔提督怎么想?万一对方误会了我们的意思,搞不好会演变成帝国军互相残杀。""……你文学的想像力出人意外地丰富哪!"  米达麦亚以揶揄的口吻说道。但是在这之前,他有一段短暂但明显的沉默,所以这句话让人感觉有点言不由衷。拜耶尔蓝这个青年偶而会表现出异常的嗅觉。米达麦亚最难得的地方就在于他从来不是一个光靠武力做事和思考的男子,在他自己还没有将感情及理性整合好的时候,部下的这个疑问正好触动了他的心事。"罗严塔尔是我的朋友,而且我也不是那种可以和一个不明事理的坏男人相交一○年以上的温和的人。你怎么想像是你的自由,但是,要小心可能导致误解的言行。""是,对不起,我说了冒失的话。"  拜耶尔蓝深深地低下头。但是,在回自己旗舰的太空梭中,他却叫来部下,下令采取第一级临战体制,惊讶不已的部下问起理由,拜耶尔蓝烦躁地回答:"时时防备敌人的奇袭不是武人该做的事吗!这里是敌国的境内.可不是故乡小学里的内院呀!不能瞒着老师偷偷午睡哪!"  做完了像是他自己少年时代的告白之后,拜耶尔蓝停止了通讯。  原本,他也认为自己想得太多,同时他也知道自己所敬爱的上司米达麦亚和罗严塔尔一级上将是出生入死的好朋友,但为什么他又会想到自相残杀之事呢?回想起来,似乎是一个油然而起的激动想法突然攫住了他。他感到不可思议,自己竟敢把那种大胆的想像说出口,而且也没有遭到斥责。算了!还是把想像的翅膀先放下来吧……然而,拜耶尔蓝虽然这么想,不知何故的,他也没有意思要取消刚发下去的命令。  当米达麦亚以超光速通讯将希尔德的提案传过来时,罗严塔尔没有即时回应。兼备敏锐及胆识的他,一时之间不知如何答覆。"如果没有人回头合围的话会怎样?"当离开干达尔星系时,他曾这么想过。不过,想像归想像,如果只是他一个人不回头的话,功劳就会被其他提督抢去,主君对他的评价也会大打折扣,他从没有想到这会成为事实。然而,如今事态却已经急速发展到接近他的想像、足以煽动他野心的地步了。  贝根格伦参谋长先前来报告,在他们附近的米达麦亚舰队中的拜耶尔蓝中将所属的舰队正采取了在这种状况下不必要的严格警戒体制。  罗严塔尔当时没说话,但是在他那不同颜色的两只眼睛中,却闪着锐利的光芒。他只知道拜耶尔蓝是米达麦亚麾下提督中最年轻、最果敢的指挥官,真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做出敌人近在眼前似的举动。罗严塔尔曾想亲口问问米达麦亚,然而,现在罗严塔尔觉得他已经有答案了。是否如果罗严塔尔舰队不只拒绝希尔德的提案,同时还表现出妨碍的举动的话,米达麦亚舰队将不惜一战?他观察着萤幕上米达麦亚的表情,但是友人一点都没提到这一点。如果是米达麦亚自己下的指示,以他的个性来说,不应该只字不提的。这么说来,是拜耶尔蓝那个小子自作主张的了……?  乍见映现于通讯萤光幕上的罗严塔尔的金银妖瞳,表面上虽极为平静,但希尔德却可以感觉到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中所蕴含着的暴风。她知道这是自己的直觉,看来至少这一次是押对宝了,同时她也自觉到那急速产生的不安,或许,这么一来反而让这个具有不凡野心及才能的人知道有了大好的机会了?如果被人告知现在赶了去也来不及救主君的话,恐怕连没有野心的人都会产生可怕的念头……担心自己做出了愚昧至极、弄巧反拙的事情,希尔德一颗心七上八下。  罗严塔尔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慌与不安,他出声笑了笑,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懂了。既然连你都这样说,我就照玛林道夫小姐的提议去做吧!我会立刻指示所有的部队朝巴拉特星系进发,不过,为做进一步的详细讨论,我迟点会到你那边去!当然是在舰队重编之后。"  如果叫米达麦亚过来,或许拜耶尔蓝等人就会有过度的反应,司令官会不会被扣留作人质呢?罗严塔尔也考虑到这一点了。  很多事情不需要太过勉强自己。罗严塔尔常常会为那一颗急欲从理性之手逃脱的心套上鞍绳加以控制,也因为如此,所以至今仍未做出越轨的事。玛林道夫伯爵小姐虽然聪明又机智,但是也不见得每件事都要照她的担心发生。Ⅲ  被称为银河帝国军双璧的两名大将米达麦亚及罗严塔尔,率领着达三万艘的庞大舰队于五月四日进入巴拉特星系。第二天,五月五日,他们到达了同盟首都海尼森的卫星轨道,抬头观望夜空的市民,看到星星的光辉为人工的光点所掩盖,随即陷入恐慌状态。这是历史上的第一次,自由行星同盟首都海尼森的市民可以用肉眼看见帝国军的舰队。  在一片混乱之中,米达麦亚的宣告从介入行星通讯波的帝国军舰上传了下来。"我是银河帝国一级上将渥佛根·米达麦亚。你们的首都海尼森上空已全部被我军控制,我要求自由行星同盟政府全面讲和,立即停止一切军事行动,解除武装。否则.我军将对海尼森实施全面攻击。给你们三个小时考虑,不过,为了让你们清楚我军的立场和自己的处境,在此之前先让你们看看余兴节目。"  这句话重在恐吓,所以米达麦亚的措词和口气都显得极其严峻。不久,一艘帝国军舰瞄准了六○○○公里以外的行星上的一点发射飞弹。  闪光和爆炸破坏了大气的平静,将士兵及市民的视野漂白了的光芒急速变薄,在仍然鼓噪着耳膜的巨大声响中,橘色的光彩聚升成球型,同盟军统合作战本部大楼的黑影倏地碎裂,破片高高扬起。在附近,被爆炸所引起的骤风吹起半个身子,紧紧趴在地上的一个士兵颤抖着声音说道:"他们下手了!是极低周波的飞弹!"  极低周波的飞弹直接击中已足够将统合作战本部大楼的地上部分完全摧毁。  看着映于萤光幕的惨淡景象,"疾风之狼"对希尔德说道:"这样就够了,权力者对一般市民的家着了火是连眉毛也不会动一下的,然而,一旦与政府有关的建筑物遭到攻击,大概就要脸无血色了。""您是尽可能不想危害普通的市民吧?""嗯,我也是平民出身的呀……"  希尔德对着露出苦笑的米达麦亚投以具好感的眼光。"提督,现在能不能下达一项消息?就说,以帝国宰相罗严克拉姆公爵之名保证,同盟政府投降的话,最高负责人将不予问罪。我想,或许该给他们一个方向以尽早下决定。""依双方长久以来的敌对关系来说,这些话真让人泄气。不过,如你所说的可能会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我这就传达下去。"  米达麦亚似乎已经完全信赖希尔德小姐的进言了。  地上的一切景象都映在巨大的萤幕上,自由行星同盟的国防紧急调整会议在远较一般市民住宅安全的地下深处召开了,政府和军部的高官们顶着一张张像是用冻土所堆砌起来的没有血色的脸。刚刚被帝国军摧毁了办公场所的统合作战本部长德森"元帅"也把空洞的双眼盯在萤幕上。  从不合时节的冬眠中被吓醒,召集这个会议的最高评议会议长优布·特留尼西特打破了沉默。"下结论了……"  特留尼西特的声音当然显得无精打采,但是,却也很奇妙地欠缺危机感及悲壮感,表情就像戴着面具的人偶一样,发出机械般的声音。"我们接受帝国军的要求。对方即将要展开全面攻击,我们别无选择。"  爱朗兹国防委员长正待提出异议,发觉他这个举动的特留尼西特两眼放出针般锐利的光芒。"我这个议长已经被罢免了吗?应该没有吧。那么,做决定的责任及资格就该在我手中,这是制度赋予我的职责和义务所在!""请你住口!"  国防委员长的声音因悲怆而颤抖着。"你没有权利滥用民主政治的制度,使其精神和历史堕落。你想因为你一个人而腐蚀国父亚雷·海尼森一手建立起来的、历经两个世纪的民主国家历史吗?"  特留尼西特的嘴唇两端往上吊,使得他的脸更像戴了面具一样。"你说得可真动听啊,爱朗兹。你大概忘记了,不过,我可记得一清二楚,那一夜是谁拿着昂贵的套装餐具到我家来要求我一定要让他成为我的幕僚。""……""而且,你从各个大企业弄到多少献金及回扣?利用职务分配选择资金时,你又从中亏空了多少钱用以周转买别墅?有多少次你用公费旅行之余还带着太太以外的女人去?这些我都知道。"  国防委员长宽阔的额头上冒出了无数不是因为闷热而跑出来的汗珠。"不错,我是个下流的投机政客,我能爬到今时今日这个地位也是拜你所赐,你对我有恩,所以我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在历史上留下亡国者的臭名!请你再考虑看看,或许我们会死在这里,但是,只要罗严克拉姆公爵被杨提督击败,同盟就获救了。祈求一个人去蒙受不幸是一件缺德的事,但是,这是事实,罗严克拉姆公爵一旦身亡,帝国军就不得不撤回他们的领土,而后在他们争夺下一代的领导权之时,杨威利元帅就可以趁机重新建立国防体制了,我们的下一任政治领导者会帮助他……""唔,杨威利?"  如果声音可以成为毒药,特留尼西特的声音就是了。"您也不想想看,如果不是杨威利那个笨蛋以前破坏了守护这个行星的'处女神的项链'的话,今天我们就不用坐在这里受到帝国军的恐吓威逼了!事情会演变至此,也都是因为那个家伙的缘故!什么名将?难道是指那种毫无先见之明的无能之辈吗?"  宇宙舰队司令长官比克古元帅这个时候才第一次发言。"如果有'处女神的项链'的话,或许这个行星、还有你们的生命安全以及地位和权力能够不受侵犯,但是其它的星系将要遭受多大的战祸呢?你们能心安理得地让战争持续下去吗?"  年逾七○岁的老将声音并不激动,但是,和特留尼西特的粗言秽语相较之下,却格外显得如花岗岩壁般的坚毅。"总而言之,同盟的气数已尽。政治家只知道玩弄权力,军人就像在亚姆立札所表现出来的一样,热衷于投机的冒险。大家口中高喊着民主主义,却从不曾想过负起责任去维护民主的精神。不,即使是连一般市民也把政治全权委交给一部分哗众取宠的政客,一点都不想参与。专制政治垮台是君主和重臣之罪过,但是民主政治垮台的话,就是全民的责任。人民有好几次机会可以合法地把你从权力的宝座上赶下来,可是,大家都放弃了自己的权利和义务,把自身出卖给无能而腐败的政治家。""你演说完了没有?"  优布·特留尼西特微微笑着。如果杨威利看见他那副嘴脸,一定会再度想起以前曾留下的恐怖和厌恶的印象。"没错,该演说的时间已经完了,现在是有所行动的时候了。特留尼西特议长,就算拼了我这把老骨头我也要阻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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