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像所长这样有妻室的人,居然拥有像你这样的女性.就没办法原谅他。” “可是……” “我明白。你爱所长,就算变成那样,仍不想离开他。但,只有一件事我不懂。” “什么事?” “为何答应让我吻你呢?” “答应?” 船津肯定的点头。但,冬子不记得曾经接受对方的吻。 “什么时候?” “上次你醉了,我送你回家时。” 冬子低头不语。当时的确失去戒心,让船津送自己回家,而且睡得不省人事。 “也许你不记得了,但是,当时我吻了你。” “你默默接受了。” “可是,当时我醉了……” “你的确是醉了,如果我想占有你,也一定没问题。”船津忽然恢复自信似的上身前额。“可是,我喜欢你,觉得不应该以那种方式……” 冬子低声辩白:“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哩!” “那么,你只要喝醉,就会让任何人进入房间吗?而且自己先睡着?” “不……” “因为你对我有某种程度的好感。” 确实是有这么一点。如果对船津无好感、不放心,一开始就不可能喝得那样醉,也不会毫无戒心了。 “你告诉我关于自己的病之事,以及工作上之事,完全是……” “因为我对你很感激。” “不只是感激,还因为喜欢我……” “当然,由于有贵志先生存在,我自知敌不过他。” “你和他不一样的。” “你爱所长较多,只爱我一点点?” “不是这种意思。” 被问及对贵志和船津的爱有何差别?冬子也无法回答。若说对贵志是爱,对船津只有好感,总觉得不太正确!冬子对贵志既爱又有一份亲切感,也觉得很习惯,已经彼此适应;但是,对船律的心情,若说爱是太重了些,说只是好感却太轻了些,而是超越好感的爱,像是珍惜美丽的鲜花一样。 反正,内容不同,无法比较强弱。 冬子愿意把身体交给贵志,目前仍不想跨越,一方面是懦弱,另一方面也是来自多年累积的安心感。和贵志在一起,她不必伪装,也无需勉强,反正对方是比自己年长,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全部都交给他就可以。 但是和船津却不能如此。身为比对方年长两岁的女人,冬子产生责任感,而必须觉得紧张,以对等的态度面对对方,这样虽然新鲜,却也有些令人郁闷。 像此刻,船津当面问她为何接受他亲吻,也是出自年轻人的纯情和认真,可是这种真挚态度也令冬子的心情保持清醒。 “对不起。”漫长的沉默之后,冬子喃喃说道。 “我并非要你道歉,只是想知道那是虚情假意吗?” “是恶作剧吗?” “不是。” “这么说,是真心了?” 年轻男人为何一定要如此黑白分明呢?就算允许对方亲吻,有时候也很难分清这是恶作剧或真心,很可能因当时情绪动摇而答应了对方。 “请你说出来。” “不知道……” “对自己所做的事不负责任吗?” 冬子未回答,凝视着手上的酒杯。 “那么,我就自行解释了。你喜欢我、爱我,所以那天晚上想给我一切。” “我可以这样相信吗?” 冬子轻轻点头。因为,在船津迢问之下,她忽然觉得似乎真的有这种意思。 “对你而言,或许这不算什么,可是对我来说却非常重要。”船津似在说给自己听。“即使去了美国,我也不会忘记你。” “可是,你说过是为了忘掉我……” “只是如此希望而已。” 看着船津被柜台昏黄的灯光照着的侧脸,冬子忽然深刻体会失去他的寂寞了。 “走吧!”冬子望着船津。 “等一下。”船津说。 但,冬子站起身,走向出口。 “为什么要回家呢?再陪我到另一家喝两杯吧?”边爬上通往地面的楼梯,船津边说。 冬子没有回答,来到马路上,回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不,我还想再喝。” “那我先失陪了。”冬子环顾四周,朝驶近的计程车招手。 “一定要回去吗?” “抱歉,我今天很累了。” 船津脸上虽有怒容,冬子仍逞自上车,低头致意,说:“再见!” 船津没回答,只是怔立在夜晚的街头。 在车上,冬子轻轻叹息了。船津爱慕自己当然值得高兴,可是如此专情却令她有点难以承受。如果身体状况很好,还可以陪他,但今天却很想好好休息。 直接回到家,一看,十时正。冲过澡,换上家居服时,电话响了。 冬子以为又是船津打来,迟疑片刻,这才拿起话筒。但,里面传来的却是老年男性的声音。 “我是中山,中山士朗。” 对方讲了两遍,冬于才想到是中山教授。 “抱歉,深夜打电话打扰,但是,内人没有去你那边吗?” “不,没有。夫人怎么啦?” “不在家。”或许是心理因素使然,中山教授的声音似很焦虑。 “可能去什么地方了吧?” “昨天就不在家了。” “昨天?” “好像是昨天下午出门。” “会去亲戚家吗?” “我已经询问过了,都没有,所以……” “会去什么地方呢?”冬子问。 教授当然无法回答了。 明知有点多管闲事,冬子仍试着问:“发生什么事呢?” “不,没什么。”教授含糊带过。 “不会是发生什么意外吧?” “我想不可能。四、五天前,我们稍微吵了一架。” “吵架?” “只是为了一些无聊的事……” “夫人会是预定要去哪里旅行吗?” “应该没有,而且,也未带什么随身物件。” “那么,也许是到附近哪里吧!” “有可能。不过,她如果和你联络,能打电话告诉我吗?” “当然没问题。但,你是否要报警或……” “我想没有必要吧!再等一些时间看看。” “是吗?” “对不起,这么晚还打扰你。”教授说完后,挂断电话。 冬子看看床头柜上的座钟,已经十一时过后。假定中山夫人今晚也未归,就是两天没回家了。 回想起来,这一个星期以来,自己跟夫人也未曾有过联络。上星期,夫人曾打过电话,说她人在银座,问冬子是否要一起吃饭,不过冬子正好有事,推炬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联络。 昨天忽然想到要打个电话给她,为上次的拒绝表示歉意,却又觉得麻烦而作罢如果当时打了电话,或许能了解是什么情形也不一定。 ——中山夫人会去哪里呢? 外面好像还下着雨。虽是五月了,却冰冷彻骨,在这样的雨中,她会在哪里呢? 冬子想起在“含羞草馆”见到和夫人在一起的那位青年。难道是和他?但,夫人说过和他只是各取所需而已,不应该是和他一起出游…… 问题是,冬子不知道年轻男人在哪一家酒吧上班。夫人虽似曾介绍他姓竹田,但,只凭这点,根本不可能找到人。 冬子换上睡衣,上床,但仍惦着夫人的事,辗转无法成眠。连续两个晚上,会去哪里呢?虽不太可能出意外,可是,不管人在何处总该联络一声吧!就算不想让教授知道,也该通知亲戚或较好的朋友…… 茫然寻思之间,冬子打吨了。她梦见夫人和年轻男人走在一起,然后教授出现,默默注视两人的背影,不久,她听见教授说:那女人已经没救了。 醒来时已经上午七时。雨好像在半夜里停厂,新绿在朝阳中耀眼。 ——夫人怎么了呢? 冬子想打电话到中山家,可是考虑到夫人可能没有回家,又放弃了。 表参道的行道树新鲜、翠绿,但,人行步道上到处可见落时。 是被雨打落的吗?看到病蚀的叶子夹杂在散发光泽的绿叶中,反而令人痛心。 快中午,冬子正招呼顾客时,有电话找她。 “冬子吗?” 冬子一听马上知道是中山夫人。“你在哪里?” “在京都。” “京都?” “前天就来了。” “果然是这样。” “这样?”’ “教授很担心,昨夜打电话给我呢!” “是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现在想回家,但……外子说过什么吗?” “没有,只是到处找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去再说吧!” “那么,你今天会回来?” “大概吧……” “别讲这种话。抉点回来。” “傍晚到达后,我会给你电话。” “一定哦!要告诉教授一声吗?” “我自己告诉他好了。”说完,夫人挂断电话。 ※ ※ ※ 这天晚上九时过后,中山夫人出现在冬于公寓住处。 冬子在店里等到八时,后来夫人来了电话,表示要直接到她家,所以冬子回家等着。 离家出走两天,夫人却出乎意外的看起来气色极佳。身穿嫩草色的两件式套装,脖子上系谈鼠灰色领巾,手上提着手提包和一只旅行袋。 “怎么啦?”一见到夫人,冬子立刻问。 “先让我抽支烟。”夫人点着洋烟。 “刚由京都回来?” “不,回来很久了。” “那么已和教授见过面?” “没有,但已打过电话。” “结果呢?” “没什么。今晚能住你这儿吗?” “这倒无所谓,但不回家?” “不想回去。”说着,夫人继续抽烟。 冬子很想追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又有所顾忌,不敢太急着问,她拿出湿毛巾,正想冲泡咖啡,夫人开口了:“冬子,你这里有酒吗?” “有白兰地。” “也可以,倒一杯给我吧!” 冬子放弃冲泡咖啡,拿出冰块和白兰地。 “啊,真舒服。”夫人吸了一口,闭上眼。 “教授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应该知道。” “可是,为什么……” “我会慢慢告诉你,但,在那之前想先冲个澡。” “请便。”冬子慌忙打开浴室的灯,准备毛巾。 “你家总是保持得狠干净。”夫人环颐四周,说:“有没有可更换的衣跟。” “有睡袍……” “你的睡袍可能太小,穿不下吧!” “有比较大一点的。” “那就借我穿吧!”夫人拿着睡抱进入浴室。 冬子虽不明白一切,可是又想到,夫人回来后大概又和教授起争执了吧? 她用火腿包着乳酪,又准备了方才在路上买回来的草萄,摆放碟子里,放在桌上。 这时,夫人从浴室出来了。“啊,舒服多了。”她把孺湿的头发拂向脑后,喘口气,接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你不回家真的不要紧吗?” “会造成你的困扰?” “不是的……” “那就没关系。” 冬子很担心,但,夫人却若无其事的抽着香烟。 “为何突然去京都呢?” “因为已经不想待在家里了。外子认为我离不开那个家,所以我故意做给他看的。” “这么说,你果然是离家出走?” “当然了。”夫人啜饮一口白兰地。“知道我和谁去京都吗?” “不知道啊!” “就是那位酒保竹田。” “原来是他?” “投宿于鸭川河畔的饭店,晚上去只园喝酒,很快乐呢!” “整整两天都和那位竹田先生在一起?” “是的。”夫人挺挺胸。“觉得奇怪吗?我一直以为你应该能了解的。”夫人揉熄还很长的香烟,又说:“男人都很任性,认为女人只是做爱的工具……这次我和外子吵架,也是因为他说我的身体很无趣。” “教授这么说?” “很清楚,当着我面前说的。” “太过分啦!” “对吧?”夫人又喝了一口白兰地。“被人家这样说,你能忍受吗?” “可是,在那之前应该有别的原因吧?” “那是他发觉我和竹田交往,大发牢骚。” “教授知道?” “只是竹田偶然打电话来时被他接到,因此说我很可疑。但,他自己都堂而皇之的在外头搞女人,没理由怪我,对不?” “话是这样没错……” “我沉默不语时,他居然说不可能有男人会看上像我这个动过那种手术的女人,我只是被对方所骗。” “说这样的话……” “就算接受过手术,我还是完完全全的女人哩!竹田也认同我是女人的。” “他还说我的身体真好呢!”边说,夫人眼眶里浮现泪珠。 “教授真的讲了那样的话?” “我对他已经感觉不到一丝爱情了。” “可是教授也许只是气头上才这样说的吧?其实不是他的本意?” “再怎么生气,也不该讲出那种话吧?”夫人轻轻用手帕按住鼻头。 由于平常见到的夫人都很开朗,这时看她一哭,冬子也有点难过了,她很想安慰,可是一想到自己也是有同样创伤的身体,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了。 “外子认为我是病人、残废哩……” “可是,教授四处急着找你呢……” “那只不过为了面子,怕被人家知道我离家出走,才会勉强找我。” “我想不是吧……” “绝对是这样,他就是这种人!”夫人拭掉眼泪,抬起脸来。 “那么,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我自己也不知道。” “教授说过希望你回去吧?” “不管他怎么说,除非真心道歉,否则我不会回去的。” “可是,也不能永远就这样下去吧?” “现在即使我回去了,彼此也不可能有爱情和肉体关系,我只是有如女佣……我已经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 “但,他一定担心的,何不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