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除子宫之后也一样?” “好像摘除之后更亲爱了。” “真令人羡慕哩!” “姨妈说过,摘除子宫绝对不会有影响。” “谢谢你的安慰。” “我并非这个意思。” “我知道的。” 冬子又叫了一杯掺水威士忌。 约莫喝了一小时,这次换至船津熟悉的新宿的酒吧。之后,又再前往车站西边出口的小酒吧。 冬子喝得相当醉了,她自己也知道全身无力,不停地轻轻摇晃。她明知非回家不可,却又不想站起来,此刻,她有自信任何事都能做到。 “现在我想找个男人玩呢!” “找谁?”般律谅讶的抬起脸。 “谁都可以呀!” “不,那可不行。” “那么,你愿意吻我吗?” “什么……” “你看,这里很暗,没有人会知道的。” “怎么啦?” “不要开玩笑了!这么做对所长……” “别理他。” “不,不行。” “真是没用的人。啊,我醉了。”冬子靠在船津肩头,她觉得很愉快,似乎可以就这样放心睡着。 “该回去了吧?”船津在她耳畔轻声说。 “继续再喝啊!” “可是,已经凌晨二时了。” “那么你送我。” 冬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醒来时,已经睡在床上,衣服未脱,身上盖着毛巾毯。洋装胸口的钮扣开了一颗。 看一眼床旁的座钟,是凌晨四时。离开新宿最后那家酒吧是二时,假定直接回来,自己至少也睡了一个多钟头了。现在能清醒回想起来的只是走出店外搭上计程车,当时船津在身旁。 但,后来怎么进人家中、为何睡在床上?冬子已无记忆。反正,是船津送自己回家绝对不会错! 想到这里,冬于爬起来,坐在梳妆台前。 凌乱的头发底下是苍白的脸孔,眼窝四周出现淡谈的黑晕,皮肤于涩粗腿,仔细一看,连口红也几乎褪尽了。她解开洋装的另一颗钮扣,望着胸口,白誓的胸脯毫无变化。 船津扶自己躺下后就逞自离开吗?看身上衣衫齐整,应该是没发生过什么事,何况,裤袜仍穿在身上。不过,嘴唇留有某种特别的触感,虽不太确定,却好像被偷吻过的感觉。 冬子到厨房嗽口,然后以卸妆乳液卸除粉底。头阵阵独痛。 到底喝了多少酒呢?她是第一次醉成这样。 以前即使喝酒,都有贵志在身旁,一旦有了醉意,他就会帮自己节制。但是,昨夜却拼命猛灌……自己在醉后没做出什么丑态吗?船离是受不了而离去? 无论如何,回到家睡觉却什么都没有知觉,自己这样也太过分了,还好对方是船津,换作别人的话,岂不是很糟糕? 冬子卸妆后,进入浴室冲澡。整颗头还是昏沉沉的,但是汗的感觉消失了。出来后,喝了冰开水,险情稍微平静下来了。 船津已经回家休息了吗?冬子想到是否该打个电话向他道歉。但,三更半夜打电话或许太没礼貌了。她锁上房门,熄灯,再度上床。 快凌晨五时了,窗帘缝隙透着谈谈的曙光。 ——这样不行的…… 对于自己烂醉如泥,冬子忽然感到难堪了。 ※ ※ ※ 天亮后,冬子爬不起来,直到中午过后才到店里。 醉意未退,她实在很想休息,可是,下午已和两位老顾客约好,不到店里也不行。 “老板娘,你怎么啦?脸色好难看。”一到店里,真纪马上问。 “昨夜多喝了一点。” “嘿,老板娘也会做这种事吗?我想,一定是和很不错的男人喝酒吧?” “不是的。” “又在隐瞒了?老板娘真不干脆。”说着,真纪转过脸。 真纪连男友和性方面的事都坦白告诉冬子,但,冬子却几乎没讲过自己的事,即使被问及,也马上岔开话题,所以真纪才不满吧! 是否有喜欢的男人倒无所谓,但,冬子却有着身体接受过手术的错综情绪,而那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心灵负担了。 冬于正在招呼顾客时,船津来了电话。 “昨夜真抱歉,我醉得不省人事。”冬子道歉。 “现在觉得如何?”船津问。 “头还在痛,不过勉强可以工作了。”之后,她压低声音。“是你送我回家?” “是的……” “后来我醒过来,吓一跳呢!”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不……”船津沉默了。 ——果然被船津偷吻了吗…… 冬子很想问,却忍住了,沉默不语。 “下次让我请客。” “以后再说。” “这个星期之内不行吗?” “可是,昨夜……” “所以,看是明天或后天。” “下星期吧?或者下下星期。” “不,就是后天。”很难得,船津会如此强迫! “怎么回事?” “是的……” “所长如果回来,我们岂非就无法见面?” “没有这回事!我想你大概有所误会。” “是吗?” “你想大多了,根本不必在乎那种事。” “还记得昨夜的事吗?” “有什么不对?” “不。反正,今天或明天请你和我见面。”船律的语气很坚决。 “就算两、三个小时也好。” 对方愈强迫,冬子反而退缩了。船律今天邀约的口气仿佛冬子和他见面乃是理所当然,而这种充满自信的态度,感觉上是来自昨夜的亲近。但,此一时,被一时! 昨夜的确是冬子约船津一起吃饭、喝酒,而且醉后在不省人事中被送回家,虽然无法肯定,不过很可能被船津趁隙偷吻,船津很可能以为自己等于是接受他了。 “只是两、三个小时也好。”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冬子沉默着。她既不愿推称身体不舒服,也的确一切正常,问题是,昨天和今天已经不一样了。 “明天,或者后天吧!反正一定要在这两个星期内。” 船津这种说话态度也让冬子很在意。他知道这个星期内贵志前往九州,所以才强迫邀约,亦即,本来忠实、温柔的仆人,如今已变成十足的男人了,不再是情投意合的朋友,而是充满追求欲望的异性。 感觉到这种变化时,冬于的心情开始退缩了,仿佛有某种郁闷往自己全身覆盖下来。她也觉得船津是位很不错的青年,却不希望彼此有更深入的关系。 拒绝船津的邀约后,冬子回家。十一时过后,正想上床时,贵志打电话来了。 “啊,你今天在家?”一开口,贵志就这样说。 “你打过电话?” “昨夜,十二时和凌晨一时。” “啊,昨夜我……和一位朋友碰面。” “那很好啊!”贵志淡淡的回答。 这反而让冬子忍不住想刺激他了。“我和男性朋友一起去吃过饭。” “那么,我凌晨二时左右应该再打一次电话的。” “回到家已经三时过后。” “哦,这么晚?” “我喝醉了,被对方扶回家。” “那一定很糟糕!如果那种时候我打电话来,绝对会被臭骂一顿了。” “……”冬子觉得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沉默了。 “对了,后天是周末,你能来吗?如果要过来,我会事先准备。” “别的女人不行?” “你还在醉?” “不,很清醒。” “看样子心情很不好呢!对了,怎么决定?” “我很想去,但,算了。吧” “如果想来的话,就过来呀!” “可是,会影响你的工作吧?” “周末的话就不要紧了,再说,藤井也想见你。” “藤井先生还好吗?” “那家伙似乎为太太的事很苦恼。” “苦恼?” “在电话中不好说明……最重要的,你要过来吗?” “上次才刚去过,不去了。” “那么,我帮你买点礼物回去。要什么呢?” “什么都不要。你早些回来就是了嘛!” 尽管嘴巴逞强,冬子最后还是向贵志撒娇了。 ※ ※ ※ 贵志自九州回来的翌日,冬子和他在赤冈的餐厅碰面。他虽是去工作,却好像也顺便打了高尔夫球,脸孔晒成黝黑,身材似手更结实了些。 “给你的。”贵志递出一个细长型的纸包。 冬子打开一看,梧恫木盒内是博多织的衣带。 “你居然没忘?” “我不知道要买什么,很困惑呢!”贵志羞赧的笑了笑。“藤井要我向你致意。” “你在电话中说他正在苦恼,怎么回事?” “我说过他太太住院吧?” “过程还顺利吗?” “还不错,但,手术后好像就没有那方面的关系。” “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提不起兴趣。” “是藤井太太那方面吗?” “藤井也一样。” “怎么可能……” “我也不太清楚,但,可能是因为藤并看到整个手术过程吧!由于他和医师是朋友,对方出于好意才让他看,但,反而造成很大的打击。” 冬子想像着自己被摘除的部位让贵志见到的情景。如果那样,贵志也许同样再也不想和自己上床吧! “他太太也知道这件事吗?” “好像还没告诉她。不过,即使他提出要求,太大也不答应。” “为什么呢?” “她说自己已不是女人,拒绝了。” “岂有……” “他也告诉太太说没有这回事,可是大太却顽固的拒绝,不过,同意他可以和别的女性发生关系。” “那么,藤井先生他……” “他深爱着太大,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么说,他们……” “入夜后,藤井觉得太太很可怜,睡前总会握住太太的手。所以,现在即使在外面喝酒,到了十一时,他一定会回家。” 冬子想起在福冈见到的藤井那和善的脸孔。从外貌看是嗜酒的粗扩型人物,事实上却非常细心体贴、以温柔来包覆住内心敏锐的感受性。 而,他却只握住妻子的手静静躺着,在淡谈的床头灯光照射的静寂卧室里,两人想到确定彼此掌温的躺着,不久就进入梦乡。妻子已抛弃自己身为女人的念头,想要平淡的生活,丈夫也知道,却仍藉手掌的温度想传达内心的爱,这种中年夫妇之间没有肉体关系的宁静爱情,自有其美丽的和温柔的一面。 但是,藤井四十二岁,妻子只有四十岁,虽是已属于没有冲动的年纪,却非性欲已消失的年龄。 “两个人像这样就满足了吗?” “不可能满足吧!但,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并非身体互相接触才算是爱的表现。” “可是,只是这么做的话,男人无法忍耐吧?” “我想也是,不过,如果妻子不约束,男人反而很难在外头逢场作戏。” “是这样吗?” “当然,也有妻子什么都不说,男人仍在外花天酒地;但,藤井却不同,他认为妻子在手术后陷入苦恼、郁闷之中,自己如果还这样做,未免太残酷了。” “可见他相当爱着妻子了。” “也许吧!” “可是,只因为接受过手术就主动退缩,他妻子的心情也真令人难懂。” “他太太是属于神经质的人,就算医师说明那并没有影响,还是无法看得开。” “只因为这样?” “也可能是知道藤井失去欲望了吧!” 冬子想起江户时代,宫廷里的女人只要年近三十岁,就自动不再与将军同衾,因为认为年纪大了还沉溺情欲之中未免过于淫乱。 但是,现代人的性爱并无年龄限制,没有人会认同那样的理由的。 冬子又想到中山夫人。藤井之妻和中山夫人完全不同,藤井之妻在手术后似已放弃自己是女人之事,但是中山夫人却反而愈大胆开放,坚持自己是完全的女人。一方是后退,另一方是前进,这是由于个性使然呢,抑或另有其他原因呢?反正是鲜明的对比。 若与这两人比较,冬子可能较接近藤井之妻吧!她虽不似藤并之妻那般强烈,却也希望逐渐脱离男文的情欲关系,也想亩认已和这种关系无缘。 “竟然在这种话题里打转。”贵志改变话题慨的喝着葡萄酒。 冬子也很想逃避这个话题。 “我设计的大楼终于开始兴建了。”贵志恢复建筑师的表情。 “什么时候会完成?” “可能要到今年底吧!” “那么你又会去福冈?” “不,只要开始施工,就没有必要常去了。”说着,贵志似忽然想到。“船津说他想辞掉工作。” “船津?” “我一回来,他马上提及这件事。” “为什么?” “不知道。”贵志替自己和冬子倒酒。 “他辞职后要做什么?” “说是希望到美国再深造。” 上个星期和船津见过面,但他却连一个字也未提及。 “他虽年轻,却相当有才华,对我的事务所而言,他的离去实在可借。” “那么,你何不挽留?” “我当然要他考虑,但,他似乎已下定决心。” “以前就有征兆吗?” “不,是突然提出。” “这就奇怪了。” 贵志点头后,凝视冬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船津辞职也许原因在你身上。” “我?”冬子想起船津强迫邀约的电话,或许当时他已下定决心辞掉工作了。 “这是我的臆测,亦即,他觉得和我一起做事是很痛苦之事。” “痛苦?” “他喜欢你,所以才无法忍受。” “岂有……” “他很死心眼,也喜欢钻牛角尖,以前曾经参加学生运动。” “我不知道哩!” “所以被某大建筑公司革职,通过朋友介绍,进人我的事务所。” 贵志这么一说,冬子也想到船津的确是有点爱钻牛角尖,像对医院的愤怒,还有对冬子的强迫态度都是。 “我去九州期间,你没和船津见面吗?” 在贵志凝视下,冬子低头不语。贵志的预感很敏锐,表面上好象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却无所不知。 “他没有说想辞职是为了你之类的话吗?” 明知沉默就是代表承认,冬子仍沉默不语。 “这件事算了……”贵志抽着烟,望向窗外。不久,拉回视线,手握酒杯,问:“且不谈船津,但,你觉得他如何?” “如何?”